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皇叔心头宠——野渡云
时间:2022-08-12 07:03:53

  季风又给她递了一副碗筷。
  看着围坐一桌的几人,长宁咬着竹箸,不由笑了笑。
  用过早饭后,萧珩便带着季风出门去了。
  长宁给上京写了封书信报平安,托萧珩帮她寄出去,这才回到书房里练字,早早完成了萧珩布置的任务,看了眼漏刻,才过辰时。
  百无聊赖之下,长宁在柴房里找到工具,扛起一把小锄头就在院子里刨坑。
  她在东宫娇生惯养长大,锦衣玉食从不缺钱,但萧珩不一样。他不得宠,虽是皇子,却终究没有名分,自然就没有食禄,而皇室子弟若无皇命,又不得当官不得经商,加上他好像一直都在求学忙碌得很,长宁想破头也不知道萧珩这些年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现在又要多养她和灵霜两个拖油瓶,她得想想办法开源节流。
  萧珩傍晚回来时,就见一个小娘子蹲在墙根下吭哧吭哧地刨坑,轻盈的罗裙沾染了不少泥土,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老刘和灵霜在旁搭建篱笆,圈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地盘。
  萧珩一头困惑,走上前,“阿宁?”
  墙根下的小娘子闻声回头,朝他灿烂一笑,“皇叔!”
  旋即她好像意识到什么,将锄头扔下,小手在身上擦了擦,匆忙整理好衣裙,跨过几个刚挖好的坑小跑过来,“怎么样?可买到话本了?”
  萧珩抬手拂去散落在她发间的树叶,从季风手里拿过两卷书册,“集市上买的。”他想起昨夜长宁说的话,扫了一眼书封,又道:“是否有意思不知道,但看这两本卖得最好。”
  长宁拿过话本匆匆翻看两页,眉开眼笑,“谢谢皇叔!”
  萧珩嗯了一声,眼神落在她有些脏兮兮的脸颊上,不由用指腹擦去,“你这是在做什么?”
  长宁恍然道:“哦,就是瞧着这院子还挺空的,就想咱们是不是可以种点菜,养几只会下蛋的母鸡,这样我们自己也能有新鲜的蔬菜鸡蛋了。”
  她说得理所当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萧珩眼睫颤了颤,看向灵霜和老刘,他们二人都是一脸无奈与哭笑不得。
  他清了清嗓子,“先别管这些,脸都脏了。”抓起长宁的手腕往房里走。
  到了屋内,季风将书箱和佩剑放下,打了盆清水回来,萧珩绞了张帕子给她擦脸擦手,垂着眼睛道:“你也不必这般辛苦,安心住着,若是缺什么想要什么,就和我说一声,还是养得起你的。”
  “那不行。”长宁扬起脸,“皇叔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些都要花钱,将来皇叔若是要娶妃子了,更得花钱,我以前看几个堂兄娶亲,都得几十抬聘礼呢。”
  她说得理所当然,净过手后又留下一句“皇叔等等”,转身咚咚咚跑回自己房里拿东西去了。
  萧珩呆坐在原处,出了一会儿神。
  季风在另一头整理方才带回来的书,揶揄道:“郡主可真是心思细腻,想得长远,还都说中了……”
  回到陇西后,萧珩谨遵师命到城西拜见谢老爷子。
  谢老爷子出身陈郡谢氏,是当朝颇有名望的世家大族,他早年连中三元,风头无两,是闻名遐迩的文坛大家,后来国战时他毅然弃文习武,征战边关直到西北平定,随后这些年就一直留在郡学教书,李家对其都要礼让三分。
  谢老爷子与萧珩的师父是莫逆之交,师父不在的时候,所有课业都是谢老爷子亲自教授。
  今日,谢老爷子忽然问及他身边是否有女眷——大多世家子弟,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都会有几个家族安排的通房侍妾,除了负责照看起居,更重要的是为了开枝散叶。
  纵然萧珩如今地位尴尬,那也是皇子。
  等到了年尾,他就虚岁十六了。
  谢老爷子的意思他心知肚明,萧珩只说想一心求学婉拒了。
  萧珩抿了抿唇,道:“此事莫再提及。”
  他起身将帕子放回水中,水面倒映着他逐渐张开的冷肃的面容,他肤色雪白,眉眼浓烈,纵使额角的青痕狰狞蜿蜒,却也压制不住他越发锐利张扬的五官。
  萧珩静默着凝望水中的自己,直到门口想起长宁脆生生的软糯嗓音。
  “皇叔!”
