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了。”顾野梦伸了个懒腰,“啊——好饿。”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荀轼把电脑合上了,走到顾野梦的身后,为她轻轻按摩着太阳穴。
顾野梦摆摆手,拿起包,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同荀轼一起出去。
荀轼负责开车,顾野梦坐副驾驶座上,路上,顾野梦边看手机边说:“你有想过以后在哪儿定居吗?”
“定居?”
“是啊,”顾野梦打了个哈欠,“感觉结婚也大半年了,好像一直都在住酒店啊。”
“但就算是定居,以咱们的工作性质,肯定也是到处飞吧。”
“也是。”顾野梦想了想,“但还是想有个铁定可以落脚的地方。”
“你想定居在哪儿?”荀轼边看路边问顾野梦,“我都听你的。你决定好了,我们就去那里买房。”
荀轼也算是个奇人了。
自己靠买币起家,发家致富也七八年了,过手的财富不知几何,但他自己连一间房子都没有,所有的钱都给了家人——记得那三年和荀轼隔空认识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天天在酒店流浪的。
真是一个为家无私奉献的猛人。
然而,从他的表现来看,他又不怎么享受这一点。
“我也还没想好……就是快过年了,突然想起了这件事罢了。”顾野梦继续看手机,“过完年再说吧。”
“小梦,”荀轼无奈地说,“不是你告诉我要享受生活不要没事就看手机吗?”
“我可不是在看手机,”顾野梦晃了晃手机,那上面荀辙的大头赫然可见,“我在看你弟弟去当音乐导师的新闻。”
“‘音乐速报’这个节目吗?”
顾野梦敲了个响指,坏笑道:“可以嘛,这是刚出的新闻,你居然就知道——你果然还是个死弟控!”
荀轼无奈地苦笑。
音乐速报,近年来最长红的音乐类综艺,导师学员制,以节目风格多变与专业性强著称。每一季的主题都不太一样,像上一届就是唱功主题,选的都是唱功很强的人;上上一季则是唱跳专场,最终的获胜者是成团了,至今在娱乐圈还是很火。
这一季是创作专场。
仔细想想,荀辙也真是个大牛人。他比荀辙小三岁,今年才二十五岁,可已经有资格作为导师参加音乐创作比赛了,去指导别人创作——当然,她倒不是怀疑荀辙的创作能力,毕竟他到现在为止大红的十几首歌都是他自己写加编曲的,这些已经足够证明他的实力了。
只是英雄出少年怎么都会引人咋舌嘛。
兰博基尼里,缓慢倾泻而出的音符像是一个个小精灵,把汽车里人以外的空白空间填满。是古典乐,顾野梦根本听不懂,但荀轼似乎乐此不疲,每次开车的时候总会放古典乐,还每次都不是一首曲子。你要是问他,他还能如数家珍地给你聊个几分钟。
顾野梦不自禁偷偷看了荀轼一眼。
容貌英俊的男人专注地看着前路,看上去性情平和,没有一丁点个性在其中。
和往常一样,像个手办。
他也有个人的爱好吗?
“你很喜欢音乐吗?”顾野梦装作不经意地问,“我看你还挺喜欢放古典乐的。”
“随便听听罢了。”荀轼说,“很小的时候有点喜欢,现在也就这回事。”
你看上去可不像是这回事。
顾野梦撇撇嘴,也不跟这个常常神秘的男人计较。毕竟她也算是有些了解他了,知道若非是他主动想讲的事,你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说——
何必呢?谁都有点秘密嘛。
催逼是没用的,得等人自觉自愿说出来才行。反正还有一辈子,她有的是时间跟他耗。
顾野梦继续低头仔细看手机上的新闻,边看边跟荀轼吐槽:“不过有一说一,这个音乐速报节目的主导演戚晔还真是个人才,怪不得他能这么快就飞升成超级制作人,这搞事的能力也太猛了。”
“怎么说?”
“你看啊,他不光请了你弟弟荀辙,还请了央院的明星教授权汀——人家权汀那是什么人?学院派中的学院派,牛到爆炸的那种!老音乐制作厉害人了,人家本来就不是很瞧得上非学院派的野路子创作人,现在戚晔把他和荀辙放在一起,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两个人要打起来了!那这都是财富密码啊!”
