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说,只是因为我知道你们都很苦,包括哥哥。你们都在咬牙活着。但是老汉儿,你这样是不对的——爱不是有条件的交换物,那样的话,和做生意有什么区别?”
荀父冷笑:“如果不是我这样,你哥能有今天?”
荀辙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你要说什么,你直接说!别做出这个样子,我看着烦!”
荀辙无奈地摇摇头,叹道:“如果不是你这样——我哥今天一定会更好。”
“你!”
门被哗啦一声推开了。
道迎朝着门看去,眼前一亮:“喝姐,你回来了!你去……喝姐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面色苍白的顾野梦摇摇头,短发发梢在脖颈间危险地晃着:“爸,妈,荀辙,道迎——你们能跟我一起走一趟吗?”
“我……荀轼想带你们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基本是这篇文最想表达的东西了
我自己就是做题家,我就有这种困境:我又觉得现在的我很不可爱(当然没有荀轼那么极端了),但我又无从怪他们,因为如果不拼尽全力,就是起不来
很宿命的无力感那种
发这章之前我很讨厌这篇文,因为成绩太差了,我觉得我所有的梦想都被它毁了,所以我疯狂地发存稿,想要发完再也别看了
但是刚刚疯狂地发存稿,发到这一章时,又觉得,还好,能续。
有这一章,这本书就没白写
我当然可以写个简单的爽文。我下一本就会这样写,做题家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文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写
但是人总得有点理想吧——至少是在放弃之前
做题家的无奈、做题家的优秀、做题家的痛苦、做题家的性格无解的那一部分
至少荀哥表现出来了
小说必须要戏剧,但是内核是存在的
祝大家七夕快乐,我明天大概下午把剩下的都发完
第58章 权汀
荀辙被一大群人攒着往前走的时候, 他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或者说,他是全过程中最懵的一个。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录完节目回到家, 本想吃老婆做的美食,莫名其妙就被拎过来social;当哑巴老师吃个饭吧,结果爹和大哥吵得灰飞烟灭, 软刀子硬刀子满天飞。吵完架想劝架呢,最后发现似乎还是在打配合,假吵架真合作——不是,你们有病吧?
能不能提前通知一下他啊!
大厅就在前面。
荀辙默默地朝人群中不动声色缩了缩,妄图泯灭于人潮。
荀母被猛地莫名其妙挤了一下, 有点不高兴, 把他往外推:“二小子好好走。”
荀辙只好含泪继续走边边。
道迎见状, 大步走到最旁边, 把荀辙护在靠里的位置, 一边悄悄跟荀辙咬耳朵:“怎么了?”
“马上要路过大厅了, ”荀辙小声地说, “权老师正在往外走, 我不太想和权老师见面。”
道迎表示了解, 但又有些不解:“你不都已经跟她一起录两期节目了吗?”
“那是工作,工作我能忍尴尬,而且权老师也算是个公事公办的人, 但实际上……唉,”荀辙摇摇头, 无奈地叹了口气, “总归都是我的错, 我活该。”
道迎看着他自责的模样, 忽然一股强烈的责任心驱使她让一句话冲破了自己的喉咙:“不,不是你的错。”
荀辙惊讶地看着她。
道迎还没来得及说话解释,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权汀老师,您好,我是荀轼。”
荀辙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我哥跟权老师说什么话!”
“二小子,”荀母注意到了荀辙这边的动静,问道,“你跟权汀很熟吗?”
“我……”荀辙本想先走再说,没想到顾野梦恰恰在这里停下,弄得他很是紧张,“大嫂,我们去哪儿?快走吧。”
“我们就去这儿。”
顾野梦的声音有点颤抖。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站在一堵金白色墙壁的后面。这堵墙的地理位置,让他们能清楚听到墙后两人的对话,却不会被那两个人发现。
荀轼和权汀。
权汀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精神矍铄,穿着一条淡红色的连衣裙,衬得她气色很好。但她嘴唇紧抿,不苟言笑,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朝她走来,也只是微微颔首:“他们说你在外面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们好像不认识。”
“我是荀辙的哥哥。”荀轼说。
权汀皱了皱眉头:“哦,荀辙的哥哥,”权汀冷淡地说,“你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想问,”荀轼清淡地笑着,很谦逊,但也让他几乎像一个透明的泡沫,轻飘如纸,“您还记得那年您去找荀辙,想让他去跟您学音乐,却被狠狠拒绝的事吗?”
