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看边绍说得一脸诚恳,她选择相信他。
路上也没堵车,开了三十多分钟后,沃尔沃开到了高铁站。
舒似看了看时间,离检票还有半小时的时间,时间还挺宽裕的。
“现在就就进去?还是在车上坐会儿?”边绍问。
她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说:“现在进去吧。”
边绍点点头,先下车去给她拿行李箱。
走到进站检票口门外,俩人面对面站着。
舒似说:“我回家了,你老实点啊。”
边绍笑起来:“我什么时候不老实了?”
舒似想了想,又说:“记得给我打电话。”
他眼里有化不开的宠溺,“每天都打好不好?”
“那倒不用,过年嘛,会很忙的。”
边绍嗯了一声,专注温柔地看着她。
舒似这回没觉得不好意思,再不多看几眼,就得年后再看了。
于是她也看他,而且看得很仔细,把他的眉眼在心上画了又画。
人流来去,而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过了一会儿,他搂着她的腰,垂头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一路顺风。”
舒似不知怎么的,眼睛突然就酸了。
明明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分别,她心里却无端生出了许多不舍来。
他的手紧了紧,唇凑近她耳际低声说:“也记得想我。”
末尾轻轻加了三个字,绵绵沉沉的语调,像裹了蜜拉出了的糖丝一样,令人心酥。
第66章
动车车厢里封闭暖和,两个多小时坐得舒似脑热胸闷。
下了动车,一股凛冽寒风正好刮过来,肆无忌惮地穿过站台。
D城要比A市更冷些。
舒似缩了缩脖子,才觉得衣服裹得紧还是有好处的。
她低头随着人流往前走,眨眼之间,睫毛煽动。
不过才刚刚分开,她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舒似走到外面打车,一路上道路通畅。
出租车停在胡同口外面,她付钱下车绕到后备箱去把行李箱提下来。
胡同一路走到尾,有不少人家门口已经挂上了喜气洋洋的红灯笼。
空气里有一股家常饭菜的香气。
舒似刚进门,就听见小孩的声音从堂屋里传出来,叽叽喳喳。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她表哥那一双儿女。都是七八岁的年纪,正是聒噪闹腾的时候。
舅舅一家离得近,往年一般都是二十九才会过来她外婆这,今年倒是早了些。
舒似拖着行李箱往里走,提高音量喊:“阿嬷!”
左侧里屋就响起了脚步声往外来。
先是冲出来俩小家伙,一人抱着她一条腿,大声叫:“小姨小姨!”
接着是舅妈推开里屋的窗户,笑眼眯眯道:“小似回来啦?”
舒似点点头,“阿嬷呢?”
“她呀,刚上楼说睡一会儿去,应该刚睡下,你别吵醒她哦。”舅妈说。
外甥抱着舒似的腿,身体颠来倒去,“小姨小姨,你给我带礼物了没有呀?”
“我呢我呢?”外甥女不甘示弱地挤过来。
舒似笑着逗他们:“没买哦。”
俩小脸上的笑容瞬间就瘪了。
舅妈呵斥他们:“像什么样子,整天就知道让小姨买礼物。”
话是责怪的话,语气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舒似心里倒也没觉得不舒坦。
有些人家的儿媳妇,小小一个人,八百个心眼子。
她这个舅妈性子有点强势,时而也会有点心眼子,但人是不坏的。
平常隔两天就会过来一趟照顾外婆。
要不然她也不会放心吧外婆一个人留在家里。
她平常不回来,到了年末回来过年,就会塞个几千块的红包,不是很多,但她舅妈也高兴得不得了。
舒似揉揉俩小家伙的脑袋,说:“先让小姨把行李放一下,晚一点带你们去买礼物好不好?”
得到了承诺,俩小家伙心满意足地放手又去玩了。
提着行李箱上二楼,舒似回到自己房间,床上被子床单皱卷在一起,还堆着小孩的玩具。
她把玩具收拾好,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站起来推开窗户,点了根烟。
正对面是一条石板道,直直往后延伸去。
斜对面则是隔壁家邻居的卧房,里头四个男人围着桌子在搓麻将。
舒似掸落烟灰,掏出手机来给边绍报平安:[我到家了。]
烟燃了大半根,他的电话进来了。
听筒里他的声音有点哑:“你到了?”
