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浠:“你猜啊。”
邱明月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斩钉截铁道:“我猜没有,你这人钻钱眼里了,男人在你眼里就是低等生物,帅哥是包装过的低等生物,有钱的帅哥则是包装精美的低等生物,总的来说都是废物,应该只有红头像的纸币能让你小鹿乱撞。”
陈浠一时失语,又听邱明月说:“哎——真是浪费了你这张脸。”
“……我是什么样的脸?”
“就是看上去冷冰冰,但又让人充满保护欲,像——小龙女!”
陈浠被呛到,摸摸脸,不确定道:“李若彤?”
“刘亦菲……”
“哦。”
代沟,是有点小代沟……
两人在店里坐了会儿,出发去了附近的商场消食。
邱明月很久没有购物,拉着陈浠从一楼到五楼,最后又回到一楼。
时间快速流过,室内逐渐熙攘,外面不知何时出了太阳,远远望去像一颗落入红酒杯的鲜橙,世界骤然洒满酒红金黄,都市犹如一个朋克机器不断运转,行人则像是数颗移动的金牙。
邱明月手上提了几个购物袋,看起来战果斐然。
两人往门外走去,看到大厅里有一架钢琴,在余晖中发光。
邱明月撺掇陈浠去试一试,陈浠敬谢不敏。
“试试呗,好陈浠,宝贝陈浠,我想听。”
陈浠依然拒绝,并且找了个更合理的理由:“这琴不对外开放。”
邱明月看了一眼,是写着“请勿触碰”,她奇怪道:“为什么不让人弹还要摆?”
陈浠告诉她是为了看起来有品味,还有就是怕小孩乱弹碰坏了。
话刚说完,一个小男孩兴奋地越过警戒线,哐哐几拳捶在钢琴键上。
霎时间,刺耳而沉闷的声音像向人们倾倒而来,仿若车辆失控的冲撞,将整一个建筑都劈成了两半,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灯似的照了过来。
邱明月倒吸一口冷气,不知所措地看向陈浠。
陈浠沉着脸走过去把那个小孩拉了下来。
最终,这个小插曲在男孩的沉默与家长止不住的“他还小不懂事”式的道歉中结束。
第13章 你猜啊
离开商场天色已晚,和邱明月分手后,陈浠带氧化钙又去公园转了两圈才往回走。
楼上装修的声音已经停止,空气里的尘埃都沉静下来,楼道里有饭菜的香味。
陈浠有些疲惫,吃过晚饭后无所事事,找了一部泛善可陈的老电影看。
没过多久,房间里响起悠长缓慢的背景音乐,频闪的光仿佛打翻的颜料,陈浠穿着睡衣安静地蜷缩在床头,像一件被扔错地方的旧行李,而氧化钙一动不动趴在她脚边,看得比陈浠还认真。
电影内容漫长而平淡,等熟悉的片尾曲《She》响起,已经将近晚上十点。
陈浠关了电视机,打算早些休息。
氧化钙在地上玩了会儿,又爬到陈浠身上,被她撵了下去,于是它爬上了床头柜。
这时陈浠才看到那上面的平安符,是邱明月离开时放的。
小小的中国结连接着锦囊,上面用黄色的线绣着“平安”两字,带着轻微的毛边,锦囊下面垂挂着红黄色的线团,已经有些脱线,大抵是几年来遭受不少风波,但当年刚拿到它的时候,它还是金灿灿的精致模样。
陈浠盯着看了片刻,把它挂在床头柜的台灯下的挂钩上,再次严肃警告氧化钙不准把它丢到地上,得到氧化钙一声汪叫作为回复,这才关掉台灯入眠。
再见到温之信已经是两周后。
在那之前,温之信跟着邢建林去了趟德国慕尼黑出差。
公司的大群里有邢建林的随身秘书发出来的照片,偶尔能看到温之信和别人交流的画面,虽然外国人的面容普遍立体深邃,但温之信在他们旁边似乎也没有落下风,一眼看去,给人一种从容而平和的感受。
当然,也可能只是他长相给人的感觉是这样,且话不怎么多的原因。
刘进收起手机,感慨道:“温之信比以前成熟不少啊。”
“是吗。”陈浠走在他旁边,两人一起往仓库走去。
“你可能没什么感受,毕竟和他没有深入接触,也就会上吵吵架,但我以前和他一起去出过差,那时候他真的还是个学生样子,装得再怎么镇定都没用,遇到紧急情况就紧张得不得了,哪像现在,这么淡定的样子。”
刘进和温之信关系不错,以前一起做过不少项目,话语间带着一种亲近熟悉的感觉。
陈浠敷衍地“嗯”了一声。
今天,她是专程来厂部盯进度的,看看她的那批货生产的怎么样。
刘进告诉陈浠,她项目里的那几款投光灯已经基本生产完毕,只等最后进行充放电测试,然后打标入库,剩下只剩矿用巷道灯没生产好。
陈浠皱眉:“巷道灯这么慢吗?”
