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包厢,“朗悦”只有一间,只拿来招待那些身份不菲的祖宗。
不说酒水消费,就单单包厢开设费都十多万。
舒似本以为包厢里面应该至少一二十个人,等走进去之后才发现,只有七八个男人坐在最下面大厅的沙发里,各自谈笑。
一水的青年,穿着不一,但没有一个长得差的,个个都是A城上流圈里叫得出名字的贵公子。
舒似同坐过其中几个人的包厢,其他的从前在走台时也见过。
坐在主位的是苏游,外形阳光高大,英俊中又带着痞气。
苏游花名在外,但他这人不摆阔少架子,又大方,在她们夜场圈里简直就是一个香饽饽。
其余人中,舒似能叫出几个人的名字,比如叶臻南,寇韩……
毕竟她入行也好歹四年,夜场秘闻这种八卦,她不刻意去听也能轻易地钻进她的耳朵。
让舒似印象最深的是苏游左边那个穿着黑色衬衫,低头正在看手机的俊朗男人 ——魏骞。
年纪轻,家世好,后台硬。
如果说苏游是夜场圈里的香饽饽,那魏骞就是人见人怕的罗刹。
他只要出来玩,身边的女人就没有重样过,但他不喜欢碰夜场女人,大概是觉得脏,掉档次。
每次都是自带空降,不是嫩模就是明星。
叫他罗刹是因为他的喜怒无常,魏骞不似苏游,性情难琢磨的很。
心情好的时候他能给你个笑脸,不小心惹得他不高兴,管你是不是女人,可以打掉你半条命。
舒似只是粗粗地扫了一眼,便敛下眼皮不敢再看。
碰上陈哥那样的人,她不待见大可硬气退台,但面前这七八个男人,身份高得令人不敢造次。
第15章
包厢门外的顾恩一直杵着没进来,应该是是刺激太大还缓不过来劲儿,何佳在一旁又是哄又是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顾恩就是一个劲儿摇头。
何佳估计是恼了,直接把人拉到门口往舒似这个方向推了一把,随即带上了包厢门。
顾恩本来穿高跟鞋就磕磕绊绊,被何佳这么一搡,差点就跌倒在地。
舒似一直注意着她俩的动静,在顾恩身子倾斜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
顾恩站稳后,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她身后缩,像极了那种去别人家做客时躲在父母身后的小孩。
不过是个门边的小插曲,包厢里无人注意。
舒似在心里悲悯地叹了一口气,稍微往顾恩那边站了些,挡掉她三分之二的身子。
舒似觉得自己也挺迷的,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有空可怜别人。
“来,祖宗们,看看有没有你们满意的姑娘,这批身材样貌都一等一的,还玩得开。”何佳坐在靠门边的沙发上,笑得比花都娇。
“苏少,知道你眼光高,要不你先挑?”
苏游流连花场许多年,轻车熟路,眼光转了一圈,兴致缺缺。
“怎么又是这些?这里头好几个我都认识,何佳你明说吧,你们‘朗悦’是不是要倒闭了?沈衡这酒店做得也太差了吧。”
何佳也不尬场:“怎么会呀,认识不更好?越熟越放得开嘛。”
苏游嗤笑一声,也不拆她台,两手往沙发靠上一搭,招呼其他人:“我不挑,你们自己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余音拉长,又兴味儿十足地接上一句:“好好挑啊,可别挑到我玩过的。”
坐在角落的寇韩笑骂道:“你是真狗啊。”
苏游笑得痞里痞气,“咋?跟我睡一个女人委屈你了?”
寇韩手一挥,“滚滚滚。”
其他男人也笑,气氛看上去轻松的很,但这融洽的氛围也只属于这些祖宗。
陆续有姑娘被挑走。
舒似站着,既不期待也不担心,祖宗难伺候,小费再高也得看你有没有那运气拿。
她甚至开始思考一会儿如果没上班的话要不要去夜市打包点烧烤回家。
舒似思维发散,听到有个男人说了一句:“倒数第二个站过来一点嘛,我近视看不到啊。”
舒似完全没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自己,直到她左边的阿涵用手肘顶了顶她的腰,小声地跟她说了一句:“叫你呢,走近点。”
舒似连忙把嘴角往上拉高点弧度,踏出去两步,也没听清是哪个男人开的口。
“行,就你了。”说话的人是方才跟苏游怼着玩儿的寇韩。
他挑了挑眉,朝舒似招了下手。
舒似弯腰鞠躬,脸上展开一个明丽的笑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寇韩靠在沙发上,动作自然地抬手搂过她的肩膀,在杠苏游:“苏游,你仔细看看我这个,睡过没?”
