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环顾四周,“这又是哪儿?”
灵霜福身行礼,“自然是在您自个儿府上啊,明日该进宫赴宴了,姑娘怎么还不歇息?”
“姑娘?”
长宁蹙眉,漂亮到极致的眸子布满疑问,旋即又摇头,不对,灵霜姐姐从来都是叫她郡主的。
“进宫又是怎么回事?”
灵霜笑道:“皇上为庆贺西蜀王大捷,明日在皇宫设宴呢。”
长宁眸子一亮,“皇叔回来了?”
明日,那岂不是很快就能见到了?
她下意识跑到妆奁前照镜子,瞧瞧自己的妆容和头发是否整齐。
灵霜掩唇轻笑:“姑娘糊涂了,您还没嫁给秦王殿下呢,怎么就称呼蜀王皇叔了?”
长宁不解,“他一直都是我的皇叔啊。”
等等,嫁给秦王?
长宁心口猛地一跳,她抓紧灵霜的手腕,“你说我要嫁给秦王?哪个秦王?”
灵霜被她的举动惊住,忙道:“自然是皇上次子,不然那还能是哪个秦王?”
“拓跋临?”长宁大惊,“我怎么会嫁给他呢?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她甩开灵霜提起裙裾往屋外跑,穿过长长的回廊,直到拐角处撞上一堵肉墙。
对面的人及时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她才没往后面摔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五官锐利,眉眼浓烈的俊颜,只是右额覆着小半张面具。
长宁一喜。
但很快,喜悦被一声“沈姑娘”冲散。
他飞快松开手,迟疑道:“……沈姑娘这是怎么了?”
长宁呼吸一窒,强烈的不安席卷全身,她声音颤抖:“你,你叫我什么?”
萧珩沉默一会儿,才开口道:“沈姑娘。”
“不对!”长宁急声反驳,“我不是沈姑娘!我是阿宁!”
她又往前逼近两步,抓住萧珩的胳膊,“皇叔,我是阿宁!”
对面的人身子一僵,往后退了两步,“沈姑娘,请冷静。”
长宁急哭了,眼眶红红地攥住萧珩的衣袖,“皇叔你看看我,我是阿宁,我不是沈姑娘,我是阿宁啊!”
萧珩手忙脚乱地推开她,“沈姑娘,你冷静一点!”
这边的动静太大,将附近守夜的丫鬟小厮惊醒,纷纷往廊下奔来。
长宁终于从崩溃的情绪中缓过来,她望着挂在廊上的红绸,拦住一个丫鬟,指着那些红绸道:“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丫鬟道:“姑娘,明日是您的大喜之日啊。”
明日大喜?
“明日不是庆贺西蜀王大捷吗?”
丫鬟点头道:“明日双喜临门啊。”
长宁彻底愣住。
恍惚间,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却又一闪而过,让人抓不住。
“我怎么可能嫁给拓跋临呢?”长宁捂着胀痛的两鬓,喃喃道:“不,我不能嫁给拓跋临,我不能嫁给他!”
重活一世,她不想再稀里糊涂的嫁给拓跋临。
她转身冲向一名护卫,从护卫手中夺过一柄刀,作势要往府门口跑。
“糟了!姑娘跑了!”
“快去追啊!”
长宁依照记忆中的路线一路狂奔,可身上的宫装过于繁琐,不利于行,很快将她绊倒在地,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长宁心急如焚。
索性心一横,长刀划过裙摆,将拖沓的裙摆斩断,头上的发饰全部摘下扔到草丛里,重新站起身逃跑。
她又跑了好一会儿,在即将抵达门口时瞧见了一道熟悉的玄色背影。
“皇叔!皇叔等等我!”
她忙不迭朝那人奔去。
可萧珩仿佛听不见她的声音,马蹄高高扬起,绝尘而去。
“皇叔!”
长宁声嘶力竭地大吼:“萧珩!”
那身影终于有了一瞬的凝滞。
长宁心头再度燃起希望,她现在只想逃离,便追在马后狂奔:“萧珩你回来!带我走!你带我走啊!”
就在萧珩回首的刹那,身后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沈长宁,你想去哪里?”
长宁猛然回头看去,就见一身湛蓝衣袍的拓跋临出现在她身后。
而拓跋临身后,是数百名禁军。
拓跋临沉着脸,一步一步朝她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他又问:“明日就要嫁给本王了,你想去哪儿?”
