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赔偿——诀别词
时间:2022-08-07 06:33:28

  最后陈浠盲选了一部听名字十分有趣,但实际上十分百分千分无趣的电影。
  两个小时,堪称折磨,影厅里陆陆续续有人离场,但陈浠和温之信坐到了最后。
  影片的灯光闪烁,像是水流在眼前浮动,温之信从始至终没问陈浠为什么迟到,没问陈浠为什么来了又走,也没问陈浠为什么最后要留下来重选一部电影,只是安静地看完了整场,即便他已经昏昏欲睡。
  而这一次,陈浠总算清醒的、有逻辑的看明白了电影讲的是什么,即便这个故事无趣至极,即便温之信在电影的最后半个小时,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她的肩膀上。
 
 
第32章 2013.1
  那场电影之后,陈浠出现了两个后遗症。
  其一是肩膀至手臂处的疼痛——没有及时把温之信推开的结果是他一直睡到电影结束,陈浠当了半个小时的人体靠椅,等放映厅里的灯全部亮起,她的半边身子已经麻痹,像有无数雪花在她的左臂上跳跃。
  其二,是对新电影失去了兴趣。
  翌日,陈浠被邱明月拉住,两人站在公司前台,不远处是一架旧钢琴。
  邱明月抱着陈浠的胳膊胡乱晃动,这是她的惯常的撒娇动作,不过她很快察觉出陈浠的表情不太自然,于是松开她问怎么了,陈浠总不能说是被温之信靠的,于是只说扭到了。
  邱明月深信不疑,又问她:“周末去不去看电影?”
  陈浠不假思索:“不去。”
  “怎么了?”
  “没有好看的。“
  “怎么会,新上映的几部口碑都不错。”
  陈浠不敢苟同,但也没打击邱明月的积极性,只是靠在墙上听她兴致勃勃地介绍。
  几分钟后,温之信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大抵昨晚到家时已经过了最困的时间点,所以有些失眠,温之信眼睛下方泛着青色,罕见的憔悴,呵欠连天,但下一秒,陈浠与他目光相撞,看见他把那口气憋了回去。
  邱明月也看到了温之信,她不甚在意,重新看向陈浠,却愣住了。
  她问:“陈浠,你笑什么?”
  她在笑吗?
  陈浠停了两秒才说:“你不觉得他的样子很好玩吗?”
  邱明月欲言而止,沉默两秒,又说回了电影的话题上。
  不过到最后也没说动陈浠陪她去看电影,邱明月沮丧而返。
  元旦前,公司开了一次大会,会议的主题是年会安排。
  离过年还有足足两个月,但行政部门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应邢建林的要求,关敏让每个部门准备至少两个才艺,在假前上报。
  这可难倒了一帮人,尤其是陈浠。
  二组里的成员技能点全加在推销上了,其他方面一个比一个拿不出手,找一个会唱歌的已经是大海捞针,更别提别的才艺,讨论许久也只决定好一个敷衍了事的朗诵节目。
  陈浠问温之信:“你们组报什么?”
  “唱歌和跳舞。”温之信正在往碗里倒醋,说得漫不经心,“你们呢?”
  “只想好一个朗诵。”说完陈浠好奇道,“你们组里有人会跳舞?”
  “小林会街舞。”
  陈浠有点惊讶道:“好酷。”
  温之信安静了两秒,问:“你们还差一个节目?”
  “嗯。”陈浠说,“我想找个简单的,亲自上阵,速战速决。”
  “唱歌。”
  “不行,我五音不全。”
  “那弹钢琴。”
  陈浠一脸莫名:“我不会啊。”
  温之信:“我会,我可以教你。”
  陈浠愣住了,看向温之信搭在桌上的手。
  一个大男人的手长成这样的确过于秀气,实际上陈浠一直认为温之信的手应该用漂亮形容才比较适当,和他整个人有些格格不入,但知道温之信会弹琴后,陈浠忽然觉得他就应该长这么一双手。
  不过陈浠认为温之信大抵技艺不算特别精湛,毕竟公司的钢琴放了这么久,他从来没去弹过,所以她没有应下温之信那句要教她的话。
  但事实证明,她还是小看了温之信。
  这天晚上,陈浠被事务绊住脚步,没有准时下班,准备离开时听到公司另一边传来钢琴声,她脚一停,改道去了钢琴前,却看到温之信正半弯着腰,一个一个缓慢地按着琴键。
  陈浠心说温之信果然不太会弹,竟然还口出狂言要教她,真不知哪来的自信。
  紧接着她就被打脸了,因为温之信忽然坐了下来,以一种十分流畅且熟练的姿态,轻而易举地弹出了一首陈浠听来十分好听的曲子。
  不过他没弹多久就停住站起来,走到了陈浠边上。
  温之信垂眼看她:“要学吗?”
