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Omega的体质与Alpha的几乎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这种确切存在着的差异带来了阶级的分别,也带来了歧视与误解。身体强悍的Alpha看不起体弱的Beta和Omega,占据了大部分的资源,也因此站在阶级的顶层。
“受伤了就别太多话,”我扛着甚尔,这么说道,“好好休息——我没事,不用刻意考虑我的心理状态,我应该比你想象中的坚强一点。”
甚尔低低呼出一口气:“我可没有这种考虑,只是觉得无聊而已。”
他也不再说话了,微微合上眼,开始休息。
不远处传来了水流的声音,溪水冲刷着石块,向远处流淌。
游荡的虫族被我用激光枪清理掉了,这一路都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我在一条小溪边停下了脚步,把两个伤员放在树边,不一会儿就看到装载物资的无人机落在了空地上。
我点燃一个小火堆,借着光拆开物资:“食物、武器、防蚊喷雾……找到了,药物。”
惠抬起眼,在火光中注视着我的侧脸。
“你在想什么?”他突然问,“你看起来很犹豫不决。”
我微微沉默了一会儿。
“我只是突然在想……”我并没有隐瞒他们的打算,“现阶段在某些行业Omega的确很难竞争过Alpha,在漫长的各自进化中,Omega在人为的选育中沿着生育功能的优化进化,身体素质却没有多大的优化、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弱化了一些……”
“还有生育周期,不说军事行业,就算在普通行业里,Omega的生育周期也会影响用人单位的判断。如果Omega失去某些优待,恐怕很难在竞争激烈的社会中生存下来,被洗脑后的Omega很难走出舒适区,他们已经失去了学习和成长的机会,思维被固化,很难拥有改变的能力。而走出来的人,也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去适应、竞争、生存。”
“我一直认为,没有应该被改变的人,只有想要改变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也只是希望大家都能拥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不□□涉的权力。”我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所以我并不怨恨那些举报我的Omega,不管是什么理由,他们现在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我们之间只是立场不同,不分对错。”
夜晚的荒林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我们的呼吸声。我坐在火堆边,微热的风拂过脸颊,带来一股混杂着血腥味的树木的气味。
不是很好闻,却比监狱里的空气清新一些。
“你啊……”沉默了一会儿,甚尔嘲笑我,“你这家伙也心软过头了吧?”
我摸了摸下巴:“也不算心软吧?只是在思考……”
“那你呢?”惠轻声问,“你会因为存在差距就放弃吗?”
“不会,因为我是个固执的笨蛋嘛。”我说,“既然我都拥有了这样的能力,我当然会选择改变自己,用自己的手争取自由。但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并不能要求其他人都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别多想了,”甚尔把药撒在伤处,面无表情地忍住了几乎脱口而出的痛呼,“这些都是胜利很久以后才要思考的问题了……说起来,在加入五条悟的计划的时候,你可没显得这么优柔寡断。”
他指的显然是攻入议会乃至推翻帝国统治的计划。
“对敌人不需要心软,我考虑的是同类的生存问题。”我喝了一口水,理所当然道,“而且这也是必须考虑的事吧?”
“毕竟我们一定会赢。”
昏黄的火光映在Omega精致漂亮的脸上,把那双眼睛映照得如同在燃烧一般。
伏黑甚尔突然发现自己在笑。
他对应该被淘汰的家伙们没有任何兴趣,只是兴致勃勃地看着他认识多年的、面前这个激进又柔软的Omega,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
他伸手按了按脸颊:“你说得对。我们没有理由失败。”
在火焰升腾的余烬中,昏沉晦涩的夜色终于被燃烧殆尽了。
“偏远星球的物资还需要几天才能送达?”我一手挡住口型,低声问。
“两天。”伏黑惠学着我的样子遮住口型,答道。
“那就只能再努力多活两天了……”我嘟囔道,“希望真人的注意力一直在我身上、别去骚扰其他人……”
“骚扰到夏油杰的话……就算他倒霉了。”
26.
