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十三槐
时间:2022-08-15 07:01:49

  虽然日头还大,但仍有风。
  舒似怕她被着凉,回屋拿了条毯子出来盖在她背上,自己也拎了条小木凳坐在旁边。
  阳光时隐时现,巷子尽头寂静。
  偶尔风吹过,拂动树叶沙沙簌簌地响,路面上的鞭炮炸过的红纸残碎卷起瞬间,又悄然落下。
  年味也像是随着那些红纸片被吹得风中打转远走,逐渐消散。
  *
  残阳西落,晚霞铺了漫天。
  余晖逝去,寒意渐袭。
  舒似吃完晚饭,直接就坐到了门槛上点了一根烟。
  指尖猩红一点发亮,白雾沉沉飘荡在她鼻唇之间,在逐渐变暗的光线里看不真切了。
  脚步轻轻地来到她身后,老太太低低咳嗽一声,说:“女孩子家烟就少抽一点了。”
  舒似:“喔——”
  老太太看了看天,说:“晚上睡觉加床被子,半夜可能更冷咯。”
  舒似又说:“喔……”
  老太太上楼去了。
  舒似把剩下的烟抽完摁灭,起身拍了拍屁股,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嗡嗡的震动隔着衣服传递到她的皮肤上。
  舒似拿出来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嘴角弯了弯,按下接通。
  “喂。”一个字硬邦邦地从她口中脱出。
  边绍静了两秒,带着笑意说:“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啊。”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晚饭吃过了吗?”
  “吃了。”舒似身体往后靠,门侧边就嘎地响了一声,“你在干嘛?”
  “在开车。”
  舒似听了一会儿,也听出电话那边的安静。
  她问:“很忙吗?”
  边绍像是在思考,长长地嗯了一声,回她:“不是很忙。”
  不忙?那怎么一天都没音信。
  舒似咬咬唇,哦了一声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电话那头也是沉默一片,她想边绍大概在专心开车。
  过了两三分钟,舒似觉得手脚被寒意侵袭,在一点点地变凉。
  于是她说:“要不你先开车吧,我先挂了,在外面打电话好冷。”
  夸嚓两声杂音之后,边绍的声音一下靠近清晰了许多。
  “D城真的蛮冷的。”
  “对啊。”舒似懒散地边应着他的话,边伸手拉门关上。
  “还好我穿得挺多的。”他说。
  舒似哦了一声,手里动作停顿两三秒,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边绍在电话那头低低哼笑了两声。
  她终于反应过来,轻声问:“你在哪儿?”
  “刚进D城市区。”
  “……”舒似手抓在大门上,整个人怔在原地。
 
 
第67章 
  才不过六点多,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舒似站定在外婆的房门前,轻声问:“阿嬷,你睡了吗?”
  屋里亮起灯来,光从门缝底下漏出来。
  老太太咳嗽两声:“怎么啦?”
  舒似开门走进去。
  老太太已经躺在床上了,见她进来又缓缓坐起来,只穿里衣的身子显得格外孱弱瘦小。
  舒似说:“你躺下好了,我一会儿要去接个朋友。”
  “什么朋友啊?”老太太慢悠悠地问。
  屋里的灯瓦数不高,是那种老式灯泡。
  灯光昏黄,老太太的表情有些模糊。
  舒似抿唇,像个小孩一样不太敢看她,含含糊糊道:“就是上回我给你说的那个。”
  老太太眯眼回想,噢了一声:“那个啊。”
  “嗯。”舒似没说话了。
  “那你去吧。”老太太说完,扶着床身子侧向里面又躺下了。
  舒似原地站了一会儿,退出去轻轻关上门,轻手轻脚地下楼去。
  先前她问过边绍的位置,那边过来至少还得半个小时。
  她在里屋里给自己倒了杯热开水,也没喝就那么放着。
  待到水温,边绍的电话再次打过来。
  舒似一下从凳子上蹦起来,“你到了?”
  边绍说:“好像是到了,是不是这里有条胡同拐进去?胡同门口有一家水果店?”
