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融冬没料想她会如此直接, 下意识:“或许那双眼睛,有点睛的嫌疑。”
公主微讶:“太子妃娘家的府邸上,莫非是有谁同端王素来就有嫌隙?”
沈融冬赶紧辩解:“既然本宫同公主成了朋友,当然是希望公主多多擦亮双眼,以免到时候后悔。”
“不会后悔,”公主笑道,“既然太子妃给了我这幅画像作为礼物,那么依照我们匈奴的习俗,应该有回礼,可是今日实在出来得匆忙,不如这样,下一回欢迎太子妃来我们暂住的驿馆,你亲自到我的院落里来,我到时再将礼物亲手给你。”
知道她是在为了下一次的会面找借口,沈融冬没法推辞:“好。”
直到将公主送走,沈融冬松下气,刘裁张望着她们的身影消失,边琢磨不透,边仓皇问着:“太子妃,您是何时珍藏的端王画像?奴才可未曾听说,这要是让殿下知道…”
沈融冬心道,连刘裁都会好奇,纸终究包不住火。
她略沉吟道:“到时,你便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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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融冬让刘裁去传唤荀太医来,可是荀太医今日不巧,刘裁领着位不熟的太医进栖霜宫。
沈融冬本想就此将太医挥退,可是来都来了,她不免问他道:“伤药在熬制的期间若是加入了其他的药材,那么原来的伤药可还有效?或者是说,会不会起到什么反作用?”
太医沉思,询问道:“敢问太子妃,是何种药材?”
沈融冬被问住,换了一道题:“那可有什么药材,能在让他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混进熬制的伤药中,再发挥出它的完全作用?”
她只是想弄懂,到底下药的过程复不复杂,明明是她在全程照看着,怎么会突然就被下了药,难道是说,原本伤药里就有媚药成分?
可是崇恩寺里其他的人,怎么不见有事过。
太医凝眸:“太子妃,这样的药有许多,不知您想问的是哪一种?”
沈融冬道:“是…是,罢了,在下药的过程中,是先掺和在伤药药材里,还是藏在药炉底更方便?”
太医匪夷所思地望着她:“微臣不能理解,若是太子妃想要为谁熬汤药,何必藏藏掩掩?”
沈融冬一早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为了装装样子,将手腕递过去道:“本宫适才在翻阅医书,略有好奇,才会出此问,现下已没了兴致,还是有劳太医为本宫把脉,看诊病情。”
“微臣见着太子妃气血上佳,应当不再需要药材来滋补,”太医隔着丝帕诊过脉,在幔帐外讶然,“太子妃的身子大好,除了瘦弱一些,已与寻常人无异。”
沈融冬垂垂眼睫,不动声色:“有劳太医。”
荀太医先前说过她的身子有好转,她未曾放在心上,以为是去了崇恩寺后心胸开阔所致,可现下太医的诊断,让她不得不正视自身。
莫非是在同晏迟的情.事之前,她已经可以同男人亲密了?
若真是这样,那么这一切,是不是要归功于她诚心拜过的佛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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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方走,今日或许是晴日,她这栖霜宫的客未曾断过。
沈融冬方回内殿,刘裁又迎来了人:“殿下…还有孟侧妃,一道来了。”
约摸着是晏君怀同陛下议完国事归来的时辰,他来不奇怪,可连着孟欢也凑巧来看望她,便让人难解。
沈融冬往云鬓上多簪了几只簪子,打扮妥帖,迎他们进来,一眼看过去,孟欢的扮相素净,而晏君怀身着靛青色长衫,两人并肩走近,活像一对佳人。
沈融冬又望见他们旁边抱着襁褓的乳娘,眼光微闭。
孟欢走到她跟前,规规矩矩行过礼:“还望姐姐恕罪,您将盼儿给妾身暂时照顾之后,盼儿便一刻两刻都离不了妾身,妾身是看见殿下归来要来看望姐姐,也在心里惦念着姐姐,就想着一同来探望,盼儿也跟着来,姐姐不怪罪罢?”
“你有这份心,再好不过。”沈融冬道。
孟欢朝她的身段上下打量过后,惊讶着问道:“姐姐,听说你昨日又去了寺庙里,然后方才传召了一位太医,可是身子又出了什么状况?是崔进未曾照顾好姐姐吗?”
晏君怀在一旁从容有度,在玳瑁雕花扇屏风前坐下,目光始终沉稳。仿佛今日他们来,他只是为了让孟欢当他的说客,因为她同他之间的关系胶着,所以便让中间的人一一代劳。
沈融冬故作去逗弄盼儿,乳娘见着,将盼儿让给她抱。
沈融冬只有在望向盼儿的时候,目光不会躲闪遮掩,因为只有他,看不透她此刻内心在斟酌着的事。
沈融冬示意孟欢坐下,接着颠着盼儿道:“这件事同崔侍卫无关,是我不熟悉马车颠簸,帘子又被邪风揭开,感染了一些风寒,不过现在已无碍。”
“如此,妾身便大为放心,”说着,孟欢转眼道,“可是姐姐,妾身还听说,一早公主来探望您了?”
