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月愣住,上下打量陈浠,猜测道:“吵架了?”
“……嗯。”
邱明月不相信:“怎么可能,温之信会和你吵架?”
确实不会和她吵架,但耐不住她想吵架。陈浠自嘲地笑了笑。
邱明月也严肃了:“到底怎么回事?”
陈浠沉默许久,像是做了很坚固的心理建设,才简略地和她说了经过。
邱明月对陈浠的家庭情况也是一知半解,陈浠不愿意多讲,她也就不问,做朋友不需要考虑这么多,可如今听她两三句带过那点恶心的事,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恨不得许春红一命呜呼。
可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邱明月深呼吸,憋住骂人的话,说:“那你和温之信说呀。”
陈浠摇摇头。
邱明月急死了:“陈浠,要是别人谈恋爱,我肯定不掺和,吃力不讨好,但你不一样。再另说,要是对象不是温之信,我肯定劝分了,可温之信他是挺好的,脾气好长得帅不说,他还用自己的工资帮你做抵押争机会,这样面面俱到的男人——”
陈浠拧眉打断她:“什么用工资做抵押?”
“就是你现在那个新媒体的项目呀。”邱明月快要昏过去了,这两人谈个恋爱怎么这么需要别人操心,“他没和你说吗?他答应我爸如果没有做出成效,他给他打三年白工,要不然你以为我爸那种扒皮大王,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答应投这么多钱给你做项目。”
陈浠怔住。
温之信表现得太自然,她当真从来没怀疑过这中间的问题……
邱明月呛道:“世上渣男万千,好不容易碰上个好男人,你还把人家往外推。”
陈浠嘴角绷得笔直,抱着膝盖低声道:“我是担心温之信会后悔。”
万一旧事重演,万一温之信未来有一天会后悔、会变、会伤害她,那倒不如及时止损。可她里又清楚明白她不舍得和温之信分开,所以遮遮掩掩、欲盖弥彰地躲避,躲避温之信也躲避自己的心。
“陈浠,你有没有发现你对温之信的要求特别高?”邱明月骂起亲爹也不带含糊,更别提现在被陈浠气得头晕,“高点也没事,他是你对象,高点也正常,但你不能因为别人没做过的事而责怪他。照你这么说,说不定有天我也会伤害你,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伤害你,那你就把自己隔在世界之外吗?你这个逻辑说不通,你自己也清楚。”
陈浠失去了辩白的能力。
她想,需要冷静的的确不是温之信,是她。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
邱明月觉得刚刚自己的语气太凶,也有点心虚。
她蹭到陈浠旁边抱住她说:“陈浠宝贝,别郁闷了,你又不是真的没长嘴!现在打个电话给温之信,把事情说清楚,你们和好如初,皆大欢喜。”说完想把卡在沙发缝里的手机拿给陈浠,目光一转却愣住,“陈浠,你有电话。”
陈浠去了趟医院。
但不是为了看许春红,是因为陈其寒受伤了。
她没让邱明月跟着来,不想她掺和进她家的破事里,但到医院她才知道,许春红竟然已经出院,而陈其寒因为打架被警察诘问,如今正在包扎伤口。
陈浠沉着脸问他:“怎么回事?为什么打人?”
“他先骂我。”
“骂你什么?”
陈其寒顾左右而言他,半天才绷着脸坦白:“……有爹生没娘养。”
陈浠看他一眼:“打得好。”
陈其寒呆住,噗嗤一声笑了,但又立刻收敛,不叫旁边做笔录的民警注意。
他说:“姐,你坐下,站着多累。”
陈浠坐在他旁边:“学校出来没有?”
“出来了。”
“哪所?”
陈其寒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个普通二本的校名。
陈浠点点头,又问:“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陈其寒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陈其寒咬咬牙,仿佛已经在心中酝酿了无数次般快速地说道:“姐,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不太清,但多少还有一点印象,我知道你恨妈,我也没希望你能原谅她,可这么多年,除了当初爸的住院费,她没用过你一分钱,每次都是找借口联系你,她总是以泪洗面,说想你对不起,可到电话里又什么都不敢和你说。你给的钱她都存着,你转给我的钱她也一分没动,让我以后都还给你……姐,她是错了,但她也真的在后悔了。”
“说完了吗?”陈浠平静道。
“……说完了。”
陈浠问:“之前的医药费谁出的?”
