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十三槐
时间:2022-08-15 07:01:49

  “我牵你?”他轻声问。
  “……不用,我自己走就——”
  话没说完,舒似的左手被边绍牵起。
  他眼里有点点明亮的黠意,“舒似,这次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他的手依旧泛着凉意,掌心干燥。
  大大的手掌翻过来,虚虚包裹住她的手,四指抵住她的掌心。
  那种触感让舒似身子一僵,步子都挪不动了。
  肢体接触是一种很奇妙的无声语言,它能表达出一些言语无法表达出来的东西。
  就比如现在,她仅仅只是与他手掌相握,就能感觉到一股来自他的温暖缓慢地充实在她的内心里。
  一点,又一点。
  在来去匆匆的人群里,她似乎抓住了一道能让她安心的光亮。
  人行道上早就没了其他行人,只剩下他俩还在中间站着。
  边绍抬眸看了一眼绿灯指示牌,还有二十秒。
  他手里微微拢紧了一点,说:“舒似,绿灯快过了。”
  舒似如梦初醒,望向指示牌,什么都没想,扯着边绍就开始卯足劲儿地跑。
  好像在赛跑中最后的冲刺一样。
  绿灯数字无声闪跳,由两位数到个位数。
  在最后两秒的时候,他们过了人行道。
  车流开始缓缓压着斑马线来回穿梭。
  舒似微微气喘,回头看那些车,忍不住抱怨边绍:“都是你,牵什么手,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差点就过不来了。”
  边绍低头看了一眼,又朝她笑笑,脸上没有一点不悦,“嗯,是我不对。”
  认错态度极为诚恳,让人无法发作。
  舒似哼了声,目光往下一溜,脸上瞬间挂不住了。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牵着的这两只手看起来像是她紧紧地抓着他?
  “我下次一定在没过马路之前先牵好你的手,好不好?”他认真地问。
  一句话成功地让舒似羞赧地变成了社会性死亡的当事人。
  她真想挖个坑直接把自己躺进去。
  “不是,你误会了边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急急忙慌地松手,想挣开他的手。
  他却用了点力,抓住她往后缩的手,力道又恰好没有弄疼她。
  “嗯,我知道了。”
  他的手指松开了些,在舒似以为他要放手的时候,他的掌心蹭磨过她的掌心,手指悄然钻进她指尖的裂隙,弯曲收拢。
  缓缓地,十指相扣。
  舒似愣了一下,神情带惑地看向他。
  他眼神坦荡地与她对视,“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话,我就松手。”
  “……”
  舒似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着他俩交扣的手。
  ……不喜欢吗?
  说实在话,她并不反感他牵着她的手,只是觉得心里有点异样地发涨,但具体是因为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算了,牵就牵吧。
  不说别的,他的手清清凉凉的,在夏天里牵起来还挺舒服的。
  “就这么牵着吧。”舒似说。
  *
  回到方阳小区时还不到十点钟。
  边绍把车停在路边,并没熄火,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舒似见状,立马道:“你不用下去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边绍动作一顿,看着她笑笑,“嗯,好。”
  “那我先走了啊,你开车小心点。”
  “好,你先上去。”
  舒似下了车,走到小区门口时没忍住回了下头。
  沃尔沃还停在那里,边绍不知何时下了车,站在半开的车门边,目光向着她。
  舒似脚步一停,傻乎乎地抬起左手摆了摆。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车边的边绍无声笑了一下。
  “……”舒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肯定特别傻,因为边绍看上去笑得很开心。
  她扭回脑袋,默默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左手,蹬蹬踩着凉鞋快步地往单元楼走。
  直到进了一楼楼梯间,大门落锁,她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里,她先洗了个澡,然后把沾满火锅味道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敷着面膜躺到了床上,捧着手机翻看微信。
  边绍的头像静静躺在最近联系人的第二个。
  舒似在对话框里打下两个字:[晚安。]
  消息没点下发送,她又把字给删除了,陷入沉思。
  这样不行……
  她太主动了,怎么能上赶着给他发消息呢?好像她多想跟他聊天似的。
  女人要矜持一点。
  正想着,手机突然震了震,吓得舒似一个激灵,手里一松,手机“啪”一下砸在脸上。
  面膜纸瞬间移位,舒似捂住被砸地生疼的鼻子,泛着泪花地拿纸巾把手机屏幕擦干净。
  事故始作俑者头像是一片蓝蓝的湖泊,发来一条消息:[我到家了,准备去洗澡。]
  ……舒似真的怀疑边绍是不是她的克星。
  他怎么总是能把时间赶得这么巧?