“……”
顾野梦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注意到身边霎时沉默的男人,只是兴奋地继续分析:“坊间不是早就流传了吗?权汀不太喜欢荀辙,每次荀辙出歌,权汀都没什么好话,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恨不得死盯着乐理找不足——虽说我觉得其实这就是纯粹的学院派吹毛求疵吧,不过利用这个八卦,绝对能把观众抓得死死的!再稍微一引导……嘿嘿!”
“……”
“要我是戚晔的话,我就前面疯狂恶剪,把两个人剪得越不对付越好,然后结尾再让他们搞个世纪大和解,传承一段音乐知己佳话……这剧情,爆了啊!红了……啊!!!”
汽车朝前疯狂倾斜,然后在震耳欲聋的摩擦声中险险停了下来——超高的速度与超快的急停,让顾野梦整个人都朝前冲去,要不是荀轼眼疾手快伸手垫了一下顾野梦的额头,她准直接撞到玻璃上去不可。
可即使是这样,撞在手上,也足够顾野梦晕两秒了。
“对不起。”荀轼低低地说。
“不是,”顾野梦等那股眩晕的感觉散去了,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哥,你要停车,能不能提前说一声?你着什么急呢!”
“……”
被人无缘无故这么一折腾,谁都不会爽,顾野梦也是同理:“而且这不是还没到吗?你停毛线啊!开车是这么开的吗!我看你是睡昏了头!”
“……”
“算了算了,”顾野梦不耐烦地说,一边解安全带,“你下来,我来开。”
“……”
在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回应的空白中,顾野梦终于注意到了荀轼的不对劲。
她偏过头。
荀轼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手指肉眼可见地在颤抖。而他面色惨白——是真正的惨白,顾野梦发誓,哪怕是刷墙的白漆,也比他有血色。
交警朝这边走了过来,一边打着手势——他们超过两分钟临停时间了。
“小梦,”荀轼用嘴呼吸了好几个来回,在交警来之前,把话从胸腔里挤了出来,“我突然有点事,想取消今天和丛丞的见面。”
他强装镇定地说。
第50章 丛丞
权汀是近年来最炙手可热的学院派作曲大师。
其实早在二十多年前, 权汀就已经出名了。那时她是以“一届春晚、五首独唱”全出自其手而声名鹊起的,那些曲子在当时也都热播过好一阵。
只是说, 随着网络的兴起, 年轻人都“赶潮”去了,这才让作曲、编曲相对更工稳匠气的权汀沉寂了一段时间。
而当这两年华语乐坛每况愈下、大众普遍怀旧的时候,权汀便也顺理成章地杀了回来。
权大师一生胸襟宽广提携后进, 只要是可造之材,她都以鼓励为主,夸得各路粉丝直呼知己。可唯独对荀辙,权大师向来也没什么好脸色。
出新歌了,喷乐理;
开演唱会了, 喷唱功;
就连荀辙发个清唱短视频答谢粉丝, 她都能上纲上线, 痛批什么“□□乐不仅让听众完蛋, 也能让唱作人成阉人”云云。
——有的时候, 顾野梦甚至都在想, 这权大师和荀辙不会是有过点什么冬瓜豆腐吧。
因爱生恨的味儿太冲了有木有。
不过这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权汀就算不喜欢荀辙, 那也是个体面人, 不可能做出什么当面整死荀辙的事。
为什么荀轼在知道权汀和荀辙会在“音乐速递”中见面的瞬间,脸色那么难看呢?
就好像……世界坍塌了一样。
“顾小姐?顾野梦女士?”
“啊,不好意思, 我刚刚走神了,”顾野梦回过神, 冲正关切看着自己的丛丞笑了笑, “您刚才说什么?”
