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云托脸沉思。
白眠已经凑到他面前,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这么感兴趣?”
白眠连连点头,“你们在洞道也会分探方吗?”
秦牧云眼眸微垂,若有所思道:“不分,那个洞道是一个瀑布上游,里面全是像峡谷一样的大瀑布。”
“啊?”白眠发出一声惊叹,丝毫不掩饰内心的羡慕:“你们实习怎么那么酷啊?”
秦牧云没有解释:“那你在哪儿实习的?”
“我们实习的那个工地也挺有名的,但是真的就很无聊的。”每天就在自己的探方里刮刮刮,“什么都没挖着,连发掘报告都不知道怎么写。”
“那不是挺好的吗?总比挖出什么遗骸强吧。”
“那你在棺洞里面找到什么了?”
“棺材。”秦牧云想了想:“很多很多的棺材,一层一层的,望不见头。”
“哇。”她由衷发出一声惊叹:“那当时不得头皮发麻?”
他回忆了一下,“挺麻的。”
“那你们找到什么文物了吗?”
“没有,只发现了一些陶俑。”
“哦……”白眠若有所思,顿时对他下海的事,更感惋惜:“那你为什么会来做这行?”
“机缘巧合吧。”秦牧云下意识以为她在问,自己为什么会做古玩行当,压根儿没往其他方面想。
白眠想想也是,要不是机缘巧合,以他的见识和环境,也没道理能触及到这行。
“那你做行多久了?”白眠眼底不禁浮现一抹感同身受的疼惜。
“从十六岁就开始接触了吧?”秦牧云回想他第一次和爷爷去拍卖会的场景:“十八岁正式入行吧。”
“十八岁你就入行了?”白眠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灯红酒绿处,却在一处孤灯下捧着书的少年,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1」
难怪他一直不愿意承认是做这行的。
她瞬间眼泪都快出来了。
“也因为家庭原因吧。”毕竟他爷爷从八十年代就为文物不流失海外而四处奔走,耳濡目染之下,难免受其影响。
果然是因为家庭原因才会下到这行。
白眠认真拍在他的肩膀:“你相信我,终有一天,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她已经猜到他的梦想了吗?
他望着她的眼睛,唇角微微牵扯,与其说起梦想,不如说是一个美好的愿景:“希望吧。”
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收回视线,抽回被她摁着的肩膀:“去睡觉吧。”
白眠起身,“你呢?”
“我等一会儿。”他被她的话勾起了往事,陷入沉思,不自觉向前方仍在播放屏幕的望去。
白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屏幕上正在播放一个年轻的僧人站在山巅,审视着连绵的祁连山。
她似乎远没有一段历史吸引他。
她起身走向沙发后面的大床,无声无息的钻进被窝里。
这个人什么都好。
就是对她没有欲望。
她的脑海不禁浮现出,十八岁跟王逸之表白的夜晚,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上,她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长达四年的暗恋,然而换来的只是对方一句:“那你愿意跟我去美国吗?”
她在经历一番挣扎后拒绝,对方同样反应平平:“那就算了。”
此时,秦牧云也给了她同样的感觉。
她的身体不知不觉在绒被下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秦牧云回过神,身后的女孩过于安静,整张脸藏在绒被里,只露出一头柔顺的头发。
他起身,赤脚踩着地板,走到她侧躺着的床沿蹲下,“怎么了?”
白眠听到他的声音,蜷缩成一团的身子,蜷缩的更厉害了。
他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上她的头顶,“恩?”
白眠躲开他的手,鼓起勇气道:“其实,你不想睡,可以不睡的。”
抚摸在她头顶的手指一顿。
白眠深吸口气,抬起头正视着他:“你不用刻意勉强自己。”
“没有勉强。”他平视着她的眼睛,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没关系的,”白眠想明白了,除了对她没有欲望这件事,他已经对她够好了,是她没有站在他的角度考虑,以他的生活经历,本身就不是自愿下海,对这种事有排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们说过的,你有随时叫停的权利。”
白眠猜想,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睡她,只是不想看她一直在那里淋雨,才编织出这样一个谎言。
她本想拍拍他的肩膀,但是又想起他之前的躲避,于是抬起的手又放下来:“我已经因为你的温柔,感到过幸福了。”
秦牧云静静和她对视片刻,起身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去洗澡了。”
白眠一时没回过神。
他走以后,一旁卫生间里传来倾泻的水声,白眠猛的把脸埋在枕头里,她在说什么?什么叫不想睡也没关系?还什么叫停的权利?还什么感到过幸福?写作文呢?
