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开始想一种可能,要是他不出国,是不是就可以阻止这些恶心事靠近她。
但那时他高中毕业,势单力薄,在首都发育,注定要被瞿沐阳的势力绞杀。他只能出国,杀出一片天地,证明自己的能力,再回国做自己想做的事。
更何况,她在高中毕业时就删了他联系方式。所以在她遭遇困境时,他注定无法及时帮助。
他越发烦躁了。
简灵见瞿绛河一直不说话,眼中却浮着一片晦暗,便感到一阵忐忑。她想她好像没有哪里惹到他。
她偷偷打量他,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他的手上。然后她发现,他的小拇指指甲盖上,有一道鲜明的血纹。
她忽然就想到,瞿绛河在学生时代就是这样。他整个人,生的都是极好的。面相骨像俱佳,唯一的缺点,他的阿喀琉斯之踵,便是指甲。
他的指甲形状很好,是健康的淡粉,但是非常脆弱。若是使用金属质地的坚固道具进行激烈运动,就很容易开裂。
“你的指甲怎么搞的?”简灵的声音里藏着关切,“明天你有动作戏,会受影响的。”
说着她便低头翻找起她的包包,很快找到一片创可贴。她拍戏总穿高跟鞋,脚容易磨破皮,她便随身带创可贴。
她拉过他的手,正要给他贴创可贴。他却倏地挣开她的手。
“你要真担心我,当初为什么删我。”他冷不丁地问。
简灵一时怔住了。聪明人真是厉害,两件全然不相干的事,都能被他硬生生扯在一起。
简灵喝的有点多,脑细胞不够灵活,她正在想怎么回答,就又听他用清清淡淡的语调继续:“哦,忘记了,你是在担心你的剧。”
“瞿绛河,什么叫我的剧?”简灵忽然就有些生气,“你也是主角,是配乐,是投资人。如果它拍不好,你受到的影响不比我少。我担心这部剧,难道不是担心你的收益?难道不是在担心你?”
她刚说完就感到整张脸忽的涨红,火烧火燎。她说的似乎有些,过于直接了。
继而她又感到一阵说不清的委屈与难过,他怎么能怀疑她担心他。
一束滚烫的血在脑海里横冲直撞,她顾不得保持镇静,一把将创可贴拍他胸膛里,“我回去了,你自己贴上。”
她转头,还没走远两步,就被瞿绛河抓住手臂一把扯了回去。
一股浓郁的木质香混杂着烟草味道迎面冲来。她竭力稳住自己,才不至于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你给我贴。”瞿绛河垂眸看她一双错愕的眼睛,神情淡漠。
简灵第一次听瞿绛河用这种强硬的口气对她说话,当即惊了。
她还在气头上,立刻挣扎起来。她本以为瞿绛河会放手,但他没有。
瞿绛河看起来优雅绅士,但是手上力道不容小觑。他平静地看着她,任由她挣扎。
“你放开我!你自己说的,深夜不要来找你。”简灵奋力拉扯自己的手臂,但是徒劳无功。他的手像铁索一般紧箍着她。
“今天例外。”瞿绛河淡淡回答。
简灵瞪他:“瞿绛河,你不讲道理。”
“嗯,不讲。”他从容点头,像是铁了心要跟她拉扯下去。
简灵觉得今天的瞿绛河有点不对劲,好像鬼迷心窍了。
“你让小朱给你贴。”她说。
“这点事,还要麻烦他上来一趟?”瞿绛河终于笑了,弯起一双狐狸眼,“简灵,再这么纠缠下去,就算你不敲我房门,路过人看到了,都会觉得我们俩有情况。”
简灵立刻就不动了。瞿绛河说的有道理。而且他鬼迷心窍了,她总不至于跟着他一起,在这走廊上因为一块创可贴拉扯。
就贴个创可贴罢了,多大点事。
她冷静下来,轻呼一口气,把一束垂落鬓角的头发捋到耳后,然后从他手里接了创可贴。
瞿绛河见她顺从,也就慢慢松开了她。
简灵撕开创可贴,轻轻抓起瞿绛河的手,将创可贴缓缓缠上他受伤的小拇指。
他一直垂头看着她动作。微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耳侧,有些痒,她的呼吸局促起来。
她竭力专注,二人的手指在不经意间碰触了很多次。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她想,他的手真是好看,像是最上等的瓷器。如今瓷器裂出一道血缝,也有别样的美感。
她包扎完,抬头看他,淡淡开口:“怎么样瞿总,还满意么?”
