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守护者——高灿阳
时间:2022-08-15 07:22:56

  “单星星,那个……”周雪葵艰难开口,“既然今天你已经来医院了,要不要瞬间做个检查,看看孩子的性别?”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秦九结赶紧推了推周雪葵的肩膀,道:“周老师,你忘了吗?医院是不能告知胎儿性别的。”
  “正常情况下的确是这样的,但是……”周雪葵看着单星星,“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医生是会主动告知胎儿性别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秦九结停下了推肩膀的手,小心地放到了桌面上。
  陈刚面露思索,伸手搂住自己妻子的肩膀。
  单星星在一瞬间的呆怔,小心地开口:“什么叫特殊情况?”
  周雪葵深深地凝视着单星星的眼睛,缓缓开口:“你患的是线粒体糖尿病,这个病是遗传性疾病,而且是100%的母系遗传。如果你真的怀了女孩儿,那么这个孩子100%也会的线粒体糖尿病。”
  “所以……如果再在医院检查一次,真的是女孩儿的话。建议你,还是把孩子拿掉吧。”
  事后回想起来,周雪葵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样说出那句话的。
  她唯一记得的,就是那种声带振动的干涩感,仿佛砂纸在血肉上横行,到处都是模糊的鲜血和碎肉。
  周雪葵的话音落下后,整个场面顿时寂静下来。
  紧接着,单星星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由于站起来得太快,整个椅子被连带着翻倒到了地面上,发出令人惊惧的声响。
  单星星紧绷着脸庞,面无表情地等着周雪葵,半晌,一声不吭地转过身,跑走了。
  陈刚赶紧追出去,但在转身的那一刹那,还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分怨恨的神情。
  看着两个逐渐跑远的身影,周雪葵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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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字数没满三千,一会儿再发一章。
 
 
第55章 
  自从那次药学咨询窗口见面后,周雪葵再也没有见过单星星。问了妇产科的医生护士,这几天也没有单星星的病人来就诊。
  很显然,单星星还在抗拒着检查胎儿性别、抗拒着有可能打掉孩子的这件事。
  等了几天,周雪葵心急如焚,实在是等不了。
  身为医务工作者的她很清楚,孩子越大越不好打掉,对母体的损害也越大。
  身为女性,她能够理解单星星对孩子的珍视、也能够理解单星星的抗拒心理。
  但是……
  但是她真地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单星星生下这个注定患病的孩子,然后为此痛苦一生。
  所以,为了单星星,她必须得去做这个“恶人”,必须得去做这件“恶事”!
  周雪葵调出单星星的病历,找到了单星星和陈刚的电话,开始一个一个地联系他们。
  周雪葵刚刚拿起办公室里座机的听筒,就被姚护按下的挂机键。
  “姚老师,你这是在干什么?”工作以来第一次,周雪葵对姚护用上了急躁的语气,“我还有事呢!”
  姚护居高临下,眉头微皱:“不要再干了。”
  周雪葵的动作一顿,抬起头,静静地望着姚护:“你知道我要给谁打电话?”
  问出口后,周雪葵又觉得自己好笑。医院之中无私事,每个人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很快就能传得全员皆知。
  单星星的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秦九结或者云学姐,恐怕早就告诉了姚护。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在空气中进行着无声的较量。
  周雪葵动作继续,掰开姚护的手指,重新拨打电话:“你既然知道我要给谁打电话,就不要阻止我。”
  姚护手指落下,“咔嚓”一声又按下了挂机键。
  “蠢蛋!你嫌给自己招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姚护眼神冰冷:“你已经尽到了告知的义务,这就够了。不要再继续了!”
  周雪葵道:“我必须继续!我不能让她生出会让自己后悔的孩子。”
  “你凭什么觉得她一定会后悔?你少自作多情了!”姚护冷哼,眼神中仿佛浮现了冰渣,“你也是在肿瘤科呆过一段时间的人了。肿瘤科里那么多无法救治的的重病患儿,他们的父母何曾后悔过?”