  大抵是高超的琴技震慑住了她,鬼使神差的,陈浠说了“好”。
  于是这件事就定了下来。
  陈浠不知死活地报了钢琴项目,并且开始了为期一个多月的训练。
  训练的过程是痛苦的,因为温之信是个好弹奏者,却不是个好老师。
  不过好在陈浠虽不笃志好学,但却极好面子,中途数次想过反悔换个节目,但不知是不是关敏保密措施做的不好,有少数人知道了她的项目,前来感慨夸赞,这导致陈浠最终没有辞退温之信这个免费教练,硬着头皮撑了下去。
  公司八点半上班,那段时间,他们六点半左右就到公司。
  陈浠坐在琴椅上,温之信则会搬个小凳子坐在旁边,为她讲解诸多乐理。
  他们会在其他同事到公司前结束课程,各回各办公室。
  温之信对待教陈浠钢琴这件事很认真,比陈浠这个学生认真许多,不仅找人调了一下钢琴走调的音,甚至还做了教案,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这让陈浠想起中学的数学老师,因此总是昏昏欲睡。
  有一回,陈浠直接趴在琴上睡着了,她是被另外的同事推醒的,醒来的时候旁边的凳子和人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温之信是不是被她的学习态度气跑了。
  不过自那次之后,温之信将上课时间改到了七点半。
  经过一段时间的教学后,温之信已然发现问题出在哪里——显而易见,短时间内让陈浠学会种种音乐常识是极不科学的,他要做的应当是让陈浠死记硬背曲子。
  一月中旬,温之信开始训练陈浠的左右手。
  他捏着陈浠的左手小拇指放在一个琴键上,又将中指和大拇指各放在一个琴键上。
  陈浠觉得手心发汗,忍不住收回手搓了搓手心。
  温之信看见了,但没说什么,只是站起来把新打印的简谱放在陈浠面前的谱架上。
  已是冬三九,全国各地进入最寒冷的时节,温之信身上的羽绒外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陈浠感觉到左耳被一个冰冷的东西擦过,有些冰凉。
  侧目看去,看到晃动的拉链。
  温之信坐回椅子后发现陈浠在看自己,愣了下,问她:“怎么了?”
  陈浠问:“你的钢琴什么时候学的?”
  “我外婆是钢琴家,她在世的时候教我的。”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陈浠停了停,又问:“为什么你不表演钢琴?”
  温之信按了两下琴键,说:“不想在别人面前弹。”语气轻描淡写。
  陈浠默了默,不知道回什么,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我们继续吧。”
  温之信笑了笑,靠近陈浠,再次捏住了她的手指。
  这一次陈浠没有把手收回来。
 
 
第33章 2013.2
  许多事情无法追根溯源,但似乎又潜移默化地发生了变化,温之信也曾怀疑过记忆中与陈浠的种种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其实对他并无特殊,只是一个说得上话的同事。
  但在国外那两年,他冥思苦想,依旧觉得是陈浠太能迷惑人,所以他才会反复误读她的意思,产生一些自得的、赧然的、不像他的情绪。
  事实上,与陈浠接触多了,就能发现她这个人很难看透,因为她有一套固定准则,而其中的一切条款服务于她自身,不过与她变得熟悉后,便能渐渐参透她的话语和行为模式。
  那时的温之信自以为对陈浠有一定了解,能看懂她种种行为下的隐藏含义,但其实并不然,因为陈浠不会承认。
  不承认便代表没有。
  他们可以是公司同事、吃饭搭档、钢琴师生,但始终没有成为朋友,既然连朋友都不是,何谈其他。
  多年后的温之信能想明白这一点,遗憾的是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实。
  时间过得飞快,到了二月,陈浠已经能把整首钢琴曲完整地弹下来。
  说不上炉火纯青,但也差强人意,而这一切温之信功不可没。
  教陈浠这种学生确实需要极大的耐心,好在他没有一丝不耐烦,当然,陈浠自认为她的努力也不可否定,虽然曲子不难,但难免有意外,为了不在关键时候出丑,她几乎每天泡在公司这架破钢琴前,周末也不例外。
  尽管温之信表示陈浠已可以出师,应付表演绰绰有余,但陈浠还是不放心。
  年会前一天,晚上七点,陈浠抛家弃狗,去了公司。
  距离过年愈近,街上红色的色彩愈多,气温创下新低,路上人影寥寥,写字楼过分寂静,没有以往的喧嚣吵闹。
  坐上钢琴椅前,陈浠原想顺几遍就回家,因为出门前她对氧化钙说自己马上回来,但坐上椅子后,陈浠心说来都来了,索性练满一个小时再离开,至于给氧化钙的许诺,鉴于它不一定听得懂,暂且被搁置。
  陈浠静下心来,指尖的音符在空气中飘荡。
  在不知多少遍的时候,发绳忽地断开。
  陈浠没管,自顾自弹奏着,任由头发散落。
  但很快琴声停住了。
  身后有人来了。
  “别停。”那人说。
  陈浠顿了顿,继续手上的动作。
  悠扬的琴声重新响起,温之信弯腰捡起地上的皮筋,将断开的两头重新打结,确认牢固后,他碰了碰陈浠的头发,在琴音再次停止前,又说了一声“别停”,而后双手拢住散发。
  陈浠能清晰感受到温之信的动作,无法全心全意集中精力在琴键上,更无法分辨手下的曲子是否有错音,心中像有一根线被牵引,发酸又发紧,她久违地感到不自在,好像被束起的不是头发,而是四肢。
  可现实是她的四肢自由的,整个人也是自由的,那是什么束缚住了她?
