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昱被张子鱼拉着手,心里十分开心,面上却是淡淡的说道:“我初来此处,还请郑公子多指教。”
郑云青见他们拉着的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笑容却是更加灿烂:“既然是小鱼儿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汝阳县,现在住在哪里,我得了空去拜访你们,给你们介绍汝阳县新出的几家好饭庄,他们的厨子据说有从皇宫里出来的御厨,什么时候带你们去尝一下。”
果然这对美食的癖好一点都没有改变,张子鱼心里想着,又看了一眼旁边有些不高兴的美人,觉得郑云青除了爱好美食,现下又添了对美人的喜好,看来他的日子过得倒是很潇洒啊,希望他乐于助人的热心肠还在,自己和褚昱说不定还要找他帮忙。
“我们住在‘锦林客栈’,这条街转过去就能看到了,改日我们请你吃饭,就去你说的饭庄,现下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张子鱼说道,巴不得赶快带褚昱离开这儿,省得破坏了郑云青与佳人的约会。
褚昱听到张子鱼说“我们”二字,心里更是开心,告辞了郑云青,与张子鱼手牵手下楼离开了,他们一离开,郑云青笑容顿时消失,手在袖子里握着拳头,怔怔地站在那儿,一直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那美人更加不高兴了,提高声音说道:“郑公子,你都一个多月没有来约小女子了,我去书院找你也说不在,今天难得相约,怎么如此没有兴致。”
郑云青被她一喊回过神来,调整了一下心绪,面上重新堆着笑容说道:“怎么会,只是觉得她头上那支簪子很是别致,便想着也为你买一支,戴在你头上也很是衬你。”
那美人咯咯笑了起来,嘴里娇嗔道:“总是这样油嘴滑舌,难怪这城里这样多的女孩子都被你哄了,日夜的为你着迷。”
郑云青拉着她的手深情说道:“可惜我对他们全不在意,心里只想着你。”
美人被哄得万分开心,娇羞地低头说道:“讨厌。”
郑云青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间,眼中全是厌恶的神色,恨不能立刻转身就走,却又耐下性子继续对她甜言蜜语,心里虽然万般违心,但是,为了那个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回到“锦林客栈”,褚昱方才放开张子鱼的手,对她说道:“坐了一上午的马车,你若累了先回房间休息,晚上我们再出去逛一逛。”
张子鱼点了点头,这几日都在马车上奔波,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便回房间准备好好睡个午觉,只说小憩一下,谁知一觉醒来已经不知天色几何,门外有人轻敲了两下门喊道:“张姑娘,梧桐书院的郑云青公子在楼下等你。”
郑云青,张子鱼脑袋还有些迷糊,午时才见过他,现在他找来做什么,难道有紧急的事情?想到此处,她赶紧收拾了一下,下了楼,外面已是夕阳西沉,张子鱼没想到一觉便睡了这么久,果然郑云青正和褚昱都坐在楼下,两人不知在探讨什么,好像很是投契。
褚昱一眼看见她,笑着说道:“我刚下来便见到郑公子在这儿,说是要请我们去吃饭,等了半日你也没下来。”
郑云青也看着她笑道:“我要请客的这家酒楼城里最受欢迎,他们家的水晶肘子向来一绝,若是去晚了连站的地儿都没有了。”
张子鱼此刻还不太饿,但也不好驳了郑云青的面子,便和他二人一起出了门,他们一左一右将张子鱼夹在中间,一路走去很是惹眼,尤其是街上的老少妇人都朝褚昱和郑云青看,张子鱼只觉得虽然道道眼光落在三人身上,重点却只在他二人身上,就觉得无论过去多少年,果然这世道都是看颜值的多。
“对了,刚才你们聊什么,那么开心?”张子鱼问道。
郑云青先答道:“我家开书院的,自然聊的就是诗词歌赋,百家文章,褚公子年纪比我轻,读的书倒是不少,与我讨论学问时引经据典,应对如流,所以我们才谈得这样高兴。”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褚昱说道:“自然应该多多切磋学习才能受益良多。”
郑云青笑道:“褚公子这话不错,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便是寻常百姓都有我等受教的地方,更何况褚公子这样满腹经纶的人更该是我梧桐书院学生的楷模。”
“‘吾生也有崖,而知也无涯’,我区区一点学问怎么敢好为人师,白白误人子弟。倒是听了郑公子的真知灼见,褚某才是甘拜下风,自愧不如。”褚昱说道。
郑云青接过话说道:“《南史》有云:‘恃才傲物,宜谥曰骄’,虽然骄傲不是什么好事儿,但也不该像褚公子这般过度自谦。”
褚昱继续说道:“郑公子也应该知道‘好问则裕,自用则小’,世间万事万物我能知晓不过一二,自然该谦虚好学些。”
“褚公子果然是谦谦君子,‘问事弥多,而见弥博’,日后我当敬褚公子为博学之士了。”郑云青也说道。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功夫老始成’,我年纪还不过二十,便是吃过的饭也没有贤士的盐多,就是研究学问一辈子,哪里就敢自居博学之士了。”褚昱不甘示弱。
张子鱼听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觉得苗头有些不对,这两人好似打着探讨学问的名义暗地里吵架一般,她赶忙打断说道:“对了,今日我们遇到的那位美人叫什么名字,与你是如何认识的,怎么不带她一起过来?”