沈融冬扬眉:“孟侧妃的意思是?”
孟欢试探道:“不知道公主来找姐姐,所为是何事?”
看来这便是晏君怀想问出口的话。
沈融冬朝着他的方位看了眼,笑着道:“我在陪同绿竹去驿馆时,看见了公主想要借波斯人手中的端王画像一看,原来是公主听闻日后与她和亲的极有可能是端王,便心生好奇,我当时对公主道,我们沈府里珍藏着一副更好更生动的端王画像,邀请她来东宫里做客,这不,公主一早便如约而至了。”
孟欢美眸微睁:“噢,原来是这样,可是公主要嫁给端王殿下,这话怕是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风吹草动?”
晏君怀俊眸微沉,沈融冬偏了脑袋,再巧笑倩兮:“殿下,若是公主不嫁给端王殿下,您看有何更合适的人选?”
晏君怀稍僵,他的眼光朝孟欢那边过去,孟欢意识到,便有意上前来将盼儿接过去。
“姐姐,若是您同公主交好,”孟欢道,“不妨多让公主来东宫里走动,本来就没什么人,多添置上一个人,岂不是热闹得多?”
沈融冬苦笑,并未回她话。
“侧妃,先退下罢。”晏君怀再坐不住,自身薄唇轻启。
“冬儿,”待到孟欢诚惶诚恐抱着盼儿离开,晏君怀的意思同样直白,走过来道,“先前你说,已经猜透了孤的心意,孤不瞒你,为了稳固在朝中的局势,孤的确想同公主和亲,若是冬儿能帮上忙,那么孤定答应你,不日便向陛下请旨,无论如何,都要将沈温给救出来。”
沈融冬勾唇:“臣妾已经赠予了公主端王的画像。”
晏君怀似悟非悟:“是什么画像?”
刘裁未退出去,留在殿中,沈融冬朝着他示意,刘裁立马看眼色道:“是的,那是端王殿下的画像,但是奴才看着,画像有经过改动的痕迹,看着像是…太子妃自个儿给添上去的!”
沈融冬笑道:“端王的容色就算是比不过殿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臣妾在驿馆阻拦了公主看见真正的画像,而后又伪造了画像,将端王的脸面上添上了不好看的几笔,要知道,公主处在怀春的及笄之年,若是望见了端王第一眼,哪怕是最终未曾修成正果,也会放往心底里,再久久难以忘怀。”
刘裁见着阵仗,麻溜撤了出去,晏君怀沉思,深深看向她:“冬儿,你不必如此。”
沈融冬正要借口累了,想要就此歇息。晏君怀离得更近,似乎是想要安抚,她退后一步道:“殿下……”
晏君怀目光黯淡,哑然失笑道:“冬儿,孤为何碰不得你了?”
“你蕙质兰心,也委屈了,”他接着道,“若是日后公主进了东宫,孤定不会碰她,也不会再碰孟欢,她们全只是摆设。”
沈融冬没说话,面上敷衍过去。
晏君怀从袖袋中,掏出一直紧捏着的香囊:“孤早已知道这枚香囊里装的是什么了,因为是安睡的药材,所以孤上回才会给冬儿送熏香过来,想要作为替代,可惜冬儿误解了,现下孤想了想,再拿在手上也无多大用处,不如还给冬儿,不让你记恨孤。”
沈融冬最熟悉的,就是他的伪装,勾勾唇,接过香囊道:“谢过殿下。”
殿里安静,晏君怀的俊眸接着四下张望:“冬儿的殿中,是否需要添置上一些物件?”
他在四下探看间,走向沈融冬的妆奁,沈融冬看着他,喉咙不禁滚了一滚:“殿下,你要找寻什么?”
晏君怀回头,似笑非笑,也不知道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孤只是想看看,等过几天到了重九,宫中有宫宴,朝臣百官和后妃们齐聚,戴茱萸,吃花糕,太子妃可要好好打扮自己,不能让其他人抢去你的风头。”
沈融冬眼睫深深一颤,听见晏君怀继续道:“太子妃的这些首饰,看上去都已经陈旧了,不若趁着这一回,都换上一换?”
“咦,”他本来在散漫随意地翻着妆奁,忽而拈出一枚木盒,“这是何物?”
沈融冬赶紧过去,见着是她将铃铛藏起来的那个木盒。还未说话间,晏君怀已经将木盒打开,用上了琢磨不透的神情打量。
她只能匆匆解释道:“这枚铃铛,是寺庙里的一个小姑娘送给臣妾的,她生得可爱,又机灵活泼,在崇恩寺的这段日子里同臣妾玩得不错。”
“冬儿的性子也是小姑娘,难怪能和小姑娘玩到一块去,”晏君怀没追问,解释道,“孤一早便知道,崔进回来时,同孤说过了,他还将自己亲手制作的木雕拿给孤看。”
沈融冬心里一惊,掀眸看着晏君怀的眉眼。
他一手轻微摩挲着木盒,另一手将银环铃铛取出道:“这枚铃铛这么好看,冬儿怎么会觉着是太过轻浮?”