  眼前浮现出小军和小枫的模样,周雪葵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挣扎。但终究,所有的犹豫都化作了坚定。
  “那是不一样的。肿瘤科的孩子们是生下来之后患的病,是无可奈何的命运。但单星星的这个孩子还没有生下来,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更何况,肿瘤科的患儿家长们,就算没有后悔过,也承受过难以想象的痛苦。我为什么,不能替单星星避免掉这种痛苦呢?”
  “无论如何。单星星是我的病人,我得对她负责!”
  “单星星已经出院了!她已经不是你的病人了!”姚护也提高了声量,两只眼睛如同淬过火的寒铁,“适合而止吧,周雪葵!”
  理论上是这样的没错。
  就在这个时候结束,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
  “我怎么止得住?”周雪葵道,“一个盲人走在山道上,前面不远处就是万丈深渊。我看见了,叫了一声‘前面有深渊,不要再走了’。那个盲人动了动耳朵,继续往前走。”
  “这个时候,难道我就要就此离开,不再继续阻止了吗?难道我就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盲人掉进深渊里面吗?”
  “我办不到啊,姚老师……”周雪葵捂着自己的胸口,柔声道,“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不再试一次,不再上前去拉一把。我作为一个人的良心不会接受,我作为一名医院药师的职业道德也不会接受的。”
  周雪葵柔软的手指覆盖在姚护带着薄茧的手指上,一点一点,缓慢又坚定地把它从挂机键上移开。
  周雪葵一字一顿地道:“姚老师,你骂我蠢蛋也好,骂我自作多情也好,你骂我什么都好……这个电话,我今天一定要打。”
  姚护气得脸颊颤抖。
  他冷冷地瞪了周雪葵一眼,转过头,愤愤地离开了。
  周雪葵心里也不好受。
  她知道自己伤了关心她的同事的、老师的心。
  但哪怕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她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周雪葵定了定神,开始拨打电话。
  首先联系的是单星星。
  可是,周雪葵打通电话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被单星星直接挂断了。
  周雪葵不肯放弃,继续拨电话,结果信号是接通的,但单星星就是不接。
  又打了几次之后,周雪葵再拨电话,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没办法,周雪葵只好联系陈刚。
  这一次,周雪葵终于顺利地说上话了,但还没说上两句,就被陈刚给冷冷地怼了回来:“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星星是不会和你说话的。”
  周雪葵道:“我知道,我说的那些话给单星星带去了很大的伤害。但是,我真的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跳进火坑里。”
  陈刚道:“那不是火坑,那是星星期待了很久的孩子。”
  周雪葵道:“但那是个从一出生就会换上线粒体糖尿病的孩子。这个孩子或许很快就会发病,然后终身使用胰岛素。但即使是这样,她的病程还是会逐渐进展。她的神经会逐渐损伤,她的听力会逐渐下降、视力会逐渐模糊、手脚末肢会逐渐溃烂……”
  “你真的确定,你要把这个孩子带到这世界上来,让她承受这样的痛苦?”
  “更何况,这份痛苦还会延续到单星星的身上!单星星那么爱孩子,孩子痛苦,她的心会比孩子更痛苦。而她本身也是一个病人。你真地忍心让单星星承受双倍的痛苦吗?”
  听筒那边的呼吸猛地一窒,紧接着加快了起来。周雪葵知道,陈刚已经动摇了。爱妻心切的他,或许会接收一个注定生病的孩子,却难以接受一个让妻子持续痛苦的人生。
  周雪葵又道:“单星星现在怀孕才两个多月吧?现在在她肚子里的,还只是一团小胚胎。拿掉它,不会对单星星的身体造成多大的损伤。”
  “而你和单星星都还很年轻,你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机会,你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很多很多健康的孩子。你们的生活会很幸福的。”
  周雪葵着重强调了“健康”两个字,道:“只需要现在一点点的痛苦、一点点的损失,就可以换来更加健康幸福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听筒那边的呼吸声开始从急促逐渐转为了平静,周雪葵知道,这意味着陈刚已经做出了决定。
  她紧紧地攥着听筒,等待着陈刚的回答。
  “周药师……”陈刚的声音有点沙哑。可以想见,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内心一定十分挣扎,“谢谢你这么为我们考虑。但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周雪葵有些急了:“什么不一样啊?”
  即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依然无法说服他们吗?