  长宁半边身子靠在门框上,腋下夹着一只红木匣子,正往里面探头探脑。
  季风识相地退了出去。
  长宁这才抱着匣子进去,小心谨慎地关上房门。
  萧珩望着她的背影,眼角眉梢不自觉带起了笑意,“什么事情,这般谨慎。”
  “嘘。”长宁比了个手势,压低声音道:“自然是大事。”
  她捧着匣子往屋内跑,又朝呆愣的萧珩招招手,“快过来。”
  萧珩本想拦着,她人已经一溜烟蹿到自己房间里了。
  萧珩房间陈设简单素净,屋子里只有淡淡的松香气,和萧珩本人一个味道。
  进了内间,长宁毫不避讳地拉着萧珩坐下,才将自己的宝贝匣子打开。
  匣子底下压着一叠银票和不少金银珠宝,萧珩却一眼瞧见了他给长宁的红封和厚厚一叠书信,甚至还看见了许多年前,小长宁为了救他拿来砸人的那只拨浪鼓。
  拨浪鼓破损的一角补了块玉石,是当年他被送往陇西前留下的东西——他不想亏欠什么,可他也不曾拥有过什么,能报答的东西有限。
  长宁摇动那只拨浪鼓,笑道:“离京前翻找旧物发现了它,就把它一起带来了。”她爱怜地摸着上头的玉石,像是捧着宝贝,“这可是玉石呢,不能扔。”
  萧珩一笑:“下次给你换个新的。”顿了一下,又道:“我们不缺这个钱……”
  他话音未落,长宁就一股脑的将匣子里的东西倒出来,“这些首饰能值多少钱得去典当行了才清楚,还有这些,是我攒了好多年的,一、二、三……足足五千两呢!”
  她数着银票眼睛亮亮的,小嘴兴奋地一张一合:“这些钱皇叔拿着,咱们偷偷买几个铺子好好经营,肯定可以赚更多的钱,到时候再把这个院子买下来,然后给皇叔换个宽敞的房间……”
  “阿宁。”萧珩握住她的手腕,将银票收回匣子里,“这是你的钱,好好收着,我答应过皇兄,可以照顾好你。”
  长宁莞尔,“我知道,但我现在也用不到这些钱……哎呀反正我的钱就是皇叔的钱,皇叔拿去吧。”
  她懒得啰嗦太多,把东西装回匣子里,除了那只拨浪鼓和红封还有信件,旁的全推到萧珩面前。
  从前她稀里糊涂嫁给拓跋临的时候,拓跋临是正儿八经的皇子,他尚有食禄,手头都不宽裕,又要结交臣子招募幕僚,更需要大量银钱,那时她也是这般将自己的家底全都掏出来。
  不过当初她是沈家女,虽无父母但家底丰厚,远不止如今这点银钱,所以她真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把这五六千两交给萧珩会怎么样。
  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也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
  眼看她的宝贝匣子塞到了自己手里,萧珩只觉那匣子犹有千斤重,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阿宁。”他低低唤了一声,墨眸幽深,“你……就没有点戒备心吗?”
  他对长宁几乎是了如指掌,可长宁对他了解的都只是表面,她竟然就敢将全部身家都送给自己。
  若是换了旁人,她岂不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不知怎的,他心底有点不是滋味。
  “你年纪小,别犯傻。”他把东西还给长宁,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好好藏起来,我就当不知道,以后也……也别太轻易相信人,自己容易吃亏。”然后站起来背过身去。
  长宁疑惑地眨眨眼,“都是自家叔叔,为什么……”
  少年背影挺拔,如竹如松。
  想到萧珩是个孤傲的性子,长宁声音不由弱了下去,思忖道:“唔,那皇叔就暂且帮阿宁保管好了,就当是……”
  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个绝妙的理由:“就当是我年纪小,皇叔先替我保管嫁妆!”
  萧珩倏地回头,嫁妆?
