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听到赞助都开心起来,又开始讨论室内怎么改。
苏酥朝身旁的江以北笑笑,用口型对他说:“好有趣。”
江以北笑笑,一边听他们讨论,一边在纸上画草图,讨论告一段落,江以北也根据他们的意思把房子内外的效果图画了出来。
苏酥和林远拿起江以北画好的一叠效果图,一张一张翻看,忍不住齐声赞叹:“好漂亮。”
改造过的小楼外观像栋山间别墅,木材石料和玻璃的搭配融合了传统和现代的审美,江以北还细心地在客厅一扇狭长的玻璃窗外画了几丛蔷薇,若是雨天,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看窗外的雨打花枝,想一想都觉得很美。
房子内部兼具功能性和观赏性,一楼有两个入口,空间也被隔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个功能齐全的三室一厅,是谢伯伯和小孙女生活的地方,如果以后谢伯伯的儿子儿媳回来了,一家四口也能住得下。
一楼的另外一部分空间被改造成一间套房,对着院子加装的房间是起居室,侧面加装的房间是卧室,起居室有两面玻璃墙,推开门就是个木制小露台,可以喝茶看书做瑜伽,房间里还有个开放式的小厨房。
卧室是石墙,一扇窗朝着连绵的群山开,一扇长条形的窄窗朝着后院开。
二楼改出两个套房,三楼改出三个标间,挖空心思地把空间利用到了极致。
苏酥太喜欢这个房子的设计了,一瞬间热血上头,都想改行学装修设计了。
一旁的林远比苏酥还激动,向青峰笑她:“都改这么多套了,你怎么还见一套爱一套。”
林远笑着说:“谁让你们一套比一套改得绝呢。”
外面天色不早了, 林远招呼大家去她家吃饭,向青峰笑着问她:“姐夫做什么好吃的了?”
林远笑着看向江以北和苏酥,“今晚有贵客,他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一行人沿着乡间小路说说笑笑走到林远家,她家是第一户改造的,远远看去绿荫青瓦石墙,像个悠然开在山村里的咖啡馆。
路旁有棵老枯树,上面挂着一串风铃,微风拂过,铃声叮咚作响。
枯树旁有棵年轻的枇杷树,挂着一树的果子。
林远的老公名叫王卓,和林远读同一所医科大,林远学的心理学专业,王卓学的中医,两个人都是本硕连读,毕业后一起在重庆一家三甲医院工作了几年,林远三年前考回乡里的公务员,去年竞选上了村支书,王卓后来也辞掉了医院的工作,在镇上开了家中医诊所,结束了两个人的异地生活。
两个人身上虽然都有很浓的书卷气,但家里的生活气息却一点也不差,王卓烧了一手好菜,一群人到家时,他正穿着围裙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外面天色已经黑下来,客厅里灯光温暖又明亮,沙发上卧着一只大黑猫,悠然舔着爪子。
林远招呼大家落座,笑着对苏酥和江以北说:“你们一定要尝尝王卓做的芋头红烧肉,味道一绝。”
苏酥一听这道菜的名字就饿了。
西北一圈玩下来,吃了很多牛羊肉,好久没吃红烧肉了。
男人们喝的是村民自酿的苞谷酒,林远和苏酥喝自家泡的青梅酒,琥珀色的酒液入口绵软,酸甜中带着一丝辛辣,到了胃里便发起暖来,苏酥酒量一向很可以,可不知道为什么,喝了几杯青梅酒就有些上头,白皙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嫣粉,江以北看了眼她笑盈盈的侧颜,淡淡移开视线。
饭桌上的菜很丰盛,有凉拌折耳根,炸酥肉,腊肉炒芹芽,麻婆豆腐,芋头红烧肉,钵钵鸡,还有小白菜鱼丸汤。
除了折耳根的味道无福消受,苏酥觉得其他几个菜都很好吃,尤其是芋头红烧肉,的确是一绝。
可惜芋头红烧肉在圆桌的另一边,苏酥伸长胳膊夹了两次之后就不太好意思再夹,只夹面前的腊肉炒芹芽和麻婆豆腐吃。
江以北夹了一大块芋头放进苏酥碗里,又夹了两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给她。
苏酥朝江以北笑笑,低头夹起芋头咬了一口。
又香又糯,好吃到言语匮乏。
一桌人热热闹闹边吃边聊,苏酥问起林远当初是怎么想到要做农舍改造这件事的,林远把小酒盅里琥珀色的青梅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说道:“我有十个梦想。”
大家喝多了,听了林远的话都笑。
王卓夹了块芋头到她碗里,笑着说:“吃你的吧,马丁路德金都没你梦想多。”
林远:“我认真的。”
她问苏酥,“你们刚才有没有留意到我家门口有棵老枯树?”
