灼身——姜厌辞
时间:2022-08-05 07:07:11

  盛景缺乏一定的共情能力,但不代表他对别人散发出的恶意毫无感觉, 换言之, 他的感受只是来得比常人迟缓轻微些。
  徐清澜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都是十几年的老邻居,不会乱嚼舌根的,反倒是你,懿懿,不要忍着,该发泄的时候就得用力发泄。”
  曲懿愣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妈妈生下你,不是让你来受别人的污言秽语的,撇开艺人这层身份,你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别人受到委屈的时候可以肆意发泄,同样你也是。”
  曲懿鼻骨忽然一酸,到最后也只能挤出和回应叶淮时一样的话:“我知道了。”
  温北砚离开的时间有点久,这给了她足够的时间调节情绪,等他回来时,她已经恢复到没心没肺的样子。
  “砚砚。”
  “……”
  “不要这么叫我。”
  和想象中一模一样抗拒的口吻,曲懿装作没听见,接过他递来的缓解痛经的药,循着记忆问:“听叶淮说,他给你设置了一套情绪打分机制?”
  温北砚没答,而是没什么表情地轻笑一声,丢下意味不明的四个字:“他还挺闲。”
  更像在质问:他怎么又来骚扰你?
  曲懿展眉笑了笑,就着水把药吞下,水杯放回茶几上,眼疾手快地拽住他胳膊不让他走,继续问:“我要是亲你,你能达到多少,正二有吗?”
  等人挨着坐下后,她凑近,右手轻轻托住他下颌,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
  温北砚语气轻描淡写的,眼睛深似海,一如既往地将欲望藏进每一个细微的眼神里,“要是亲吻就能达到正二,我可能会死。”
  这话超过了曲懿的理解范畴,“什么意思?”
  温北砚淡淡补充,“要是随随便便的肢体接触就能造成巨大的情绪波动,那一天下来,我的心脏早就承受不了。”
  正二对他来说,也算是大的情绪波动了。
  他的解释依旧隐晦,但这次曲懿听出了原本的意思,甚至为此添油加醋地倒了泼黄色颜料。
  在对面深沉的注视里,她藏在长发里耳廓红了半截,嘴上依旧在逞强,装出一副没皮没脸的模样,“上床呢?总能有点影响吧?”
  撩完就准备跑,但动作没能快过他,她被他一把扯了回去,警告和蛊惑各占一半的气息拂在她耳侧,“身体不舒服就安分点,等结束,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检验有没有影响。”
  卡在她腰间的讯号太危险,她见好就收,安分下来。
  半会说:“别伤害自己了,你不难受我还心疼。”
  他突地一顿,低沉地应了声:“我知道了。”
  -
  综艺的第二期录制推迟了几天,曲懿没等温北砚,跟大壮先回了国,第二天下午,宋吟的一段采访视频被顶上热搜榜单。
  记者故意搞事,借着她曾经是曲懿助理的身份,明面上是在采访她,实际上问的全是和曲懿有关的话题。
  镜头前宋吟一直保持得体的笑容,嗓音轻柔和缓:“虽然我跟在曲懿姐身后有一段时间,但我说到底也只是个生活助理,很多私密的事情她不会让我知道,更不可能交给我处理,包括她有男朋友这事,我也是和你们同一时间知道的,别提隐婚生子了……”
  【这扑鼻而来的茶味,我真是呕了~】
  【这绿茶以为自己几斤几两,谁都能碰瓷?】
  曲懿退出微博,眼睛斜过去:“你是不是跟风骂了几句?”
  大壮有点排斥这个话题,缩起脖子支支吾吾:“没骂,就是一时没忍住,在微信上帮你说了几句。”
  “说?”曲懿可不信。
  “不过懿姐你放心,她看不到的,”大壮脸色发黑,咬牙切齿地说,“我也是刚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删了……做人做到这份上,可真是难为她了。”
  曲懿不置可否。
  “等会懿姐,你今天来《不夜城》片场做什么?”
  “当然是当面教育前助手好好做人。”
  曲懿微笑着下了车,看见林枳已经站在片场门口等着。
  林枳扫了眼周围,压低音量:“现在休息室就她一个人,但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经过,要打要骂你尽量在五分钟内解决。”
  大壮听她这么说,瞬间明白林枳对曲懿这趟的目的是心知肚明。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阻止,反而在这推波助澜?
