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似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慢悠悠地说:“何佳,你挺双标啊。”
“……”何佳差点没被她气过去,国粹立刻就飙了出来。
舒似把手机拿远,过了半分钟才贴回耳朵上,说:“把微信推过来我看看。”
何佳冷笑:“不给。”
舒似:“你忍心看我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么?”
“求我。”
“行,求你了姐。”
“滚滚滚,恶心。”何佳挂了电话,立马就把微信给她推过来。
舒似加了对方好友,说了一句你好之后,开门见山就问起来花店的事情。
对方发了一段长长的语音条过来。
舒似点开听完,发现她说的那些何佳已先前已经跟她说过了,于是直接问:我要是想接过来要多少钱?]
对方也直接:[你是何佳朋友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放出去是十五万,你要是有意向就给我十二万就行。]
十二万……是她存款的一半。
舒似没立即回复,又燃了点根烟,靠着床头走了神。
事到临头,她又开始像缩头乌龟一样犯怂退缩。
她是真的怕自己干不好,不管她怎么去克服都没用。
这几年的日子过下来,她已经完全懈怠了,没有一技之长,也再也吃不了苦。
就好像一棵植物泡在污水里,实在是太久了,根都泡烂了,□□满目皆是疮痍。
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救?
削掉?那一定很疼吧。
见她没有回复,对面又发了微信过来——
[真的已经很低了,我前两个月刚交过一年的店租九万六,装修杂七杂八我也花了七万。]
[你今天有空的话可以过来店里看看,我给你发地址。]
末尾又顶了个地址定位上来。
舒似收敛回思绪,礼貌回复道:[好的。]
*
事儿舒似是放在心上的,但她一向是个没什么主心骨的人,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等边绍下班回来跟他商量商量该怎么做。
一晃就到了傍晚,舒似去阳台把衣服取下来叠好抱在怀里,刚回屋就听见客厅里有动静传来。
她把她和边绍的衣服一一分开放进衣柜里,刚合上柜门就看见边绍走进卧室来,手里正在脱外套。
舒似说:“回来啦?”
他嗯了声,把外套挂在衣架子上,问:“晚上想吃什么?”
舒似看看窗外沉沉红红的天色,实在是懒得动,想起冰箱里还有些蔬菜食材,说道:“要不随便在家里煮个面吃吧?”
边绍沉吟着点头,人往外走,“也行,那我去做。”
舒似叫住他,“我来做吧。”
边绍停住脚步,侧过头瞥过来的眼神有点犹豫,他话都没说舒似就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那眼神分明就透露出一个意思——
你会做饭?
……看不起谁?
她乜他一眼,走到门口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洗你的澡吧。”
舒似气势汹汹地去了厨房,十几分钟之后端出来两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
对的,番茄鸡蛋面。
……她真不是不会做,就是单纯觉得这个面省时省事儿。
面刚端上桌,边绍从卧室走出来,已经洗完澡换好家居服了。
点掐得刚刚好。
他抬手把半湿的头发向后拢了拢,身子微微下弯,在面碗上轻轻嗅了下,带笑的目光便望向她,夸赞道:“很香。”
舒似似笑非笑:“那你尝尝。”
于是他真的尝了一口,仍然一本正经地夸:“好吃。”
舒似自己做的东西味道是怎么样她也是清楚的,也就一般,跟好吃这个词儿还是差一点的。
但他那诚恳万分的神情不似作假,女人就喜欢被哄着,舒似也不例外,心里还是蛮受用的。
*
用完了晚饭,边绍洗碗。
舒似拿着从自己家搬过来的烟灰缸去了窗户边点了根烟。
天已经黑下来了。
夜风飒飒,吹得她手里烟灰四荡,一根烟没抽两口就烧完了。
舒似把窗户拉上一半,转身回客厅。
边绍擦着手上的水走过来,顺势坐在沙发靠上,边打开电视边问她:“周末有没有想去哪儿玩?”
这个点电视里正在新闻联播。
舒似踩住垃圾桶打开,把里面的烟头清理干净,挑着眉梢看他一眼,“又周末了?”
