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戚济南毁了这个姑娘,他辜负她的爱意,让她的期待落空。
哪怕他对舒似能有一点点的好过,她都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这就是何佳为什么那样厌恶戚济南的理由。
他毁灭的不仅是一个女孩的感情,而是碾碎了一个女孩本该平凡却安稳的人生。
何佳说不出此刻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看着舒似,既觉得怅然,又有点欣慰。
她依旧不看好舒似的这段感情,因为她太早就看清楚了社会的现实。
它是一个阶级划分鲜明的金字塔。
边绍是好没错。
可他始终站在塔尖顶端的人,而她们这种人,只能匍匐在塔的最低处。
现实明晃晃地摆在眼前,但她终归还是希望舒似好。
试试就试试吧,不就是上岸吗?
别再下海最好了,再不行不也还有她罩着呢。
舒似挑挑拣拣,一上午转瞬就过。
十一点多的时候,何佳打算走。
舒似想着中午边绍还要回来,打算留她一起吃饭。
“今个儿不行,我有饭局,回头再吃。”
何佳摆摆手就走了。
等边绍回来时,舒似差不多收拾好了。
一切精简再精简后,其实东西也不是很多,只装了五个大纸箱和两小纸箱。
舒似看着那半人高的纸箱,估摸着放沃尔沃后备箱是够呛。
她和边绍商量了会儿,先是打电话给搬家公司预约上门,又给手机里一个清洁阿姨打了个电话,让她来打扫一下。
临走前,舒似站在门口玄关处静静环视了一圈——
这套房子承载了她四年多来日日夜夜的记忆。
细细想起来,却没有什么好值得珍藏。
那些日子对她而言,大部分都是惨淡乏味的。
舒似把门房钥匙轻轻搁在鞋柜上,转身关上大门。
*
日子像流水一样潺潺流动。
舒似搬到边绍那之后,完美适应了同居生活。
她神奇地发现她的睡眠质量好了许多。其实主要是累的,每天沾枕头几乎就睡。
也不知道是归功于边绍……还是边绍。
但她的阴间作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过来的。
大部分时候,她一觉醒来时几乎都是快近中午。
边绍上班去了,偌大个家里就她一个人。
每天都没事儿做,为了打发时间舒似只好把家里打扫过来打扫过去。
周三那天,她起床洗漱吃完饭之后,照例开始扮演清洁阿姨的角色,刚把主卧的窗帘给拆下来,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响了两声。
她走过去解锁看了一眼,顾恩的头像出现在最近联系人里——
[阿舒在吗?]
自从顾恩搬出去之后,她们就很少联系了。
最近一次还是在上回在朗悦看到魏骞带了别的女人喝酒的那会儿。
舒似点进去回复道:[怎么了?]
对方正在输入几分钟,气泡出来:[我怀孕了……]
[……恭喜。]
舒似回复完,盯着那行字瞅了一会儿,陷入沉默。
怎么的最近怀孕变潮流了是吧?一个二个都赶时髦来这套?
但顾恩的孩子可以要,何佳的孩子却不能要。
算算时间也一个多月了,这孩子再不打就太伤身体了。
舒似仔细想想自从搬家之后,她很久没见何佳了。
之前她还在上班时,何佳还会发消息督促她上班。再加上孩子的事情,何佳自己都焦头烂额,哪有心情约她一起玩儿。
再加上现在俩人生活完全找不到接触点,联系便淡了一点。
她从微信最佳联系人里找到何佳的头像,拨了个电话过去。
那头倒是很快接起来,舒似看了一眼时间,问:“在睡觉?”
“没呢,早就起来了。”何佳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也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怎么了?”舒似问。
何佳说:“明天有没有时间?”
“无业游民你说闲不闲?”