权汀的脸霎时沉了下来。
“哥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荀母和荀父看向忽而失声自语的荀辙,惊讶地发现他的面色惨白:“二小子,你怎么了?”
“……”
活力四射的音乐小天王、面对任何舞台突发情况都无所畏惧的男人,此刻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像是被钉在了地上的石膏像一样,整个人的血都随着荀轼的每一句话而迅速流失。
这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因为乡下的奶奶去世,便被父母接回到了蓉城的学区房里。那时他们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哥哥身上,对他颇为忽视。而他成绩也没有哥哥好,人也因为压力和易胖体质而发胖,整个人浑浑噩噩,每天除了跑到商店里听听免费放的背景音乐,以及去找好朋友蹭听一下他自己没兴趣的乐器课,几乎找不到任何自己存在的价值。
可是忽然又一天,奇迹出现了:他最好的朋友的父母有一个好朋友,这个好朋友是来自帝都的音乐教授,她创作的作品曾经在一届春晚被好几个人唱,也在音乐榜单上大红大紫过,非常有名,非常优秀,也是他一直敬仰崇拜的存在。
这个叫权汀的音乐教授来蓉城拜访朋友,意外遇到了去朋友家玩的他。她很惊喜,认定他是一块璞玉,对他爱不释手,强烈鼓动他现在就去帝都学音乐。
他最崇拜的音乐教授给他说,荀辙,你是一个天才,你的天赋太难得了,你不要浪费。
他说他家里比较穷,出不起学艺术的钱,可权汀立刻说,她可以帮他想办法减免费用。她还当场拿出了纸来计算,按照计算的结果,他家咬咬牙是可以负担得起的。他还是有些犹豫,她便让他回家好好考虑下,第二天告诉她答案。她第二天下午就回帝都,不能拖。
她是真的看重他。
他从小就酷爱音乐,他也有那个天赋,很小就有了绝对音感,学任何乐器都上手很快。只是因为家里穷,才只能放弃,可现在他最崇拜的人告诉他,你可以学了,你跟着我,你告诉你爸妈,让他们把你送到帝都,我能把你培养得很好。
只需要……
你让你们家的培养目标变成你就行了。
那笔权汀算出来的钱,他知道,他们家可以出,但若是给他出了,留给他哥哥的就一点儿都不剩了。
爸爸只在乎阶级跨越,但他不在乎是哪个儿子能让他阶级跨越。以前爸爸漠视他,宠爱甚至溺爱哥哥,只是因为他没有哥哥在学习上能干罢了。
他知道,在他们家,只有赢者通吃,没有公平分配。
而恰恰又是在这几天,哥哥中考失利,只是勉勉强强上了那个好高中,一贯一骑绝尘的他,在那次中考中成绩一落千丈。那几天,他正在被爸爸甩脸色冷暴力呢。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从来不被重视的丑小鸭,忽而有可能变成白天鹅了。爸爸肯定知道权汀的地位,以及她的青睐所代表的价值——大明星一样可以带来财富!一样可以阶级跨越!
然后他就可以得到全家人的爱,就可以让那个只知道学习的全家人的中心滚开。就是因为这个书呆子,他被忽视,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却宛如是充话费送的……
只要他告诉爸爸。
那天回家,推开家门的时候,他的手心都紧张得出汗了。
时至今日,他都常常在想,如果那天哥哥不是恰好因为身体不好没去补课,一个人呆在家里写作业,会不会他就真给爸爸说他遇到权汀了?
毕竟哥哥确实是他的竞争者。和他关系也比较冷淡,毕竟他每天只是学习,连话都很少说。
可那天,那个像学习机器一样的哥哥找了个身体不舒服的拙劣借口,一个人躲在家里,嚎啕大哭。
哭声中的绝望很响亮。
可那里面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只是张大嘴干嚎,手用力掐着喉咙,似乎想把凄厉的叫声再原路塞回去。
他知道他为什么会哭,也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哭。因为爸爸不准他哭,爸爸说,男子汉要坚强,不可以随便哭,哭是弱者的表现。
弱者是不配爱的。
而现在,天神陨落了——他也会死吗?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那么,如果是从天堂直接到地狱呢?
