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忘了,汤秉文比谁都要独立。
眼看两个行李箱都收拾好了,汤秉文将它们挨个拉上,一手一个往外走。
庄斐有些慌了,她上前堵住门,一双眼红通通的都快哭了:“秉文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你别走好不好……”
其实她根本没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酒精蚕食了她大部分理智,剩下那点也乱得很。可是她知道汤秉文要走了,本能驱使着她必须想办法留住对方。
“行了庄斐。”汤秉文轻轻推了下她,没推开后,不得不单臂直接将她抱回屋内,“我们不合适,我不想再勉强了。”
“你现在才知道不合适啊?!”庄斐干脆站在原地冲着他吼,“但是我爱你啊,所以我一直在为你改变,而你呢,你为我们的感情做了什么?”
汤秉文在楼道内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她一言不发。
刚刚那股不舍和委屈的情绪尽数消散,剩下的只有愤怒,庄斐顺势继续说道:“因为你没钱,还非不要我的钱,我不得不陪你吃路边摊,跟你去不要钱的地方瞎晃悠。我从前每年都出国旅行一趟,和你一起后也没去过了。
“然后呢,我收获了什么?就收获了你一句轻飘飘的分手。我谈什么恋爱啊,合着就是为了和你体验生活吗,你把我折腾了一番最后拍拍屁股就走,你是不是人啊汤秉文?”
汤秉文认真地等她说完,才开口道:“庄斐,你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的。”
“汤秉文你真的没良心!”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庄斐,她随手抄起玄关柜上的纸巾盒砸了过去,汤秉文没有躲,只是略略别过了脸。
纸巾盒蹭过他的脸颊,尖角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红痕。
庄斐的视野被含在眶里的眼泪模糊了大半,她继续近乎歇斯底里道:“我做这些图什么啊,不就是顾及你那泛滥的自尊心吗。我真的觉得苦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们俩好好地在一起,哪怕过得拮据点也很开心。
“可是汤秉文你说什么?让我没必要委屈自己,你怎么能说得出口啊。合着全是我一厢情愿,是我倒贴你,是我上赶着讨好你,你真够厉害的。”
汤秉文痛苦地闭了闭眼,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知道自己错了的话,那就快点滚回来别闹了啊。庄斐在心里怒吼着。
可是没有用的,她没有说出口,汤秉文也不会明白。
这句话比起道歉,更像是告别。说完后,汤秉文便推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4章
其实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时,庄斐有念及没有被一齐打包的森林。
“那你把这只小杂种也一起带着滚出去好了。”庄斐回头指向猫窝,才发现森林似乎是被争吵声吓到了,早躲得没了影。
汤秉文为难地抿了下嘴:“我现在……暂时没有能力抚养它。对不起庄斐,能麻烦你再收留它几天吗?我会早日把它带走的。”
“不能。”庄斐一口回绝道,“你敢踏出这个门,我回头就把它扔走。”
“你不是那样的人。”汤秉文笃定的语气让她怒火中烧。
谁说她不是?一只破猫而已,是汤秉文遗留在她家最后的垃圾,看着就晦气,能忍上这几天已经仁至义尽了。
已经一周了,一周汤秉文都还没回来接它,估计早把它给忘了。
“叫个屁啊。”庄斐蹲下身和叫个不停的森林对望,自打汤秉文离开后,它哀叫得越来越频繁了,“你主人不要你了知道吗,把你好吃好喝地供了一段时间,就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啊?回头还不是把你给丢了。”
森林又“喵喵”叫了好几声,连尾巴都竖了起来,听着有些愤怒。
“和我凶什么?没人保你了你知道吗,我今儿就把你扔走,滚出去继续流浪吧你。”庄斐说着将森林抱进肘弯,快步向外走去。
森林在她怀里不住挣扎着,一声声哀恸的叫声令人心烦。庄斐挟着它一路来到小区门口,望向马路上永不停歇的车流。
她想汤秉文就是这么一辆疾驰而过的车,在某个站点突如其来地带她上了路,共同走过一段后,又不由分说地抛下了她,一如来时那般匆匆。
“森林……”庄斐垂眼看着怀里的小家伙,语气放缓了许多,“森林你也走吧,和他一起走吧。”
它到底已经流浪过一遭,有了独自求生的经验,指不定还能撞大运,再碰瓷个汤秉文一样的滥好人……不,要比汤秉文还要好,永远不会抛弃它。