  舒似人往外走,“这里面没法儿停车的,你有没有看到一家快捷酒店?就在红绿灯那里,那里停车场可以停车。”
  “好,我知道了。”
  “我现在走出来了,等你停好车走过来,我应该就到胡同口了。”
  “太冷了,你在里面等着我就好。”
  “我都走出来了。”
  “你真是……”边绍笑了一声。
  外面寒风凛冽,刮得人脸疼。
  胡同里路灯暗淡,舒似挂了电话,埋头把两只手揣在羽绒服兜里,步子走得又急又快。
  从前怎么不觉得这条胡同长?
  这一刻她恨不得两步子就直接迈到胡同口。
  舒似呼吸乱了几分,甚至感觉浑身冒了一层细汗。
  二三十米的距离,有男人长身伫立在夜灯下。
  他的手里还提着东西,一个转身看见她,他抬起空置的那只手挥了挥,朝里走来。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
  她走了几步之后就停在了原地,看着他步履沉缓地走到她的面前。
  一步,又一步,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走得近了,也就看得更清楚了。
  他脖子上围了一条浅深灰竖条相间的围巾,身上穿着长度到膝的黑色棉服,拉链敞着,里衬是米白色的毛衣,白色运动鞋。
  这一身穿着让他看上去更年轻了,像刚出社会的大学生。
  舒似甚至都有点不敢认。
  直到他走到她的面前,她微微抬头,眼前便是他温柔熟悉的脸庞。
  舒似看得清明,他眉眼间明显带着一抹倦意。
  从A市到D城,自己开车得三四个小时,现在又是春运,稍微堵一堵只会更久。
  舒似有点心疼。
  边绍从头到脚看了她一遍,眉间轻轻蹙起来,语气不像平日般温和:“这么冷的天气你就穿两件衣服?”
  “……”舒似一腔情意立马就被堵住了。
  边绍的目光在她略微泛红的鼻尖上定了定,轻轻叹了一口气,把手里东西递给她,“帮我拿一下。”
  舒似接过东西,低头抬手瞥了两眼,是两盒包装精美的保健品。
  再抬头时,脖子上就被一条带着些许温度的围巾给围上了。
  边绍神情专注地,一圈一圈在她脖子上绕啊绕——
  最后给她直接包得就剩一双眼睛在外面。
  舒似呼吸之间全是围巾上他的味道。
  她闷闷幽幽地出声:“有你这么围围巾的?”
  边绍一脸满意地又把围巾往上拉了拉,从她手里把东西接了回去,“围巾不就是这么围的?”
  舒似就拿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瞅着他,声音更闷了:“你这么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给我围围巾的?”
  “当然不是啊。”
  舒似定定地看着他。
  边绍伸出双臂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头顶上。
  片刻之后,他轻声道:“我想你了,似似。”
  太想你了。
  所以哪怕明明几天之后就可以再见到你,我也是不愿等了。
  *
  刚进家门,舒似就瞥见里屋亮着灯,门开着。
  她牵着边绍的手走到里屋门口,站在台阶上侧头朝里看——
  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床,这会儿正在往果盘盒里装着年货。
  舒似问:“你怎么起来啦?”
  老太太的眼神看过来,往她后面边绍身上去,目光里看不出情绪。
  舒似脸有点热,把边绍拉进屋里。
  “阿嬷,这是我……男朋友。”
  边绍微微弯腰鞠躬,礼貌温和道:“外婆新年好,我叫边绍。”
  老太太点点头,噢了一声,低下头去把装花生瓜子的塑料袋重新扎紧放进一旁的柜子,又缓慢地拿开水壶倒水泡茶。
  舒似连忙去帮忙,边看了边绍一眼,“你先坐吧。”
  边绍笑着点点头,脱下棉服搁在手臂上,背脊挺直地坐下,顺便把手里的两个礼盒也放到长凳上。
  等茶端上桌,老太太扶着桌边站了几秒,转身抓住矮柜上的手电筒,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轻声说:“那你们说话,我去睡觉咯。”
  走到门口,又朝着舒似换了客家话说:“你舅舅的房间还没收拾,柜子里被子什么的都是新的。”说完步履颤巍从台阶上下去。
  过了半分钟,外面就传来木楼梯被一阶一阶被踩下的声音。
  缓沉,又有点暗闷。
  直到那声音消失,俩人对视一眼,彼此静默。
  桌上的两杯茶水冒着热气,薄雾飘飘。
  “你冷不冷?”舒似问。
  “不冷。”
  舒似哦了一声,把其中一杯茶移到面前,玻璃杯身烫,她双手把着,用手指抵着杯转。
  边绍也学她,双手转着杯子,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我怎么感觉,外婆好像不太喜欢我?”