  他怨怼的目光扫过去。
  林枳一眼看穿他的想法,耸耸肩表示无辜,曲懿决定的事情,从来不是她单方面能干涉的。
  一路上没什么人,曲懿高跟鞋一路敲到休息室,宋吟听见声音后,脑袋转了过去,脸上挂着精致的妆,笑容也是恰到好处。
  两人的目光隔着一段距离相撞。
  曲懿眼睛微微眯起来,偏头交代大壮:“守着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大壮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想说什么狠下心忍住了,顺从地应了声,离开房间,反手带上了门。
  里面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不见始末,只有断断续续传来的几句脏话,没多久插进来别的声响,类似于脚跟着地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清晰。
  视线里多出一张稍显陌生的脸,大壮的神经骤然绷紧。
  这演员之前见过曲懿的助理几回,看见他像块木头一样杵在门口,脚步顿住,扫了眼紧闭的门,两秒后注意力重新落回男人身上,这次才把他认出,面露惊讶之色,像在问:“你怎么在这?”
  大壮笑眯眯的,暗地里翻了个“谁知道”的白眼,含糊其辞:“我懿姐在里面跟朋友探讨人生,诉诉旧情。”
  话音刚落,屋里响起清脆、自带打脸效果的巴掌声。
  站在门后的两个人齐齐一愣,彼此交换了一个无语凝噎的眼神。
  离开剧组去停车场的路上,大壮瞥见曲懿通红的掌心,“懿姐,你刚才下手是不是太狠了,还左右开弓?”
  曲懿瞥他眼,“嘴巴张这么大,都能看见胃了。”
  然后才随口说了句,当作解释,“光抽她一个巴掌,哪能解气?一只手打疼了就换一只,我想她现在的脸应该比我的手更红,哦,还肿。”
  “……”
  上车后,曲懿点开在休息室录下的音频,外放。
  除了骂人的话,大壮什么也没听见。
  “你录音是为了以后给自己多出一条可以让别人喷的黑料吗?”这次连称呼都省去了,语气荒唐又无奈。
  “你懂什么?”曲懿递过去一个鄙夷的目光,“我这辈子没在吵架的时候骂过脏话,这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发挥得这么好,我得留下来当个纪念,以后再遇到什么让我不痛快的事,就拿出来听一听,比什么都管用。”
  “……”
  雨又开始下起来,雨丝从半开的车窗里飘进来,空气冰冷又粘稠。
  比起夏天毫无征兆的暴雨,曲懿更讨厌秋末冬初的细雨,跟轰轰烈烈差得远了,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曲懿感到透不过气,窗户开得更大了,又从包里摸出一包女士香烟,含上。
  大壮诧异不已:“懿姐,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她哪会抽,最多会把他渡入她口中的烟吞没至肺腑自我折磨。
  “你这都看不出来吗?”
  未被点燃的烟夹在指间,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极吞云吐雾的姿态,耳侧碎发散在风里,一撂撂地扬起,又簌簌落下,眼睛埋着水雾,迷离得窥探不出一丝真情假意。
  “我在装逼呢。”
  大壮被她的话堵到快要心梗,转过身,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被雨模糊成一片混沌的风景。
  曲懿盯住他的半截后脑勺看了两秒,笑容逐渐凝固在嘴角,将烟碾碎,戴上耳机,然后将未放出的录音循环听了几遍,指尖若有所思地敲着锁屏键。
  快到云澜水岸前,给周挽发去消息:【给我买点水军。】
  在休息室发生的事,这会已经被传了出去,越传越离谱,五花八门的流言蜚语到最后总结成一个看似不争的事实:曲懿和宋吟算是彻底撕了。
  周挽自然也知道了,憋着气,手指重重敲下:【压你和宋吟不合的料?】
  Y:【买单方面黑我的水军,就在我和宋吟不合的热搜底下骂我。】
  周挽:【?】
  周挽:【花钱找骂?】
  周挽:【我看你是真疯了。】
  Y:【不是你一直强调的,黑红也是红。】
  -
  第二站在泰国,节目分上下两期播出,这两期宋吟不在,节目组少了很多可以通过最近一段时间的热搜衍生出来的噱头,加上曲懿在摄影机前过分老实,一点新鲜话题都制造不出,零星的镜头被剪得稀巴碎。
  靠综艺提升自己的知名度,从来不在曲懿的规划里,就算没有镜头她也毫不在意,录完节目直接回国。
  刚下飞机,就被叫到周挽叫到盛安。
  看着对面那张丝毫未受到给黑粉影响的脸,周挽恨铁不成钢地咬紧了牙,开始喋喋不休的说教。
  曲懿漫不经心地附和几声,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给温北砚发去在泰国游玩的照片,其中几张是个别人的合照,全是长发的性感女人。
  温北砚:【你旁边这个是人妖?】
  Y:【你怎么看出来的?】
  刮过来凉飕飕的一阵风,曲懿脊背不自觉一挺,紧接着眼睛对上屏幕里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他一直在看你。】
  这个“他”用得特别微妙,曲懿看得一阵好笑。
  她对别人的注视格外敏感,但照片里她真没看出来,耳边周挽还在唠唠叨叨地说教着,她依旧一句没听清,举起手机,屏幕对过去:“我旁边这人在看我吗?我没觉得,不过温北砚说他是在看我。”
  周挽花了两秒反应过来这姓温的是谁,极速扫了眼屏幕,冷冷一嗤,“你这男朋友的滤镜太厚了,真当全世界的人都对你有非分之想?”