夏油杰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绕着他嘶吼的怪物。
形态狰狞的虫族撕咬着那些怪物的残肢,在他们类似于人的哭叫声中把它们吞食殆尽。
“为什么?”真人的右肩上连着一根晃晃悠悠的白骨,骨头上粘着一点残余的血肉。一只体型较小的虫族正咀嚼着他的手臂。
这点伤本来应该很快就愈合,但他的伤口上蒙着一层漆黑的光,显然是某种诅咒。
他苍老的面孔已然恢复大半,但依然留着几条皱纹。此时的他脸上毫无负面情绪,只是带着纯粹的迷茫:“为什么?你已经答应了加茂长老的条件,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同伴了,没必要在这里纠缠下去。”
“只是看你不顺眼而已。”夏油杰俯视着他,毫无诚意地扯了扯唇角,笑容冰冷又肆意,“也别用同伴这么恶心的称呼……我们甚至连共犯都说不上。”
他看向天边的晨曦,笑容突然真切了一些:“天亮了啊……应该是个平静的夜晚吧。”
真人的瞳孔中骤然闪过一丝狠戾。
他飞身而上,左臂变成了一根锐利狰狞的刺、刺向夏油杰。
夏油杰并没有看他。
一只巨大的虫族从地底钻出,把真人吞了进去。
“等你钻出来,再继续你的计划吧。”他微笑着说,“你不是还想狩猎久川飞鸟吗——快点,让我看看你的能力。碍眼的弱者就没必要出现了。”
回应他的是令人牙酸的刀锋割开肉块的声音和真人的笑声:“——那就试试吧?试试看我能不能毁掉你珍视的东西!”
第6章
27.
清晨的溪边一片祥和,林中传来悦耳的鸟鸣声。
我搜了揉眼睛,洗了一把脸,拍了拍脸颊:“昨晚倒是出人意料的清净……我还以为还会有敌袭……没想到居然好好睡了一觉……”
“这一块的活物应该都被真人清扫过一遍了。”伏黑惠仔细地把余烬埋进土里,一边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剩下的敌人只剩下他了。”
“确实,”我说,“真人和他驱使着的怪物应该就是这里最大的威胁,看那些怪物的规模,我甚至觉得被投进来的其他囚犯大部分都被他屠杀殆尽了……我有些担心棘君。”
“狗卷学长很强,”伏黑惠说,“就算他被真人算计了应该也不会……最重要的是……”
他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甚尔,还是说了出来:“真人应该不会选择直接杀了他、或者把他变成怪物,而是会留着他用作筹码。”
伏黑甚尔收起刀,低头审视了一下身上的伤,皱着眉穿上上衣:“不用太在意,反正那家伙应该很快就会再找上门,那时候就是他的死期……哈,可一向只有我把人劈成两半的。”
我看着他后腰露出的一截伤口,一时间有些沉默。
那一击即使突然又近在咫尺,他原本也应该是可以避开的——关于甚尔身上的天与咒缚我也有所耳闻,他没有咒力、信息素,取而代之的是强悍到了极致的身体和灵活度。
但那时候他没有避开……他挡在惠的面前,硬生生挡下了虫族的镰刀、迎上真人伸过来的手。
他真的很在意惠。
我想。
虽然他们父子看起来相处得很生疏,平时也很少见面,但甚尔的确是他的父亲。被甚尔抓走、惠来救我的时候我就有所感觉,甚尔那家伙虽然嘴上没说,但是惠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收敛了许多。
我曾在书上看过不少描绘爱的文字,“像是突然有了盔甲,也突然拥有了软肋”,那时的我不太能理解,但看到他挡在惠面前的时候,我就突然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父亲……这个词对我来说已经是很陌生又遥远的词汇了。Omega自从刚出生、测定性别分化以后就会被带到Omega保护协会“保护”起来,因此我对父母的印象仅存于每个月定期发送给我的、只有寥寥几句的视频通话。
我垂下眼,把突然升到脑中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驱逐了出去。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甚尔突然捏住了我的脸颊,用力往两边扯了一下,“突然露出一副被抛弃的小狗的表情。”
我被他捏得脸都扁了,又不敢打他、怕打到伤口,只能咬牙切齿道:“谁是小狗啊!”
伏黑惠扯住了父亲的衣袖,把他从我面前拖开了:“该出发了。”
甚尔悻悻收手,任由儿子把他拖到一边去。
我心想回头一定要把伏黑甚尔这家伙揍得汪汪叫,一边收好物资放进背包里,嘲笑道:“你看看你,甚尔,惠可比你靠谱多了。”
伏黑甚尔挑起了眉毛:“你什么时候开始直接叫他惠了?不是伏黑君吗?”