舒似嗯了一声,“你在睡觉?”
“刚刚睡了一会儿。”
“你该起来回家了。”
“嗯,一会儿就回去。”
寒风骤然起聚,吹得窗户摇动。
舒似手里的烟头也被吹得猩红发亮,烟灰飘飘洒洒地就跟着风去了。
她吸了下鼻子,抱怨道:“D城好冷。”
边绍笑:“知道冷就把衣服多穿一点,照你平常那样穿衣服很容易感冒的。”
“嗯,知道。”
舒似关上床,转身去了床头柜,拉开抽屉把烟灰缸找出来摁灭烟头。
“你不在,我都不知道做什么。”边绍的声音闷闷的。
舒似挑眉,“是不是真的?”
“不然我干嘛睡觉?”他轻笑一声,“不习惯。”
他的声音沉沉的,细细听总感觉带了种小孩委屈的语气。
舒似感觉耳朵有点热,拿手揉了揉,问他:“不习惯什么?”
“你说呢?”
舒似刚想接话,就听外面腾咚腾咚地响起踩楼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然后她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外甥女含蓄点:“小姨,你在干嘛呀?”
外甥开门见山:“小姨,玩具玩具,我要买跟同学一样的那个车!”
瞬间,什么旖旎都荡然无存了。
“……”舒似感觉脑袋有点疼,她伸手抓了把头发,食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就听见边绍问:“家里有小孩?”
“嗯,我的外甥和外甥女,让我带他们去买玩具。”
“那你先去忙,我也起床了。”
舒似说了声好,把电话挂了。
出门带俩小家伙逛了趟附加的连锁超市,又去银行取了一万块钱的现金,回家时在路口的小便利店买了两包烟和一包红包袋子。
*
回家之后,舒似身上的懒劲儿就一发不可收拾,反正家里也没人叫她起床,索性每天都卷在被子里赖到日晒三竿才起。
主要是D城实在太冷,老房子也没有空调和地暖。
南方冬天一向湿冷难捱,不管你站着坐着,稍微不动弹就能感觉寒意一丝丝地往骨里钻。
只有被窝里的电热毯才能给她续命。
越睡越困,越困越睡。
舒似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睡肿了。
二十九的除夕夜。
吃完年夜饭,家里本就人少,也没有聚着守年的习惯。
外婆年纪大了,精神头没那么好,早早就上床躺着了。
舒似回房间脱了衣服躲进被窝里,跟边绍打电话。
舅舅一家在她隔壁屋里看春节联欢。
老屋子不隔音,电视机的声音和说话声不时就传过来。
舒似被电热毯热得昏昏沉沉,迷糊中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被小外甥女吵醒,小姑娘黏她得很,叽叽喳喳,一会儿蹭进被窝一会儿又爬起来在床上蹦来跳去。
舒似房间的床是弹簧床,她在上面颠,舒似在被窝里被她踩了好几脚。
和边绍的那通电话打到了手机自动关机。
舒似给手机充上了电,神情呆滞地陪着小姑娘玩起了她的两个宝贝芭比娃娃。
零点时分,外面立马就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吵得人心闷。
小姑娘一骨碌就下了床去,趴在窗边朝着外面看,边哇啦乱叫,整个身子有一半都在外面。
炮声太大,舒似扯着嗓子吼她:“进来点!你这样会掉下去!”
“听到没有!舒子含!进来!”
正斥着小姑娘,枕头边的手机屏幕就亮起来,铃声都听不见,只能感觉到嗡嗡的振动。
电话是边绍打过来的,她接起电话。
炮声噼啪作响,她什么都听不见,只好从床上起来,裹了外套下楼,走到门外。
舒似把手机贴在左耳上,另一只手手指去堵住右边耳朵,才勉强听清边绍的声音。
他问她:“听不见吗?”
她大声回他:“听不清!”