  陈刚道:“对于你来说,这或许只是一个两个月的胚胎。但对于星星和我来说,这是一个好不容易才来到我们身边的、已经陪伴了我们两个月的宝宝。是星星和我期盼已久的孩子!”
  “要拿掉她,就是逼着星星和我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事情,我们做父母的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陈刚的声音中渐渐透出冷意:“周药师,你是学医的,或许每个人在你的眼中都只是一团会行走、说话的肉块而已。所以你可以冷静地计算利益得失,可以冷血地提出拿掉孩子的建议。”
  “但是我们不行。”
  “我们只是一群有热血、有爱心的普通人,我们没办法对自己的至亲下这种毒手。”
  说着说着,陈刚冷笑道:“呵呵,说了这么多,你恐怕也无法理解吧,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
  随后,陈刚在一阵嘲讽声中挂断了这通电话。
  周雪葵呆呆地举着话筒,久久没有回神。
  她的耳边,是电话断线后不断重复的单调电子盲音。她的脑海中,是外公临终时,自己所见到的最后一面。
  形容消瘦、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外公,被两个人抬着从瓦房中走出来。外公躺在担架上,一边□□着一边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在痛苦的挣扎之间,外公的眼皮似乎有稍微抬起来一点,浑浊的眼珠似乎望见了自己最心爱的小外孙女。
  而那个小女孩的世界,就在那一瞬间从彩色变成了黑白。
  只有那滩散发着腥味的鲜血,依旧保留着夺目的色彩,红得刺眼。
  小小的孩子,在那一刻,世界崩塌了。
  周雪葵缓缓地挂上了电话,鼻头酸楚、眼眶微红。
  “我怎么会不理解呢?”她轻声道,“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
 
 
第56章 
  这边劝说单星星做检查的事情一再受阻,另一边纠正奥德赛注射液不合理使用的事情更是毫无进展。
  周雪葵去找了刘东建主任谈了好几次,刘主任都不为所动,坚持自己的用法。
  秦九结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几次劝说周雪葵放弃,但周雪葵都摇头拒绝了:“身为临床药师,我是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用药差错出现而什么也不做的。”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可是……”秦九结皱起眉头,“我们临床药师终究只有建议权,没有处方权。只有医生才能够决定药物的用法用量。你就算劝说刘主任千百次,他不听你的,你也没办法啊……”
  秦九结说得没错。
  没有处方权——这也是医院药师这个职业的软肋所在。
  周雪葵在医院已经工作五年了,比秦九结更加明白这件事的意义。
  但是!
  没有处方权,绝不代表没有作为!
  周雪葵的眼神暗了暗:“没关系的,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秦九结顿时大喜:“真的吗?你真的有办法吗?你怎么不早说啊?”
  周雪葵点了点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是‘最后一个办法’。这个办法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会用的。”
  秦九结心中涌现出不好的预感,忍不住放缓了语气:“那……这个办法用了之后,是不是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啊?”
  “别胡思乱想。”周雪葵冲着秦九结安慰一笑,移开的眼神逐渐坚定,“只要我用了这个办法,刘主任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必须改处方了。”
  秦九结完全被后半句话吸引了注意力,只是单纯地为周雪葵能了解一件事情而感到开心。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周雪葵在不知不觉中转移了话题,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
  两天后,正是一月一次的院内临床讨论会,吴启正院长和其他几位高层院领导都要参加。
  周雪葵主管医院的重点监控药物管理,需要上台进行工作汇报。
  在汇报的结尾处,周雪葵话峰一转,直接在PPT上甩出了一组非常不好看的数据:“……这是最近一个季度关于奥德赛注射液的使用情况总结。我们可以看到,奥德赛注射液的销售量不但逐月增加,而且涨幅也越来越大。”
  “同时,处方点评结果显示,近一个季度以来,奥德赛注射液的不合理使用率均为100%。”
  “从科室的角度来说,神经科、骨科、心内科的使用量最大,连续一个季度均为医院所有科室中的前三名,单张处方中奥德赛注射液的使用金额超过2000元。”
  “因此,”刘东建主任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但周雪葵仍然决定要说下去:“我提出以下几个建议来对奥德赛注射液进行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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