“您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丛丞关心地说, “荀总也是,都进医院了。钱是赚不完的,好好活着是一切的前提啊。”
“可不是嘛。”顾野梦心虚地说。
荀轼当然没生病。
只是他一意孤行,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要说有急事,死活要临时取消同丛丞的会见,独自前往谈判的顾野梦也就只能编个瞎话,来解释“为什么荀轼没到场就你来”。
荀轼倒是说让她也不去,他开车去忙事,而她自个儿回酒店休息,有空再一起去找丛丞。但顾野梦是不会陪他发神经的,当即果断拒绝。
开玩笑,放鸽子都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也不知道那个突发青春期叛逆的荀神经干什么去了。
顾野梦悄悄抬眼打量着丛丞。
丛丞皮肤黝黑,体型高大,口音很重,标准的中年北方大汉模样。不过他是单眼皮,上眼睑重重地同眉毛一道压着细长的眼,下眼处的眼袋又大得能兜核桃,让人怎么看怎么都有好几分奸诈小人的味儿在里头,面相堪忧。
不过,才聊不到半个小时,顾野梦就断定:这是个说不来谎的老实技术宅。
他不光对顾野梦随口编的瞎话深信不疑,还在顾野梦胡诌了两句什么“大公司最大的问题是人人都想自己利益最大化,而最后的结果却是人人利益最小化”,什么“资方游手好闲上天堂,实干家兢兢业业下地狱”,什么“为人抱薪救火者,不可使之冻毙于风雪”之类的心灵鸡汤后,霎时便将顾野梦引为知己,满肚子的牢骚跟砸了的满罐存钱罐一样,蹦蹦蹦地往外弹:
“顾小姐,你是不知道,我委屈啊!我根本就不想离开‘屋头头’!咋可能想呢?我一辈子的心血都在里面!要是屋头头毁在那群只知道做数据的资本赌棍手里,我是死也不会甘心的!”
“是是是……”
“他们懂农业吗?懂屋头头吗?他们懂个屁的屋头头!”
屋头头,知名农产食品加工大厂Backhouse的原名,因为不够“脱亚入欧”而被新董事会明令废止。
丛丞义愤填膺地拍胸脯说:“我加入你们!就是要让那些人后悔!”
“您这么优秀,一定能让他们肠子都悔青的。”顾野梦不动声色地擦掉脸上被丛丞慷慨激昂喷上的口水,微笑着说。
合作谈得异常顺利。
丛丞一门心思想要充沛的自主经营权,对短期的经济收益倒是不太看重;顾野梦这边对经营什么的没有权利欲(他们也没这个能力),但对能否两年内还清贷款很有需求。
一个人想要的,另一个人不要;一个人肯给的,另一个人正需要——这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嘛。
事情进展很快,可恰恰就是因为太快了,反倒让顾野梦本有的疑窦更深了。
丛丞和顾野梦是约在一家高档粤菜馆见面的。之前为了谈生意,大家包厢门一关,已经赶走了几波询问是否可以上菜的服务员。
如今既然有顾虑,顾野梦干脆借口自己饿了,边吃边拖延时间琢磨。
丛丞是个风火火的人,闻言还有点不情愿:“先谈完再吃吧,利索,也对胃好。”
“不急,不急。”任凭他怎么洗脑,顾野梦只是如是说。
丛丞没办法,只能陪着她食不知味地啃烤乳鸽。
顾野梦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王八汤,一边大脑飞速运转:
无论是早上的无数个夺命连环call,还是现在的催签合同,它们都证明着一件事,那就是丛丞真的很着急;
但丛丞赋闲也不是一两天了,之前也没见他联系他们,反倒是拒绝过一次他们的试探性挖角;
何况,他这么爱backhouse,可他现在却急着要帮backhouse的潜力竞争对手做大做强——这不符合逻辑。
除非他另有目的。
而这个目的绝不可能是简单的“争强好胜”。
可是若不是争强好胜,那么这个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丛先生,”顾野梦优雅地放下青瓷小碗,擦了擦嘴,装作没看见丛丞焦急的表情,“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
“顾小姐你尽管说,不用说‘请教’的。”丛丞立刻接话,并迫不及待地放下了筷子。
“您在计划书中说,当务之急是要把大量的现金流一口气投入到土地中去,实现全亩播种,是吧?”
“是的,”问到专业领域,丛丞立刻抖擞起了精神,整个人刹时容光焕发,好似年轻了二十岁,“土地是能不能废着的,它要靠精工细作养。要不然拖到后年再种,产量会很难看。”
“可是这块地不在咱们中国境内,它在境外,我们在雇工上的支出会很高。一口气摊这么大的饼,一旦产品生产出来了,却销路受阻,公司的资金流一下子就会崩的——那么来年,我们拿什么买种子、找人播种呢?”
顾野梦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丛丞。
“这……这我有销售团队,肯定没问题的,”丛丞有些结巴地说,“而且我给你们规划的作物,都是高附加值的,在这几年在国际市场上供不应求,销、销路很好……”
“可如果太多的同类作物一口气涌进市场,再缺口大的市场也会饱和吧。”
“我、我这边是专业的,经过测算……绝对、绝对!俺确定绝对不会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