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景行指尖一动,没像平日那般反握住她,甚至有些收回的意图:“好多了。”
庄斐没放在心上,微微眯起眼自上而下打量着他,脸上看着很干净,只是衬衫外露出的脖颈,似乎还有一小块红肿。
“这里是不是还没好呀。”庄斐伸长指尖,在高景行仰回椅背之前,眼疾手快地勾起了他的领子。
一小块形状不规则的红斑显露出来,在他还算浅的肤色上分外显眼。
“嗯。”高景行含混地应了一声,在她收回手后,迅速整理了一下衣领,略略向上提了提。
“没关系,以后就不会过敏了。”庄斐微微抿了一口茶,“敷点药什么的会好快点吗?”
“不用,过几天自己就会好。”
“哦。”庄斐没再继续发问,扭头望向窗外浸在夜色中的江景。
那是一枚草莓印。
而她竟一点儿也不在意。
第23章
无数次, 她曾在汤秉文的脖颈和锁骨处留下类似的痕迹,那很像是动物对领地的标记,源自于她强大的占有欲。
当然, 那个痕迹不太好消,他人看到时也难免会被开几句玩笑。因此,每每二人缠/绵时,汤秉文在哪里多亲了会, 她都会嗔怪几句,让他留神别留下印记。
这么一想,庄斐觉得自己有时候真是有够双标的。
相较于水/乳/交/融,亲吻有时候是个更为亲密的动作,更何况是能留下印记的、长时间的亲吻, 庄斐忽然有些好奇对方的存在。
没有嫉妒,没有愤怒, 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推理游戏, 有的只是好奇和趣味, 以及熊熊燃起的挑战欲。
“昨晚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呀?”庄斐尽量将表情表现得天真无辜些, 单手托腮眨巴着眼道。
“公司有点应酬,去吃了顿饭。”语罢,高景行匆匆扫了她一眼,“怎么了吗?”
庄斐不由得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这个对手未免有些弱。
她本以为高景行是什么久经沙场的老手,结果演技也不比她好上多少。已经答完了问题,非得画蛇添足反问一句, 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他心虚一般。
“没事啊,你喝酒了吗?”庄斐继续若无其事地问道。
“一点, 实在推脱不开。”
庄斐一挑眉:“喝醉了?”
高景行笑着摇摇头:“我的酒量倒也没有那么差。”
真可惜,给他找借口他也抓不住机会。庄斐本还想再多逗上几句,却忽而没了兴致,埋头开始专注地对付盘里的小牛肉。
“话说,昨晚你打电话给我时是不是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吗?”这回,换高景行主动找起了话题。
“好像是吧。”庄斐一耸肩,“睡了一觉,已经忘干净了。”
“好吧。希望下次再有类似的情况时,我能第一时间陪在你身边。”高景行无奈一笑,举杯碰了碰她的酒杯,“干杯。”
庄斐瞥了他一眼,拿起杯子只略略抿了一口。
“怎么了,是不对你的口味吗?”高景行疑惑地看向她几乎依然满着的酒杯。
庄斐摇摇头:“最近不太想喝酒。”
宿醉的滋味实在有够难受,她不想再品尝第二回 。毕竟家里再也没人等着她,也没人给她熬好解酒汤,还是从源头解决,早日把酒戒了为妙。
高景行的表情一霎有些微妙,倒也没作答,只是放下刚刚再度举起的酒杯。
电话来得很突然,就在服务员呈上餐后甜点的时候,它伴着碗碟碰撞声一并响起。
服务员的手横亘在桌面,迫使高景行无法第一时间抓过手机,也让庄斐看到了上面备注的名字——Olivia。
庄斐将目光移向高景行,看见他的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与其说是被庄斐看到电话的慌乱,莫不如说是对对方打来这通电话的慌乱。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未等她应声,高景行匆匆离开了餐桌。
一个人的用餐时间,庄斐颇为自在地挖起一勺烤布蕾,焦香的表皮配上滑嫩的布丁,入口即化,甜得刚刚好。
她就以这么一番愉悦的心情,等来了面色沉郁的高景行。他甚至都没有打一声招呼便落了座,低头看着甜点一言不发,末了后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庄斐津津有味地看着他的失落,想来这么一个成功人士,原来也不过如此,并没有比她好上多少嘛。
突然间,她莫名对高景行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如果他们不是恋人,或许还能成为互诉衷肠的好友。
晚餐结束后,二人并肩朝地下停车场走去。原本牵起的手,又在高景行用那只手拨打电话时松开。
庄斐知道这不应该,但她总难以自抑地想起和汤秉文一起时,被她牵起的那只手就永远属于她了,所有的事都交由另一只手去办。
耐心听他打完代驾电话后,庄斐停住脚步摆摆手:“那我就先走了。”
高景行面露疑惑:“怎么了,我送你回去不好么?”