郑云青脸色瞬间惨白,咬着嘴唇半天没有说话,倒是把张子鱼整懵了,自己提起他喜欢的女子,他不是应该很高兴吗,怎么倒是这幅神情,好似被人狠狠打了一棒,莫非那女子和他之间遇到了什么阻碍,以至于让他们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所以他才如此痛苦,倒是自己唐突了,早知道还不如让他和褚昱一路辩论下去。
“我与她之间……,你怎会认为我喜欢的人是她?”郑云青半天终于颤着嘴唇说了一句话,看张子鱼的眼神带着莫名的痛楚。
“我只是猜的,觉得这女子品行样貌都不错,与你很是相配,我还以为你与她两情相悦,若是我误会了,你也请不要往心里去,就当我没有说过吧。”张子鱼说道,说不得郑云青真有什么苦衷,无论怎样自己都不该去打听他人隐私。
“小鱼儿,你以为我该喜欢什么样的人?”郑云青站住了,看着她问道。
我只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美食,怎么会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张子鱼觉得这问题实属不该来问自己,又见郑云青较了真一定要问个答案,只得含糊说道:“大概是你不会当做朋友的女子吧。”
郑云青一愣,而后冷冷笑道:“你说得不错,若是我喜欢的女子我又怎么甘心只和她当朋友,便如我和你一般,两年前是朋友,现在依然是朋友,从来,也没有改变过。”
张子鱼听着这话道理好似没错,但郑云青的神情却又不对,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她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褚昱,也许他知道答案,褚昱却只是淡淡看着前方,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一样,张子鱼无奈,只得转移话题,扯一些路上见过的美食,郑云青也恢复了洒脱轻浮的神采,对张子鱼提到的美食好似向往不已。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一家华丽的酒楼前,郑云青说道:“到了,就是这家酒楼,我已让人订好了雅间,一定让你们好好品尝一下他们家的水晶肘子。”
几人踏进酒楼,酒楼的老板对郑云青很是殷勤,亲自将他们引到一间宽敞雅致的房间,又吩咐了人给他们斟茶倒水,郑云青说道:“这家的厨子不光有本地厨子,还有武昌府请来的厨子,最是擅长做荆楚菜了,就是那食材香料,也是客人提前六七天预定,然后特地从当地采购过来的。”
张子鱼叹道:“这也太费功夫了,不过,你提前六七天就预定了,是预备留着请客的吧?”
郑云青笑道:“你猜得不错,这些时日我待在书院里无聊,所以拟了一张菜谱单子,请酒楼的老板跟着菜谱单子去武昌府采买的食材,今日刚刚才运到,本来预备要请一些好友来聚一聚,现如今你们来了,我两又都同好美食,自然要请你一起品尝一番。”
说笑间,就有小二流水一样上菜,满满的摆了一桌子,果然各道菜看起来都是色香味俱全。
郑云青先夹了一块晶莹透明的水晶肘子放到张子鱼碗里,说道:“你尝尝这水晶肘子,看看如何。”
张子鱼尝了一口,果然肥而不腻,清爽适口,即便这样的夏日时节吃起来也不嫌油腻,便满口称赞,郑云青又夹了一块清蒸鱼给她说道:“你再尝尝这鱼,是用上好的鸡汤蒸制,蒸的时候配上冬菇、火腿、冬笋,火候掌握要恰到好处,这鱼才能口感滑嫩,清香鲜美。”
张子鱼尝了一口鱼,正要称赞,郑云青又夹了一块鱼糕,又舀了一勺蟹黄豆腐,已是将张子鱼的碗都堆满了,他犹自又拿起银夹子,细细地夹出一小堆蟹肉来盛在小碟子中,放在张子鱼的面前。
这样一顿饭下来,他只顾给张子鱼夹菜,自己倒是没有吃上两口,每道菜都要问张子鱼口感如何,张子鱼想着他嗜好美食,定然想和伯牙子期一般,自己既是他美食上的知音,当然要一起探讨这些菜的味道,于是,每道菜都着意夸奖了一番,不过,她倒是时时注意褚昱是否介怀,褚昱倒是不在意,还叮嘱她细嚼慢咽,张子鱼才放下心来。
等到菜都吃的七七八八的时候,小二又捧进来一盘绿豆糕说道:“郑公子,这是新做的糕点,是给贵客们饭后饮茶的茶点,这面皮和馅也是按公子的吩咐从武昌府运来的食材做的。”
张子鱼见绿豆糕小巧精致,就拿起一块尝了一下,面皮细腻,莲子馅清爽,初时只觉得美味,而后反应过来,脸色却是一变,看了一眼郑云青,他正低头帮自己拆解另一只螃蟹,张子鱼疑惑地问小二道:“这绿豆糕的食材到处都易得,而且武昌府这时节也不产新货,怎么还要特地运过来?”
