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没松一口气,看上去秀秀气气的小姑娘就将一幅画像戳在了他的眼前。
他看清那幅画像上的人后,身上的冷汗又开始猛冒。
过了一会儿,他强装镇定地移开了目光。
沈瑶桉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问道:“你可认识这画上之人?”
“不……不认识。”段一依旧侧着头,不去看她。
“唰——”沈瑶桉将画像收起来,端着烛台往回走,淡淡道:“看来你还没准备好和我们说实话,那就继续呆着吧。”
江温远也站起身来,准备出去。
黑暗一瞬间就将段一吞没,他恐慌至极,最后一点理智也消耗殆尽,他大喊道:“等等!我说!我说!你们别把我留在这里!”
两人顿住脚步,江温远眼里有几分玩味,而沈瑶桉却丝毫不意外,走回椅子前坐下,抬了抬下颚,道:“说。”
江温远也回去坐下,却没看段一,而是望着沈瑶桉,眸色渐深。
之前他们回到大理寺时,他原本想直接把段一关进牢房,等段一醒了,再审讯他。
可小姑娘却拦住他,问他大理寺里可有四面密不透风的屋子。
他点头,大理寺里审讯那些不肯认罪的重犯时,会将人关进地下的密室,严刑拷打。
小姑娘让他将段一关进去,不给烛火,还叫官差将椅子挨着刑具放,又把段一的脸正对那些刑具。
他默许小姑娘去倒腾,却在她做完一切后,问她这么做的用意。
那时小姑娘笑着对他说:“殿下,人在黑暗中时,恐惧本就会被无限放大,且段一以这个姿势醒来的话,一睁眼就会看到一墙的刑具,定会受到不小的惊吓,这种恐惧就会更甚。”
“在恐惧中受折磨的人,最容易崩溃,那样的话,就更容易交代实情了。”
这道理他自然懂,只是他没想到小姑娘还有这么狠的一面。
方才他目睹小姑娘故意折磨段一的模样,忽然品出点味道来。
她其实是在报复段一吧?
看不到光的密室,被锁链拴着的无法逃离的禁/锢,还有那给了希望,却又坠回黑暗的恐惧,她是将眠儿曾经经历过的,全部还给了段一。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江温远对沈瑶桉的行为,不仅不讨厌,反而很赞赏。
像段一这样的人,确实应该受到惩罚。
而小姑娘,不仅有断案之才,还聪明睿智。
他越来越觉得,不能错过这样一个人才。
沈瑶桉没察觉到江温远此时心中的千回百转,因为段一开口说话了。
“小……小的认识那个大胡子,但只与他见过一面。”
“为何而见面?”沈瑶桉问。
“他……他卖了个东西给我。”
东西?!沈瑶桉顿时望向段一,似是要用目光将他千刀万剐。
江温远察觉到沈瑶桉的情绪波动,安抚地握住了她的手。
沈瑶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卖给了你什么东西?”江温远顺着他的话问。
“就……普通的东西啊。”段一支支吾吾。
“是女人吧?”江温远却不给他退路。
“是……”段一下意识脱口而出,却又马上改口,“不,不是!”
江温远笑了一声,道:“别装了,清河镇的人可都知道,你那买来的媳妇又跑出去了,不是吗?”
他说着,却感觉到他握着的手在微微颤抖。
小姑娘怕是快要气死了吧。
段一没想到他们连这个都查到了,遂不再隐瞒,嘲讽道:“是啊,我就是拿一两银子买了个女人,可那疯女人不听话,天天想往外跑,烦死人了。”
“所以呢,你就用铁链拴着她,把她关在暗无天日的隔间里?”沈瑶桉的声音压抑着怒气。
段一却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反问道:“不然呢,我花钱买的女人不听话,我关着她又怎样?”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江温远握住沈瑶桉的手时内心狂喜:啊啊啊,终摸到媳妇的小手手了!