“刚好有个朋友还约我有点事,就不麻烦你了。”
高景行颔首,并没有多做挽留:“好,路上当心。”
“嗯,你也是。”庄斐笑着看向他,“听说明天降温了,可以考虑换件高领衫。”
他曾说要自己给他留点面子,那为什么不给她也留点面子,难道女人就不要面子么?
闻言,高景行嘴唇紧抿,沉默了几秒,以一个生硬的笑权当回答。
所谓的朋友自然是不存在的,独自一人走在夜风中的感觉很不赖,庄斐双手插兜,将风衣裹紧了些,步伐轻松又自在。
她想她在谈一场属于成年人的恋爱,万事以妥协为第一宗旨,在不涉及到根本利益时,对一切尽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些自诩成熟的人,不都是这么说的么?好像对爱情斤斤计较的人都成了一种笑话,幼稚地幻想着在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东西。
更何况,高景行也不过是她失恋后的慰藉,让他陪着自己续演恋爱戏码。
在这一方面,没有比高景行更合适的存在了,彼此心知肚明,又能相敬如宾。倘若换上哪个动了真情的,反而得给她平添不少负罪感。
只是庄斐心里总想着罗芮当初说的那句话——走出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启下一段。
而她真的走出来了吗,怎么好像走向了更糟的方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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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秉文的电话打来是一周之后,说是已经找好了新房子,问她有没有时间把森林的东西运来,或者他去取也可以。
庄斐想着好人做到底,就不麻烦他忙活这么一趟,反正自个儿闲着也是闲着。
至于那点儿想看看他新房子的私心,庄斐是不会承认的。
新房子在老城区,如果说他之前住的隔断间违规又窄小,但起码小区外观看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而这片的老房子大抵全是等待拆迁的,连修缮都懒得进行,破得毫不掩饰。
从门都没有的小区正门口进去,两边低矮的楼房颇具年代特色,路边不知谁支了个晾衣杆,破了洞的裤衩在风中摇曳。
装着挡风被的电动车和生锈的自行车是这里的主要交通工具,横七竖八地占了大部分干道。在这里穿行实在是对庄斐驾驶技术的极大考验,更别提常常有人看到这辆拉风的红色轿跑时,投来赤/裸/裸的探询目光,看上瘾后,干脆叉着个腰往跟前一站。
“阿婆。”庄斐无奈地从车窗探出头来,“麻烦您让一让好吗?”
一路挪到汤秉文所在的单元楼时,庄斐已经筋疲力尽,所有的不满在拨通汤秉文的电话后,一并发泄了出去:“你住的这什么破地方啊,快点下来,我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抱歉,我现在就来。”
很奇妙,汤秉文的声音自那头传来的第一秒,一切的焦躁仿佛都被抚平了。
只是等她下了车,发现路边不加盖的垃圾箱在冬天也臭气熏天时,还是一阵无语凝噎。
还没见到人,便能听到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汤秉文是一路跑出来的,看到庄斐时喘了口气,尴尬一笑。
庄斐望着他也笑了一下,回身打开后备箱:“它的东西还真不少。”
“是啊。”
都是一年多里两人一件件买回来的,每一件上都承载了无数段记忆。
汤秉文率先一手一个,拎起了两个大件,庄斐抱起一箱猫粮,跟在了他身后。
“让我来吧。”汤秉文艰难地回头瞥了她一眼,“你在楼下等我就好。”
“不要。”庄斐摇摇头,“早点搬完我想早点走。”
“……好吧。那,要辛苦你了。”
等到站在了家门口,庄斐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楼房一共六层,而他就住在顶楼,这六楼爬上来,她感觉自个儿气都喘不顺了。
“你进来歇一会吧,剩下的还是我来搬。”汤秉文面带抱歉地将她迎进了屋,“森林,妈妈来了。”
一道棕黄的闪电闻声扑了出来,冲着庄斐摇了摇尾巴。
庄斐笑着弯腰将它抱进怀里:“我已经不是它妈妈了。”
汤秉文安装东西的手一怔:“抱歉,说习惯了。”