长宁咽了口唾沫,脚下也往后退,“我不会嫁给你的,死也不可能嫁给你。”
拓跋临冷笑,“那就休怪本王无情了。”他扬起手,数百禁军齐齐架起弓箭,箭头却直指萧珩。
长宁斥道:“你做什么?有本事你冲我来!”
拓跋临眉梢轻挑,“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怎么舍得让你死?”
那什么都别谈了。
长宁毅然举起刀,桃花眼渐渐沉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漠决绝。
“要我嫁你,除非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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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出现的诗句出自《诗经卫风篇》
*引用百度资料
做梦的人不是女鹅啦,所以女鹅睡觉的时候是笑着的
第40章 威胁
“砰——”
桌沿的笔搁掉落在地,萧珩从梦境中惊醒。
小灰灰不知何时跳上了书案,正用温热的小舌舔舐他的手背。
“嗷呜。”
小灰灰低声呜呜着,似乎在关心他的状况。
萧珩抬手抚过它毛茸茸的脑袋,勉强一笑:“没事了。”
只是做了个怪梦。
想到梦里的内容,萧珩的心如坠深渊,彻骨冰凉,搁在案上的手不自觉缓缓缩着拳。
长宁身上盖着披风,趴在他手边睡得正香,呼吸轻缓绵长,一室静谧。
胸腔尤在剧烈跳动,好半晌,萧珩才舒了口气——还好只是个梦。
但,那也是个可怕的梦。
漆黑的眸子一沉,他起身回到屋内,将拓跋硕留给他的信纸放在摇曳的烛火上。
火光在昏暗的空间里闪烁,他看着信纸被火苗一点点吞噬,化为灰烬,燃烧的火焰映在他冷峻刚毅的面庞上,眼底没有半点犹豫。
次日一早,萧珩练完剑用过早膳,便匆匆赶去谢府。
赶到谢府时,谢老爷子正在前厅待客,见萧珩走进来,笑道:“殿下来的正好,介绍一下,这位是朝廷派来的新任陇州郡守,李文恭李大人。”
前任陇西郡守已经致仕,原定的候任郡守吴之祁又是武将出身,因西北匈奴蠢蠢欲动,被临时调往边关守城,朝廷只好另外派了这位李大人前来接管陇西郡。
李文恭年近四十,穿着整齐的绯色盘领袍,脊背挺直,一身儒雅的文人气质。
他朝萧珩略一作揖,“殿下。”
萧珩颔首,回以一礼。
算起来,李文恭是真正有功名品级在身的人,萧珩虽是皇室血脉,但不入宗庙,既无实缺也无品级,李文恭是没必要行这一礼的。
多半还是看在谢老爷子的情面。
谢老爷子捋着花白胡须,笑呵呵道:“将来还需多仰仗李大人照拂了。”
李文恭今日登门,一是来拜见旧日恩师,二是带来朝廷密诏,现下都做完了。
他弯腰谦逊道:“应该的,衙门还有事,学生先告辞。”
谢老爷子满意点头,“去罢。”
萧珩转眸,目送李文恭出去后才看向谢老爷子。
谢老爷子知道他想问什么,端起茶盅悠悠道:“李文恭虽是李家人,但早年亦是老夫门生,如今接管陇西郡,也是皇上的意思。”
他瞟了一眼萧珩,叹声道:“时局不同了,太子至今生死未卜,皇上龙体每况愈下,演王借侍疾之名留在上京……上京看似风平浪静,可表面平静还能支撑多久,谁也说不准。”
萧珩双手垂在身侧,没有说话。
建昭帝膝下所有皇子中,就属演王实力最强,又是嫡子,太子拓跋硕出事,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储君候选人,加上又有陇西李氏做后盾,皇位已是演王的囊中之物。
这一天,迟早会来。
所以当初他提议带长宁离开,建昭帝才会同意的这么快。
他和长宁在陇西,相当于是活在李家的眼皮子底下,一来让人放心,二来,为了明面上过得去,只要他们还在陇西郡内,李家就得护他们周全。
——但也仅仅只周全罢了。
“不说这个了。”谢老爷子转移话题道:“上次的事情殿下考虑得如何了?”