啊——
白眠觉得自己这张老脸都被丢光了,在心里发出一声哀嚎。
秦牧云对此浑然不知。
他简单的冲洗以后从卫生间走出来,她乌黑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一动不动趴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他走到床边,轻轻拉拽了一下她身上的绒被,在她旁边躺下。
她难为情的背过身,秦牧云看着她睡衣凸起的肩胛骨,“关灯了?”
她背对着他点点头。
他眼睑不动声色垂下,抬手关掉了壁灯,侧身从后抱住了她的腰。
她浑身僵硬,不敢看他。
“那个。”
“恩?”他的下额贴在她的肩头,声音仿佛是贴着她耳边发出来的。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悔不当初的捂着脸道:“我没有要逼着你睡我的意思。”
“我不愿意的事,别人也逼不了我。”他没想到她还在纠结这件事,松开她的腰,坐起身,郑重解释道。
她微微沉吟,试探着转过身:“真的?”
“恩。”他重新俯身,试探着靠近她的脸,她整个犹如石化,僵硬的一塌糊涂。
他动作一顿,重新打开床头的壁灯,别有深意的望着她。
白眠平躺着,不明所以看向他。
他镇定自若:“你要不要试着先亲我一下?”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但是也没有犹豫太久,侧起身,试探着凑近他的嘴唇,他眼眸微垂,等着她的靠近。
她被他的眼神盯得难为情。
伸出一只手覆盖在他的眼睛,顺便在他唇上碰了一下,不参杂任何□□,只是肌肤与肌肤的触碰。
她感觉到他浓密的睫毛划过自己的掌心,过了几秒,才听他开口道:“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她放下手问。
他从容不迫的垂下眼眸:“张嘴。”
“我还是你?”
他微妙的歪了歪头,望着她不说话,显然是她。
她不自觉看向他的嘴唇,暗自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凑近,轻轻张唇含住了他的下唇,有些笨拙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他随之闭上眼睛,反客为主搂着她的后脑勺,含住她的舌尖,将她抱起,抱伏在自己的胸口。
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
她的睫毛轻不可闻的颤栗。
他轻轻吸吮着她的上唇,带着某种安抚的意味将舌探入她的唇齿,温柔的辗转,齿间的津|液交融,一种前所未有的欲望涌上心头。
人与人,很多时候,往往在第一眼就已经有答案了。
作者有话说:
「1」:出自《滕王阁序》。
张骞出使西域记录片来自:《河西走廊》
第6章 坠 入
他的掌心隔着睡袍,覆盖在她的后腰,白眠感觉到他的情动,不由伸手推开他,素净的小脸流露出一丝不安。
他察觉到她的不安,收回搂在她腰上的手:“怎么了?”
“那个。”她不安地舔着嘴唇。
“恩?”他耐心倾听。
“我,我没什么经验,”她有些难以启齿,但又怕给他造成心里负担,迫切解释道:“你温柔点就好了,不需要心里有负担,我是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乌黑的头发披散在她白皙的肩头,明亮的双眸里满是试探和小心翼翼,他感觉心里被什么扎了一下,起身搂过她的肩膀,将她的脸埋于自己的胸口。
“我也知道我在干什么。”
他只穿了一件睡裤。
白眠能看见他腹部清晰的马甲线,试探着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感觉到她的靠近,暗自收紧了手臂。
白眠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可以关灯吗?”