苏游痞笑着骂回去:“你是不是有病?”
寇韩乐得直笑。
舒似看着他们把自己当成一件玩物似的评来论去,心里没有一点感觉。
她早就麻木了,甚至可以神情自若地捂着嘴陪着他们笑自己。
这个职业,卖青春和笑脸,卖健康和身体,只要价码推得高,什么都能卖。
羞耻感?尊严?不存在,不过都是最无用的东西。
*
何佳来回换了两批姑娘。
每个男人都没落下,身边都坐了一个。
顾恩最后是被魏骞给挑走的。
舒似觉得挺稀奇,在她听到的那些碎闻里,魏骞是从来不碰夜场陪酒女的。
不过仔细想想过后,也觉得情有可原。
她们都是老油条了。
可顾恩跟她们不一样,年纪轻,那张脸生的那样好看,又纯又欲,一看就知道是刚出社会没被染指过的纯洁模样。
这些公子哥跟陈哥那种素质差的客人不一样,莺莺燕燕他们见得多了,只要招一招手,不知道多少姑娘就跟狗皮膏药一样往他们身上贴。
多金,素质高,生得又俊。
碰到这种高质量的客人,就算说不上享受,不会太败好感。
人与人之间的交互都是对等的,客人有素质,她们自然更卖力地讨他们开心。
就拿舒似旁边的寇韩来说,除了偶尔把胳膊搭在她肩膀,就再没有其他过分的动作。
不灌她酒,不刁难她,自己跟别的男人聊得火热,时而跟她交杯浅浅几句闲谈。
舒似在一旁仔细地倾听他们的交谈,但总有一些部分是她听不懂的,她也仍旧笑容满面地陪笑着。
有个男人过来要找舒似玩骰子,舒似以眼神征询寇韩。
寇韩爽朗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放心玩,喝不下了我帮你喝点。”
舒似笑答:“好啊。”
玩了几把之后,舒似大概摸得了对面公子哥的路数,反正就是漫天加骰,也不管自己有没有。
她们这种职业,几乎天天都要跟骰子打交道,眼色厉害,对方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让人能大概摸的出虚实来。
虽然寇韩叫她放心玩,但舒似不太敢,明明知道对方的骰面大概,舒似还是迁着对方。
输个几把就掰回一把,对方的男人被哄得还挺高兴。
舒似输了酒也不恼,捧着杯子里的洋酒一饮而尽,笑靥如花地捧人上天:“哎呀,你骰子太厉害了,我输好多了。”
*
客人好相处,舒似也乐得轻松,偶尔往顾恩那边瞥一眼,因为她陪的客人是魏骞,舒似特怕她出岔子。
越看心越紧,魏骞点了顾恩之后一句话也没说过,冷着张脸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儿。
顾恩也低着个头干坐,一句话都不说。
过了会儿,叶臻南坐到了顾恩边上,跟她交谈起来。
叶臻南长相温润,戴着副金丝框边的眼镜,看上去人畜无害。
顾恩这种小姑娘哪里懂得叶臻南皮囊下厉害,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把自己的客人甩在一边坐冷凳,反而跟别的男人聊得欢实。
看得舒似眼皮直跳。
她理解顾恩不懂规矩,但自己坐得远,想帮也鞭长莫及。
只好转开眼没再看,专心和对面的男人玩骰子。
玩了会儿,男人转战其他人,舒似空下来没事儿坐,转脸再去看那边情况。
顾恩眼睛红红,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魏骞坐在她身边脸色臭得像踩了屎一样。
舒似心一怵,想起以前偶然有一次她陪一个公子哥外出去其他场子的事情。
时间她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在街尾的一家汉城会所。
那晚人挺多,开了个豪包,十几个公子哥,也像今天晚上一样的排面,随便从里面单拎一个出来都是A市上流世家里的二世祖。
魏骞也在场,他当天带的是某个在影视圈里挺有名的小花旦。
但那天魏骞似乎心情不佳,对身边殷勤的小花旦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闷头喝酒。
小花旦丝毫不气馁,整个人就在魏骞身边一阵好蹭,跟个八抓鱼死的,就差没把自己挂在人魏骞身上。
结果把魏骞给整烦了,二话不说抄起洋酒瓶从她的头上浇了下去,把小花旦淋个透透。
舒似对这件事的印象特别深刻。
她甚至现在脑海里还有当时那个画面——
魏骞手把着洋酒瓶,满脸不屑与厌恶,对小花旦说:“能不要在我身边蹭?你不知道你身上的香水味有多恶心?”
