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人矣,身着嫁衣,明艳夺目。
他不禁想,若是有一天,桉儿也能穿着这样的嫁衣,笑盈盈地嫁给他,该多好。
江温远摇了摇头,他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不一会儿,梅止衡端着一罐子浓腻的东西出了厨房,望见那穿着嫁衣的人,道:“沈姑娘,进屋里来,咱们可以开始易容了。”
“好。”沈瑶桉又转身回了屋子。
但没人注意到她微红的耳尖。
方才江温远望着她的目光过于炙热了,她不想察觉都难。
虽然她承认自己对江温远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可她其实一直都有些犹豫。
她很清楚江温远的身份,他是当朝手握大权的小王爷,若有一日她真的与他有了男女之情,那她大概再也无法留在大理寺内任职,而是会被律法以“王妃”的名义关进深宅大院里,像所有身份高贵的皇家女人一样,相夫教子。
她喜欢江温远,可她不愿因为这份喜欢而禁锢自己一生。
她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自然察觉得到小王爷那虽然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心思。
也许小王爷是喜欢着她的,她想。
沈瑶桉进屋后,梅止衡也跟了进来。
他将手上那罐东西放到桌上,示意沈瑶桉坐下来。
沈瑶桉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望了一眼那罐子里的半凝物,迟疑了半刻,到底没问这是什么。
她怕她知道了,会有心理障碍。
梅止衡道:“沈姑娘,你闭上眼睛。”
沈瑶桉依言闭上双眼,就听梅止衡在她旁边捣鼓起来。
不一会儿,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沈瑶桉颤了颤睫毛,猜想梅止衡是把那罐子里的东西抹到了她的脸上。
沈瑶桉努力放松自己,做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
梅止衡手法很温柔,莫约两刻钟后,他便收了手,道:“可以了。”
沈瑶桉睁开眼睛,感觉脸上盖了一层东西。
梅止衡又左右看了看,满意地道:“完美!”
沈瑶桉有些犹豫地问:“我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可以。”梅止衡道。
这屋里没有镜子,她没法知晓自己现在的模样,只能硬着头皮出去。
她打开屋门的一瞬间,就听见一阵惊呼:“这也太像了!”
姑娘捂着嘴巴,一脸惊异。
她简直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男子望着顶着姑娘的脸的沈瑶桉,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这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不怕镇民们认出来。
江温远看了一眼沈瑶桉,便移开了目光。
他们这边刚刚忙活完,院门便被敲响了。
沈瑶桉与姑娘对视一眼,姑娘凑到她耳边道:“我去应付那些镇民,姐姐先躲好。”
沈瑶桉、南遥、扶风和江温远躲进屋子里,男子和姑娘去开了门。
沈瑶桉和江温远贴在门上,隐约听到了屋外的声音。
“哎,小艾你怎么还不换衣裳,快些换好!莫误了吉时!”
“镇长,我一会儿就换……”
院外的人又说了些话,方才离开。
过了一会儿,院外清静下来,下一刻,屋门便被敲响。
沈瑶桉开了屋门,姑娘和男子走了进来,他们手上拿着四套衣裳,四个面具,这些是抬轿人要穿的。
“再过半个时辰,就要举行祭礼了。”男子道,“这位仙官,你可懂得规矩了?”
沈瑶桉点头,道:“方才妹妹已经交给我了。”
男子长叹一声,对着四人拜了一拜,道:“草民在此谢过诸位仙官了。”
“不必言谢,只是今夜郎君一定要将令爱藏好。”沈瑶桉道。
“我知道,闺女,一你会就藏到之前布置好的地方去,我没回来前你千万别出来!”男子道。
“女儿明白。”
半个时辰后,祭礼开始。
江温远为沈瑶桉盖上红盖头,由男子扶着她出了院子。
另外三人戴上特制的面具,换了衣裳,也跟了出去。
在镇子中央的空地上,镇民们早早搭好了台子和火盆,在沈瑶桉他们的必经之路上站成了两排。
沈瑶桉走着走着,就听见了一阵阵不同寻常的风声,接着便有热浪扑面而来。
两旁的镇民举着火把,对着沈瑶桉挥舞。
有人不停地念叨着:“火来,火来,邪祟退散!”