苏酥点点头,那棵枯树位置很显眼。
林远:“那是棵枇杷树,我外婆说那棵树活了得有五十多年,是我妈小时候种下的。”
她面带唏嘘地看向窗外,“那棵枇杷树结的果子是整个村里最甜的,外婆说我妈小的时候村里人还很多,这棵树上的果子总是没等完全熟透就会早早被摘光,外婆为了让我妈多吃到果子,专门养了只大黄,夜里院子外面一有动静,大黄就会狂吠,我外婆就抄起扫帚疙瘩跑出去赶走半夜偷枇杷的小年轻们。”
林远慢慢给苏酥杯子里续上青梅酒。
“我妈长大之后出去打工,村子里的年轻人陆陆续续都出去打工了,我妈结婚后生下我,把我交给外婆养,她跟我爸又回到了打工的城市。我记事起就没人跟我抢过那棵树上的枇杷吃,果子太多了,吃一少半,烂一大半,我外婆去世那年,那棵枇杷树也陪着她寿终正寝了。”
林远给自己也倒上一杯青梅酒,端起来淡淡说道:“我在那棵枇杷树旁边又种了一棵新的枇杷树,果子也很甜,希望等它长大的时候,村里的年轻人又多起来,每年树上那些果子没等完全熟透就会被人摘光,我的女儿会哭着问我果子都去了哪。”
第三十四章 希望我的孩子以后即使还是选择了在城市生活,每每想起故乡时,不是窘迫和感伤,而是归心似箭。
苏酥举杯。
“敬被偷走的果子。”
林远眼尾泛起一抹红,笑着举杯。
“敬被丢掉的生活。”
梅子酒酸甜绵软,苞谷酒醇厚甘甜。
向青峰有些感慨地说:“林远去年一开始找我谈改造时,我觉得她想法很好,但是太不现实。这几年民宿风头挺盛的,业内也有几个改造古村落的成功范例,就比如贵州有个布依族的古村,都是上百年的老房子,被改造成了度假酒店,确实惊艳,还有云南丽江古镇,有成熟的旅游经济。落霞村虽然老,但够不上古老,房子也不像贵州的布依族古村那么有特色,所以这么多年没吸引来酒店开发商也是正常的。”
江以北开口说:“其实我不太喜欢现在的丽江古镇,商业气太浓了。那边民宿越建越文艺,可旅游的感受却越来越千篇一律,一条街十几家卖银饰的,逛一圈觉得看过什么了,又觉得什么也没看过。我小时候去过几次丽江,那时候还能看到清晨有很多当地老人在跳舞,有人拉着儿孙去上学,街边有绣花或是衲鞋的纳西族女人,现在统统看不到了,我就想知道古城的居民都去哪了。”
苏酥点点头,这些年旅游业发展的快,古镇遍地开花,标配的银饰店,扇子店,油纸伞,文创店,情怀店,逛一处就等于逛遍所有古镇了,好像沾上商业,所有东西慢慢都会变成一个味道。
向青峰笑着说:“老江说道正题上了,就是那些村民去哪了,林远跟我商量落霞村改造的时候,我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贵州布依族的古村改造,我脑子里只有房子,没有那些村民,我觉得落霞村的房子不具备规模改造成度假酒店的条件,可林远的一句话却点醒了我,她说她根本没想着把落霞村变成旅游景点,村民的生活才是她想改造民居的出发点。”
林远点点头,接过向青峰的话,继续说道:“也不能说我们没想着把落霞村变成旅游景点,准确的说是不想把这里只变成个旅游景点。”
她淡淡说:“我心里想的是让我的老乡们回归,而不是把他们赶到更无所适从的地方,我想让这里的孩子从小就有美的教育,村居生活的灵魂是人,而不是房子。”
苏酥有些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林远解释说:“很多古镇改造,原住民都被另外安置了,说起来既拿到一笔钱,又住进了生活更便利的城镇,怎么看都划算,可我觉得一点都不划算,甚至还很可怜。”
“现在网上很多辞去城市工作,回到乡村安逸生活的视频,并不一定都是炒作,人们的生活观念就是渐渐发生改变了。自然条件优越的乡野山村,如果还保留着传统的民风民俗,会越来越有价值的,我们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故土?”
林远苦笑:“我爸妈那一代和我这一代人因为穷,所以要去城市打工,飘蓬一样过去大半生,老家的父母子女在生命里就像过客。现在越来越多的城市人开始喜欢归园田居的生活,青山绿水小清新成了他们想往的东西,我爸妈如果还在世,大概怎么也不能理解他们呆不下去的地方,现在有这么多人追捧。”
“像我爸妈一样的农民,年轻时候被穷剥夺了天伦之乐,年老了再被穷剥夺故土,被撮到一堆儿安置在乏善可陈的城乡结合部里,连口新鲜空气也没了,这不是可怜是什么呢?”
