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组成员们面面相觑,面露尴尬。
策划咬咬牙,试探道:“陈浠姐,周末出来玩,不如先好好放松一下?”
陈浠愣了下,反应过来什么,没有再找他们讨论工作。
到达目的地是上午十点。
是嘉市西部有名的风景区,旁边还有一个水库,峡谷飞瀑的风光叫人从内而外感到清爽。
关敏站在车前喊公司里的几个大高个搬烧烤架和食材,除了几个偷懒的,其他人都尽量帮忙,荣光的大部队就这样说说笑笑地到了山腰,出于防火安全,最后寻了个离树林远的河边安营扎寨,准备午餐。
陈浠在搭架子,旁边没其他人。
周茗和温之信遥遥对视一眼,蹭过来喊陈浠:“组长。”
陈浠头也没抬:“还叫我组长?”
周茗眼睛一亮:“嫂子!”
“不是!”陈浠难得被哽住,停下手上的活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早就不是你组长了。”
“哦哦哦。”周茗下意识看了一眼温之信,又很快转回来,“那我怎么叫?”
“喊我名字就可以。”
这周茗哪敢呐!
最后她还是喊的“组长”,陈浠也由着她去了。
周茗问:“组长,你是不是和我哥吵架啦?”
“谁说的?”
“没人说,我自己看出来的呀,你们在公司都没有轻轻碰碰的小动作了。”她竖起双手的大拇指,轻轻地碰了碰,暗示性十足。
……
陈浠尴尬地看了她一眼,岔开话题:“帮我把这个拿到那边去。”
无端多了个活干的周茗委屈地抱着架子往人群里走,对着温之信努嘴摇头。
温之信将视线移向陈浠,发现她也看着他,但很快错开目光。
晚上住的是乡村民宿,连着三四栋矮楼,几乎都被荣光包下。
自由活动时间,人群分成了许多组,一些坐在草坪上聊天,一些聚在一起玩游戏,还有一些年轻人在讲鬼故事,温之信不见踪影,而陈浠混进了聊天的组里,听他们说些家长里短,倒也还算有意思。
聊着聊着,万菲忽然问:“陈浠,你怎么还不找对象?”
陈浠怔住,刚要说话,却蒋郑丹打断。
蒋郑丹问:“你要给她介绍对象啊?”
万菲:“可以啊,我有个朋友的弟弟长得可帅了,家里条件也好,父母是做医疗设备的,就是年纪比陈浠小了些,刚毕业没几年,不过陈浠你看着显小,还漂亮,比男生大点也不是什么问题。”
关敏好奇道:“有多帅,看看照片?”
万菲翻出照片给大家看:“瞧,是不是很帅?”
陈浠瞅了一眼,发现是不错,是个当销售的料。
但有人说:“一般般吧,没有温之信帅。”
蒋郑丹下意识看到陈浠一眼,陈浠注意到了,没理她。
万菲:“别踩一捧一,这叫各有各的帅法,是吧陈浠?你觉得怎么样?”
陈浠沉默两秒,勉强道:“还可以。”
万菲高兴道:“我就说吧!陈浠你要是喜欢我马上把他——”
陈浠猛地起身,朝不明状况的万菲镇定地解释道:“我去逛逛,你们聊。”
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重,另一边,周茗和其他几个同事组团打手机游戏,一局接着一局十分上瘾,如今战况正激烈,却被弹出来的聊天框打搅。
她忍不住怪叫一声“烦”,队友问怎么了,她连忙说没事。
是温之信发来消息:她在做什么?
周茗倒吸一口凉气,早前温之信交代她帮他看着点陈浠,有状况就告诉他,可她沉迷于游戏,早忘了这茬,她立刻补救般看向之前陈浠在的人群,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还没找到人,脸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周茗下意识摸了摸,发现是湿的。
有人叫道:“下雨了?”
话刚说完,几乎是顷刻,天上开始倒大水。
豆大的雨珠从高空落下,砸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音,空气中的青草味变得浓郁,像是要和深深的夜色相伴着渗入每一个角落,所有人一窝蜂跑进了民宿里,水泥地板上全是斑驳的印记。
周茗抖着被淋湿的衣服,探头探脑,依旧在寻找陈浠。
“怎么忽然下雨了,不会下到明天吧?”有人嘀咕。
温之信和民宿老板从侧边的休息室里走出来,询问情况。
关敏走过来说:“下大雨了,明天的行程怎么办?”