边绍笑道:“明天周六,你这日子都过到哪里去了?”
舒似搁下烟灰缸,往沙发上一靠,“我有事儿跟你商量。”
他把电视音量调小,问道:“什么事儿?”
舒似把花店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一遍,说完就拿黑白分明的双眸瞅着他等下文。
“你想做吗?”
舒似很老实:“想,但是我怕我做不好。”
“哪有人一开始什么都能做好的?”边绍失笑,“你如果想做的话就去做,就算最后结果不如意也是一种经历啊。”
舒似叹口气:“要不我还是再等等,看看有什么工作做吧。”
边绍:“如果是因为钱的话,你不要……”
话还没说完就被舒似打断:“我不要你的钱,我有钱。”
边绍看了她一会儿,探身过来揉揉她的头顶,说:“我们之间,你不用分得那么清楚的。”
舒似低下头去,无声地犟。
边绍知道不能跟她在这上面多做纠结,于是说:“既然你想做,要不然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再做决定?”
“也行。”舒似点点头。
过了会儿,电视上显示新闻联播结束。
边绍拿着遥控器换台。
舒似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他道:“边绍,你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边绍按着按钮的手指一滞,又恢复如常。
“没有吧。”
舒似心里盘算了下时间,又是皱眉又是眯眼,“一个多月了,以前你不是每周都得回家吃饭的吗?”
边绍不咸不淡道:“也不是每周都回去的。”
舒似推推他的腿,“明天不用你陪我去看店了,你回家一趟吧。”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用回去。”他跟她打起了太极。
“不行,你这样不好。”她坚持道。
他放下遥控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哪里不好?”
“你这样……”舒似噎了噎,声音不自觉变小了:“你家里人估计对我印象更差了,肯定觉得是我不让你回家的。”
原本她是不打算提这事儿的,这段时间她也没问过边绍家里的事情。
总有那么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既然他说把事情交给他,她就想着要不索性就做个懒人坐享其成便是了。
毕竟她就这么个人,她过去那些污泥里滚过的日子没办法抹去,她认识他的时候她已经就是这样了。
不想这些的时候还可以一味逃避,但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憋挺得慌,总觉得不能这样。
感情都是相互的,她和边绍这段感情,说实
话付出更多的其实是边绍,她比谁都清楚。
她希望自己现在能稍微为他变得更好一点,而不是把他拖拽到这种境地。
哪怕他不说,她心里也清楚他是因为自己才和家里闹僵的。
闻言,边绍怔了怔,随即轻轻笑了两声,说:“他们倒也不是那么不明是非的。”
“那你明天回去一趟。”舒似一张脸拉得老长。
“不回好不好?”他放软了语气。
舒似仍旧坚决:“不行。”
“似似……”
“……怎么叫我都不行!”
为了避免陷入他的温柔陷阱里,舒似直接起身就回卧室去了,一眼都没多给他。
*
而此时此刻的边家气氛却没那么轻松。
用完了晚饭,一家人坐到沙发上话家常。
边家男人向来话少,说话的基本都是边老太太和蒋音华,俩人有说有笑地逗弄着小宝贝疙瘩玥玥。
沈晗坐在一边不时笑着插上一嘴。
本来话题挺正常的,无非就是问问边原和她这周过得怎么样。
话说着说着,蒋音华顺着问了一嘴:“玥玥半夜闹不闹腾?”
沈晗笑着说:“不闹啊,估计白天闹没完累的,晚上都可乖了。”
蒋音华欣慰道:“不闹好,边原小时候可折腾了,晚上比白天闹得更凶,家里阿姨保姆哄都没用,非得要我整夜守着才行。”
边原:“……有吗?”
蒋音华白他一眼:“怎么没有,你小时候可皮可凶了,现在大了倒稳重了。”
“说起来,小绍倒是从小到大都……”不哭不闹四个字还没说出口,蒋音华反应过来,突然止住话。
老太太眼皮懒懒一掀,看了她一眼,语气倒温吞吞的:“小绍得有一个多月没回来了吧?”