走了一段路,旁边的男子低声道:“该跨火盆了。”
沈瑶桉由他扶着,跨过了火盆。
然后有两三个人冲上来,对着她一边念咒语,一边跳大神。
再接着,就被人七手八脚地扶上了花轿。
目睹了全程的南遥扶风皆是有些惊异,又有些无言。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完整的祭祀仪式,又盛大,又荒唐。
男子将沈瑶桉扶上花轿后,便被镇长拦住。
镇长问:“小艾选的轿夫在何处?”
男子指了指戴着面具的三人,道:“除了我,还有这三人。”
镇长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那三人,怀疑道:“他们三人是我们镇上的?”
“那肯定是啊!”男子道。
“行吧,把你的面具戴上,准备抬轿。”镇长未再追问。
在他看来,谁当抬轿人都无所谓,只要祭品对了就行。
男子朝另外三人使了个眼色,三人走上前去,抬起花轿。
“起轿——送礼——”镇长唤道。
四人抬起花轿往落云山走去,那些镇民跟在花轿后面,敲锣打鼓。
待行至山脚下,镇民们停下来,目送四个轿夫上山。
四人抬着轿子往山上走了一阵,虽然有花轿前的灯笼照着路,可这落云山如那男子说得一般,全是大雾,根本看不清前路。
不一会儿,他们听见了一阵瘆人的叫声。
一只眼睛发着绿光的东西飞到花轿前,盘旋一阵,往前飞去。
男子道:“就是那只猫头鹰,我们跟上去!”
沈瑶桉谨遵姑娘的嘱咐,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莫约一个时辰后,花轿被轻轻放在了地上。
那猫头鹰在四人头顶叫唤一阵,往山下飞去。
江温远示意男子跟着猫头鹰下山,男子犹豫一阵,还是走了。
他知道他留在这里没什么用,说不定还会拖累几位仙官。
其余三人躲进了一旁的树丛里,屏息等待。
隔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瑶桉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只手掀开了花轿的帘子。
她听见了一声诡异的笑:“你来了,我的新娘。”
第73章 捉人
沈瑶桉的视线被红盖头遮住了, 看不清花轿外的人的容貌,但凭借声音来判断,那人的年纪不会很大。
有一只手伸过来, 拉住了盖头。
沈瑶桉放在膝盖上的手握了握又松开,犹豫着要不要出手。
她知道江温远和南遥、扶风肯定在附近,但她不敢轻举妄动。
“唰!”她的面前刮过一阵风, 紧接着就传来一声惨叫:“啊!”
沈瑶桉正准备抬手掀盖头,却有人先她一步, 将盖头掀了起来。
她眯了眯眼睛,望见了被幽暗的烛火照着的江温远。
男子英俊的脸一半照着烛光, 一半隐没在黑暗里,那双眼眸却是雪亮的。
江温远眼里满是关切,问:“桉儿,没吓到你吧?”
沈瑶桉摇头,问:“方才发生了何事?”
“哦,无事,我们只是将那位‘山神’抓了而已。”江温远淡淡道, “我扶你下去吧。”
“好。”沈瑶桉道。
江温远往后轻轻一跃,便下了花轿, 他将一只手伸到沈瑶桉面前。
沈瑶桉将手搭在那只温暖的大手上,借力下了花轿。
直到这时,她才看清不远处的情况。
只见南遥轻轻松松地把一个人摁在地上, 就像捏住一只蚂蚁一样, 摁得那人即使拼命挣扎,也毫无用处。
扶风蹲下身来, 将那人脸上戴着的面具揭了下来, 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那人像离了水的咸鱼一样在地上扑腾, 被摘下面具的一瞬间,气急败坏地道:“我可是山神!你们这帮无礼的愚民,今夜我要让你们皆葬身于此!”
扶风嗤笑一声,道:“你是山神?”
那人瞪着眼道:“我当然是!”
“啊,那真不巧,我们是负责收‘山神’的仙官。”扶风说得一本正经,仿佛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噗嗤。”沈瑶桉闻言,不禁笑出了声,没想到扶风这么正经的人也有可爱的一面。
那趴在地上的人听到这声笑,猛地变了脸色,他艰难地扭过头来,死死盯着沈瑶桉,恶狠狠地道:“你不是小艾,你是谁?!”