森林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不再同刚才那般挣扎,而是两只前爪勾着她的衣服,仰头望着她,近乎哀求地小声“喵喵”叫着。
庄斐苦笑了一下,出门前坚定的决定在一点点被粉碎着。她伸手点了点森林粉嫩的鼻尖:“你再叫一声,我马上把你扔了。”
她在心底倒数着,她巴不得森林挣扎狂叫,这样她便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丢下它。
可是森林没有,往日对上她就闹腾的小家伙,闻言居然一声不发,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望着她,小爪子轻轻挠着她的胸膛。
“人精!”庄斐愤愤地低骂了一句,抱着森林回头往家走去。
虽然没几步,森林又开始叫了。但至少在刚刚倒数的时候,它一直是安静的,那双眼看得庄斐心都快化了。
汤秉文没良心,汤秉文始乱终弃,汤秉文铁石心肠,可她庄斐不是——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像汤秉文一样狠心呢?庄斐有点悲哀。
但这也不代表,庄斐就要负担这个小杂种一辈子。她只是承诺不随意扔了它,又不代表不会把它送走。
她想汤秉文实在是个很有心机的人,故意把森林留在这里,让她每每看到森林都会想起汤秉文,然后陷入不可自拔的负面情绪之中。
她要振作起来,尽快走出去,而森林,就是那个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庄斐随意在网上搜了一圈,找到了一个昌瑞市本地的宠物博主,发了一条领养讯息。
配图时,她在相册里翻了一转,然后眼泪很突然地就掉下来了。
坦白来说,她对森林的感情不深,但她很喜欢看汤秉文和森林一起玩的模样,也拍下了很多照片留作纪念。
在汤秉文怀里的森林,永远是乖巧的、爱撒娇的。汤秉文很喜欢拿哄小孩的语气去逗它,眉眼里写满了温柔。
他知道森林和庄斐的关系不太好,于是有时候,他会故意抓着森林的小爪子去逗庄斐,还会掐着嗓子假装森林在说话。
“森林其实最喜欢秋秋了,但是森林不好意思说。”
“秋秋,森林给你卖个萌,你看我可不可爱呀?”
“秋秋笑一个嘛,要是秋秋不开心了,爸爸会好难过的。”
幼稚透了,但每次,庄斐都会被逗到乐不可支。
她觉得汤秉文很像是夹在中间,被迫竭力缓解母子关系的父亲。有时候她也会想,日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小孩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
汤秉文一定是个负责的父亲,他会教导孩子学习,也会教导孩子成人,而她大抵是那种“管生不管养”的妈妈,回头发现孩子和爸爸更亲时,还得倒打一耙找汤秉文闹脾气的那种。
这么一想,自己有时候实在有够娇蛮,也只有汤秉文能忍受她的娇蛮——然后终于再也忍受不了了。
此刻,庄斐泪眼朦胧地望着屏幕。照片里,汤秉文笑得眉眼弯弯,用森林的两只前爪给她比爱心。她甚至都能想象到汤秉文那时的语气,也能想象到自己拍照片时的表情。
“森林。”庄斐用力抹掉眼泪,快步走到客厅唤了一声,随意抓拍了一张。
这张抓拍得其实还挺好看,闻声的森林仰头懵懂无辜地看着她,一身长毛被养得油光水滑,看着分外惹人怜爱。
于是领养讯息发出去没多久,下面便有一串评论,都是在夸这只猫可爱。还有不少人遗憾自己不在昌瑞,或者没有条件养猫等等。
当晚,就有人给她发来了私信。对方表示自己是昌瑞本地人,工作清闲,之前养过一只猫,可惜猫因病去世了,自己消沉了很久,想再养一只来缓解情绪。
终于有人肯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了,庄斐问都没问就应了好,约定明天把猫给他送过去。
这将是她和森林度过的最后一晚,庄斐给它换了最后一次水,蹲在猫窝旁看它。
“森林,明天你就要有新主人了。他对你应该会很好,我也和他说了,绝对不能抛弃你。”
森林不太明白,只是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你干嘛突然这么乖啊,是不是故意的。”庄斐撇着嘴戳了戳它的小爪子,“没有用的,我不吃这一套。如果你不是汤秉文领回来的,可能我就凑合着养下去了,可是……”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森林兴奋地叫了一声,在窝里打了个滚。
庄斐忍不住笑了,虽然笑得有些苦涩:“森林,你想不想爸爸?我……我很想他,但是他不会回来了,我也要尽快走出来,所以不能留下你了。”
那一晚,庄斐难得睡觉没有关卧室门。
刚开始时,森林很黏汤秉文,总是一直跟着他,睡觉也不例外。不过庄斐嫌它脏,从来不让它上/床。
后来,森林被训练得知道在猫窝里睡觉了,只是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半夜挠挠门,想要找汤秉文玩。