蒋音华低头嗯了一声。
边老太太有点惆怅:“唉,为了个姑娘家都不回了。”
边原觉得有必要为自家弟弟说上几句:“他可能最近比较忙。”
老太太心里本来就不爽快,这会儿直接瞪他一眼,道:“他那工作清闲得很,哪里会忙。”一句话把边原堵得不知说些什么好。
蒋音华勉强一笑:“我回头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她不是没打过的,打了好几回都没人接听。
老太太气不消反倒嗔怒,一语中的:“你打他会接才怪,你说你也是,我盼星星盼月亮就盼他谈个恋爱,好不容易谈了,你嘴皮动动就是不同意给打散了。”
蒋音华觉得有点委屈,对着婆婆又只好捺住,解释道:“妈,那个小姑娘跟小绍不是太般配……”
“你怎么就知道不般配了,好歹让他带回来过过眼。”老太太愈说愈气,“我可是一眼都没见到。”
说着她嘴角往下抿了抿,目光投向边原,语气稍稍放柔了些:“阿原你不是见过那姑娘吗?给奶奶说说,是怎么样的?”
边原侧过头看看自己老婆,沈晗正在疯狂打眼色,好像在说——
快,赶紧给小叔助攻一下!
边原以眼神安抚她,沉吟片刻说:“这我说不好……”
老太太不满意了:“怎么就说不好了,不是见过吗?”
边原说:“奶奶……”话还没说完,左臂被沈晗轻轻掐了掐。
他懂,意思是让他别乱说话。
边原顿了顿,说:“人我倒是调查过,不坏的。”他也只能这么说了。
老太太点点头:“怎么说?”
边原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您还是自己看看吧。”说完起身上楼去了书房,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份黑色文件夹。
他把资料递给老太太,“都在这里。”
老太太噢了声,戴上老花镜认真地看起来。她阅读的速度很慢,几乎是好几分钟才翻过去一页。
边老爷子就坐在她身边,双目阖着,像是睡着了,看上去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边孝宁侧头在纸上敛了一眼,转头和蒋音华对视了一眼,也什么话都没说。
边家家风一贯如此,男外女内,家里内务这种事情,不该男人插手。
蒋音华倒是放了心,端起茶盏轻轻噙了口。
她也是差人调查过舒似的,横竖都是调查,八九不离十都差不多。
长辈不先开口,小辈哪有启头的道理。
沈晗坐得笔直,就是眼神不断地往边老太太那边飞。
如果不是边原暗暗拉住她的衣角,估计她早窜过去一睹究竟了。
顷久,老太太摘了眼镜,把文件夹合上放在大腿上,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跟方才那个喋喋不休的唠叨老太太判若两人。
过了半分钟,她看向蒋音华,语气淡淡地问:“这姑娘的情况你也知道?”
蒋音华轻轻地嗯了一声,“人我私底下也见过一次,人坏是不坏的,不过她的情况……跟小绍着实不太合适。”
本来脸色平静的边老太太脸颔首听完,目光陡然犀利起来,盯着她沉声道:“你私底下越过小绍去见了?”
蒋音华点头,对上老太太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解释:“妈,你也知道小绍那个性子,闷得很又固执,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要不是那天他说自己有女朋友了,我们不还是被闷在鼓里……”
老太太脸色愠怒,道:“你四五十岁的人了,还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哪怕再不合适,你是小绍的母亲,你这种做法让他如何自处?”
蒋音华被斥得神情微变,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嫁进边家三十多年了,和老太太一直都是关系和睦的,被这样劈头斥责今天是头一遭,心里委屈又难受。
老太太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她也不是那种刁钻刻薄的人。
若不是对象是自己儿子,她也就泯然一笑随着去了。
自己只是做了一件身为母亲该做的事情,这不对吗?
边孝宁看着眼圈泛红的自家媳妇,心疼地打起圆场:“妈,阿音她也是为了小绍好,您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