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估计就是她嘴馋想吃好的,殷卫东才偷咱们的种子。真是扫把星,怀个孕而已有啥了不起的。我怀着孩子吃糠咽菜照样下地,没给老爷们找过任何事儿。”
“破家乌龟,不会挣只会花。娇娇气气的谁娶了谁倒霉。”
骂人先锋就是之前夸她的薛巧娣,弄的好多嘴快的女人跟着一起。女人望着她满目鄙夷,仿佛之前那笑脸夸赞全是做梦。她本来委屈的不行,此时望着薛巧娣升起一股气,再也无法忍住不吭声。
“薛巧娣,你怎么可以这样?翻脸比翻书还快,你就是个长舌妇,小人。”
城里娃,骂人也软绵绵的没力气。薛巧娣完全不当回事,翻个白眼继续奚落。
“我小人,你是大人?昨儿我跟荧荧借面汤,你赶快逞什么能。偷了我们的种子还想在我们面前炫耀能耐。啊呸,偷东西的能耐有啥了不起。当谁不会呢?我们穷死不吃种子,不会害大家秋收没粮食。你俩不要脸的,偷了种子去吃,该打破你的嘴,看你还吃不吃种子。”
“就是。偷啥不能偷种子啊。”
“你们秋收的时候也偷偷拿了,那会儿怎么不见你们说?”夏蝉流着泪辩驳。
“谁拿了,你别血口喷人啊。”
“哪个拿了,你别偷了种子还在这儿乱攀扯。天天下工队里都有人搜查,我们哪能拿的了?”
“偷什么都不能偷种子,那关系到一年的口粮。你个娃娃这么大了连着道理都不懂吗?你俩把大家的种子偷吃了,地里种的稀了收的就少,秋天粮食不够来年日子咋过?”
自古捉贼要脏,如今是殷卫东被人赃并获,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说大家都偷了,那哪个能让了你,顿时大家吵吵嚷嚷全都在辩驳。
她一个人在中间,耳边全是众人的指责。唾沫星子淹死人,她这回算是品尝到了。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心中后悔刚才不该逞一时之快。偷东西,什么时候被逮到也是丢人的事情。
“肚子好疼、”
孕妇的杀手锏一出,大家这才偃旗息鼓。一个个各归各位继续下种,说话声音小了离远了听不见。
夏蝉起身回家,今儿这工分放弃不要。她肚子有些不舒服,回家躺炕上休息一阵,等着大家都下工回家了才出去到党支部看情况。
刚出屋门,薛巧娣挑着水进来,俩人迎面走了个正着。女人冷哼一声给她个白眼,她低着脑袋只当没听见没看见。
薛巧娣进院儿大声的嚷嚷,不过院儿里的人没她这么落井下石,没人搭腔。事情真相查清楚就好,处罚自有大队干部。
“哎、桂花你哪儿来的羊杂啊?”
虽然只有小半碗,可那却是肉啊。薛巧娣看着眼都红了,放下水桶扒拉到跟前去看,被王桂花一下子躲开,生怕她口水流进碗里。
“荧荧给的,说让家里俩孩子尝尝。”
“荧荧给你羊杂啊?”
“嗯。”
王桂花说完端着碗回屋了,薛巧娣眼馋的不行,水桶扁担都顾不上放好跑去了堂屋。
“荧荧、你给王桂花羊杂了啊?”
刘颖正在做饭,闻言轻轻点头。她顿时继续开口说:“咱都一个院儿邻居,给她了也给我点儿啊。”
“为什么给她就得给你,我又不欠你的。”
刘颖这语气十分生硬,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她留。本来一个院里,在这物资匮乏的时代要么自己关起门吃,旁人有好的同样不给你。要么就是分享,旁人有好的也一样。
她之前都是自己吃,因为没有特别要好的关系。今儿如此就是故意的。一是觉得王桂花这人还可以,二就是故意眼气薛巧娣。你昨儿不是说我小气嘛,下地干活还跟旁人编排我,那我就故意不给你。
“不是、我这、”薛巧娣脸皮挺厚,知道刘颖为何如此,不好意思一下不说立刻,反而继续:“我都是被夏蝉那小娘皮给哄了。她就想炫耀自己有白面吃,我这不是为了能得点面汤嘛。荧荧你别气,我就是被哄了,你别气了。”
“我没气。”刘颖讲话心平气和,望着她还笑了笑。看她还不走,开口不留情的赶人:“我要做饭了,你在这儿是不是不礼貌。”
“我这、我都说是为了讨好夏蝉才那样的,妹子你就给我点儿羊杂吧。”
“你这回为了得面汤在地里编排我,下回还不定为了什么又编排我。咱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你这、”
“赶紧走,赶紧走,别影响我做饭。”
“刘颖你真不给?”