沈瑶桉悠哉游哉地走过去,站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睨视他,道:“不是说了吗?我是来抓你的仙官啊。”
“你!”那人气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他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比他更不要脸的人!
那人蹬着脚骂道:“你们是那帮贱民找来的帮手吧!呵,我当年就该把他们全都杀光!”
沈瑶桉眸色一冷,冷声道:“说!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癫狂地笑了起来,道:“我是何人?我是山神!是高于他们的山神!是被他们敬着,供着,生怕惹恼的山神!”
“疯子。”沈瑶桉骂道,她蹲下身,揪起那人的衣领,沉声问,“之前上山的那些姑娘在哪里?!”
“姑娘?死了啊,”那人眼里闪过讥讽,费力地往沈瑶桉那里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凉凉地道,“被我一点一点地折、磨、死的。”
“呵呵呵,”那人笑得阴森疯狂,“那些姑娘只会躲在角落里,哭着、颤抖着求我放过她们,而我看着她在我面前挣扎、逃窜,却又无处可逃,被我捉回来,慢慢杀死——”
“啪!”一声脆响打断了那人的话,沈瑶桉冷着脸扇了他一巴掌。
那一下下了狠劲儿,那人被打得直接偏了头,脸上瞬间肿了一块。
那人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她,道:“你居然敢打我?!”
“你不过是个畜生,我打你又如何?!”沈瑶桉骂道。
“呵呵,这就愤怒了?”那人的声音像毒蛇一样阴冷至极,“若今夜没有她们三个人在,我也能让你体会一番,那种冲入云层,又坠入地狱的快感——”
沈瑶桉气得浑身发抖,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耳旁传来江温远温和的声音:“桉儿,冷静。”
那声音像春风,又像护盾,瞬间将她与那些难以入耳的话隔离开来,抚慰着她的心。
沈瑶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不在去看那张恶心的脸。
江温远朝扶风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从衣袖里掏出麻绳。
他知道今天要来捉人,捉人嘛,自然要带能捆人的东西。
他将那麻绳拉直,阴恻恻地笑着,直接将那人五花大绑,末了还往那人嘴里塞了块破布。
一股奇怪的味道在那人嘴里散开,那人翻了翻白眼,险些厥过去。
“唔唔唔!”那人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其余三人已经往前走去,丝毫没有想要理会他的意思,只有他身旁的人像提溜小鸡一样,将他提溜起来,跟上前面的三人。
扶风和江温远一人点燃了一个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在前方开路。
冷静下来以后,沈瑶桉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们无疑是在深山里,周围是参天大树,脚下是泥泞土路,且又有大雾弥漫,想要找寻什么,当然不易。
不过那“山神”也不过是个凡人,这大雾会困住他们,自然也能困住他。即使他要比寻常人更加熟悉这山里,也必然不可能离自己的藏身之处太远。
所以这附近,一定有那人的住处。
那人本来幸灾乐祸地想看这帮无知的人在这深山里绕来绕去,最后迷失方向,不得不低声下气地来求他带他们出去。因为那小姑娘带着另外三个人围着那个花轿打转,压根没往前走多少。
他原本以为他们已经找不到方向了,静静等着他们崩溃,谁曾想那小姑娘在绕了几圈之后,笃定地往一处走去。
当看清她走的方向时,他蓦地变了脸色。
那个方向是……!
沈瑶桉以花轿为圆心在四周搜寻,为了防止迷路,她把范围定在了能看到花轿的地方。然后让江温远和扶风点着火折子,一寸寸地看。
这深山里本就鲜有人住,大多地方杂草丛生,连条路都找不着。
可按照男子的说法,这山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亲自下山挑选“祭品”,后来又会在这儿迎接“祭品”,这走得多了,便就有了痕迹。
她要找的,就是这样的痕迹。
只是天太黑,她要确定那人来的方向,还是得花一些功夫。
因为这山林里的草木长得并不规律,有些地方密一些,有些地方疏一些,所以有些空缺的地方并不一定是人为的,而是自然的,而她就必须对这些可疑的地方反复比对。
绕了几圈后,她排除了其余几处疑似小路的地方,踏上剩余的那条路。
因为她通过比较发现,这条窄道比其余几条更平整,且宽度刚好够一个人走,延伸的长度也长一些,最重要的是,这条路的尽头是一块巨石。
她能在大雾里望见那巨石模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