 
 
第39章 有狐
  他似乎没缓过来。
  长宁手肘压着匣子,明眸弯成月牙,作羞涩状,“这是阿宁给自己攒的嫁妆,我怕保管不住,干脆皇叔先拿着好了。”
  嫁妆什么的,当然是她信口胡诌的。
  萧珩像是被雷劈了一下,半晌后才艰难地开口:“既然是嫁妆……”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劲。
  她小小年纪的,攒什么嫁妆。
  萧珩叹了口气,“嫁妆我会帮你攒,不用操心,但是不能被人骗。”
  这丫头没点防备心,五千两对大数人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若是将来她被旁的油嘴滑舌的男人哄骗了……
  银钱尚是小事,关键是人……
  萧珩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
  索性将匣子拿走,义正辞严:“这个,我帮你保管,以后要嫁人,皇叔也会给你添妆,但是,要嫁的人,得让皇叔先过目。”
  长宁笑容明媚,欣然应道:“好啊。”
  萧珩:“……”
  他觉得还是有点不舒服。
  长宁并未察觉到少年稍稍蹙起的眉心,掌心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再过几年萧珩就该娶妻了,说不定还得娶侧妃纳妾之类的,届时可是要养一后院的女人,随着女眷变多,相应的还要多买仆人……长宁越想越觉得赚钱是当务之急。
  晚上,长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这个问题。
  萧珩房中的烛火还亮着。
  长宁敲开门时,他正握着一卷书坐在窗下,见她抱着枕头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由放下书温声道:“怎么了?”
  “睡不着。”
  长宁盘腿坐到他身边,坐没坐相地歪在少年身上。
  萧珩身子微微僵住,但很快又放松下来,“是今天的话本不好看?”
  长宁靠在他胳膊上摇了摇头。
  萧珩偏过头,“还是有字不认识?皇叔给你念?”
  长宁像是忽然找到了治疗失眠的办法,雪白的手指点了点萧珩手中的书,“皇叔就念这个吧。”
  他瞥了一眼书卷,“……好。”
  书页停在诗经卫风篇,少年嗓音清润,就着文字念道:“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
  长宁侧耳倾听,认真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有故事吗?”
  她还是更喜欢听有意思的东西。
  萧珩想了想,点头,“有,你想听什么样的?”
  长宁抱着枕头又往他身边挪了挪,道:“有趣一点的。”
  萧珩略一思索,声调平淡道:“淇水河边,水落石出,一位美貌女子见狐狸形单影只地行走在石桥上,不由想到心上人没有衣裳,心里忧愁。”*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
  长宁等不到下文,侧目看向少年的清瘦侧脸,“然后呢?”
  萧珩抿着唇,沉吟半晌:“……没有了。”
  长宁呆了呆,噗嗤笑出声:“听着像个情诗,结果皇叔就这般没有感情地念完了?”
  不过这倒也像他的性子。
  萧珩此刻也有些窘迫,他目光从长宁明媚的笑脸移开,面上却还是一派淡然之色,“我改改。”
  玉竹般的指节轻轻翻过书页,这次他声音有了些许的抑扬顿挫,“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
  他不知想到什么,顿了一下,复又继续念道:“……匪报也,永以为好。”
  少年不紧不慢地念着,长宁渐渐有些困倦,纤长的眼睫轻轻震动,“唔……这又是什么意思?”
  萧珩没具体解释,只是低垂着眼睛道:“也是情诗。”
  “那这个有故事吗?”长宁靠在他肩头下意识的呢喃:“我想听故事,要有意思的……嗯,算了,皇叔随便讲讲就好……”
  迷糊中,她觉得还是不要为难萧珩这种不善言辞的人了。
  萧珩指腹摩挲着书页上的文字,脑海中浮起自己初见长宁的画面。
  那时长宁还小,大抵是不记事了,但他还记得,那天长宁给他了一个木瓜。
  “……有故事。”
  这次他语气多了几分暖意,“你不介意,那我就说给你听。”
  长宁半梦半醒地回道:“好……”
  她好像自幼便有一听诗文就犯困的毛病,这会儿听着他念一段诗讲一个故事,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下垂。
  故事还没说完,那颗脑袋就顺着萧珩的胳膊往前栽去。
  萧珩眼疾手快将脑袋托住,轻轻放在书案上。
  长宁咂咂嘴,似是在梦呓,唇边漾开一抹笑。
  萧珩稍稍偏过头,修长的手指拂过她额发,见她睡梦中发笑,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
  *
  一盏暖融融的宫灯渐渐亮起。
  桌案前的少女从迷蒙中苏醒。
  少女不过刚及笄,大红的繁复宫装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胸前坠着精致的七宝璎珞圈,乌黑浓密的秀发间簪着几支镂空飞凤金步摇,步摇流苏随着她抬头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叮叮脆响。
  明亮潋滟的桃花眼徐徐睁开,是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扶着头上沉重的发饰,沈长宁踉跄起身,“碧荷,碧荷?”
  然而进来之人却是灵霜。
  长宁疑惑地眨了眨眼,“灵霜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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