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桉捕捉到了姚欣眼里的一闪而过的羡慕,却不知她在羡慕什么,只是道:“姚欣,你的同砚秦湘芸死了,现在郑兰与姜月有重大嫌疑。你与郑兰、姜月二人共住一室,前段时间可曾察觉到她们二人有何异样?”
姚欣见沈瑶桉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她,心里一痛。
她不记得她了吗?
明明一起上了一段时间的课。
可姚欣很快就自嘲一笑。
也是,沈瑶桉那时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又怎会记得只敢躲在角落里的自己呢?
姚欣低下头,牵了牵嘴角,双手死死地抠在一起,却沉默不语。
姚欣低着头,沈瑶桉看不清她的神情,可她能感觉到姚欣周围的低气压。
“姚欣,我们在问你话,请如实回答。”江温远微微前倾身子,敲了敲桌子,道。
姚欣把头埋得更低了些,将手都抠破了,却依旧不吭声。
直到江温远敲桌子,她才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反应过来方才他们说的话。
秦湘芸死了?
那郑兰和姜月她们……
她的眉毛皱到一块儿,神情纠结。
好一会儿,她才鼓起勇气抬起头,望着沈瑶桉道:“官人,若是我说了实话,会有危险吗?”
她害怕,害怕被报复,害怕成为下一个秦湘芸。
沈瑶桉回视她,就发现姚欣眼里有雾气,她应该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问出这句话。
“不会,”江温远认真道,“你若是能提供有效的线索,大理寺定当会保护好你的安全。”
姚欣闻言,一直紧绷着的肩膀蓦地松了松。
她深吸一口气,道:“十日前,我确实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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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讯问2
姚欣记得, 十日之前下了一场大雨。
平日里爱在清池旁抚琴的姑娘们都躲进了小楼,风裹挟着雨水打在屋檐上,淅淅沥沥的水溅到窗台上。
姑娘们将窗子关得只剩一条缝, 一面听着雨声,一面谈笑喝茶。
那日宿舍里只剩她一个人,她窝在自己那间潮湿昏暗的屋子里, 坐在床边,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雨声。
难得没有郑兰尖锐的指使声, 也没有姜月笑里藏刀的讽刺,只有铺天盖地的磅礴大雨, 带着微凉的气息。
“哒哒哒——”不知过了多久,依兰院里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便是郑兰的咒骂声;“秦湘芸那个贱/人,凭什么这次乐府的推免名额是她的!”
她垂下眼眸,知道郑兰又要开始无休止的辱骂了。
在秦湘芸没有来琴音阁之前,她是天之骄女,被阁主捧着, 被同砚们恭维着,时间久了, 便以为自己琴艺过人,琴音阁里无人能与她相比。
而事实上,郑兰那个嚣张跋扈的性子, 若是有人忤逆她, 便会被她和她的三两跟班羞辱打骂,可没人敢反抗。
因为在琴音阁里, 郑兰父亲的官位是最高的, 无人敢得罪她。
为了避免皮肉之苦, 她们虚与委蛇,满足了郑兰的虚荣心。
但郑兰的真实琴艺真的十分一般,若按照琴音阁里真实的排名,她连中上都算不了。
所以当空中楼阁遇见真正的天赋之人,美梦就如泡沫一样,瞬间破灭。
秦湘芸来琴音阁时,已经十一岁了,她却从未碰过琴弦。
按理来说,到了这个年纪,再重头开始学习琴艺,几乎没有什么前途。
可秦湘芸偏偏是个意外,仅用了四年便赶超了其他同砚,展现了过人的天赋。
她仿佛天生为琴而生,手指只要碰到琴弦,便能弹出妙曼的曲子。
郑兰顺风顺水地过了十几年,终于碰到了让她输得灰头土脸的对手。
可她是被捧在手心呵护的大小姐,从小自我惯了,当碰到挫折的时候,根本不会去找自己的原因,她只是不停的埋怨,不停的咒骂秦湘芸。
这一骂,就骂了四年,乐府考核在即,推免名额的确定也推上了日程。
毫不意外地,阁主将推免名额给了秦湘芸。
这其实是琴音阁里不成文的规矩,推免之人在百姓人家中按成绩挑选,成绩优异者可获得。
学子们都心知肚明,郑兰自然也知道,可她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她就在骂骂咧咧。
沈瑶桉听姚欣说到这里,便问:“那日郑兰和姜月出门去做了什么?”