他微微一怔,“恩。”
房间陷入漆黑,白眠平躺在床上,不由有些紧张,因为她听身边的朋友说过,第一次的体验都不太好,除了痛就是痛。
她也不敢抱什么期待,可是他明显感觉到她的紧张,轻吻在她的唇角:“放松。”
她深吸了口气。
秦牧云唇角不可闻的牵扯了一下,低头吻在她的颈脖,若有似无的檀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
她的身上沾染着他的睡衣上的气息。
他闭着眼睛,温柔的亲吻着她。
她也在这种极致的温柔下,逐渐放松下来。
“疼吗?”
她的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随后又舒展开来,轻轻摇了摇头,故而想到他看不见,轻声补充道:“不会。”
他完全在迁就着她。
没有丝毫的放纵,白眠反而有些替他憋屈:“其实不这么温柔也没关系。”
“那这样?”然而他依然在迁就她。
“恩。”她咬着嘴唇,有一种对探索未知星际的紧张和期许,索性一直有一股力量托着她,防止她的下坠,引领着她继续前往更辽阔的宇宙。
他修长的手指扣着她的手指,手腕褐白色的玛瑙贴着她的肌肤,透来丝丝凉意,温热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垂,白眠能感觉到他的迁就和克制,不禁生出愧疚,拉着他的手臂道:“你……会不会很难受?”
“不会。”他俯身在她眼睛轻轻吻了一下,宛如蝴蝶降临,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过,可是她却能感觉到他的每一个动作感受到珍重和爱护,仿若自己是那举世无双的珍宝,可以在他怀里尽情的绽放。
她的声音从克制到肆意,试探着他的颈脖,他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搂着她的腰,俯身向她靠近。
那是她至今为止的生命中,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美好的,是值得被温柔对待的。
她眼眶微微发烫,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他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没有多言,只是侧头亲吻她的脸颊。
湿|咸的眼泪,淌过他的唇间。
“我弄疼你了吗?”他的掌心轻轻划过她的脸颊。
她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摇了摇头。
同他不食人间烟火的外表不同,他的掌心有明显的茧痕,粗糙深厚,都是苦难留于岁月的见证,她侧头亲吻在他的掌心,眼泪随之滑落在他的肌肤。
他微微一怔。
恍惚之间,两端截然不同的岁月,在无声悄然的重叠,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过往,忽然都在她的唇间有了归处。「1」
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带给他一种感同身受的心疼。
他不动声色低头,亲吻在她的肩膀。
她对他情绪的变化,全然不知。
……
灯光亮起。
他的脸在她的头顶上方:“要去洗澡吗?”
白眠和他对视的时候,有一种被爱的幸福,她浅浅一笑,又是温柔,又是自嘲,轻轻摇了摇头,背对着他睡去。
“那就睡觉吧。”他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起身进入卫生间。
白眠听过事后的男人有多冷淡,故而也没抱什么希望,这个过程,她已经很满意了。
他只是简单的处冲洗了一下,从洗手间处来的时候,白眠已经睡着了。
他掀开绒被的一角,从后拥着她,轻轻在她肩膀亲了一下。
白眠的手指暗自攥紧了枕头的一角,佯作不知。
睡醒一觉,天还没亮。
她轻手轻脚从他怀里爬出来,滚落下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不到六点。
点开微信,发现有一笔两千的到账,先是一愣,随后看向床上熟睡的男人,这大概是身处功利场的少年,能给予她的最大的诚意。
她眼底闪过一抹不忍,在他唇角轻轻亲了一下。
再见了,温柔的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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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眠本以为她和郑意的事,到此为止了。
然而没想到周一去上班的时候,竟碰见陈怀凤和郑意拧着保温桶在停车场等她。
她见郑意没有被拘留,不由流露出一丝失望。
陈怀凤一见她,立马迎了上来,一改之前的傲慢:“小眠,今天早上小意专门起来,给你熬得银耳汤。”
白眠盯着她手里的银耳汤,不动声色往后两步。
这是专门起来毒害她的吧?
“不用。”她婉言谢绝,”阿姨,我想那天晚上,我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了。”
“哎呀,小眠,那天的事,是阿姨考虑不周,没有照顾到你的情绪,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意吧。”陈怀凤维系着笑容,暗自撞了撞郑意的手臂,“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