屋子看起来不大,客厅里放了张沙发和餐桌就没太多空位了,难为汤秉文还得见缝插针地给森林找地儿。
庄斐百无聊赖地在屋内晃悠着,抬手想打开卧室看看时,却被小跑而来的汤秉文按住了手。
肌肤相贴的那一刻,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一阵战栗。
“这是我舍友的卧室,虽然他现在不在家,不过……”
庄斐了然,将手从他的手心和门把手之间抽出。
“我的卧室在这里,其他地方都是我和他共享的,你可以随便逛。”汤秉文指向了另一侧的小门。
这么点地方,想随便也随便不起来。她走进汤秉文的卧室,这里看起来与其说是侧卧,倒更像是用别的房间改成的。
不过比起隔断间还是好了不少,起码有个窗户能呼吸新鲜空气——
想起楼下阵阵恶臭的垃圾箱,庄斐嫌弃地扁了扁嘴,这窗户还是别开为妙。
房间虽小,但很是整洁,还带着淡淡的皂香,稍微涤洗了一下她的鼻腔。
汤秉文的收纳能力一向不错,大叠大叠的书籍文件在斑驳的桌面上码得整整齐齐,角落里放着一个塑料布衣柜,为数不多的衣服颇具条理地分门别类放着。
小小的单人床也不知道有没有两米长,还真是委屈了汤秉文一米八几的个子。庄斐的指尖在柔软的床铺上划过,漫无目的地一路走至床头柜旁时,忽然怔愣在原地。
床头柜看着有不少年头了,掉落了好几块仿实木贴皮,露出里面有些发黑的密度板。在这上面放了一盏台灯,一个盛着半杯水的水杯,一对耳塞,还有——
一张照片。
一张二人从前的合照。
第24章
那是二人确认关系没多久时, 去公园游玩留下的照片。
原本二人只是手牵着手在散步,忽然有个挂着拍立得的姑娘走上前,说他们看起来真配, 问他们愿不愿意当她的模特。
庄斐本就爱好自拍,自然一口应允下来。而汤秉文素来有些抗拒镜头,但一面是庄斐的兴致勃勃,一面是姑娘的盛情邀请, 他也只得乖乖就范。
在姑娘的指导下,二人头抵着头,对着镜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二人拍完打算离开时,姑娘快步上前,将照片递给了汤秉文:“一张二十哦。”
“欸?”汤秉文一愣, “你刚刚不是没说……”
“相纸很贵的,想也不可能是免费拍啊。”姑娘脸上的热情转瞬即逝, 端起了商人的架势。
庄斐在一旁看着, 原本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想来大抵又是个骗钱的套路, 她儿时同父母外出旅游时,也遇过玩偶强行上来合影, 回头又来收费的事儿。
虽然钱并不多,但先斩后奏强行收费,总归让人不太愉快。
“我们不要了。”庄斐说着,夺过照片递给姑娘, 拉起汤秉文的手转身离开。
“哎哎哎,哪有这样的。”姑娘小跑到二人面前,“拍都拍了, 你说不要,我这相纸也不能再用了啊。”
“那你之前是不是一句没提收费的事儿?强买强卖可是违法的。”庄斐一点儿不怂, 梗着脖子和人理论。
姑娘被她的气势一怔,想着硬的不行来软的,换了个语气道:“我也是看你们真的般配,才想着拍个照嘛。你看看这大热天的,我又给你们指导了半天姿势,辛苦费给一点嘛,十五行不行,多有纪念意义的合照……”
眼看这姑娘将目光移向了汤秉文,庄斐就知道坏事儿了。
果然,汤秉文招架不住姑娘的热情推销,面露难色,犹豫半天还是接过了照片:“那好吧。”
“汤秉文!”庄斐没忍住拍了下他的胳膊,“你是不是傻?”
然而再怎么说也迟了,姑娘已经接过钱快步走远了,而汤秉文正专注地望着照片,看着上面逐渐显影的二人轮廓,向庄斐晃了晃:“你看,好有意思。”
对上他傻笑的一张脸,庄斐真是骂也骂不出口,只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平时那么省,现在怎么当起冤大头了。”
“要是只给我拍,那我肯定不要了。”汤秉文说着,将照片举高了些对着太阳,试图加快显影速度,“但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照欸。”
穷归穷,但是在某些地方倒有着莫名的仪式感。比如不必要的那支玫瑰,比如今天这张半天还没显影完的照片。
摊上这种男友,庄斐简直哭笑不得。想来既然冤枉钱都花了,还是少生点冤枉气,于是,她干脆昂头和汤秉文一块儿等着显影完毕。
不过最后他们发现,这就是照片的最终成像。
也不知是相纸之前曝过光,还是拍照时过了曝,总之照片上硕大的一团光斑,二人的脸模糊不清,几乎辨认不出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