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柿——不似桂酒
时间:2022-08-09 06:54:19

  皇帝腰上的酸痛被岳贵妃灵巧小手捏得化解不少,摆摆手道:“唉,阿柿性子娇,受不得委屈。孩子的自尊心最重要,不能叫别人欺负了。你没看她哭的那样,多可怜,我于心何忍?”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是小姑娘,和他那几个皮实的儿子可不一样。
  他回想起白日里抱着岳金銮时那个分量,沉默一会,低声道:“不过也确实该减减了。”
  ·
  屁股摔青了,走路时一扯就疼。
  岳金銮只好趴在床上养病,连吃饭都是姮娘喂着吃的。
  好在现在是七岁,胸口还没发育起来,不然搁十五岁时那可观的量,她估计早给硌平了。
  太子被罚了禁足,江犁雨是江皇后侄女,看在故皇后的面子上,不好罚的太重,皇帝便借太后的名义罚她抄了几千本佛经。
  岳金銮幸灾乐祸,笑了一宿,笑的第二天屁股疼又加重了。
  她忍着疼继续笑。
  那可是几千本佛经,江犁雨手抄断了也抄不完。
  这样也好,赎一赎她上辈子满身杀孽。万一抄着抄着就看开人生无欲无求,不想活了呢?
  掐指一算,今天是太子禁足完毕的日子。
  岳金銮趴在床上吃着姮娘喂的糖蒸酥酪,一口接着一口,滑溜溜的满齿生香,她生的又娇又灵,软睫的弧度好看的上翘着,澄明的眼亮的像八月十五的圆月儿。
  不作恶的时候,真像是小仙子下凡。
  岳金銮心里却在想吃肉。
  她门牙掉了,还在长新的。岳贵妃不容许她吃硬物,省的把恒牙长的歪歪斜斜。
  宫女领了个人进来,身上臭美的染上了松香,一股少年人故作老沉的轻浮气息。岳金銮正想着是谁品味这么差,撩眼一看,看见立在不远处眼带关切的太子,了然得翻了个白眼。
  诸皇子中,太子秦湛虚伪,二皇子秦珩纯直,三皇子秦恕清冷,四皇子秦修高傲,五皇子秦晋活泼开朗。
  其他四个都像个人,唯独太子,十三岁就像个活了百八十年臭的不行、还妄图把自己用香料腌入味的老妖精,装得人模狗样,实际芯里早烂了。
  岳金銮有时也怪自己。
  前世怎么就瞎了眼睛找了这么个货色,比脸比不过秦恕,比才干心性手段也比不过!
  真真是个金玉在外败絮的废物。
  但一想到自己上辈子大婚前就死了,也没让太子占到便宜,心里不禁又苦中作乐的畅快许多。
  “阿柿,”太子羞愧道:“我今日来向你道歉,那日……我并非故意要摔你的。”
  少年模样俊俏,唇薄薄往上翘着,声音清晰好听。
  岳金銮看了他一会,麻木地把视线移开。
  是了,她上辈子图的不就是他这张温文尔雅的皮?
  她勾起笑唇,“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太子哥哥恕罪,我正养伤,不能给你行礼了。”
  岳金銮推开糖蒸酥酪,让姮娘帮她擦擦嫣红小嘴,她唇瓣上还沾着几滴粘稠的糖浆蜜汁,润的唇上泛起清透的光泽。神态慵乏散漫,一身娇软骨头,实在不像一个孩子。
  太子的眼却有些移不开,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这岳金銮,看上去和以前不太像了,可究竟哪儿不像,他说不上来。
  “我怎么会怪你?”太子宽仁的表情像带着神光的圣父,“你好好躺着养伤,等明年春日,我带你去放风筝。”
  岳金銮:“嗤——”
  放风筝?她只想把他头拧下来当球踢!要玩就玩点儿刺激的!
  岳金銮慢慢开口:“还是踢蹴鞠吧。”
  太子当然不会拒绝她,更不知道岳金銮心里在想什么,一口答应:“好,听你的。”
  岳金銮知道他在哄孩子,可她还不是在把他当傻子哄。
  现成的大傻子送上门来,她还不想就这么放过。
  她嘴角的笑容愈发恶劣。
  “太子哥哥。”岳金銮噘嘴道:“我想上殿外看看花草,我趴在这儿好几天了,都出不去,刚好你来了,你抱我出去,好不好?”
  太子清瘦的身躯一寸寸僵化住。
  岳金銮的分量,他还记忆深刻。
  岳金銮心里乐开花,脸上还得装作委屈巴巴的样子,“江姑娘说我太沉了,太子哥哥是抱不住我才把我摔了的,难不成是真的么?”