门开了一晚,而一晚森林都没有进来。
小东西还真是随汤秉文,狠心得很。翌日一早,庄斐把它装进太空包里,开始收拾它的东西。
原来森林的东西,细数下来也不少。除了基本的猫窝猫砂盆食盆饮水机,还有什么猫爬架猫抓板猫玩具,包括没用完的猫粮猫砂和一些药,满当当地装了一整个后备箱。
将东西都搬下去后,庄斐感觉自己的家空了一大块,难以弥补的一大块。
两人约在人民广场见了面,对方瘦瘦矮矮的,看着约莫三十出头,性格有些腼腆。
当他把森林抱进怀里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不住地夸它长得真可爱。庄斐在一旁陪着笑,突然有些不舍。
从脏不溜秋的小泥团,变成这么可爱的森林,都是汤秉文悉心照料出来的。
森林好像有点认生,拼命挣扎狞叫着,惹得庄斐也很尴尬。她不得不把森林再次塞回包里,重新递给对方,表示相处久了它就不会闹腾了。
“没关系的。”对方冲着她笑了下,“我很有经验的。”
当他看到庄斐满满一后备箱的东西时,脸上现出了为难的神情,说自己没办法带走。庄斐表示可以帮着运到他家,可对方还是不需要,说是自己家里也有很多养猫的器具,都是上一只留下来的。
“好吧,那麻烦你了。”庄斐冲着太空包里的森林挥挥手,“我走了,在新主人家里要乖哦。”
森林还在不住地尖叫着,挣扎个不停,庄斐叹了一口气,狠狠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5章
一如出门时那样,庄斐载着一车东西又回了家。
当初买的时候,两人头抵头望着屏幕不断比对着。庄斐要贵的要漂亮的,汤秉文要经济实惠的,想挑出一个两人都满意的东西,着实不是件易事。
只是再也没有需要它们的时候了,当初买得多用心,现在也不过是一堆精美的垃圾。
她想她该把这些玩意儿全部给扔了,可思前想后,庄斐还是把它们搬出来堆在了地下室里。
回头再说吧,她感觉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了。
家里太静了,尽管地处闹市,但隔音玻璃的质量很是不错,把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
在这种绝对的安静中,很容易产生幻听。她总觉得森林在某个角落冲她叫,可猛一回头,却只能看到突兀的空位。
原本放着森林的东西的地方,全部空荡荡的,总让人想尽快把它们填满。
有一瞬间,庄斐甚至有种回头把森林抢回来的冲动。
痛意代替了饿意开始提醒他的大脑,她已经有超二十四小时没吃过东西了。庄斐翻了好一会儿外卖软件,对着哪个都提不起食欲,最终还是自己走进了厨房。
很可怕的是,在推开拉门的前一刻她都在幻想,可能汤秉文正围着围裙在里面烹饪。而她会很无赖地用筷子和碗敲起交响乐,坐在餐桌旁向汤秉文抱怨自己饿了,能不能烧快点。
汤秉文比森林还要过分,明明一早连人带物滚远了,可他的气息早已填满了整个房屋,没留下一处让自己喘息的空当。
怎么这时候不想着交房租了,怎么这时候不知道和她AA了,这种痛苦就该让汤秉文也尝一尝。
庄斐的烹饪技术很烂,或许是被汤秉文惯出来的。反正不管她想吃什么,汤秉文都能尽快学会做给她吃,哪里还需要她动手。
譬如她喜欢吃西餐,哪怕汤秉文没吃过,也会对着菜谱仔细研究,买好食材和调料,端上一份不亚于米其林餐厅的成品给她。
而现在,庄斐对着一堆食材犯了难。她想给自己煎份牛排,却连怎么解冻都不会,那就退而求其次烤个土豆吧,可她连佐料怎么调都不知道。
最后,庄斐有些烦躁,干脆煮了一锅开水,随手抓了一把意大利面丢进去。
面煮好后,庄斐挤上番茄酱随便搅和搅和便开始吃了。刚入口,她很没出息地酸了鼻子。
面是夹生的,而番茄酱这么吃又腻得很。她开始想念汤秉文做过的意面,同样的一份面,他会做黑椒的、茄汁的、奶油蘑菇的,每个都格外可口。
勉强吃了几根后,庄斐终于忍无可忍地丢下叉子。胃又开始痉挛了,她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疼到嘴唇都在发抖。
明明和汤秉文在一起后,她便很少犯胃病了。
其实汤秉文看着温柔,但也有不少发火的时刻。
但他生气的原因总是很特别。譬如有次庄斐和朋友在酒吧玩了一个通宵,汤秉文气的不是她彻夜不归,而是熬夜对身体不好,喝酒对胃不好,他看不惯庄斐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
他生气时也不会飙脏话或者动手,只是声音提高了几分,额头气得青筋直跳,强忍情绪到手都在抖。
往往这时候,庄斐就不会和他顶嘴了,而是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和他撒娇。然后汤秉文便舍不得数落她了,干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独自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