萧珩的思绪被拉回来,垂眸道:“多谢先生美意,只是,学生恐无余力应对。”
谢老爷子嘴角牵起,“可是因为家中有了人不方便?老夫听说,长宁郡主一直同殿下住在一处,对殿下十分依赖。”
萧珩怔了怔,微微一笑。
谢老爷子年少求学时,身边有个粘人的亲妹妹,刚娶妻那会儿,后宅可闹腾了,是以对萧珩的处境也十分理解,想当然的以为萧珩婉拒是为了避免后宅麻烦。
他笑呵呵地抿了一口茶水,才反应过来,“哦对了,今日休沐,殿下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萧珩面色沉静道:“学生是来向先生辞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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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难得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爬起身低头一看,身上还裹着一件玄色披风,淡而清冽的松香萦绕鼻端。
长宁茫然了一瞬,才想起昨夜自己在书房里睡过去的事情。
灵霜进来服侍她起身。
长宁小声问道:“灵霜姐姐,皇叔呢?”
“殿下今日一早去谢府了,临走时特意叮嘱我们不要吵醒你。”灵霜应道,眸光瞥见她身上的披风,“……这是殿下的?”
长宁老实地点点头。
灵霜神色颇为古怪,昨晚她是看着长宁睡下了才回房,这披风……
她忍不住提醒道:“郡主,虽然您和殿下是叔侄,又自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但毕竟男女有别,晚上还是不要……”
“嗯?”
长宁思绪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这会儿才回过神,清灵的瞳眸闪着疑惑,“什么?”
……灵霜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多虑了。
长宁匆忙用过早饭后,又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地干活了。
一直忙到将近晌午,总算将院子里挖的坑撒满菜籽,还在萧珩房门前不远处栽了一棵红梅树苗。
望着迎风摇曳的小树苗,长宁叉着腰,成就感油然而生。
萧珩午间依旧没有回来,只派季风回来报了个信。
长宁匆忙用过午膳后,就关在书房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字,这才小心翼翼地攀上书架。
前几日她倒是瞧见过一本《士商类要》,这会儿找到了便坐在书案前读的津津有味。
就连萧珩进屋了她都没注意。
萧珩轻手轻脚来绕到长宁身侧,将今日新出的话本放在一边,目光掠过书页扫了一眼。
长宁这才扬起脑袋,眼底堆满笑意,“皇叔!”
见萧珩眉宇间带了几分疲倦,她站起身去够萧珩的肩膀,让他坐下,随后体贴地给他捏肩捶背,“皇叔最近总是早出晚归的,辛苦了。”
萧珩反手捏住她莹白皓腕,入手触感柔软,仿佛轻易就会破碎消散。
“别忙活了。”
他拉着长宁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只精致檀木盒子,“这个先拿着。”
长宁疑惑地接过,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卷契纸,都是田地庄子和几家店铺,最里面还裹着几张银票。
她惊愕地瞪大眸,“这是……皇叔的?”
萧珩唇角弯了弯,“嗯,大半身家。”
长宁手一抖,盒子差点掉落,忙不迭把契纸银票塞回去。
萧珩按下她微微颤抖的手,“放心拿着,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刘叔,缺钱花就从里面拿,不够的让人去钱庄再取。”
长宁想起自己要给萧珩开源节流的事情,便觉这盒子烫手,脸上一阵发热,“……我其实很省钱,很好养的。”
这架势好似她花钱如流水一般。
然后她才抓住萧珩话中的重点,倏地抬头,“……等等,为什么不在?”
“过几日,我离开陇西。”萧珩安抚性地揉着她的鸦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快些。
长宁瞳眸一震,急忙追问:“要去哪里?为何这般突然?”
萧珩垂下眼帘,敛去眼底的晦暗,复又抬眸,温声道:“边关。”
边关?
电光火石间,长宁忆起前世在太子拓跋硕病逝后,大魏朝堂掀起新一轮储位争斗,匈奴伺机蠢蠢欲动之事。
她抓住萧珩的手下意识道:“我要跟你走。”
这场战争会持续很久,她不想和皇叔分开。
萧珩尝试着劝说:“此去恐不太平,会有很多麻烦……”
“我不怕。”长宁咬着唇,神情倔强,“你们都丢下我,我才害怕。”
重活一世,大抵是享受了太多爱,让她越活越回去,性格越发像个任性的孩子。
见萧珩沉默,长宁轻轻拽住他的衣袖,“皇叔是要……从军吗?”
萧珩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