沈瑶桉:撒开,我想揍人。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出自宋·朱熹《中庸集注》第十三章 :“故君子之治人也,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感谢在2022-05-12 17:30:47~2022-05-13 17: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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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酒馆里的秘密1
“你!”沈瑶桉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怒极。
段一见她生气的模样,居然还笑了一声:“小姑娘,火气别那么大,小心嫁不出去。”
“我嫁不嫁的出去,与你何干?!”沈瑶桉深吸一口气,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在审讯的时候,被对方激怒,可能就会失了先机。
段一趁沈瑶桉发火的时间仔细品了品她方才说的话,察觉出不对来,遂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囚/禁女人的?”
江温远也站起来,先是拍了拍沈瑶桉的肩膀,温声道:“冷静。”然后才回答了段一的问题:“本官去看过你那茅草屋,发现了那个闭塞的隔间。”
“哦。”段一耸耸肩,“她那种疯女人,也就只配住那儿了。”
段一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又欠揍,可他身上的冷汗已经打湿了衣裳,藏在黑暗里的双腿也在不停地发抖。
在这黑黢黢的地方呆着属实煎熬,他不好过,自然也不会让另外两个人好过。
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激怒对方,仿佛这样,他就能好受一点。
显然,那个小姑娘已经被他成功激怒了,可她旁边那位官爷嘛,八风不动,好像没受什么影响。
这让段一多少有些挫败感。
江温远确实没有被段一的话影响理智,段一那种拙劣的手段还入不了他的眼。
他没去接段一的话,而是转头对沈瑶桉低声道:“将眠儿的画像给本王。”
沈瑶桉已经平复地差不多了,从衣袖里拿出画像递给江温远,却没挪步子,她怕她走到段一面前,还是会忍不住揍他两拳。
江温远端着烛台走到段一面前,俯下身,凑近段一的耳朵道:“你那些小手段对本官没用,最好老实点,看到那一墙的刑具了吗?若是再找茬,本官不介意让你试试。”
他的声音冰冷无情,段一后背一凉,打了个寒颤。
这位官爷好生可怕,他当即收了嚣张的气焰,憋出一张讨好的笑脸,弱弱道:“官爷,咱们能……能好好说话吗?”
江温远直起身,心里不屑,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懦夫罢了。
面前的威压小了许多,段一偷偷松了口气。
江温远将那画像展开,怼到段一眼前。
还未等他问什么,段一就“咦”了一声,道:“你们怎么会有那疯女人的画像?她在你们这儿?”
段一盯着那画像看了许久,仿佛要将画像上的女人盯出个洞来,目光阴狠。
此言一出,沈瑶桉便知,他们的直觉是对的。
“她今日跑到大理寺外敲响了鸣冤鼓。”江温远淡淡道。
“鸣冤鼓?”段一啐了一口,“疯女人可真行,居然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所以,因为她你们才会找到小的?”段一表情阴霾,“这里是大理寺?”
“是。”江温远回。
“呵,老子当初就该将她的腿打折,净给老子惹麻烦!”段一逐渐暴躁,恨不得现在就去暴揍一顿疯女人。
若不是因为她,老子何需在这里受苦?!
“呵。”沈瑶桉冷笑一声,走到江温远身边,一下子将烛火吹灭。
“你干什么?!”周围陷入了黑暗。
刚刚消散了些的恐惧卷土重来,段一下意识暴喝出声。
沈瑶桉却拉着江温远往后退了几步,反问道:“这样呆着很难受?”
“那不是废话吗!”段一的情绪已经失控了。
“可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将眠儿关在这样的环境里,铁链镣铐,暗无天日。”沈瑶桉平静地道,“她忍了那么久,你只呆了这么点时间,就受不了了?”
“你……你们故意报复我?!”段一大怒。
“不是报复,不过是让你身临其境一下罢了。”沈瑶桉却没再受他影响,“不然某些人理所当然地实施着暴力,还不知错。”
段一没了声。他在心里飞速地权衡。
他现在只想出去,很显然,若是再同那两位对着干,恐怕要一直被关在这里了。
于是他假装示弱,对两人道:“小……小的知错了,可以放小的出去吗?”
“可以啊。”段一闻言,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沈瑶桉道,“但是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您说,您说。”段一谄媚道。
心里却在想,你个小娘们能这么嚣张,不就是仗着有旁边那位官爷给你撑腰吗?