  舒似忿忿然掀掉面膜,屏幕叩地啪啪响:[好,我先睡觉了,晚安。]
  对方冒出来一个语音条来。
  她点开来听,边绍的声音略显旷然:“好,晚安。”
  听着特别像……在卫生间里。
  舒似脸色怪异地回复:[你在卫生间?]
  语音条又来了:“你怎么知道?”
  舒似捧着手机,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真的很难想象边绍把手机带进卫生间里的场景。
  一个念头从舒似脑袋里冒出来——
  边绍把手机带进卫生间里是为了能及时回复她吗?
  这么一想,舒似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荒唐,但是心里又有点莫名的愉悦感。
  她止住笑,回复:[我猜的,你去洗澡吧,晚安。]
  边绍:[好。]
  舒似放下手机,擦了擦手,拍着脸颊吸收面膜精华。
  拍着拍着,动作一停,她腾出左手缓缓张开又收拢,指甲无意识地挠了挠掌心。
  她大概是糊涂了。
  明明洗澡时已经把一切都冲得干干净净了,她却感觉掌心还残留着一点属于那人手间的温度。
  微凉,却又让人感觉心安温暖。
  舒似静静的想——
  自己今晚,大概会有一夜好梦吧?
 
 
第43章 
  这一年的夏天似乎格外地短暂。
  A市连下了三四天的绵绵阴雨,气温开始下降。
  舒似照旧上班,每天都在过按部就班的日子。
  因为下雨的关系,她除了和边绍每天中午和晚上在微信聊天几句,甚至再没有见过面。
  舒似本以为两人确定关系后也许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成年人的男女之情,跟青涩和单纯永远搭不上边。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要发生点什么的准备。
  但边绍并没有如她所想的,咄咄逼人地想把感情阶段往下推进。
  这种稳定的关系让舒似焦躁的心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逐渐地放松下来。
  国庆的前一天,娱乐场所的生意出奇的好。
  舒似上班喝多了,回到家里人都不清醒了,一整宿都睡睡醒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难受地蜷缩在床上好一会儿都起不来床。
  她身子侧躺着,摸手机一看,快十一点了。
  短信箱里几条快递柜的短信提醒。
  微信里的未读消息一大堆,都是认识和不认识的人群发的国庆快乐。
  边绍的名字夹在中间,被挤到了下面去,她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
  边绍早上发给她一条消息:[国庆快乐,今天天气挺好的,但是降温了。]
  [国庆快乐,我刚醒来。]
  舒似回复完,勉强起身,跟鬼一样地拖步挪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
  顷刻间,大片的阳光毫不吝啬照进卧室里,房间里每一处都是亮堂的。
  天很蓝,有几丝流云缓慢地游走。
  舒似眯了眼睛,用手挡住阳光。
  看了一会儿之后,她重新把窗帘拉上,到卫生间洗漱。
  收拾干净之后,她身魂离散地下楼去取攒了好几天的快递。
  外面有风,但不大。
  确实是有点降温了,舒似穿着短袖短裤走到快递柜都感觉皮肤上覆着风刮来的丝丝凉意。
  在上楼的电梯时,边绍的微信电话正巧打过来,
  舒似手上怀里全都是包裹,压根腾不出手去接,在一直响着的铃声中撑到了十二楼。
  一到家门口,她把包裹都丢在了地上,边开门边给边绍打回去。
  那头边绍接得很快,:“舒似。”
  “不好意思,刚刚下楼拿快递去了,东西有点多,腾不出手接电话。”
  “嗯,没关系。你吃饭了吗?”
  “还没,怎么?你要请我吃饭?”舒似把气喘匀,捡起包裹一个个先丢进玄关里,关上门。
  “好啊。”他笑着应道,“但是中午可能不行,现在准备开车回我爸妈那一趟。”
  “你不跟你爸妈一起住啊?”
