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身——姜厌辞
时间:2022-08-05 07:07:11

  曲懿被他的模样逗乐了,一时没憋住笑出了声。
  温北砚站在原地,目光里含着不屑,冷冷地倾轧而下,鼻音也透出几分轻蔑:“哗众取宠。”
  隔得近,这四个字清晰地落入曲懿耳朵,她起身缓慢抬起头,一言难尽的眼神扫了过去,“给你也买件?”
  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真应了,只不过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别扭,回卧室的步伐也显得格外笨拙。
  盛景的声音在这时传来,“懿懿,小景困了。”
  曲懿收回目光,由他继续拽住自己衣摆,“去睡觉。”
  闹钟定在早上七点,太久没有早起,灵魂都在飘。
  黑暗里,温北砚精准地把人捞了回去:“干什么?”
  “起床,给盛景买早饭。”
  “我去买,”温北砚顿了顿,“他要吃什么?”
  回答他的是均匀的呼吸声。
  “……”
  再次醒来,是一个小时后,曲懿走出卧室,看到盛景已经乖乖坐在餐桌上,桌上摆满早餐,馄饨、煎饺、油条、汉堡……品种齐全到让她怀疑自己现在还在做梦。
  “你买这么多吃得完?”
  “我不知道他想吃什么。”
  曲懿歪着脑袋,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没告诉你吗?”对于不久前发生的对话,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耳边模模糊糊地响起一声轻笑,她抬眼,见他一脸平静,仿佛刚才听到的笑声只是错觉。
  他接下来的话证明不是错觉:“在告诉我之前,你又睡过去了。”
  “……”
  -
  周挽不知道从哪听说宋吟会去参加《撕夜》的试镜,曲懿事先不知情,听到这消息后,大脑懵了几秒,经过一番斟酌,也答应去试镜。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在外地,盛景不打算回南城,临时保姆要周一才来,她就托温北砚周末照看两天。
  照看的差事和温北砚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困难又简单。
  一整个下午,两个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客厅过于沉寂,显得手机忽然响起的提示音更加清楚,温北砚心脏好像被轻轻敲击一下,没来由地乱了节奏。
  无意识抬眼,目光缓慢聚焦到一处,盛景依旧坐在角落,头也不抬地拼凑着乐高玩具。
  像空气,无声无息,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温北砚不擅长和人相处,尤其是那些心智尚未健全完善的孩子,一言不合就开始哭闹不停,存在的意义仿佛只剩下扰人清净。
  但盛景与众不同,安安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一个没有脾气的机器人,不争吵也不哭闹,刻板地重复着一套又一套的行动。
  其实在热搜爆出那晚,温北砚就从曲懿那听说了不少关于她弟弟的事:从小享受着优渥的生活,却没被滋养出骄矜傲慢的品行;天性缺乏共情能力,唯独对曲懿的一举一动格外敏感,冷漠又粘人;脆弱到不堪一击的人格,为了保护最在乎的人,又能坚硬得像铜墙铁壁。
  要说心里一丝一毫的动容都没有是假的,但这种微妙的情绪波动不足以驱使他费尽心思去讨一个八岁孩子的欢心,最多是有些在意。
  心照不宣的沉默继续保持着,温北砚拿起手机,看了眼未读消息。
  叶淮:【在干什么?】
  温北砚牛头不对马嘴地回:【有个人让我有些在意。】
  叶淮有些诧异。
  叶淮:【除了曲懿,还有谁能让你在意?】
  叶淮:【莫非是我?】
  叶淮:【害羞/jpg】
  温北砚不知道他的脑子怎么做到如此异想天开,嗤笑一声,不咸不淡地敲下:【她弟。】
  叶淮:【……】
  叶淮:【原来是小屁孩。】
  温北砚一板一眼地强调:【不是小屁孩,是她弟。】
  是谁都跟他没关系,叶淮不甚在意地回了个哦,随即切换语音问:“上次跟你说的,你的前委托人东霖集团老总的儿子霍霄一直想当面跟你道个谢,不过他电话联系不到你,每次来LK你都不在,就托我转告你,他在云水订了间包厢,邀请你明天晚上八点到场,还顺便邀请了我,你去不去?”
  温北砚言简意赅:【没空。】
  叶淮:【?】
  叶淮:【要在家陪曲懿?】
  温北砚:【带小孩。】
  “她弟”、“带小孩”两个问题的答案结合在一起——
  叶淮秒懂,很有眼力见地回:【行,你就继续照顾你的小舅子去,趁这机会打好关系,以后丈母娘那关也好过。】
  温北砚刚放下手机,耳边传来一道清灵的童音:“今天的早饭是你特地给我买的吗?”