于是他又说了句什么,
她又听不清了。
舒似不得已把电话挂掉,低头给他发去微信:[外面在放炮,我听不清。]
[那晚一点再打吧。]
舒似把手揣进口袋里,坐在门槛上等了会儿。
过了七八分钟,炮声渐渐弱下去。
外面很冷,舒似搓了搓手,又给他打了回去。
“我这边刚刚好吵。”她埋怨道。
从听筒里传过来边绍低沉悦耳的笑声:“嗯,听到了。”
舒似抬头看着墨蓝星缀的夜空,说话时口中冒出淡淡的白雾。
她深吸一口薄凉的空气,问:“你在干嘛?”“在给你打电话。”
“给我打电话之前呢?”
他笑着答道:“跟我哥在下棋。”
舒似昂着脑袋,瓮声瓮气问:“有没有想我。”
那头静了两秒,他的声音愈加沉柔:“想了。”
舒似抿抿上扬的双唇,没笑出声来。
咻的一声接着一声,不远处几簇火光相继窜上了天空,骤然炸开去,散出璀璨的光辉来。
那烟花散开成几朵硕大的花瓣形状,瞬间的停滞之后,扑簌簌地就往下坠去,只在空中留下团团灰色的烟迹。
舒似在最后一朵烟花落下时,柔声对电话那头说:“边绍,烟花很好看。”
边绍的语气有点苦恼:“A市不让放烟花。”
舒似吃吃地笑。
他的声音贴在她耳边无比清晰真切:“新年快乐,似似。”
“嗯你也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啊。
愿你我岁岁年年常相见。
*
初三一大早,蒙头大睡的舒似硬是被小外甥女从被窝里拽起来。
小姑娘奶声奶气地说:“小姨快起来吃早饭,吃完饭去我家玩儿。”
舒似只露出一个脑袋,带着鼻音问:“要回家了?”
小外甥女:“对呀。”
“你先下去,小姨穿个衣服。”
“好嘞”小姑娘乐颠颠地又跑出去了。
舒似把搭在椅子上的毛衣和裤子拖进被窝里,又躺了两分钟,整个人缩进被窝里把衣服穿上。
起来之后裹了件羽绒服坐到书桌旁边,拿过包开始点现金塞红包。
俩小家伙儿,一人六百。
剩下的现金舒似点了六千,一个红包塞不下,七塞八塞分成三个红包装好。
这是给舅妈的。
吃完早饭,她和外婆在门口送舅舅一家。
舒似把红包分给俩小孩,剩下三个往舅妈手里塞。
你推我推,每年都要来这么一遭。
舅舅一家一走,热闹褪去,老旧的房子便再次寂寥下来,有些地方阳光照不到,于是空气中便时常渗着一点点阴冷潮湿的霉味。
这才是它原本的面貌,这些年一如既往。
天气很好,天晴阳暖。
外婆跟她招呼一声,慢吞吞地踱着步子去串门去了。
舒似双手插兜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实在是没事儿做。
正好有风穿堂而过,她缩了缩脖子,上楼去睡回笼觉。
这一觉就到了中午,她懒恹恹地睁开眼睛,看了眼手机,都快一点了。
她起床下楼,外婆已经回来了,安静地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晒太阳。
舒似静静地伫立在门后看着她。
记忆里的这些年,似乎每一次她回家来,外婆都是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双目浑浊往向一处,连眨眼都格外地缓慢迟钝。
不论天气好坏,她经常一坐就是很久。
她就不言不语坐在那里,似乎在寻找逝去的岁月,又好像是在着时光把她带走。
生气荒芜,寂寥无声。
舒似柔声问:“阿嬷,吃了没有呀?”
外婆抱着火笼,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还没有哦。”
“那我去弄点吃的。”
舒似转身朝里去了厨房,想了一会儿,往锅里放了些水,等水开了,早上的剩菜被她一股脑全倒了进去,又下了两把挂面。
反正就她和外婆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
等待的过程中,她抽空看了一眼手机微信。
大概边绍是真的很忙,今天一个消息电话都没来过。
木盖扑腾扑腾,压不住的汤沫从边缘缝隙溢出来。
舒似连忙伸手一掀,热雾便腾腾涌上来,扑了她一脸。
用完午饭,舒似把碗洗了,甩落手上的水,走出去。
堂屋寂静,四下无人。
舒似走到门口,果不其然——
老太太又阖着眼坐在外面门边,垂着的头一点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