“周茗没和你说吗,材料上个星期才送到,前两天刚上流水线。”
“会不会来不及?”
“那也没办法,我们已经加急了。”刘进表情无奈,“你也知道这些很难做的。”
陈浠投标的项目产品全部要求为防爆灯具,而防爆类灯具的生产,从材料的准备到生产制作的流程,每一道工序都十分严格,不能出一点错。
以矿用巷道灯为例,整个产品是通过国家权威机构防爆及煤安认证的,必须完全按照国家防爆标准生产。它的灯具外壳采用优质铝合金压铸成型,需经过一系列诸如毛胚抛光、抛丸、静电喷塑等步骤,使耐腐等级达到 WF2,以保证在各种环境中长期工作都不会生锈,后续还要经过车床铣床的加工、做好钻孔攻丝的处理,灯具各结合面需设置良好的密封结构,使防护等级达到 IP66,有效防止外物侵入。
经过这样严谨的程序生产出来的产品才能放心在易燃易爆的作业场所使用。
陈浠只作销售,对灯具的了解浮于公司产品手册所印刷的技术参数上,让她说生产流程能说出一二应付客户,毕竟早已观摩过生产过程,但真要细说却是一知半解,比不上刘进这种专业人士,因此有些重要的投标现场必须带上刘进。
刘进推开仓库的门,说:“工人也很努力做了,你急他们也急。”
陈浠向前看去,地上以及架子上几乎全是投光灯。
她走过去,蹲下去盯着一台投光灯仔细看了看,一面用手指点着里面的灯珠数量,一面问刘进:“里面的灯珠是按照我说的要求改的吧?”
“对,放心吧,该改的都改了。”
陈浠点点头,又站了起来。
两人就着进度再次聊了片刻,陈浠还是有些担心,希望能加快进度。
刘进实话实说道:“陈浠,我觉得现在做得慢点也挺好,这个项目风险的确有点大,万一没中标,这些货就完了,仓库根本放不下。”
“所以保佑我一定要拿下。”
其实陈浠心里也有些发飘,不过想到邢建林签字了,她又镇定了点。
如果真出了问题,至少她不用负全责,最多被邢建林狠狠记上一笔。
陈浠不傻,人总是要给自己留好退路。
刘进啧啧称奇:“也不知道你怎么忽悠邢总的,居然让他答应提前备货。”
陈浠:“这怎么叫忽悠,分明是据理力争。”
两人和仓库老师打了一声招呼,一同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乱糟糟的,有些半成品模具在桌上,还有不少书堆在角落。
她拿起一本旧产品手册翻了翻:“你怎么还留着这些?”
刘进脱掉工装外套,捋起内搭的袖子,笑道:“偶尔看看,缅怀一下过去。”
他是荣光最早一批的员工,一直待在厂部,一开始是做仓库管理,后来当了六年的技术人员,也是去年才升到厂部负责人,虽说厂部的工作辛苦,总和机器打交道,环境也没有市区的营销中心好,但工资可观,而且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所以他还算满意这份工作。
刘进给陈浠倒了一杯水,推到她面前,“喝点,这边太热了。”
陈浠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吹了会儿凉风,陈浠抱胸靠着椅背,有些犯困。
刘进看到她眼皮往下耷拉,马上要会周公的样子,有些想笑,但想到笑出来免不了陈浠的一阵眼刀,于是连忙手握拳抵在唇上,清了清嗓子,建议道:“你要不要去休息室里睡会儿?”
陈浠闭上眼睛:“不用,我眯一下,等会儿就跟着毛师傅回公司了。”
毛师傅是荣光的御用司机,陈浠就是坐他的车来的厂部。
刘进点点头,看了她几秒,毫无预兆道:“你和温之信现在关系怎么样?”
陈浠没睁眼:“你今天总提他做什么?”
刘进奇怪道:“这不是才第二回 提吗?”