  “嗯,我自己住,在市医院附近。”
  舒似下意识点了点头,又反应过来边绍看不到,嗯了一声。
  “那你先去吃饭吧,我晚一点给你打电话,好吗?”他说。
  “行,你先回家吧,开车小心。”
  挂了电话之后,舒似开始暴力拆快递。
  那天和边绍见面之后,她特地在网上买了好几件夏装添置衣柜。
  A市以往的夏天一般要持续到十一月份才会转凉,她也没想过突然降温这回事儿。
  现在这些衣服……估计是穿不上了。
  舒似惆怅地撇了撇嘴。
  *
  整个下午,舒似都窝在床上看电影打发时间。
  宿醉的劲头还没过,她并不想动,整个人都恹恹的,脑袋也昏痛。
  快三点的时候,边绍发来微信:[晚上想吃什么?]
  她问:[你回家了?]
  [现在还在我爸妈家里,准备回去了。提前问问你。]
  [我都行。]舒似回复。
  [要不然我带你去吃上次我跟你说的那家药膳吧?]
  [行。]
  过了两分钟,边绍回复道:[那我先开车了,到你那里大概五点钟,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舒似回了个:[好,开车小心。]
  聊天又结束了。
  舒似拿大拇指上下划拉着聊天记录,觉得她和边绍的交流真的是有够正经的。
  两个人说话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边绍是本来就这么聊天的。
  而她……是被他带歪了。
  *
  舒似给何佳发了个请假的微信,在微信上跟她贫了两句嘴,然后定了个四点半地闹钟,闭眼小憩了会儿。
  闹钟响起,她毫不拖泥带水地起床洗澡收拾。
  在挑衣服的时候她想起边绍上回说的话。
  ……怎么说的来着?
  对膝盖不好,容易得风湿。
  行吧……医生说的都对。
  舒似最后挑了件白衬衫和条水蓝色的直筒牛仔裤。
  化完妆之后她把半湿的头发吹干,点了根烟抽完,看时间差不多快五点了,她拎包踩着小白鞋下楼。
  五点过十分,站在路边等待的舒似看见边绍的那辆沃尔沃从路口拐进来,缓缓开到她面前。
  车一停稳,边绍立马打开车门下车,脸上有着微微歉意。
  “是不是等很久了?路上堵了一会儿车。”
  “没事,我也刚下楼。”
  这个点,堵车并不奇怪。
  舒似表示理解,更何况她也并没有等很久。
  “那就好。”边绍笑笑,目光微垂着在她身上微微停了停,绕过车前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舒似上车时迟疑了一下,扭头看着他道:“下次……你不用下车帮我开车门了。”
  “嗯?”他面露不解。
  舒似找了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咱们自然点吧,你每次都这样就太见外了。”
  边绍看了她两秒,满是笑意地点点头:“好。”
  *
  晚高峰时段,沃尔沃被堵停在车流中,半小时都不带动弹一下。
  平日里早晚高峰就磨得人要发疯,现在就又撞上了国庆假期,简直更要命。
  边绍看了看手机上交通app的路况实报,拧了拧眉心道:“估计还要堵上一会儿。”
  “估计是吧。”
  “你饿不饿?”他问。
  舒似摇摇头,侧过脸去,望着车窗外出神。
  不管她前后左右怎么看,映进眼中的全是各形各样的私家车,密麻麻地往外延伸。
  舒似有时候会觉得A市的交通就像老年人的肠道一样,每到一个固定的时间短,进食时蠕动就会变慢,遂即堵塞。
  A市的繁华是人以肉眼就可以分辨出来的,灯光昼夜不息,不论何时都热闹喧嚣,连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好像与别的地方不一样。
  生活节奏快,竞争激烈,压力大得让人喘不过气。
  它就好像一只永远不会疲倦的怪物,满脸玩弄之意地看着蝼蚁一样的人们在它肚子里为了生活露出各种各样真实丑陋的真面目。
  可尽管如此,每年都有大批大批的外地打工者涌进来A市,好像这里是一片让人向往的乐土。
  无数人拼了命挤破头都想在这片土地上扎根。
  舒似曾经也是这么想的。
  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那些炒出天价的房价和超过平均消费水平的物价像一座大山一样硬生生地堵在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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