沈融冬喉咙滚动,不明白他的用意,难道是她在哪里,早就暴露了马脚?
“不如冬儿探脚,孤来给你系上。”
沈融冬僵着身子,不敢乱动。晏君怀不由分说,伏下身去,在她的面前低下脑袋:“来,探脚。”
沈融冬的绣花鞋探出映有芙蕖的马面裙底,晏君怀玉冠束发,从上而下望过去的眉宇间认真,不曾动摇分毫,将银环铃铛系在了她的脚踝上。
他系完,抬眸道:“冬儿戴着极为好看,你不用担忧,孤不至于去吃一个小姑娘的醋,还有那位送冬儿香囊的僧人,崔进后来看过,说只是一位面相丑陋,身材矮小的僧人,年纪也大了,出家人心善,想必是一心盼着冬儿好,并无其他心思。若是孤从此以后,连这点都信不过你,我们如何做一世夫妻?”
沈融冬滚动着喉咙,想要多斟酌他话里的深意,以确保自己能先粗浅应对过去。
可晏君怀只是起身,满意看着她的脚腕笑,又去掀开她的衣箱,如法制炮望着里面的衣物:“不行,这些都不行。”
他回过眸来:“到时候孤会命人,重新为冬儿丈量身段,定要让孤的太子妃风风光光,在宫宴上,是最让人艳羡的那一位。”
沈融冬终于懂了,他只是见到她识相,过于高兴罢了。
想配合着他笑,又停住了,沈融冬黯然应:“好。”
她的手里摸着晏君怀还给她的香囊,不敢去看它。
可她也不敢再看眼前的景象,因为她分明是望着晏君怀的眼睛,却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另外一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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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重九是历来会举宫欢庆的佳节, 每年逢重九,宫中看戏赏菊,赋诗饮酒这些都是小把戏,因以陛下龙体为重, 不便外出登高, 历年来打马球争个胜负, 便成了重九的一台好戏。
沈融冬三年来赴过无数宫宴, 回回是寻了处僻静角落, 掩藏着自身的身形过去,这回晏君怀说要让她大出风头, 方过一晚, 翌日栖霜宫便陆陆续续有布庄及首饰胭脂铺的伙计上门,琳琅满目的珠钗环佩, 胭脂水粉以及绫罗绸缎, 任由她肆意挑选。
孟欢伴着他们过来,为她一一介绍:“姐姐,这匹布料的质地上乘,配色也好, 可是穿出去太过艳丽,唯恐抢了妃嫔们风头,这一件又素着了,唉…还是试试钗子, 姐姐戴上好看。”
绿竹同刘裁在旁嘀咕:“孟侧妃在这里吆五喝六,让这些伙计们见着了,还以为她是栖霜宫的主子, 回头就传扬得满城风雨, 说是太子妃换人了呢。”
刘裁示意她噤声, 眼看着孟侧妃,又端详起了一匹绫罗。
“姐姐,上回的宫宴上,辅国公的嫡孙女裁了件新衣裳,看着是好看,可是同只花蝴蝶没什么两样,一众妃嫔们见了都不喜,连太妃们都看不下去,姐姐身子劳累,不妨由妾身来擦亮眼睛,帮姐姐把个关。”
沈融冬想起上一回的宫宴,在晏君怀看来,她是在骄纵使着小性子,于是他带着孟欢同往,想必她说的便是这回。
她笑笑,容色不起波澜,任由孟欢挑选布匹,自己去看胭脂水粉。
挑选胭脂时,沈融冬的鼻尖闻见了稍新奇的一种,在她凑近的时候,扑鼻的甜香味愈来愈浓烈,她忆起青荷从前对她说过的,孟欢身上的那股香味,太子殿下很是喜欢,让她跟着学一点儿。
正巧孟欢也看过来,目不转睛盯着白釉瓷盒里的胭脂,沈融冬回看她的眼光:“你若是喜欢,这种你全拿走。”
“多谢姐姐。”孟欢欣喜道。
沈融冬在孟欢的帮衬下,挑选了好几匹布料,一匹匹放在身前衬着脸色去照铜镜,铜镜里的人比往常要映得精神,孟欢和宫人们见了,都直夸她:“随便一匹布料衬衬,太子妃都能比过寻常女子。”
沈融冬眼底毫无涟漪,略微勾唇。
“姐姐,”孟欢夸着,又为上难,“您知道,母妃昨夜里思念盼儿,因此将他抱进了宫里,妾身这回不能去宫宴,方给盼儿做好的拨浪鼓,不能第一时间拿到他的眼前,怪为可惜,姐姐到时去宫宴时,是否能帮妾身将拨浪鼓给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