“对,就不给你。”
“我……等我有啥好的你就别后悔。”
“你?这么多年了别说别人,王桂花跟你一个大队的姑娘,她见过你那好的吗?”
“我……”
“赶紧给我走吧你。”
薛巧娣被推出去了,气的在院里大喘气。回头看孟杨挑着水回来,她顿时拉住了他。
“杨子,你媳妇给王桂花一碗羊杂却不给我,你管不管她?都是一个院里的邻居,她这么做不地道。”
“你要什么地道?”
“我、都是邻居,给她也得给我。不然我可不高兴。”
孟杨推开她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挑着担子回屋。“你高不高兴跟我有什么关系?”
男人显然以媳妇马首是瞻,薛巧娣干气没招。晚饭她的心肝宝贝没吃到羊杂在屋里哭,她哄着孩子又气又悔。还被男人骂了一顿。
“嘴快吧,你就嘴快吧,就你这破嘴不知道得罪多少人。让你少说话少说话你就不听,你以为所有人都脸皮薄不计前嫌呢。这回好吧,遇到硬茬了,根本不鸟你。”
“我、我哪儿知道刘家闺女这么硬,我都道歉了还把我赶出门。”
“支书家的宝贝闺女,你以为是你家不把闺女当回事的家庭呢。人家才不惯着你,又不是离开你不行。”
“我、我咋了吗?”
“你得罪了人,没吃到羊杂。”
“我要吃羊杂,妈妈我要羊杂。”
薛巧娣被宝贝儿子哭的心疼的不行,搂着孩子一边哄一边后悔。刘颖真是没说错,她对于自己丢脸根本不在意,满心想的都是自己嘴太快了,这回没给儿子弄到好吃的。
翌日一早看到刘颖笑脸相迎,腆着脸上前搭话:“荧荧我帮你扛锄头吧。”
刘颖躲开她的手,对这种二皮脸看不上。“不用。”
冷冷俩字扒拉到她一边,孟杨提起锄头人俩出去下地。她男人那手指甩她,一副你是蠢货的表情。
“你那脸是不是一文不值?”
“脸有啥值不值的?杨子经常能打到好东西,如今家里是刘颖当家,巴结一下她也许下回就有好料。”
“做你的大梦吧。”
男人扛着锄头走了,懒得理她。她没吃到羊杂好像损失了几百万一样,垂头丧气的去上工。到外院朝着夏蝉家大门啐了一口,说话声儿一点儿不小。
“偷东西的贼,跟你们住一起真是晦气。”
踩低捧高,刘颖在前头听到这话默默冷笑一声。早起上早工,有那消息灵通的已经开始传。
“记大过,报公社,殷卫东想回城彻底没戏。没卖出去的种子还回来,卖出去的根据价格三倍罚款。”
女人讲话时声音大的很,根本不顾及殷卫东就在不远处。他这回欠了大队不少钱,丢脸丢大发了却不敢不来上工。
面对众人的鄙夷、笑话、奚落、白眼都只能干挨着,躲在一旁低着脑袋恨不能跟那玉米粒一样被种进土里,这样旁人就看不到他了。可他不是玉米,只能承受这刀剑一般的言语在身上来回的切割。
而刘颖那边解除了父亲大哥被举报的风险,流量也是蹭蹭涨。望着后台越来越多的米,她继续琢磨这流量。
第二十四章
罚款不算多, 也就是黑市价得还回来。可丢脸是丢大发了,最严重的就是记大过。大队里记了大过,除非有奇迹否则他再无机会回城。
殷卫东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此时一心为这个在难过。晚上下工两口子在家里吵架,刘颖出来上厕所,听到夏蝉在屋里带着泣音的话语。
“自己没本事就怨我, 种子又不是我让你偷的。”
“夏蝉,你有没有良心?我为什么偷种子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嘤嘤嘤、”
夏蝉不再吭声哭起来了, 听那动静应该是趴在什么地方,声音很闷, 充满了委屈。等刘颖上完厕所返回,殷卫东已经开口哄慰。
“是我不对,别哭了,你还怀着孩子呢。小婵,媳妇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对。我……我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走哪儿都被人笑话瞧不起。”
“你在外再委屈也不能回来冲我啊, 我还怀着孩子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行,跟你没关系, 都是我错总行了吧。”
明显殷卫东先是看她哭泣而心软,劝了几句又被她拱起了火。刘颖摇摇头回家,暗想你后头不如不说呢。
他俩在里头吵架, 她这边流量蹭蹭继续涨。比花钱买流量还管用, 他俩吵的越凶,这流量就越疯。
“卫东, 你怎么这样?”
“不然老子该哪样?”