  “……嗯,我也这么觉得。”舒似也挺疑惑。
  她家这个老太太平日里话是不多的,她总是很安静,说话轻声细语。
  舒似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她和谁红过眼,她待人总是和善温柔的。
  先前她和戚济南谈恋爱时带他回来过一会儿。
  那会儿老太太人也挺热情的,怎么今天对上边绍,就这般冷淡。
  倒是头一回。
  舒似越想心里就越不得劲儿,脑袋里无数个问号。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胳膊肘往外拐。
  她家老太太又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她的态度怎么样都终归有她的道理。
  这么一想就不拧巴了。
  她抬眸看着边绍,想起件事来,问:“今天才初三,你就这么过来了?”
  边绍眉梢微挑,“嗯?”
  “你有没有跟家里人说?他们会不高兴吧?”舒似顿了顿,轻轻叹气,“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边绍把茶杯轻轻放回桌上,看着她说:“你就担心这个?”
  “我不该担心吗?”舒似脑袋微微耷垂。
  哪有人大年初三就放下家人不管跑去见女朋友的?
  虽然之前边绍他妈是说过接受她了,但舒似又不傻,明白那无非是边绍家里人为他做出的退步。
  她在他们心里印象本来就不好,这样一来只怕就更差了。
  “是我家老太太让我来的。”边绍说。
  “嗯?”舒似愣了愣。
  边绍眼里荡过一抹笑,看着她稍稍挑了眉,学着自家老太太的口气说道:“她说,你快去去,看你这魂不守舍的,人在家里魂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舒似视线和他带着揶揄的目光对上,唇角没忍住地往上扬。
  “然后呢?”
  “然后啊——”他眼眸温柔地看着她,“我这不就来找我的魂了?”
  无形撩人最致命。
  而面前的男人更是深谙此道,总是撩拨她。
  舒似呼吸慢了半拍,她低下头轻抿了口茶。
  茶水温清,入口有微微的涩苦之感。
  “还喝不喝茶?”她问。
  边绍说:“现在不是很渴,在车上有喝。”
  舒似点点头,“那我上去收拾一下房间,你晚上……就住我这儿?”
  边绍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语调低而柔:“好啊。”
  舒似:“……”
  又撩,又撩!
  有完没完。
  *
  舒似拿了新的毛巾和牙刷给边绍,俩人洗漱完,她揿了灯,开着手机手电筒照明,领着边绍上楼。
  俩人都有意放轻了脚步,怕吵醒老太太。
  进了她舅舅的屋子,舒似关手电筒开灯。
  屋里摆设简单,电视机上方挂着一副结婚照的大相框。
  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一旁墙上粘了一个金粉红面的双喜字,年月久了变得暗淡无光,喜的最上面还粘不住斜斜耷拉着。
  这屋是二楼最大的一间,她舅结婚时就拿这做的婚房。
  后来住了两三年,小两口就搬出去了。
  大概是因为平常几乎空置的原因,屋里少了点人气,有点阴潮。
  舒似打开窗通风,又去柜子边扒拉两下,拉出一套新的四件套出来,走到床边铺床。
  她把床单抖开,说:“我家这老房子是没有空调的,只有电热毯,关了半夜可能会很冷;晚上你要是觉得冷,柜子里还有棉被你记得拿出来盖。”
  “哦还有,你要是想要上厕所的话,二楼是没有的,得要去楼下的,下楼梯记得开手电筒,别踩空滚下去了。”
  边绍没应她,她便转过头去看。
  男人身子抵在桌边,双臂向在桌面上,左腿笔直站立,右腿微微弯曲往后收,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很放松的姿态。
  他是面向着照明灯的,所以他脸上的表情她看得分外清楚。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向上的弧度,淡而不散。眉眼中的情意仿佛有着重量,沉甸甸地,在他抬眉垂眸间,一晃接着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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