  琴音的节奏越来越快,昭示着陈浠的心烦意乱。
  温之信好似没察觉到异样,神色自然地将她的头发绑好。
  曲子走到尾声,四周安静下来。
  陈浠摸了摸头发,回头说:“谢谢,手艺不错。”
  温之信笑笑,视线落在她的面庞与头发上徘徊,像是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同时,陈浠也在打量他。
  灰色的外套和运动裤,很普通,但又好像挺时尚。陈浠忍不住想,温之信长得确实是好看,也难怪她当时看中他,毕竟当销售有个好的皮囊,许多时候确实能事半功倍。
  她问:“你怎么来了?”
  “路过,就上来看看。”
  他又让陈浠再弹一遍,随后坐在琴椅的空余位置上,也就是陈浠的左面。
  非常理所当然,好像笃定她不会让他走开。
  陈浠也的确没让她走开,因为没什么必要,但她觉得温之信在故意干扰自己,因为他们肩挨着肩,衣服的摩擦声十分扰人,必须用连续不断且响亮有力的琴声盖住它。
  但很多事情越是着急掩盖,越是容易出错。
  在连续弹错三个小节后,温之信的手搭在了她左手边的琴键上。
  “陈浠,别急。”
  短短几个字,好像带了魔力,陈浠的心跳一下重一下轻,而后趋于平静。紧接着她发现这首钢琴曲被赋予了新的魅力,因为温之信加入到了弹奏中,他们联手完成了它,这是之前都没有过的。
  最后一个音落下,陈浠看向温之信,看到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她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温之信一本正经道:“名师出高徒,感到自豪。”
  “……神经病。”陈浠沉默两秒,也笑了出来。
  温之信偏过脸,注视着她。
  分明这一处只开了盏小顶灯,却像是聚光灯似的照亮她,照亮被冻红的鼻尖和犹如冰面透亮的眼睛,人可真奇怪,印象和情绪好像都在流动,每一分每一秒都不一样,之前陈浠就这么让人移不开目光吗,温之信不敢确定。
  外面的大风挂在窗户上,发出隐隐的噪音,光线像是轻纱,朦胧了双眼,分不清是谁引诱了谁,又是谁靠近了谁,但回过神,呼吸已经近在咫尺,没人躲开,也没人再进一步。
  浅淡而青涩,像呼之欲出的春天。
  年会那天,所有人盛装出席,热闹非常。
  虽然风头最盛的不是陈浠,但她的表演很成功。
  训练的成果显著,陈浠全程没有出现任何一个错误,节目结束后,她获得了自进入公司以来最多的掌声和喝彩,因此一晚上脸上都带笑,没有平常的尖锐,酒也是来者不拒。
  临到年会结束之际,温之信在洗手间的盥洗台那里遇见了正在漱口的陈浠。
  “陈浠。”他从背后喊她,“你还好吗。”
  镜子里的陈浠眼眶有点红,但依然能感觉出她的心情不错,但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不知是不是错觉,眼里的笑意淡了一点,随后笑意重新填充,她转过身朝他说:“没事,喝的有点多。”
  今晚陈浠没戴眼镜,露出一对葡萄似的双眼,她其实并不是特别白,但比常人又白一点,由于化了妆,脸上只透出隐隐的红,看起来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
  她问:“里面结束了吗?”
  “快了。”温之信说完真诚道,“恭喜,今晚弹得很完美。”
  陈浠笑了笑:“是你教得好。”
  温之信看着陈浠,微微拧眉,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似乎又很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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