创可贴遮盖住他指甲上的伤,似乎也抚平了他心头的烦闷。
她望进他清澈明亮的眼,发现他的眼神又柔和起来。
她也冷静下来,很快就想到他为她做的那些事。心中的委屈和气愤,呼的一下就消散了。
“你为我做的事……我记在心里。下次你需要我帮忙,尽管说。”她转开视线,卷翘睫毛轻轻扇了扇,“你……自己小心点,别碰伤手的东西。”
瞿绛河垂眸望着简灵粉色的面颊,蜜桃香气隐隐浮动。
“嗯,我听你的。”他柔声应诺。
他的声音像是一朵温柔又有力量的浪花,轻而易举涌进她的心里。于是一切抵触都消弭殆尽。
简灵道了晚安,走回自己的房间。
她有些失眠,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隔壁隐隐约约传来温柔的钢琴声,是瞿绛河在弹奏《哥德堡变奏曲》。
这首曲子是巴赫为一位饱受失眠困扰的伯爵所创作的,希望他在每一个不眠之夜里,都能得到音乐的慰藉。
似是要安抚她一般,瞿绛河弹奏起一首助眠的钢琴曲。
简灵听着琴声,随之想起的,是瞿绛河不容忤逆的力道,柔和的眼睛和身上木质调的香气。
他温柔,强硬,悲悯。他同情她的苦难,但她却捉摸不透他的心意,不知何以为报。
因这乐声,他变得无处不在,在这静谧夜色中将她紧紧包裹。她感觉浑身发烫,却无处可逃。她低吟一声,用手背遮住渗出薄汗的额头。
之后几天拍摄,简灵和瞿绛河的关系变得有些不一样。
她刻意保持和他之间的距离,不拍戏的时候就客套问吃的怎样,睡的怎样。
直觉告诉她,继续向他靠近,情况会变得很糟糕,她必须警觉起来。
拍摄继续进行。试镜时表演的部分,很快便要拍摄。
庄沭的线人注意到白梨在和一位情报贩子做交易,并把这件事告诉了庄沭。庄沭无法不怀疑,白梨接近他是另有图谋。
他让手下人绑了白梨,白梨在阴暗的小房间里,接受拷问。
简灵饰演的白梨被绑在椅子上。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面前握着枪支,冷若寒霜的庄沭。她纤细的身子轻轻颤抖着,如同一只落水的小鸟,格外可怜。
“沭哥,我确实在贩卖情报……但那是不得已,我需要钱给妹妹治病。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白梨丰韵的嘴唇轻轻张合,蜜一样的嗓音自她的喉管流泻而出,“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从来没想过在你身上挣取利益。”一段时间的相处,令他们已经相熟。白梨不再称呼庄先生,而叫沭哥。这一声称呼,显然比疏离的庄先生更打动人心。
“我接触的情报贩子多,有很多人打探你的消息,愿意出高价。沭哥,你应当知道的吧?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们。我都是为了你好呀,沭哥。”白梨望着庄沭,笑容哀婉,“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我信你。”庄沭近乎条件反射一般接上了话。
“沐哥,你要是想杀我,就杀吧。舞女命贱,没了就没了。这个繁华的城市不会有任何改变,你的生活依然歌舞升平……不过是少了个,真心喜欢你的人罢了。”
听闻白梨的话,看着她的眼泪,庄沭的枪放下了便再没有拿起,整个人仿佛中蛊。什么动静,什么危险,他统统都不想不在乎了。
绑架戏就此结束,白梨和庄沭的感情,又有了新进展。
刘斐照例夸赞了两位主角越发纯熟的演技,拍摄继续。
接下来是白梨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养身子,向舞厅请假,然后跟交待她任务的董家汇报自己的遭遇。
白梨休养两天后,去妹妹白果住的医院探望。她深知纯粹的谎言无法获得信任,但是半真半假的话语效果就不一样了。所以白梨告诉庄沭的关于妹妹的事情是真的。
妹妹白果得了罕见的病症,被白梨安置在有人陪护的病房里,每天都要烧一大笔钱。她需要钱,情报工作固然危险,但是她也没有办法摆脱。
白梨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并没注意到庄沭就隐藏在医院角落。就在不久前,他顺着白梨的话探查了她的妹妹,确信白梨并没有欺骗他。
庄沭叮嘱白果的主治医生照顾好白果,需要钱随时告诉他,但不要把他所作所为告诉白梨。然后,庄沭又去舞厅,叮嘱舞厅老板不要克扣白梨休息时的工钱,一切损失,他来承担。
简灵结束一天的拍摄,和梅莉去酒店餐厅喝咖啡,正巧看到刘斐走进来。
刘斐顿了顿,停在简灵桌前:“绛河明天的戏有点难度,你去帮帮他?”