  太子挤出苦笑,硬着头皮走过去,“怎么会!”
  他一把将岳金銮抱起来——
  第一下没抱起来。
  他脸都涨紫了,才深吸一口气,用吃奶的力气将岳金銮举了起来。
  双腿都在发抖。
  岳金銮在他怀里躺的开心,她这几天在床上好吃好喝养着,体重又上升了,比前几天太子抱她的时候更有分量。
  她看见太子脖子青筋都迸出来了。
  心里只有一个字,爽——
  太子一步一步,艰难地抱着岳金銮移到殿外,试图把她放下,“阿柿……你就站在……这儿看吧?”
  岳金銮一个蹬腿,八爪鱼一样搂住他,娇蛮地叫起来,“我不要我不要!我还要去那边看!”
  她指了指殿外的最西边,太子一看,差点昏迷。
  眉寿殿的岳贵妃受宠,宫殿一再扩建修新,地界是普通宫殿的一倍,殿外的门庭更是有一个小园子那么大。
  他走到那儿,估计人也快没气了。
  可他今天是来赔罪给皇帝看的,怀里这个小祖宗吃罪不得,太子只好抱着她移到目的地,两只手臂快没有知觉了,“到、到了……”
  岳金銮闲适的“嗯”了一声,随便看了看小花小草,毫不心疼地继续指挥人肉座驾,“这儿没什么好看的,我要到东边去看鱼!”
  太子的冷汗沿着额角仓皇滚落。
  岳金銮笑得快开花了,用帕子擦拭太子的额头,假装关心道:“太子哥哥,你是不是身体不适,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太子总觉得她笑得那么开心是在幸灾乐祸,然而并没有证据。
  他闭上眼睛,忍了忍,唇角扬起无力的笑,“我……没事!天太热了。”
  这会是十月,天气转冷,北风料峭,宫里袄子都穿上了。
  太子居然说热,岳金銮差点没笑出声来。
  好你个秦湛,会装。
  那就下地狱去吧你!
  太子辛辛苦苦将岳金銮抱到庭院东边,这儿离宫门最近,岳金銮随手帮太子擦汗,略表敷衍的心意。
  她笑的明晃晃的,桃花粉面,唇弯如月牙,看上去十分开心。突然有所感知,心不在焉的往宫门口瞥了一眼。
  恰好对上一双冷沉的长眸。
  她打了个哆嗦,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秦恕静静立在宫门后,被门半挡住,从太子的角度看,根本看不见有人。
  只有岳金銮,看得清清楚楚。
  也怕得清清楚楚。
  太子疲惫得停下步伐,气喘吁吁的问道:“阿柿……现在、可以了吗……”
  岳金銮没有作声。
  秦恕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看了多久?
  她听见自己清晰地吞了口唾沫,呼吸发紧,放在太子额头上的帕子也收了回去,整个人像只死鹌鹑,一动不动。
  秦恕笑了笑。
  笑得纯良无比,可却让人看不出一丝和善。
  他薄唇翕动,无声得说了七个字,“你看上去,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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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请收藏我吧!pick me!
 
 
第11章 
  岳金銮摇摇头,干巴巴地道:“我没有。”
  太子不明,“嗯,什么没有?”
  岳金銮推开他,“没跟你说话。”一边儿去。
  太子以为自己惹了她不开心,想用柔弱无力且发抖的臂膀再抱起她哄。
  还没挨到岳金銮,便见她头也不回的走出殿门,不一会,牵着秦恕走了进来。
  太子一愣,心情复杂地看着他身上的新袍子,“三弟是什么时候来的?”
  秦恕穿上新衣裳,看上去还真有些人模人样了。
  秦恕是宫女所生,与他这正宫正统的太子自是云泥之别,叫一句三弟,已是给足了面子。
  岳金銮今天也稀罕,居然亲手牵着秦恕,也不怕脏了手。
  以往她可是带头欺凌秦恕的人,四岁那年,入宫拜年,她见了秦恕,可是骑在他身上把他当马过的。
  这会又是在耍什么花招?