知道她在问许春红,陈其寒犹豫了一下,道:“之信哥。”
陈浠愣了下,随即脸色骤然冷下来:“谁让你用他钱的?”
“这是借的,我会还的!”陈其寒辩解道,“妈的情况还算好,医疗费没有预计高,我算过了,我现在开始打工,两三年也就还上了。”
陈浠嗤笑:“两三年?不读书了?”
“我可以不读。”
“你不可以。”
……
“钱我不会替你还的,你自己慢慢还,但你必须去读书。”陈浠冷静又理智地说,“还有,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姐,那以后就不要提那个女人。以后过年我不会再回去了,我没这么善良,我不会原谅她,永远不会。”
第59章 团建
北方比南方干燥许多,起床时神清气爽,没有无力感。
经过一个多月的磋商,项目终于完美拿下,后续跟进便是各个区域的销售经理的任务了。
今天是返程的日子,温之信整理完行李,拿起手机翻到和陈浠的会话框,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晚陈浠说吃火锅,后来又发了个笑脸的表情,而他唱反调回了几个傻乎乎的哭脸。
温之信收起手机,提着行李走出房间。
晴朗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飞机在云层间穿梭自如,留下翅膀的痕迹。
落地已是下午三点,他告别邢建林与薛莹,回了一趟家。
温从故和张眠都不在,家里空落落的,和小时候没什么差别,尽管看上去宽敞,实际上十分逼仄,让温之信难以喘息,于是他放下东西,打车去了外公外婆的老房子,那间房子门窗关得严实,很久没住人,空气里有隐隐的霉味,但总体还算干净整洁。
沙发发出破旧的声响,温之信坐下,俯身拿茶几下的相框。
相框中是他小学的照片,照片里他满脸眼泪,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
好丢人。
是被停电吓到了。
温之信没骗陈浠,他是真的不敢看恐怖片,不仅如此,他曾经还异常怕黑,入睡需要床头灯,不敢看开着门却没开灯的房间,抗拒起夜,而且十分抗拒大分贝的声音。
直到高中开始住宿生活后,这些情况才慢慢转好。
他明白无论他做什么都换不了父母的关注,就算他们就在他的面前,也只会敷衍不耐地拽开他,让他乖一点,不要影响他们工作,到他手里的除了钱还是钱。
可他并没有多少能花钱的地方,最后索性都用来和同学分享。
至少和别人打好交道,就不用一个人。
温之信摸了摸鼻子,把相框丢回原处,起身到处转了转。
外婆的旧钢琴还放在客厅的角落里,温之信尝试地弹了一下,发现已经彻底走音。
过了会儿,手机铃声响了。
接起电话,温从故问:“之信,你今天回家了?”
温之信:“嗯。”
“那你现在在哪里?”
“老房子。”
那边沉默了一下,温从故说:“早点回来,你妈等你吃饭。”
晚上,温之信躺在床上拿手机看邮件,温从故敲了敲门,走进来。
“有空聊聊吗?”他问。
“聊什么?”
“怎么忽然想到去老房子?”
“想去就去了。”
温之信的语气平平淡淡,可温从故莫名感觉矮人一截,他故作威严地清嗓子,本想装作严父,可最后说出的话却干巴巴的心虚:“之信,我知道你对我和你妈还有怨,可那时候我们必须赚钱,没有钱哪来现在的生活。”
“哦。”温之信翻了个身背对他。
温从故哭笑不得,站起来换到温之信面前的椅子坐下,看着他认真道:“之信,你生在好的时代,所以不明白,但我和你妈都是苦过来的,知道没钱是什么感受,知道钱在这个社会上有多重要。”
“比人还重要?”
“不能这样比较,我们也很关心你的。”
温之信忍不住坐起来,费解道:“那叫关心?你知道别人说我没爸没妈吗?你知道我和班级同学打过架吗?你知道小学我掉进河里差点淹死吗?你不知道,你们只会让我乖一点。既然没有准备照顾好我,那就不要让我出生。”
温从故哑然失语。
张眠忽然推门走进来:“吵什么呢?”