林远淡淡说着,大家渐渐安静了下来。
林远见大家表情有些凝重,连忙举杯道歉:“我扫兴了,不说这些了。”
苏酥朝她笑笑说:“我很喜欢听你讲这些。”
她是真的很喜欢听林远说话,刚刚好像有那么一瞬间还受到些启发,忽然想到自己下一个故事可以写写眼前这群可爱的人。
林远又帮苏酥倒了杯梅子酒,招呼大家继续吃菜。
王卓突然说:“我忘了还有道饭后甜点。”
说着连忙起身走进厨房。
林远笑着对大家说:“王卓以前在中西医科室,最喜欢搞中西合璧。”
王卓从厨房端出一只大玻璃碗,里面盛着果冻一样的东西,半透明,里面夹着橙黄色的果肉,卖相很好。
王卓向大家介绍:“这是枇杷布丁,里面的果肉是今年最早熟的几颗枇杷,被我眼疾手快地摘了。”
林远起身去厨房拿来几个玻璃小碗,把果冻分给大家。
苏酥尝了尝,甜度正好,带着点清淡的果香。
“好吃。”
她冲林远两口子笑笑。
王卓想起什么,又去厨房拿来两瓶果酱。
“这是樱桃酱和梅子酱,都是今年新做的,你们如果觉得布丁味道淡的话可以加点果酱。”
江以北不太喜欢吃甜的,依旧只吃碗里的布丁,苏酥舀了一勺樱桃酱拌进布丁里,尝了一口觉得更好吃了。
她笑着对林远说:“其实我也是向往归园田居的社畜,好羡慕你们现在的生活。”
林远笑笑说:“我喜欢看一些旅行博主发的短视频,有时候看到英国乡间,瑞士小镇,心里就在想那里的人为什么看上去过得那么幸福呢?其实落霞村的自然环境一点也不输他们,后来我发现我们跟他们的区别在认同感上,他们对自己的家园是很自豪的,而我们从小到大的观念却是农村不好,长大以后要离开这里。”
苏酥点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年轻人愿意留在农村的还是少数。”
林远:“从前是真穷,生活也苦,所以留不住人。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这里去年修通了自来水,今年要修排污管道和入村的公路,村里正在和开发商谈建半山酒店的事,如果成了,村民的民宿可以和酒店一起运营,但是每户人家都不会搬迁。”
“我们这里每家都有水田和果园,如果再加上旅游业的收入,不会比在外面打工赚得少,虽然还不知道要用几代人的自信去积累,但我觉得这真的是条对的路,希望我的孩子以后即使还是选择了在城市生活,每每想起故乡时,不是窘迫和感伤,而是归心似箭。”
第三十五章 可喜欢有深有浅,就像钻石有复杂的成色之分,苏酥觉得江以北即使喜欢她,也是评级最低的成色。
从林远家吃完饭出来,苏酥发现下雨了,是那种很多年不见的毛毛雨,细细密密的,落在脸上很舒服。
村里还没有路灯,月亮隐在乌云里,外面漆黑一团。
向青峰打了把手电筒在前面照路,苏酥还是绊了一脚,被江以北顺手牵住就没有松开。
苏酥乖乖由他牵着,因为她从没见过这样浓稠的黑暗,五个大男人走身边,苏酥仍觉得背后空旷,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身后朝她扑来,将她一口吞掉。
被江以北牵住手,苏酥身后恐怖的空旷突然就消失了,掌心的热度让她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
走到向青峰家那个缓坡的脚下,抬眼看到老房子的廊檐下挑着一盏风灯,将四周绵绵密密的雨丝都融进了暖黄色的灯光里。
苏酥心想,设计师大概是这世上最懂如何表达温暖的人。
大家都累了一天,晚上又喝了不少酒,互道晚安后便各自洗漱休息。
房子一共有两个卫生间,加装的电热水器,马桶排污连的是后院的化粪池,用起来也很方便。
苏酥作为屋子里唯一的女士,优先使用了卫生间,洗完澡回到卧室,听到窗外有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刚吹干头发,江以北也洗漱完回到了房间。
苏酥朝他笑笑,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房间里不算大的一张床上。
江以北轻咳一声,对苏酥说:“我去问老向再要床被子。”
苏酥点点头。
江以北不一会儿抱着床被子回来,两个人上床躺下,苏酥伸手关了灯。
被子窸窣响动过后,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窗外的雨声便更明显了。
打在树梢,敲在窗棂,淅淅沥沥,伴人入梦。
苏酥今晚也很安静,背对江以北,躺的规规矩矩。
江以北躺在黑暗里,唇角不禁牵起一抹讥嘲的笑。
平时都是她招他。
今晚只隔着一床被子,她却老实了。
江以北今晚却不想老实。
“做吗?”
他在黑暗中淡淡开了口,学了她的开场白,声音低哑,带着男人不加掩饰的侵略欲。
苏酥耳后窜起一层酥麻,她往被子里缩了缩,淡淡说:“困了,改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