“你没用。”
“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
“废物。”
一句一句的话出现在他的耳边,这些曾经是说他的,如今也开始用在哥哥身上了。那么,如果骄傲惯了的他从此只能听到这些话呢?
“我的弟弟很有音乐天赋,您看出了,告诉他,他可以跟您学习。”浑浑噩噩之中,荀轼听到哥哥在对权汀平静地娓娓道来,“而他为了守护我,没有告诉父母他曾遇到过怎样的机遇,选择了第二天自己去拒绝您。”
“二小子,”荀轼又听到自己的父亲在自己的耳畔说,“他说的是真的吗?”
父亲的声音非常失魂落魄。
荀轼已经没有空回答了。道迎攥紧了他的手,想要给他一丝力量。而他整个人如坠地狱,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能紧抓着道迎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因为他不明白啊,他不明白——
他从来没有给包括哥哥在内的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定。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做过这样的牺牲,除了道迎,但道迎是绝对不会违背他的意愿往外说的——
可是,为什么荀轼会知道呢?
似乎是为了解答他的疑惑,荀轼在同一时刻开口了:
“权汀老师,您先别急着走。我知道,你很生气你,你讨厌荀辙,是因为他第二天拒绝了你之后,你实在爱才,专门推迟了一天回帝都,想要上门拜访,在第三天再次游说。可那一次,他却安排我,把你给骂了回去,还骂得很难听。”
“您不明白,好心帮人,怎么就落得这个不是人的下场。您不喜欢这个年轻人,觉得他太过分了,是在打您的脸——”
第三天?
为什么会有第三天?
他一直以为他在第二天把权汀拒绝了,事情就了了!他一直以为权汀不喜欢他,是因为他当年拒绝过他,但他根本不知道第三天权汀还来找过他!
他让荀轼把权汀给骂了回去?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今天,我想告诉您真相。”
如同恶魔一般的声音在四周响起,氤氲弥散,而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声音居然还是该死的那么平静——
“真相是,在第三天把您骂走,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主意。”
这才是真相。
庞贝古城被岩浆吞噬了。
作者有话说:
这件事在前爱豆里面有更详细的描写
但是当时哥哥没有暴雷
第59章 摊牌
权汀原本是不想理面前这个年轻人的。
她确实一开始没认出来, 但当“荀辙”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她所有的记忆立刻就回笼了。
怎么会不记得呢?
她一辈子做好人, 做好事, 提携后辈,从来没打压过任何一个哪怕跟自己观点违背的人。她好名多于好利,一辈子都执着于爱惜羽毛, 如此才能有这么盛大的一个谢师宴。
可当年却有一个年轻人,不仅不领情,反而把她大骂一顿。
她被年轻人拒绝,不死心,第二天又来了一次。那时他们家没有人, 是他这个哥哥开的门, 他在家里写作业。听她说完来意之后, 他用最恶毒的语言把她给骂走了。他还说, 弟弟不在, 就是因为不想见你。
他说她就是个骗子。
——为什么她当时没有发现, 这一切也许是孩子争宠, 自作主张的产物呢?
她坚信这是荀辙的授意。
毕竟在她说清来意之前, 他跟她聊天, 他对他的弟弟赞不绝口。
而他斯斯文文,看上去很清澈,是一眼就可以看透的好孩子。
毫无心机的好孩子。
现在, 好孩子还在继续自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平静而毫无起伏:“您登门拜访, 我恰好在家, 这才知道为什么前一天, 我弟弟看我的眼神为什么会那么哀伤。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就把您骂走了,我不想让您的出现毁灭我的生活。只要您走,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我不敢相信,”权汀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的眼睛就像是婴儿一样干净,可为什么你这个人却有这样的魔鬼心肠?”
“是啊,”年轻人笑了,声音很轻松,“我就是这样的魔鬼。”
“可你的弟弟因为你吃了很多苦!”权汀忍不住说。
因为缺失了权汀的机会,家里又没有钱学艺术,荀辙的音乐梦举步维艰。他在大学期间,被人忽悠,进了一家小娱乐公司当练习生,不仅差一点被送到日本当牛郎,还因为过度减肥得了严重的厌食症,人一度瘦到只有一把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