舒似歪着头用肩膀夹着手机,抱起窗帘走到阳台上,手机放在洗衣台上开了扩音,蹲下身一点点把窗帘布塞进洗衣机。
“哦也对,那你明早过来陪我去人民医院打个孩子,我两天药吃完了,明天第三天了。”何佳语气十分平淡。
闻言,舒似手里塞窗帘的动作一顿,没作声。
阳台晾衣杆上的衣服被风吹得飘来荡去,衣架之间撞击出吱吱的声音。
何佳的声音融在其中,又近又远:“没空我就自己去了。”
“知道了。”舒似低头把窗帘全部塞进去,关上洗衣机的门。
第62章
第二天一大早七点多,舒似和边绍一道出的门。
何佳的公寓和市医院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于是她没让边绍送,自己打车过去。
到了小区楼下,舒似也没上楼,给何佳打电话让她下楼。
几分钟后,何佳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装下楼,一副墨镜遮住半张小脸嫌不够,还戴了帽子和口罩。
还有兴致和舒似调笑:“你看我这样像不像明星出街?”
舒似实在没心情跟她贫,闷不吭声就往外走。
何佳叫住她:“你等我下啊,我去开车。”
舒似脚步顿住,再转过身时满脸阴沉,“你回来还有力气开车?”
何佳一愣,点点头:“哦,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耶。”
看她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舒似真想提刀把何铭那个王八蛋大卸八块。
凭什么受苦受难的永远都是她们女人?
凭什么?
*
出租车后座上。
何佳坐在左边,她把脸朝着窗外,目光空散。
她不再贫嘴,开始变得安静。
阳光有一下没一下地从她苍白的脸上掠过去,有一种恍惚的破碎感。
舒似看了她一会儿,她也没有回头。
车里的气氛逐渐压抑起来。
舒似稍微把窗户降下了点,让风灌进来些。
她不知道何佳在想什么,但她大概可以感觉到她心里有多不好受。
她想起了当初她去打胎时,何佳陪着她去医院的场景。
那会儿何佳是多么生猛啊,她问候戚济南的脏话从自己上车开始,一路飙到医院门口都没停下。
可舒似没有像她当时那样,劈头盖脸地把何铭全家都拉出来骂一遍。
因为她知道那样一点用都没用,不过徒增自悲而已。
俩人一路沉默地到了人民医院,办完了挂号,就到妇产科外面的走廊里找了位置坐下排队等着。
这会儿时间还早,人还不是很多。
医院一贯森凉。
舒似坐了一会儿,就感觉凉意从脚底往上窜,瘆得她起鸡皮疙瘩。
她站起身,低下头看着何佳冒出一句:“你要想好。”
何佳盯着前上方挂着的电子动态屏,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声音平静道:“我累了。”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的氛围甚至算得上心平气和。
舒似却觉得没来由地悲伤。
她想起了当年自己来打胎的心情——
天塌地陷都不过如此。
医生看完诊给开了药,舒似仔细咨询过护士之后,先送何佳去病房,又跑到门诊外面的便民店买了成人纸尿裤和脸盆那些要用的东西。
病房里,何佳换了纸尿裤和睡衣,吃了药平躺在床上玩手机。
舒似坐在病床旁边,耳边全是隔壁床那个女孩子痛苦的呻/吟声:“好疼,疼死我了。”
又听见有个男人声音带着哭腔在不断重复念叨:“对不起,宝宝……”
两张病床中间隔着帘子,那边什么也看不到。
她低下头去看何佳,问:“你疼不疼?”
何佳摇头:“还没感觉。”
舒似哦了一声。
何佳放下手机,倒是有点心情跟她贫了:“之前我陪你打胎倒霉,现在轮到你咯。”
舒似没什么心情,干涩地扯了扯嘴角。
过了一会儿,何佳双眸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轻声说:“我现在有点疼了。”
“忍忍。”舒似握住了她的手。
又几分钟,何佳的额头上开始沁出了细密的汗,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舒似,我疼……”她紧紧地攥着舒似的手,指甲抠进她肉里,“我好疼啊……”
语调哑碎,带着哭音。
舒似眼中全是不忍,她抽了两张纸轻轻擦掉她额头上的汗,说:“能起来走走么?”