姚欣抬头望向沈瑶桉,眼里罕见地闪过嘲讽,难得顺溜地道:“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去找阁主理论了。
“可惜阁主平日里虽对她多有照顾,但是在推免这件事情上,她并没有让步。”
所以郑兰生气至极。
姚欣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身体猛地颤抖了两下。
沈瑶桉注意到她的异常,放柔了声音问:“后来呢?发生了什么事情?”
姚欣将手放到膝盖上,死死抓住衣裳,眼里全是恐惧,方才那种淡漠麻木地讲故事的情态消失不见,又便回到了最初惶恐不安的模样。
沈瑶桉猜想,她应当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遂安抚道:“没事了,都过去了,现在你需要告诉我们那日发生了什么,我们才能将恶人绳之以法。”
姚欣低着头,有眼泪从眼里滴落,砸在手背上。
“她先是进了宿舍,对着我一阵拳打脚踢,全然把我当做出气筒,后来打完我还觉得不解气,就又往外走去,说什么要叫秦湘芸付出代价……”
江温远问她:“郑兰出去的时候,姜月有没有跟着?”
姚欣哭着点点头,道:“姜月本就是郑兰最忠实的跟班,郑兰去哪里,她自然会跟着。”
“那你呢?你有没有跟过去看看?”他又问。
姚欣的眼泪掉得更猛了,使劲儿摇头,道:“我哪敢跟上去啊,我都被她打蒙了,恨不得离她远远的,哪敢再凑上去。”
沈瑶桉望着她眼里快要溢出来的恐惧,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这个以郑兰为中心的宿舍里,姜月可能更懂得如何去讨郑兰欢心,而性子木讷内向的姚欣,只能不停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最好让郑兰压根儿就想不起来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可往往事与愿违。
她越退缩,越忍让,对方反而越嚣张,越变本加厉。
暴力的开始,只分第一次和无数次。
郑兰拿捏着姚欣的软弱,又依靠着“一手遮天”的爹,于是肆无忌惮。
姚欣哭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猜到郑兰她们要去找秦湘芸的麻烦,可我原本以为,她们就是像原来一样,最多打秦湘芸一顿……毕竟这种事情,我也没少经历。
“可……可是今天我听说莲池里发现了尸体,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方才你们又说秦湘芸死了,那莲池里的尸体是不是……”
“是秦湘芸。”沈瑶桉直截了当地道。
果然,果然!
姚欣抬起头,红着眼睛望着沈瑶桉,问:“若是这件事真的与郑兰有关系,你们会抓她吗?”
姚欣静静地等着一个答案,心中忐忑不安。
“会。”江温远肯定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姚欣用手擦了擦满脸的泪水,悬着的心放下了些,目光忽地变得坚定,“若是能叫郑兰付出代价,我今天说的这些,就值得了!”
沈瑶桉温声道:“你放心吧,若郑兰真的犯了法,我们不会放过她的。”
姚欣点点头。
沈瑶桉有些心疼。
能让这样一个忍气吞声多年的姑娘鼓起勇气来说出这些事情,该多么不容易。
她明知这件事可能会让她陷入危险,可她纠结之后还是选择了说出口。
姚欣说完这些后,觉得忽然轻松了很多。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硬气了一次,反击了一次。
郑兰,你做的那些恶事,终有一天会被揭开。
所以,郑兰你还能嚣张多久呢?
她缓缓靠到椅背上,闭上了双眼,也遮住了那一闪而过的愤恨与狠意。
她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水,脸色苍白,神色疲倦。
沈瑶桉轻轻拉了拉江温远的衣袖,两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门关上了。
出了屋子,沈瑶桉才觉得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氛消散了些。
她深深地吐了口气,就听江温远问:“桉儿,你可相信姚欣的话?”