  曲懿唔了声表示赞同,无可奈何地叹气,“我跟他说过很多次了,他就是不听,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周挽不想再听她变相地秀恩爱,重新拐入正题:“你确定你和盛景的照片是宋吟爆出来的?”
  “我上次去找宋吟,宋吟说是霍霄干的,那又坏又蠢的狗东西,一直记着很早以前我坑他的仇,出狱后还是把我当成眼中钉,暗地里跟踪我呢,我回南城的那段时间也是,和盛景的照片就是那时被他找人拍下的。”
  周挽持怀疑态度,“宋吟说什么你都信?”
  “信啊,为什么不信?”
  “……”
  抛开感性的情绪,曲懿拿出合理的证据继续分析:“照片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宋吟看到我和盛景视频聊天是在几天前,时间线不符,而且她不会使出这种利用别人家人来达到自己目的的下三滥手段。”
  周挽不能理解她对宋吟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家人,为了家人,她可以轻易舍弃自己,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更懂得将心比心。”曲懿抬起头,看着周挽说,眼睛里酝酿着什么,深不见底。
  周挽带了她这么多年,有时候觉得她很好看懂,什么情绪都表露在脸上,有时候又觉得她做事没头没脑的,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方式去解释。也可能,她所有显而易懂的神态只是她想让别人知道的假象。
  “那你还特地跑到她那,抽她几巴掌?”周挽敛神问。
  “没抽,”曲懿掌心对着掌心,用力一击,“我那会自己鼓掌呢。”
  “……”
  周挽脑门青筋都快蹦出来了,“你不是还赏了她很多句脏话?”
  曲懿一脸无辜,“我那是赏给霍霄的。”
  周挽默了默,又问:“既然你和宋吟无仇无怨的,那为什么还让我买水军,让网友都认为你跟她不合?别用黑红也是红那套搪塞我。”
  曲懿看向窗外,下着雨,白茫茫的一片,许久才说:“不是为了让网友认为她和我不合,而是为了让霍霄这样认为。”
  周挽一怔,还想问什么,曲懿打断:“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周挽敛神,说起更重要的话题:“有部戏,想让你去试镜。”
  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什么戏。”
  “《撕夜》。”
  曲懿手指一紧,嵌进皮肉,留下深浅不一的印子。
  这是江稚鱼生前的最后一部剧,只拍到一半,她就留下了一封遗书自杀,种种原因,这部剧跟着不了了之,时隔五年才重启。
  周挽认真观察着她的反应:“这部戏,你不想接。”
  用七个字,鞭辟入里地戳穿对方的心思。
  曲懿跟她打太极,“你这话说的就像我不用去试戏,已经被内定了一样。”
  “曲懿,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沉默片刻,这次她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不想。”
  “为什么?”
  “不管我演得怎么样,这部剧已经逃不开'江稚鱼生前最后一部未完成作品'的标签,哪怕对着荧幕面前我的脸,观众第一时间想到的也只会是江稚鱼。”
  曲懿头也不抬地说:“你知道的,我这人傲,最不喜欢被人当成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
  周挽不信她顾左右而言他的说辞:“仅仅是这个原因?”
  曲懿还是不肯直面问题根本,死犟道:“还有,我对自己的实力心知肚明,别说超越江稚鱼,我压根演不好这个角色。”
  她可以做到在一次次的打磨中让自己慢慢贴近角色,江稚鱼不同,她对每个角色有着天然的理解,换句话说,她仿佛就是为角色本身而存在的。
  天赋之别,高下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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