“看明早雨停不停,不停的话就提前返程吧。”温之信看了看时间,“清点一下人数,这边晚上太黑了,又刚好下雨了,别有人跑出去找不到回来的路。”
关敏点头,找了个喇叭让大家安静,开始一个个清点人数。
“许勇桦。”
“在。”
“林思思。”
“到了。”
……
“陈浠。”
“……”
“陈浠?”
温之信的视线在人群里打转,缓缓拧起眉,他大声道:“陈浠?”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依旧没人应声。
有人尝试给陈浠打电话,可那边是已关机。
万菲小心翼翼道:“之前她说去逛一逛,之后好像就没看到了。”
温之信的脸色沉下来,他说:“点到名的早点回房间休息,不要乱跑了。”说完往外挤了挤,随手拉住旁边的伟亮问了一句:“有没有看到陈浠?”
伟亮被温之信的表情惊了惊,讷讷道:“没看到。”
温之信没注意他的反应,往外看了一眼,又去找周茗。
众目睽睽下,他问周茗:“陈浠呢?”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雨声往人耳里钻,周茗左顾右盼,像是在提醒温之信什么,可温之信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表情十分难看,于是她慌张道:“我、我也没找到她。”
温之信的嘴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低得近乎疑惑:“我不是让你看着她吗?”
周茗说不出话。
温之信有些失态地扬起声重复:“我不是让你看着她吗!”
周茗被吓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不起,我忘了。”
满堂寂静,无人再说话。
温之信闭了闭眼睛,冷静下来朝周茗道了个歉,随即不管不顾地冲进雨里。
他的身影掩进黑暗中,大家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第60章 帮我变暖
人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实际上陈浠没有走远,也没有迷路,可她踩到暗坑摔了跤,身上的皮外伤不值一提,只是脚踝高高肿起,走两步就胀痛,且手机在她摔倒时被甩出去,她千辛万苦找回来,却发现屏幕碎了不说,连最基本的开机都做不到。
事情到这里还算能接受,可偏偏大雨措手不及地泼下来。
陈浠慢慢挪回营地的计划泡汤,仓皇地躲进了一间废弃老宅避雨。
时间无知觉地流逝,可雨却丝毫没见小。
陈浠呼援无门,尘封的记忆开始叫嚣,心底的慌张不自觉溢出。
她抿抿唇,走出屋子往远处望去,但只有满目的雨水,没有半个人影。
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陈浠转身想回房屋里另想办法,余光中却看见一束光穿过婆娑树影射过来,在黑暗中仿若一条发光的长河,扫清眼前的阴霾。
陈浠定在原地,看着那道光离自己越来越近。
过去的时间里,陈浠想过会有人来找她,可能是带着大部队浩浩汤汤地出现,又或者像韩剧里的男主角一样撑着伞帅气登场,但现实却是温之信淋得像落汤鸡,满脸焦急喘息急促,看到她后却露出放松的笑容。
他说:“找到你了。”
陈浠静静地看着他,清楚听见身体某处发出碎裂的声音。
某个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躲在山里的雨夜,她能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他们哄骗她说已经没事了,可她依旧不敢出现,成功躲过所有人,却依旧感到害怕。但这一次,温之信发现她,抓住他,说找到她了,陈浠只觉得安心。
她用不像责怪的语气责怪他说:“你不会带把伞吗?”