“有难度?”简灵皱了皱眉,顺势回想了下剧本。
庄沭走访医院,舞厅,关照身边人照顾白梨,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可能是真的喜欢上白梨了。他一贯冷静自持,从未对任何人心动,不让任何不必要的情感,影响他的判断。不想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心动,是对一个身上充满危险气息的舞女。
他隐约感觉自己要载了,说不定会因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但是他控不住。他应邀参加朋友的派对,依然是花花公子的打扮,但脸上不见丝毫笑意。过去他总是注意保持头脑清醒,但是这一天,他决定放纵,喝个烂醉,不再去想那些让他头疼的事情。
“绛河没有醉酒的经验,这样演起戏来,就比较麻烦。”刘斐对简灵说,“你去带他喝个痛快吧。他不喜欢跟大老爷们喝酒,但你不一样。”
“他也不喜欢跟我喝酒。”简灵下意识拒绝。她想瞿绛河是个自制力强的人,肯定是不容易喝醉的。
“简灵,拍摄前我们就说好的,绛河拍戏经验少,需要你带。”刘斐笑着看着简灵,“你帮助他,也有利于你之后的发挥,是不是?”
“那他醉不了可不赖我。”简灵沉默良久,拧着眉毛说话。
“那是。”
刘斐离开后,简灵拿出手机。
“你真要找瞿绛河喝酒?”梅莉看着简灵。
“那还能怎样。”简灵说。
她本人对喝酒倒是不介意。酒精能帮助她忘记很多烦恼,也有利于睡眠。
她在想用什么样的理由把瞿绛河叫出来喝酒。打了一堆字又删去,最后烦了,干脆不找理由。
简灵发去消息:“一起去喝酒吧。”
瞿绛河很快回复:“不去。”
简灵抿一抿唇,继续发消息:“那我一个人去。”
过了会儿,瞿绛河发来消息——
“去哪里喝。”
第25章 白杨
简灵觉得瞿绛河在很多事情上难以捉摸。但是她相信他秉承着绅士精神应当不会让她一个人去喝酒。
重逢那夜, 他就十分绅士地把喝断片的她接回了家。
所以看到瞿绛河的回答,简灵并不意外。
“酒店酒吧见。”简灵勾一勾嘴角,这样回复。
收到简灵消息时, 瞿绛河刚完成他的拍摄任务, 正在房车里跟公司的人开远程视频会议。
公司一个负责韩国鬼片配乐的项目组进度迟迟没有进展, 主管询问瞿绛河配乐上的修改意见。
会议结束,瞿绛河开始思考项目内容。
配乐在情爱为主题的影视剧中, 扮演着鲜花,巧克力这样的气氛组角色。但在鬼片中就不一样了。鬼片的配乐, 是扼住观众咽喉的那只手。
瞿绛河拍多了民国爱情戏,一时也没法专注到鬼片上。他正在思索,就看简灵问他要不要去喝酒。
他干脆拒绝, 这个时候他需要清醒的大脑。
但看她说要一个人去喝, 他又改变了决定,让主管先等着。
他迈入酒店酒吧,就看到梅莉和简灵坐在吧台桌前, 有说有笑。
“瞿老师,我陪简灵过来。”梅莉眼尖看到瞿绛河, 冲他点一点头。拍摄期间, 梅莉自然是不会让简灵独自一人喝酒的。
梅莉端着自己的酒到角落里坐下,瞿绛河坐上梅莉刚坐过的位置。
“刘斐让你教我喝酒?”他问简灵。对于他而言,猜到简灵找他的动机, 并不困难。
“算是吧。”简灵托着腮摇晃着手里酒杯,“但我自己也想喝。”
“是吗。”瞿绛河微笑。同时扫一眼简灵面前摆着的一排高度数的酒。看起来像是不灌醉他誓不罢休的样子。
梅莉坐在角落, 默默观察着简灵和瞿绛河。以常人眼光来看, 这两人坐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
不过作为经纪人, 梅莉对于上升期艺人的感情生活, 无疑是抱有否定态度的。
好在简灵理智,不需要她多担心。她决定先默默观察,什么都不管。
“梅小姐。”忽然一个声音自头顶传来。
梅莉抬头,就见朱晓喆走近。
“请问我可以坐这边吗?”朱晓喆很有礼貌地询问梅莉,眼神温顺,像只乖狗狗。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和梅莉差不多,他要防止自家先生酒醉后发生意外。
“不行。小朋友来什么酒吧。”梅莉说完,就见朱晓喆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她忍不住笑了,“开玩笑的,想坐就坐。”
朱晓喆坐到梅莉对面。梅莉给他倒酒,“你最近很忙吧。”
“嗯。这边不能放松,还要兼顾公司的事。不过,先生比我忙多了。一边要演民国戏,一边要操心公司里韩国鬼片的配乐。”朱晓喆喝了口酒,说话。
“那听起来,是挺厉害的。”梅莉发出由衷的赞叹,“瞿老师当真身怀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