陈浠不说话了。
刘进的双手随意地放在小腹中央,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说:“我是觉得你和温之信都很好,公司来来去去这么多经理,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们俩,你废话少效率高,他耐心足责任心强,你们不至于因为过去的一点小事闹得不好看。”
即便不在营销中心,八卦也跟长了腿似的随风飘来。
温之信出国后的那段时间,人人都在说陈浠为了主管的位置无所不用,把温之信骗出了国,对此刘进并不能苟同,陈浠最多也就是顺水推舟将主管之位收入囊中,也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换作别的经理说不定也会这么做,只不过最后这么做的刚好是和温之信最不对付的陈浠罢了。
在他看来,那些有关陈浠和温之信的各种传言,纯属是他们太无聊,在茶余饭后胡说的,陈浠和温之信本人都不见得会生气,其他人倒是替他先抱不平了,这不是闲得慌吗,何况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陈浠:“你想说什么?”
刘进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只是心中忽的有些感慨。
无论是陈浠还是温之信又或是其他人,分明刚进公司打电话找他询问产品的时候,个个连话都说不利索,怎么一晃眼,全部变成游刃有余的模样。他自己也是,刚进厂部时,对着各种零件头晕眼花,一个也分不清,现在也能面不改色地指挥其他工人和下属,有时候还能和邢建林争执几句。
果真,人是会被环境逼着成长的。
刘进想了想,说:“陈浠,不管之前如何,现在他成了你顶头上司,你们得好好相处。”
陈浠好笑地睁眼:“你怎么不说是他不和我好好相处?”
“瞧你这话说的,这怎么可能。”刘进哈哈笑,说完发现陈浠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反倒是认真的,于是他也有些迟疑,“真的假的?”
陈浠:“你猜啊。”
“我猜,我能怎么猜?”刘进说,“那要不然我替去探探他是个什么态度?”
陈浠:“……你要真没事干,就去我老家村口挑大粪吧。”
“……”
“不用就不用,这么伤人干嘛!”刘进怒道,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紧接着视线落在窗外一处停住,五官逐渐放松展开,缓缓笑了起来,“哈!说曹操曹操到。”
陈浠下意识顺着刘进的目光看去。
透过灰蓝色玻璃窗户,一眼就看到走近厂部大门的温之信,穿着一身便装,似乎在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眉头微蹙,但很快伸展开来,看起来哪有刘进说的成熟,分明和当年在便利店买水的少年别无二致。
似有预感,那人也望了过来。
表情没什么变化,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他们在看他。
陈浠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时间,起身对刘进说:“我得先回去了。”
第14章 2011
厂部的外间就像个火炉,空气有些浑浊。
温之信和邢建林一同下了飞机,邢建林和他的助理要赶去与采购方见面,而温之信本想回营销中心工作,但临时变了想法,改道来了厂部。
刘进已在办公室恭候多时,没个正型地靠在椅子上,看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眼睁睁地看着温之信的视线滑进办公室深处,好像在找些什么。
他心说我这位置也没被柜子挡住啊,怎么看不到,于是大力挥了挥手。
刘进:“嘿,我在这呢。”
温之信顿住,视线移了过来。
不知怎么,刘进有些想笑,然后就笑出来了。
“咱们温总监怎么拨冗来我这里了?”刘进调侃。
温之信也露出一点笑:“怕刘老师把我忘了。”
实际上温之信回国后来厂部视察过一次,但刘进那天刚好和采购老师去和供货商喝茶唠嗑了,没和温之信碰上面,因此时至今日才终于成功会晤。
温之信在刘进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目光落在桌前的水杯上。
刘进动作迅速地把那个杯子撤走,换了一个新的给他,并解释说:“陈浠喝的,她刚走。”
十分钟前,陈浠跟着司机刘师傅的车回公司了。
原本刘进想充当和事佬,留住陈浠让她和温之信聊一聊,把陈年旧怨说清楚,但想到万一他们两个不愿意,是他一厢情愿那就尴尬了,毕竟和稀泥也得分情况,于是他很快放弃原来的想法,只让陈浠放心回去,生产进度他会继续盯着。
刘进拿水壶帮温之信把水满上,随口说着:“我们还说到你了。”
原以为温之信不会感兴趣,却没想到对面的人竟然顺着问:“说什么?”
“我说让你们俩要好好相处。”刘进直白道。
于公于私,他都希望陈浠和温之信能解决矛盾,而且越快越好。
这两年公司情况江河日下,分明最初拿的一手好牌,却不知怎么打了个稀烂,如今被一个又一个同行赶超,毫无行业影响力可言,单子一个个被抢,老客户也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