沈瑶桉转头望向他,只见江温远很认真地看着她,似乎是诚心发问。
“殿下不相信她吗?”沈瑶桉反问。
江温远没回答她。
可他的神情已经告诉了她,他对姚欣的话是存疑的。
沈瑶桉叹息一声,道:“殿下,我能理解你对每一个涉案人员都保持怀疑的态度,但我觉得姚欣说的是实话。”
江温远默默地听她往下说。
“我能看得出来,最开始我们问她可有察觉到什么异样的时候,她低着头,本不愿回答。
“我看到了她眼里的纠结。她是真的挣扎了很久,才决定将自己所见所闻说出来的。
“殿下,你想啊,一个常年受到欺负的人,让她说出施暴者的恶行,这要付出多少的勇气?”沈瑶桉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悲哀。
“所以啊,不要辜负她的勇气,也许她这一生,只有这一次会选择踏出这一步,”沈瑶桉道,“我们要做的,就是相信她,因为她肯对着我们说出那番话,说明了她对我们的信任。”
江温远望着小姑娘那双泛起雾气的眼眸,心上忽地痛了一下。
他怎么忘了,桉儿之前也是在继母和妹妹的欺辱下度过了很多年。
倘若在继母陷害她杀人的时候,她没有站出来反驳,那如今她会是什么模样?
被关在大牢里郁郁而终吗?
桉儿当时选择反抗,是不是也付出了很大的勇气?
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沈瑶桉的心情。
也许在看到姚欣的时候,她会想起过去的自己吧。
片刻之后,江温远道:“好,我信你,也信她。”
沈瑶桉与他对视,殿下的意思,是因为他相信她,所以也相信她说的话吗?
她眨了眨眼睛,湿润的雾气便凝成泪珠,打湿了睫毛。
沈瑶桉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有些想哭。
也许是姚欣的处境让她想起了原来的嫡小姐,也许是今天这个事情,让她联想到了曾经接触过的那些校园暴力的案子。
所以她对姚欣的勇敢欣慰又心疼。
其实,很多时候,悲剧的发生,都是因为那句无法说出口的求救。
嫡小姐如此,也许秦湘芸也是如此。
沈瑶桉努力平复了心情,才道:“走吧,去会会姜月。”
从姚欣的话来看,姜月一直与郑兰走在一起,若是郑兰对秦湘芸做了什么事情,那姜月绝对也过不了干系。
关押姜月的屋子原本是学子用来休息的小阁楼。
他们推门而入时,姜月正拿着一块糕点往嘴里塞。
她的手边有一个空空如也的盘子,桌上也洒着些食物的残渣。
负责看守姜月的官差站在她的身后,嘴角忍不住抽搐着。
江温远看着姜月那猛吃的模样,也有些无语:“这姑娘都被关起来了,怎么还有闲心吃东西?”
沈瑶桉想起,姜月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好像也是在吃东西,他们进去后,她才局促地站起来。
她吃东西的时候又急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食不知味。
她拿着糕点的手是颤抖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水,整个人焦躁又不安。
沈瑶桉淡淡道:“姜月是在靠暴饮暴食缓解心里的压力。”
她的话音刚落,姜月就望见了他们。
她猛地站起身来,将桌上的另一盘糕点碰翻了,绿豆糕滚了一桌子。
她紧张地握着手,道:“官……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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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讯问3
沈瑶桉朝她点点头, 淡淡道:“坐吧。”
姜月手足无措地坐下,本想去收拾桌上的残局,手将将抬起一些, 又放了下去。
传闻大理寺的官差们都冷酷无情,杀伐果决,她不敢轻举妄动。
江温远看出了姜月的想法, 朝她身后的官差使了个眼色。
官差会意,走上前去, 三下两下将桌子上散乱的糕点收拾好。
在官差靠近的那一瞬间,姜月下意识僵直了身子。
她双手放在膝盖上, 眼睛盯着桌子的一角,一动也不敢动。
待官差端着糕点离开,她才偷偷地送了口气。
官差走出屋子,顺道将门关上了。
屋里陷入了寂静,不一会儿,对面拖动椅子的声音钻入姜月的耳朵。
她悄悄地抬头,打量对面的两人。
他们一人穿着玄色衣裳, 修长高大,眉目清冷, 一人穿着白色衣裳,个子小小的,神色也要温和许多。
两人在她的对面坐下, 那个穿白衣的官人抬起头, 姜月猝不及防地与她对视,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沈瑶桉的嘴角牵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姜月这姑娘看起来胆子也不怎么大啊。
她很放松地往后一靠, 淡淡道:“姜月, 秦湘芸是你害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