不想继续之前的话题,温之信说:“没有。”
张眠观察他们的表情,和温从故眼神交流了几番,简单地分析了当前的情况,立刻明智地缓和气氛,转移话题问:“之信,你女朋友呢?怎么大半年了也没见你带回来。”
话音刚落,温从故眼睁睁看着温之信的脸色更难看了。
温之信下逐客令:“我要休息了。”
“……”
温从故给张眠使眼色,张眠嫌他碍事,一副眼刀让他滚出去,自己留在了房间里,思考怎么拉近距离。她性格强势,工作能力强,但在养孩子这个方面的确是不太精通,比她做过的任何一个工作都麻烦。
“和女朋友闹矛盾了?”张眠问。
温之信看她一眼,没作声。
张眠又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能用什么形容陈浠,如此一个纠结体,可爱又可恨,复杂又有魅力。
沉默少时,温之信说:“像哲学书一样的人。”
张眠了然地点头:“和我说说她?”
或许女人更懂女人,而且温之信确实需要倾诉,于是他回忆了和陈浠从相识起的点点滴滴,钜细靡遗,那些矛盾、触动以及心动,最后有些自暴自弃地道出如今的处境。
他没办法地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张眠十分沉默。
能从温之信的话语中听出这是个好姑娘,可家庭情况和他们差太多,她其实不太满意,可一想自己也是穷过来的,心里又有些佩服陈浠,而且她要是棒打鸳鸯,但温之信岂不是得更讨厌这个家……
张眠想了想,客观道:“之信,你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穷苦的地方多肮脏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可能遭遇过更过分的事情,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到,你没体验过,所以说再多在对方听来也是风凉话。”
温之信想,能让陈浠哭成那样,那有多过分可见一斑。
“人没办法事无巨细做到完美,不要过于自责,分开一下也好,你们都需要冷静一下,给彼此一点私人空间,而你要做的就是等,等她把事情想清楚。”
他揉眉心:“知道了。”
周一回公司上班的第一件事——开大会。
温之信先是宣布了新合作项目的成功推进,收获了一众欢呼,又汇总了季度末的业绩,布置了下个季度的销售指标,收获了大片哀嚎,最后解释了一下新的营销策略以及战略目标,就把话题转到了新媒体项目组现下停滞不前的进度。
大家头脑风暴集思广益,可依旧没有好点子。
窃窃私语声又起,面前密密麻麻地写了字的笔记本叫陈浠烦躁。
这时,熟悉的男声传来:“我有一个想法。”
陈浠抬头,看见温之信看着她,说:“既然平台已经走入困境,那不如从产品出发进行改进,既然我们的灯具不是消耗品,但我们可以开发一种消耗品,又或者开发一种符合现在时代潮流的新产品。”
陈浠:“比如?”
温之信笑了笑,收回目光:“让研发部想。”
刘进翻白眼,嘀咕:“站着说话不腰疼。”
蒋郑丹听见了,不高兴道:“怎么说话呢,这不就是研发部的活。”
温之信敲了敲桌子,道:“大家都知道我们荣光的产品多适用于工业,没有工程项目很难收到大订单,但我们现在有大量合作单位,铺开营销十分容易,所以重中之重是要有适宜的产品,之前的充电宝款电筒不错,但拼不过专业做充电宝的,所以还要有新的开发。”
之后温之信简单地下达命令,要研发部借调几个人到项目组中共事一段时间,互相沟通一下想法,便宣布散会。
他站起来准备离开,想起什么又停住。
所有人看向他,陈浠也看着他。
温之信按捺住想找她说话的心情,镇定道:“忘了说,这周六团建,两天一夜。”
零星的欢呼声,大量的讨论声,有些人露出抗拒的表情。
温之信有点好笑地补充:“公司全额报销,邢总不参与,有事可以请假。”
——欢呼声变得极端热烈。
周六的天气说不出好坏,太阳在云层后面要露不露。
所有人员在写字楼楼下集合,清点完人员便齐齐登车。
去年团建被取消,这是周茗进公司以来第一次团建,她激动得前一夜没睡好,一上车就开始补觉,而陈浠坐在她旁边看手机,时不时找旁边的项目组成员沟通一下新的想法,要他们注意新的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