  话题跳跃得让温北砚花了三秒才跟上他的节奏,而后极淡地应了声。
  盛景郑重其事地说道:“谢谢。”
  这声谢谢来得有些晚,但不会让人觉得膈应,破天荒的,温北砚用点头表示“不客气”。
  空气再度安静了半小时。
  像重新鼓足了勇气,盛景又问:“你是151xxxx2389吗?”他低着头,精准地报出一串手机号。
  温北砚愣了下,略显诧异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你从哪知道的?”
  盛景终于抬起了头,目光躲躲闪闪,语速飞快:“懿懿回南城那几天,一直盯着手机看,我偷偷看了眼,屏幕上就是这个手机号。”
  这下不仅心脏被敲了下,耳朵也嗡嗡的,是最近一段时间频繁会出现的生理反应,叶淮将此现象定义为“安全感包围下的愉悦”,温北砚不太明白这九个字的意思,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时不时蹦出来的悸动,相反很喜欢。
  “懿懿是不是喜欢你?”童言永远无忌,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温北砚认真纠正,“她爱我。”
  盛景瓮声瓮气地哦了声,“你是懿懿的骑士吗?”
  温北砚不答反问:“你希望我是?”
  话一问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下,今天的他,言行举止都过于反常。
  还没捋清这种反常因何而起,先收到了盛景的回复:“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当懿懿的骑士。”
  温北砚彻底愣住。
  他在盛景这个年纪时的强占欲并不比现在少,那会的他要是爱一个人,就会要求那个人也只爱他,无能容许他们直接再插进另一个人的存在。
  以至于他现在完全无法理解盛景的宽阔胸怀。
  “为什么不一个人当?”
  盛景摇头又点头:“妈妈说,懿懿很脆弱的,需要人保护,所以小景想快快长大,那样才能保护懿懿,但我好像没法和豆芽一样很快长大……我希望在我没长大前,能有很多人保护懿懿,不要让她受伤。”
  童稚纯真的嗓音,一双眼睛天真无邪,话里话外想表达的意思却胜过了很多自以为是的成年人,许久温北砚拣了个话题问:“为什么要叫她懿懿?”
  “她不喜欢我叫她姐姐。”盛景垂下眼帘,神色落寞。
  “你的感觉是错的。”
  温北砚看他眼,缓慢清晰的声线仿佛在诉说一个不争不抢的事实:“虽然不及对我的十分之一,但她确确实实也是喜欢你的。”
  盛景:“……”
  作者有话说:
  盛景:做人不行,做狗倒挺在行
  温北砚:没说万分之一就知足吧,小舅子
 
 
第46章 
  ◎他的眼神在留我◎
  第二天上午, 大壮被曲懿以“不放心盛景”的名义打发回了杭城。
  曲懿房门密码一直没换,出于礼貌,大壮敲了两下,等了半分钟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直接打开密码锁, 最后是在客厅一角找到的盛景。
  盛景循声, 慢半拍地抬起手肘,四指并拢一弯,“壮。”
  大壮东张西望的视线倏然卡住,神情呆滞两秒, 才反应过来小熊猫是在跟自己打招呼, 跟着抬起手臂,热络地喊了声:“小景弟弟。”
  盛景很轻地唔了声, 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 拿着彩色蜡笔趴在地上写写画画。
  大壮拿出一杯奶茶, 插好吸管递到他手边, 问:“小景弟弟,你不用上学了?”
  听曲懿说,她弟会在杭城待上一段时间,可按盛景这年纪,现在应该在上小学二年级。
  盛景犹豫了下, 接过后软糯糯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才回答他的问题,“老师要教的我都已经全部学会了,妈妈说可以不用再去学校。”
  盛景的学习能力一直惊人, 听他这么说, 大壮深信不疑, “你是在上二年级?”
  “四年级。”
  盛景咬着吸管,囫囵不清地补充了句:“我比别人学得快。”
  变相地表明自己有个“能跳级”的天才大脑,大壮没话说了,探头探脑地看了圈,没找到另一个人,“砚哥呢?”
  盛景对这名字有点陌生,“懿懿的骑士?”