我没来得及回答,就神色骤变、看向林中,迅速从腰间抽出激光枪:“好像有东西过来了,小心!”
在我拔枪之前,甚尔就已经挡在我和惠面前,握着刀利落地一刀斩出,将振翅飞过来的小怪物斩成了两段。
“……虫族?”他捻着一截带着翅膀、正在燃烧的飞虫尸体,拧着眉毛:“蝇头……夏油杰?”
“大概是夏油用于侦查的虫族吧。”我微微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这么快就又要和那些让人san值狂掉的怪物碰头了……虽然蝇头也可爱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夏油杰的品味一贯不怎么样,”甚尔嗤笑道,“养的虫族一个比一个丑。”
我看着他肩上的丑宝:“……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说他吗???”
甚尔无视了我的话,自顾自道:“五条悟也是,品味很差……你会和他们合作证明你的品味也不太好。”
我磨了磨后槽牙,皮笑肉不笑:“我这不是还和您合作了吗?”
“这是你唯一一次表现出不错的品味。”甚尔揉了揉我的头发,把我挡在身后,目光却移向了荒林深处:“怎么?你是想为了证明自己的品味和我打一架吗?夏油杰?”
我和惠同时微微一愣。
木屐踩在枯叶上的细碎响动从林间传来。
夏油杰穿着袈裟,原本平和温柔的面孔上一片冰冷。
他看向甚尔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眼睛几乎冰冷刺骨,微微扯了扯唇角:“我找你约架应该不需要理由吧?禅院甚尔。”
“手下败将来约战还是找找理由比较好吧。”甚尔的手指拂过手中刀的刀锋,漫不经心道,“我可没兴趣跟你打,我只想知道你的品味为什么这么差劲……”
我站在甚尔身后,伸手抓住了伏黑惠的手腕。
伏黑惠有些错愕地看着我的手:“怎……”
“……小心一点,”我抓着他的手,皱着眉看向荒林之中,“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惠耳廓的薄红很快就散去了。他回握住我的手,谨慎地打量着四周。
……不对劲。
我抓着伏黑惠的手,看着夏油杰和甚尔的对峙。
我听说过甚尔和夏油杰还有五条悟之间有些冲突,但我没想到那些冲突可能比我想象中大得多——甚尔还好说,他的眼中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煞气,而夏油杰看向甚尔的时候,眼中分明是真切的杀意。
他大概真的想杀了甚尔。
我蹙起了眉。
荒林间弥漫着淡淡的薄雾,那雾气越来越浓,夏油杰踏着雾气,巨大的虫族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你的品味真的差到极点了。”甚尔从咒灵的口中抽出几把带着锁链的刀,“居然和那种垃圾合作……真是出人意料啊。”
夏油杰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阴郁。
“你可没资格说这种话——”他的手向前平指,一条龙从他身后的阴影中咆哮着冲了出来,一口咬向甚尔:“和愚蠢的猴子合作的你,有资格说出这种话吗!”
甚尔甩出锁链,速度几乎肉眼无法看清。可夏油杰甚至比他更快——他似乎已经预判到了甚尔的行动,一只虫型的怪物从土壤中钻出、咬向甚尔的小腿。这样的攻击并没有刻意避开我和惠,惠拉着我踉跄着后退,避开了攻击的余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林中扑出了数只半虫半人的怪物。它们挥舞着巨大的爪子冲向我和惠,惠结印呼唤式神时松开了我的手,我们被虫群冲散了。
我躲闪不及,被一只虫族的爪子贯穿了左肩,闷哼一声、忍着痛发动能力,让那只虫族迅速衰老致死,跌跌撞撞地靠在一棵树边:“到底是……”
甚尔一刀斩碎虹龙,冷笑道:“还看不明白吗?长老院既然能拉下脸找我这种禅院家弃子合作,也就能去找夏油杰——他显然是答应了合作吧?”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夏油杰,感觉血液一寸一寸冷了下来:“夏油……?”
年轻的Alpha面容冷漠阴郁,像是我从未认识过他一样。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吧,飞鸟,”他看着我,扯了扯唇角,语气轻柔又温和,像是对情人的低语,“不要相信任何人——没有任何人值得你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