小二殷勤说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绿豆糕食材虽然易得,且都只有去年的存货,却也还要武昌府产的最为优质,所以才特地运了过来。”
张子鱼不再说话,等小二退了出去,便一块块将绿豆糕都拈来自己吃完了,郑云青和褚昱二人只以为她爱吃,都没有在意,褚昱替她斟了一杯茶说道:“甜食不易多吃,若是喜欢,也要多喝两杯茶解腻才行。”
吃完饭,三人坐着闲谈,郑云青问道:“你们既是来汝阳县办事,也不知道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张子鱼虽然面色如常,心里却藏着疑惑,此刻听郑云青这样问,自己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褚昱倒是说道:“我听子鱼说汝阳县有个叫刘家村的地方,这村子中产一种叫赤珠花的草药,最是能防蛇虫鼠蚁,我叔父家中开着草药铺子,他本人对草药又极是痴迷,最是喜欢研究各种奇花异草,所以我想来收集一些拿回去,算是对他老人家的一番孝心吧。”
郑云青说道:“原来如此,我以前和小鱼儿去过几次刘家村,现在正是赤珠花开花结果的时候,你们倒是来得巧,只是,这赤珠花极是难寻,便是刘家村村□□气好时也才能觅得一两株而已,向来他们都只用来自家防身,从来不卖给外人,你们这般去也是空手而归。”
张子鱼看了一眼褚昱,她并不知道褚昱来刘家村到底是要探听什么,又是否真的需要这赤珠花花珠,褚昱面露难色说道:“这又该如何,只能去碰碰运气吧,只是看郑兄一直居住汝阳县,不知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帮忙斡旋一下。”
郑云青低头思考了一刻,说道:“其实,我所知道的这些也是我书院一个学生告诉我的,他便是从刘家村出来到书院求学的,这两日好似病了在家中养病,我正好以探病为由,带你们去刘家村居住几日,只是能不能得到花珠,就看你们自己了。”
“如此,就多谢了。”褚昱说道,而后端起一杯酒对郑云青说道:“我敬郑兄。”
郑云青也端起酒回敬,两人一饮而尽,张子鱼没想到事情竟有如此转机,又觉得事情好像太顺利了,褚昱和郑云青二人,怎么话语里这样默契,句句话都接得滴水不漏,须臾间就解决了一件难事。
褚昱见她有些呆愣,就用手指从她嘴角捻下一点绿豆糕碎屑,这般亲密的举动,张子鱼瞬间脸红了,郑云青拿起一杯茶,低着头喝茶,脸上的神色半分也没有显露出来。
总有一天,我会让她知道一切的真相。二人心里都如此想着。
第16章 刘家村(上)
第二日,锦林客栈外,一大早郑云青就带了一辆马车在外面等着,张子鱼和褚昱正吃完早点,去算还房钱的时候,却没料到郑云青连房钱都已经替他们结了,他们便上楼收拾好行李,和郑云青同坐了一辆马车,直朝着城外而去。
马车里放着食盒,郑云青打开食盒说道:“小鱼儿,这是‘芙蓉斋’今日出的芙蓉酥,以前你吃过一次,很是喜欢,我今天特地吩咐人去买的。”
清甜的香味弥漫在马车里,张子鱼笑吟吟地拿起一块,却递到褚昱面前说道:“这芙蓉酥味道不错,你尝一尝。”
褚昱微微一笑,接过芙蓉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点头说道:“味道是不错,难怪你喜欢,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再去给你买一些。”
张子鱼见他喜欢,虽然自己没吃,心里却是甜丝丝的,自己又拿起一块,嚼在嘴里,红豆为馅,花瓣酥脆,正是两年前的味道。
郑云青脸色略微一变,不过随后就恢复了平时高谈阔论,油嘴滑舌的样子,将梧桐书院里的事情八卦了一番,又说起这次去探望的学生,原来郑云青一年前在县城里闲逛的时候,见到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在河边朗声读书,当时天色尚早,露水又重,年轻人却全然不觉,只专心背诵上,郑云青觉得他读书勤奋,又试了一下他的学问,觉得悟性不错,就问他要不要去梧桐书院念书,一应食宿费用全免,那学生原先靠着亲戚帮忙在县城一家小私塾念书,听到郑云青相邀自然欢喜,梧桐书院的名号在汝宁府十分响亮,考上科举的学生也不少,去梧桐书院念书仕途就有望了一半,便立刻答应了,进了书院后,郑云青细问起来,才知道这个叫刘暄的学生正是从刘家村出来的,郑云青想着他家贫,不光免了他书院里的费用,还不时的去他家中探望,送些钱物,所以对刘家村的路很是熟悉。
马车走了半日,午时前后才到了刘家村所在的一片群山前,马车却是上不去的,三人带了各自的行李,一路沿着弯曲的山路爬上去,褚昱习武之人,体格强壮,却从来没有爬过这样的山路,故而并没有比郑云青和张子鱼两个走得更快,郑云青倒是一路喘气,又感叹自己一介书生,体力不济,不该走这一趟,白白受这番罪,以往都有奴仆背着行李,这次没有带奴仆,自己背行李才知道山路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