  这下换做大壮懵了两秒,刚想说什么,听见玄关处传来动静,紧接着视线里多出一道颀长的身影,提着两大袋餐盒。
  看见他时,温北砚微微点了点头,态度依旧不冷不热。
  出门前温北砚问过盛景想吃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挑,盛景回了“都可以”,温北砚不懂照顾人,更别提拿捏一个仅单独相处过两天的孩子的喜好,最后直接买的四人套餐,够再添副碗筷。
  吃完午饭,温北砚又收到叶淮消息,说的还是霍霄组局这事。
  【我看你还是去吧,应付一下了事,省得这货一天到晚来骚扰我。】
  【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曲懿她弟,就把他放到我妈这,正好圆了她抱孙子的梦。】
  温北砚对霍霄的印象其实已经模糊,只记得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愚蠢、狂妄、贪婪、好色……几乎集齐人性最卑劣的一面。
  给这样一个人辩护,他仍然没有任何良心上的自我谴责感,律师不是来主持正义的,他只管尽自己应有的职业本分,之后的事情,包括审判结果、出狱后这畜生能不能彻底改过自新,都与他毫无干系,他不想再与他产生半点交集。
  但有些事避无可避,自己也会送上门来,不如趁早了结。
  温北砚:【不用,她助理在。】
  温北砚:【几点?】
  叶淮:【八点。】
  温北砚到的时候,叶淮已经在附近的停车场入口等着,两个人朝会所走去。
  叶淮知道他不喜欢这种喧闹奢靡的场合,老妈子身份再次上线,叮嘱道:“要是一会待不下去了,你给我使个眼色,我帮你找个理由开溜。”
  包厢里插科打诨的笑声此起彼伏,从不同的声线推断,到场的人远不止霍霄一个。
  看来道谢不是这二世祖的本意。
  叶淮轻轻啧了声,拿眼尾扫向温北砚,看不出什么表情,仿佛真的就是来走个过场,进包厢后,别提虚假的客套奉承,连声招呼也不打。
  霍霄也不恼,举着酒杯一脸热络地朝他走去,长篇大论地发表自己的感激之情后,忽然将话锋一转:“听说温律师有女朋友了,好像还是个女明星,叫什么曲懿是吧。”
  分不清是在故意挖坑设陷,还是不带脑子又没有眼色地发表着不合时宜的言论。
  温北砚通通没理会,直到有人接了句:“曲懿?那不是我签下的艺人?”
  温北砚稍顿,微微侧目,赵时韫不紧不松的眸光撞了过来,片刻温北砚听见这人又问:“那上次在片场拉走她的就是温律师?”
  “还有这事?”霍霄跟着明知故问,“到底什么情况?”
  赵时韫听不出情绪的声线紧随其后:“听说是看到我家艺人在跟同剧组的男演员拍吻戏后把人拉走的……其实也能理解,毕竟是女朋友,占有欲这东西,谁都有……不过下次可别这么做了,片场一堆眼睛看着呢,要是因为这原因她再也拍不了戏了,这么多年下来,我捧她花费的钱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此类对话的次数一增加,温北砚渐渐察觉出异样。
  看似是霍霄在抛梗,实际上早就被人带进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套里,话题的主导权从一开始就落在了那个人手中。
  谁才是场上的聪明人,一目了然。
  温北砚多看了赵时韫一眼。
  赵时韫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瞥,笑着朝他抬了抬酒杯。
  不知道谁点了份甜品,看上去像果冻,被切割成小正方形,晶莹剔透,周围铺上一层猫爪形状的棉花糖。
  温北砚一下子想起了家里那只小熊猫,无视耳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笑话,掏出手机给大壮发了条消息,然后偏头问了句:“这里的甜品能打包吗?”
  音量没有收,加上没有任何前缀称呼,以至于没人知道他到底在问谁,叶淮刚想说什么,被人抢先,霍霄似笑非笑地问:“温律师喜欢吃甜品?”
  温北砚没给他任何多余的眼神,也不想跟他在无趣的问题上浪费口舌。
  见气氛越来越不对劲,叶淮忙笑着打圆场:“阿砚应该是给家里人带的。”
  这话更容易被曲解,霍霄以为他说的是曲懿,眼底笑容加深几分,用看似过来人的口吻:“温律师,女人宠过头可容易无法无天。”
  叶淮听得一阵无语,傻逼果然就爱说些傻逼又装逼的话,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瞬感受到隔壁传来的阴冷气息。
  余光里,温北砚神色略为紧绷,知道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可能会让气氛更加紧张,叶淮也没阻止,由着他凉凉的眼神扫向霍霄,“我喜欢。”
  今晚说的第二句话,温柔的语气,弦外音却带着刺。
  “我还有事,先走了。”温北砚省下一切不必要的废话,一口饮下杯里的红酒,全当为自己的提前退场赔礼道歉。
  路过赵时韫时,视线若有若无地停留了片刻,后者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闲散模样,拿酒瓶的手搭在膝盖上,指节敲击杯壁,发出间奏分明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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