  没人回答他。
  岳金銮牵着秦恕路过他时,秦恕才矜淡抬眸,眉目疏冷,没什么表情地叫了声:“太子殿下。”
  连声大哥也不叫。
  秦恕一向那个讨人厌的性子,若是会巴结人,肯软和些,也不至于会被岳金銮欺负的那么惨。
  因而太子对他的态度没有引起什么不快,毕竟,没人会在乎一条狗是在斜乜你还是在正视你。
  再毕竟,也没人想听一条狗叫“大哥——”
  岳金銮与秦恕进了殿里,太子才想起来今日来哄人的差事还没办完,跟了上去。
  他已十三岁,过几年加冠便要临朝学政了。
  想要牢牢攥住储君的位子,必然要将岳家这颗忠主的心拢住,那是前朝最大的助力,不落在他手里,也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哄一哄岳金銮,向岳家示好,已是最简单的法子了。
  身为太子,他的一举一动皆是筹码,也是交易。
  岳金銮听见太子那扰人的步伐,狗似的跟着。踏进殿门的一刻,她抬手将秦恕拉了进来,朝着姮娘一扬下颌,“关门。”
  管门外是天王老子,她不乐意,也休想进她的门。
  太子正要进门,门居然在他眼前关上了。
  合拢前,缝隙里露出姮娘甚是无奈的笑颜,“太子殿下,我家郡主累了,要休息了,等她病好了,您再来探望吧。”
  太子立在大闭的殿门前,双手说不出是因为无力还是恼火,细细的战栗着。
  这不应该。
  秦恕刚进去了,岳金銮怎么可能休息。
  岂有殿门是秦恕进的去而他这个太子进不去的。
  刚才岳金銮笑着为他擦汗时,眼底居然没有一点真正的欢心。
  他可是清晰记得少女第一日进宫时看向他的惊艳与痴迷,与长久时日中她对他独一份的娇羞。
  怎么就,没有了?
  ·
  殿里是少女的闺房。
  因着得宠,比寻常妃子的宫殿更为华丽明艳,连宝帐上都透着珠光。
  秦恕去过眉寿正殿,还是第一次来岳金銮的住处,果然是差不多的奢靡。
  难怪养出这么个娇东西。
  他散漫地扫视过墙上的风筝、面具、画轴,还有柜子上摆设的香粉、玉偶、珠宝。
  大约将她的生活看透了。
  被少女软绵绵的小手牵着,他修长坚冷的手像握着一朵花。
  “你在这儿坐着,等我一会。”
  岳金銮走了一会,屁股疼得厉害,又不好意思说,只能暗暗揉一揉。
  她坐在波斯进贡的地毯上翻箱倒柜。
  一个个雕着花、染着香的檀木匣子散落在四周,里面的金银珠宝像一堆小山,她像砌在其上的一颗明珠。
  秦恕等了片刻,“你在找什么?”
  “找好东西给你。”岳金銮半个身子都钻进柜子里,捣鼓了一阵,从里面摸出一只镶着宝珠的匣子。
  兴冲冲的送到了秦恕面前,“给你!”
  秦恕挑眉,也不接过,“这是什么?”
  “当然是好东西啦——”岳金銮亲自打开,里面金灿灿的东西晃的人眼疼,一大盒金子。
  “有了钱,你在宫里日子也能好过些,拿去吧,我没有要用钱的地方。”
  她很大方,脸上看不出一点不情愿。
  好像这些金子对她而言不如一粒尘土。
  秦恕的瞳孔紧了紧,抿唇道:“你什么意思?”
  岳金銮歪头,一脸懵懂,“什么什么意思呀,给你钱,不明白吗?难不成你想一辈子过现在这样的日子吗?”
  她对朝政懂得不多,只知道凡事都要用钱,没有钱,秦恕怎么发育得起来。
  怎么权倾天下,当那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杀政敌不重要,别杀她就行!
  反正她看话本子,那些得了赏识,有了钱,得以发迹的名人,都会成倍回报伯乐的。
  她给了一颗糖,换了秦恕上辈子来祭拜,这辈子给点钱,等秦恕发达了,她岂不是他的大恩人?
  想想都美滋滋。
  谁知秦恕推开一盒金子,“我不要。”
  “你为什么不要呀?”岳金銮心愿落空,抱着金子坐在地上,秀眉皱的紧紧,“这可是好东西,你年纪小,不知道金子有多重要,你拿着准没错,以后对你用处大着呢。”
  她心里骂他小孩子不懂事。
  这么多金子,给谁不乐开花了。
  秦恕冷着脸,看都不看一眼,将袖子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起身便往外走去。
  岳金銮这才看见他放在桌上的是什么。
  一瓶伤药。
  好像是前阵子周太医给他的。
  在此以前,秦恕应该没上过药,身上的伤口全靠自愈。
  他能撑那么久,活下来,岳金銮打心底里服他。
  可他就这一瓶药,也要给她吗?
  她一怔,放下金子去追他,水红纱裙随风盛开,“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药的吗?”
  少年应该在殿外站了许久,看她在太子怀里笑,一直不曾打扰。
  她刚才讨好地去拉他的手,他也没有拒绝,被她一路带进殿里,比前几天乖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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