她听护士说的,要让孕妇尽可能地多走动。
何佳声音颤抖,半天才挤出来一个字:“……走。”
于是舒似把她搀起来,出了病房来回地在走廊里走动。
走了十来分钟,何佳身体一僵,说:“扶我回去。”
何佳拿着脸盆进了卫生间大概七八分钟出来,声音虚弱道:“去找医生吧。”
到了诊室,医生大致看了看脸盆。
“孕囊排出来了,一会儿回病房再观察一个小时就可以回去静养两周,记得预防感染,两周后记得回来复查,要是没有排干净的话可能要进行二次清宫。”
何佳静了一瞬,没有血色的嘴唇嗫嚅两下,说:“好的,谢谢医生。”
舒似扶着她站起来,从诊室走回楼上的病房。
上下楼梯间不过一段很短的路程,两三分钟。
回到病房时,何佳已经淌了满脸的泪。
舒似手里捧着抽纸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咬着嘴唇无声流泪。
那一刻,她就知道何佳是死心了。
那样爱憎分明的人,爱就是爱,恨就是恨。
可无论怎样,她总是会把何铭挂在嘴上。
然而这一回,直到等她把何佳送回家,都没有从她嘴里听到有关于何铭的任何一个字。
飞蛾扑火,只是换来一个身心俱伤的结局。
*
“老板,这鸡是老母鸡吗?”
离何佳家不远的大菜场里,舒似伫立在一个肉摊位前。
“老是不老,不过都是自家养的嘞,一点饲料都没吃。”
舒似伸出两根手指抓着那只光溜溜的死鸡翻个面,把鸡头背过去。
“那这只吧,给我装起来。”
老板问:“要不要给你切?”
“切。”
买完了鸡,舒似又溜达着去买了些蔬菜和一条鲫鱼。
走到菜市场门口,她打开手机又看了一遍备忘录确定没有遗漏什么之后,打车去何佳家里。
她这几天都是这么过的,每天早上七点半起来,吃完早饭跟边绍一同出门,他把她送到菜市场放下,自己再去上班。
舒似过惯了昼伏夜出的生活,身体至今都没适应过来,注意力很难集中,几乎天天都处在一种思绪离散的状态中。
这几天都是晴天,有太阳便感觉没那么冷。
早上□□点的阳光薄薄的,舒似靠在车后座上,看着飞逝往后的街景,有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到了何佳家,她把东西提进厨房,放轻脚步到卧室门口旋开门看了一眼。
何佳还在睡。
于是她把门关上回了厨房,把东西都放在柜面上,先把蔬菜拿出来过水洗。
洗着洗着,她突然就笑了一下。
好像她跟边绍在一起这么久,她都没有给他做过一顿饭,倒是他觉得她胃不好有了空闲就要亲自下厨煲汤给她喝。
估摸着他以为她肯定不会做饭。
其实她不是不会做饭的,她懂事得早,小学五六年级就已经学会烧饭给自己和外婆吃。
来了A市,她和戚济南在一起之后几乎都是他做饭,再后来她下海之后,就更懒得做了。
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哪有精力再去做饭,不如直接点外卖来得实在。
如今何佳这样,又没人照顾她,吃外卖她也不放心。总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任其自生自灭。实在觉得怪可怜的,反正舒似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她专心地洗着菜,也没注意到何佳是什么时候起的床。
一转身就看见穿着睡衣的何佳站在门口,悄无声息跟个鬼一样。
“起来了?”舒似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
何佳哑着声应了一声,走到饮水机边弯腰接了杯水又走回来。
她握着水杯,靠在厨房门边上看了舒似半会儿,突然说:“谢谢。”
舒似低声笑了下,把鸡蛋敲进碗里,筷子搅动得飞快。
“别这么肉麻啊何姐。”
“你叫何姐更肉麻好不好?”何佳也笑起来,她就那么站着,看着舒似忙忙碌碌。
她的老家在很遥远的南方一个小地方,所以她在A市哥根本没有亲朋好友。
风月场里情味少得可怜,想求份真心实在太难。
逢场作戏的那些姐妹闺蜜,通通都是用人朝前不用人就朝后。
况且打胎这种事情,说出去极不光彩,给人当笑话看。
她一个做领班的,到底还是要脸面的。
所以她打胎这件事情,只有舒似知道,甚至连何铭她都没说。
舒似这个人看起来冷情冷性的,其实就是嘴硬心软。
何佳最喜欢的就是她这点。
她低头喝了口水,说:“我越看越觉得你身上有贤妻良母的潜质啊。”
舒似点头,“我也觉得。”
“反正你现在也是无业游民一个,不如来我家给我当保姆吗,一个月我给你开一千块的巨款工资。”何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