语气冰冷,眼神就像在看一坨狗屎。
末了,把洋酒瓶随手丢在地上,满脸可惜地添了一句:“啧,人没事儿,倒是浪费了一瓶酒,应该喝完再把酒瓶子扣你头上的。”
字字残忍,一点情面也不留。
偏偏当时在场的都是些大爷儿,没一个人为小花旦说话,反而哄笑做一团,直呼魏骞牛逼。
她们这些供人消遣的姑娘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洗了个洋酒澡的小花旦当时都懵了,走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一张花了妆的脸气得惨白。
坐在角落里的舒似当时目睹了全过程,看得她心头发寒,浑身冰凉。
这些贵公子身家斐然,个个眼高于顶,在他们眼里,她们这种职业的女人,其实都不能算个人,充其量只是个消遣的玩物而已。
开心就跟你亲亲热热;不开心了瞬间就翻脸,哪怕他打肿了你的脸,身份摆在那里,你也只能腆着脸假装无视发生地赔笑。
那是舒似下海第一次感受到人和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带来的冲击,充满不公和恶意,深刻到让人觉得悲哀。
*
一想起这件事情,舒似感觉胳膊上起了点鸡皮疙瘩。
包厢里的冷气开得很低。
舒似动了动微凉的手指,侧过头笑着问寇韩:“我可以去那边看看吗?我想去跟我姐妹说两句话。”她指向顾恩。
寇韩朝那边扫了一眼,挑了挑眉,应了一声:“去吧。”
“谢谢,我很快就回来。”
舒似拿着自己的酒杯走到顾恩身边,弯下腰在她耳边小声问:“怎么了?”
顾恩绞着手指头,声音同样小声:“我好像惹客人不高兴了。”
舒似一点都不意外,她侧头,魏骞一张硬邦邦的冷脸在眼前。
舒似心里微紧,那天的事情又在她脑袋里窜,她不动神色地看了下茶几桌面,离得近的有果盘、冰桶,还有两瓶洋酒。
她在思考——
如果她开口替顾恩说话,那三样东西有多大概率会砸在自己身上。
第16章
舒似觉得自己其实不算一个好人,相反,她既冷漠又自私。
自己为了生活已经身心俱疲,哪有空去管别人的死活。
后来在这种灯红酒绿的风月场里呆久了,那些龌蹉的人和事见得更多,她的心肠就更硬得像顽石。
舒似没喝醉,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其实不应该趟这滩浑水。
对上魏骞这种上等人,她这种底层人,稍微一个不慎惹他不悦,估计脑花都会被踩出来。
顾恩对她而言,不过是个刚见不到几小时的陌生人而已。
她不该管的,她的意识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舒似转眼去看脸上写满无助害怕的顾恩,她缩着脖子,整个人显得无比可怜。
舒似微敛下眼皮,指甲在手心里刮了两下。
曾经她刚下海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她比顾恩要圆滑,没惹过这种祖宗,但她也遇到过难缠恶心的客人,那个时候,没有人帮她。
何佳是个新领班,有心想帮她也自顾不暇。
她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自己苦苦捱过来。
舒似回过神,心中微叹了声。
算了,老好人偶尔做一次也好,就当是为自己积福呗。
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斟酒,微微弯腰敬魏骞。
“魏少我敬您一杯,顾恩她今天第一天上班,还不太懂事,如果得罪了您我给您道歉。”
魏骞刺过来的眼神像冰碴子,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舒似,没理会她的敬酒,把自己陷在在沙发里。
“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舒似脸色不变,把头又稍微低了低,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魏骞眼神阴鸷地盯着她,扯了下嘴角。
“道歉?你算个什么东西。”
舒似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没吭声也没动。
包厢里的其他人也自然察觉到这边不对头的气氛,都停下玩乐,纷纷问是什么情况。
有一个姑娘很有眼力劲儿地暂停了K歌。
苏游搂着她的女孩颠过来,瞅这个看那个。
“咋了这是?”
叶臻南走到他身边,同他小声解释。
舒似微微直了直腰,依旧不敢抬头,但她思绪清明,已经做好了要被洋酒淋头的准备。
苏游方才坐在主客位上,今天请客的应该是他。
但她丝毫不指望苏游能救她于水火,只祈祷他不要火上浇油。
毕竟这些一个圈子里玩的公子哥,不是发小就是朋友,交情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