俩人声音都变大了, 导致内院刘颖掀起门帘了还听到。邻居们都在默默的看笑话, 没一个去劝的。
俩人在屋里吵的不可开交,翌日夏蝉依旧没上工。她躲在家里好些日子,直到这事儿彻底落下去几乎没人再提,她这才上工跟着大家一起在地里介苗。
刘颖提着锄头在高粱地里锄草,将斩断的草全堆在一起,准备回家时带回去。这时节野菜最旺盛,这些日子她是变着法的做野菜。
今儿看到地里冒头的基本都是灰菜,嫩嫩的小苗正适合吃。孟杨看她这样就知道她今儿要做灰菜,笑笑跟她一起弄。
下午下工,回家时大家都蹲在地上捡灰菜。她俩手快之前又有准备,很快捡了一篮子。
“怎么吃?”
“卷饼。”
“还有白面吗?”
“用杂粮面。”
家里其实还有白面,不过她如今也懂得不惹眼。天气暖和了,院里邻居吃饭老爱串门。就这一点,她觉得还不如住娘家那样的房子,所以今天在娘家做饭。
虽说没孟杨家这分的房子看着排场,可独自居住私密性好。不过这时期的人显然更喜欢孟杨家这房子,说起来可比她娘家更拉风。毕竟这以前可是地主家的宅子。
扛着锄头提着野菜回家,三哥去挑水,她在院里收拾。摘掉不好的叶子和根部,用清水淘洗几遍彻底洗净。孟杨今儿不用挑水,蹲在地上和她一起收拾。
野菜下水焯水去掉苦涩味儿,用凉水浸泡十几分钟。这工夫正好和面,放一旁饧面。
从凉水中捞出野菜撰干水分,她刚动手被孟杨给抢去了。“我来吧,我劲儿大。”
刘颖笑笑将这活儿交给他:“撰干水分后用刀切碎,我来炒鸡蛋。”
“好。”
灰菜撰干切碎,鸡蛋下锅炒熟和灰菜搅拌到一起。芝麻香油滴答几滴调味,馅料就做好了。
杂粮面分成一个个等分小剂子,擀面杖擀薄放大铁锅里烙熟,一张张的叠起来越来越多,香味也飘了满院子,馋的老三放下水桶等在跟前。
“荧荧,先给我一张行不?”
“不怕被爹打你尽管要。”
老三赶忙回头,他老爹就坐在不远处。吓的他拍拍胸口,幸好说话声儿小,老爹肯定没听见。
“你这当妹妹的,成天就会吓唬我。”
三哥又被压制了,孟杨在一旁暗暗偷笑。拿着铁铲帮忙翻面,他媳妇擀好后一张张放进来就好。大嫂想帮忙被他阻拦,乐呵呵的跑去后院浇园子。
“你自己瞧瞧,你有个当哥哥的模样没?”
老三似模似样的上下瞅瞅自己,然后点点头“不是挺好的嘛。”
“哈哈、”
小叮咚在一旁抱着妹妹笑他,他闺女也在他怀里直乐。跟孩子似的馋的就想吃好吃的,老被说没个大人样儿。
“哎,不就是想吃点儿好吃的嘛,难道你们不想赶快吃?”说完瞅瞅俩小的“叮咚,你说你小姑做的饭是不是特别香?”
叮咚开始上学了,平时最喜欢跟三叔斗嘴。“是,小姑做的饭特别好吃。可是三叔,馋嘴是小孩子的专利,你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这、你这话不对,好吃的它不论大人孩子都会喜欢,人长大了难道就失去馋嘴的权利了?”
“当然,你看哪个大人还馋嘴的。反正我没见过。”
“嘁,我不就是嘛,你天天在见。”
“你是……”
小叮咚被叔叔弄的词穷,张嘴无法反驳。刘颖那边完活儿了,开口喊大家吃饭。
“吃饭了。”
杂粮面煎饼,上头抹上辣椒酱或者韭花酱,炒好的灰菜鸡蛋裹里头,咬一口辣椒喷香。
野菜口感其实不是太好,如果里头再不放油再加上杂粮面其实不太好吃。刘颖这基本靠辣椒酱调味,去年做辣椒酱的时候偷偷往里放了不少的油,对于常年少油的人来说闻着就喷香。
“好吃,比你娘做的好吃。”
老父亲都开口夸了,大家齐齐点头。野菜年年吃,今年特别香。一点儿不苦涩,再加上那香喷喷的酱,放开了能多吃好几个。可惜如今口粮定量,每次吃完都有一种不过瘾的感觉——没吃撑。
“没一点儿苦涩味儿,荧荧你这是咋做的?”大嫂开口问。
刘颖咬一口感觉味道还可以,主要靠酱料在调味。还有就是她炒菜放的油多,野菜里有油就会压住那股干涩从而提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