“忘了。”温之信一身狼狈,没有一丝形象可言,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理直气壮地辩解说,“雨太大了,撑伞也没用。”
陈浠笑了,笑得很开心。
但笑着笑着眼泪却落了下来,好在有夜晚作伪装。
她拽住他的衣领拉向自己,任由他打湿她,吻在他湿漉漉的下巴上,然后是嘴唇。
似乎有火花在唇齿间迸溅,雨夜中旖旎缠绵,温之信停了一下,俯身加深了这个吻。
荒山野岭的废弃房屋总有一些怪力乱神的说法,进屋后,温之信没往深处走,只在门边徘徊,雨水从他的裤管渗出,地上全是深色印记,他把衣服裤子脱下来拧干又穿回去,始终背对着陈浠。
陈浠忍不住说:“又不是没看过。”
温之信没回头:“我怕你兽性大发。”
陈浠无话可说。
换好衣服后,他们并排坐在门边。
白天爬了山,陈浠早已昏昏欲睡,但依旧强撑着精神。
温之信倒很清醒,他的手机电量充足,先是看了看天气预报,而后给关敏发消息,说已经找到陈浠,等雨小一些再回去,让她先安顿好其他人。最后又给周茗发了消息,告诉她已经找到陈浠,并再一次道歉,解释之前是他太着急,没控制好情绪。
周茗秒回:没事!我忘记看着组长,我也有错!
过了几分钟她又扭扭捏捏地发了个表情包,让他们注意安全。
温之信回了一个“好”,让她早点休息,便收起手机。
他轻轻碰了下陈浠肿起的脚踝,低声喃喃:“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冰凉的指尖使陈浠心中一颤,她抓住温之信的手:“你是不是很冷?”
“有点。”温之信玩笑道,“你要帮我变暖吗?”
陈浠困得脑袋浆糊,随手将他的手塞进自己衣服里,温之信怔了怔,下意识往上摸,不怎么正经地揉了揉她的胸口,但很快又把手拿出来,帮她把衣服拉好,一本正经道:“这个地方不太合适。”
陈浠盯着他:“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帮你暖手。”
“……哦。”
最后陈浠还是没熬住,和温之信说要眯一会儿,随即便跌进梦乡。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醒来,发现雨已经停了,只有屋檐还有水珠不断向下挂。
温之信问:“醒了?”
“嗯。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走吧,我背你回去。”
陈浠干脆地爬上了温之信的背,温之信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让她帮忙照亮前路,光从他们这一处向外延伸,仿佛一道聚光灯,天地万物皆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温之信一步步走得稳当有力,呼吸声却有些沉,大抵是感冒了。
陈浠喊他:“温之信。”
“嗯。”
“我的项目是你用自己的工资抵押来的吗?”
温之信毫不犹豫地承认:“是。”
“你为什么瞒着我?”
“我没有瞒着你。”他说,“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那是因为邱明月告诉我了。”
“不,是因为我知道邱明月会告诉你。”
陈浠愣住:“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能好,但我不是活雷锋,做好事不留名不适合我,做事也是有所求的,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早晚会知道,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为你做的。”
温之信语气清淡,直白道:“陈浠,你真的把我想的太美好了。”
陈浠沉默了。
温之信又说:“还有之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因为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我觉得你可能遇到麻烦,所以想帮你调整一下状态,没有逼你的意思。有关你家里的事情,你要是不想说——”
陈浠打断他:“我没有不想说。”
袒露脆弱是比袒露身体更亲密的事情,而接受脆弱才是强大的开始,仿佛做好决定般,陈浠终于将过往种种统统告诉了温之信,就像温之信曾经对她做的那样。
陈浠一直认为她过去的一半人生像裹脚布又臭又长,讲起来便是滔滔不绝,但没想到从头至尾只花了十几分钟,这让她有一种经历的苦难不值一提的感觉。
但又怎么会不值一提呢?世界上的一切都有联结与循环,就像莫比乌斯环,带着循环往复的恐怖含义,正是以往种种不能称得上好的经历造就了现在陈浠,正是这样的陈浠吸引了截然不同的是温之信。
或许这就是因果。
灯火通明的乡间民宿逐渐出现在眼前,仿佛是在为他们留灯。
温之信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的心情复杂到难以平静。
为人父母不需要考试,如今陈浠告诉他真相,温之信却反而希望自己没有听到过,仿佛没听到就没发生过,陈浠没有遭受过那种伤害,也不会因为那种父母掉眼泪。
见他情绪低沉,陈浠好笑道:“你怎么这个反应?”
温之信只是觉得自责,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往后偏头:“陈浠,你还好吗?”
“我很好。”这一次陈浠很冷静,她说,“都结束了。”
从她离开医院,她和那个家就彻底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