“你何时买了眠儿,在何处买的?”沈瑶桉被他的声音恶心到了,强忍着想吐的冲动,继续问。
“四年前啊,就在镇子外,那个榕树镇来的大胡子 ,叫什么来着,哦对,胡周,他平日里经常在各个镇子上转,那日我在镇子外的酒摊上喝酒时碰见他,他就问我可有娶妻,我说我穷,哪有钱娶媳妇,他就说他这有美人,只要一两银子,就可以娶回家。”段一一面回忆,一面道,“我思索着,这不好事嘛,就说我可以看看吗?”
大胡子闻言,就起身去不远处的马车上扛下来一个昏迷的小姑娘。
他一看,小姑娘长得水嫩嫩的,确实是个美人。
于是当即便和胡周说,这小姑娘他要了。
当时他可是掏光了家底才将那小姑娘买回了家。
谁知那小姑娘一醒来就要往外跑,说什么她要回家,死活都不肯留在这儿,她叫得很大声,若不是他住的偏僻,定然会让旁人听见。
他怒极,也知道肯定不能就这么让她走啊,那不白费了他那一两银子吗?
他就将她抓住,用麻绳捆起来,关在家里。
可她太倔,找着机会就要往外跑,他烦不胜烦,最后才劈了个隔间出来,又焊了铁链,将她囚/禁。
小姑娘一开始只是闷闷不乐,不理人,渐渐的就变得疯疯癫癫的,整日说着他听不懂的胡话。
这么些年,他既没讨到她的半点好,也没能抱个大胖儿子,反倒惹了一身流言蜚语,被镇子上的人笑话。
最后段一愤愤道:“我真是亏死了!”
沈瑶桉觉得自己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又要冒出来了,她沉声道:“若不是你,她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关我什么事?”段一骂道。
“你把她关在那黑屋里,又禁/锢她的身体,硬生生地把她逼疯了。”沈瑶桉道,“你不信啊?那你就试试呗,看看你能在这里坚持多久。”
段一闻言,想到他要被一直关在这里,当即就怂了,求饶道:“行行行,是我错了。”
“……”沈瑶桉没想到他能这么不要脸,沉默了一瞬。
段一问道:“官人,小的将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能让小的出去了吗?”
他真的快要疯了。
江温远没吭声,而是又将烛台点燃,走到墙边敲了几下。
外面的官差收到暗号,将机关转动,墙缓缓地移动了。
“唉,你们放我出去啊!”段一大喊。
两人却不理他,自顾自地走出密室,在墙将要关上的那一刻,沈瑶桉转身冷冷地望向在椅子上怒吼的段一,道:“你好好在这里反省吧。”
说罢,墙完全合上。
在黑暗的环境里呆久了,一下子来到亮堂的地方,眼睛有些酸涩。
沈瑶桉眯了眯眼睛,才适应了现在的光线。
两人沉默着往休息的暖阁走,在路过之前的那条长廊时,她下意识朝窗户里望了一眼。
眠儿还在熟睡。
她紧绷着的五官舒展开来,确实清秀。
沈瑶桉突然有些怅然。
若是眠儿没有被拐卖,大概会在榕树镇上快乐幸福地生活着吧。
也许会有疼爱她的郎君,还有可爱的孩子。
——
榕树镇上,经过镇民和三十一行人的努力,熊熊燃烧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三十将一桶水泼上去,浇灭了最后一点火苗。
他抬手抹了一把流下来的汗水,满脸黑灰地抬起头,看了看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酒馆。
他们才将酒馆里的掌事和小厮压走,这里就起了大火,实在蹊跷。
镇民们扑灭了火,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围在一旁议论纷纷。
“造孽哦,这好好的酒馆怎么就没了呢?”
“那些人是官差吧?我刚刚看见他们把酒馆里的人押走了。”
“……”
三十没空理镇民们的话,他招招手,对其余的官差道:“走,进去看看。”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进了酒馆,里面被烧焦了,黑乎乎的一片,原先那些桌子板凳,酒壶立柜,全都被烧得残破不堪。
就算有什么线索,如今也找不到了。
三十目光犀利地环顾了四周,沉了脸色。
这放火之人显然是察觉到不对,想用大火来销毁什么。
这件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