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徐青舟
时间:2022-08-16 05:49:00

  褚昱低声说道:“去年九月肃宁县的确发生了瘟疫,最严重的便是这白虎村,这些事情都是朝廷记录在案的。”
  原来如此,难怪褚昱扯谎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谎话的最高境界便是真真假假的事情掺在一起,假话藏于真话中,谁都找不出破绽。
  过了一炷香时间,吴管家出来说道:“两位,我家少爷已经同意了雇佣二位,请两位准备一下,明日就随我们上船去往徐州。”
  “我们是坐船去徐州?”张子鱼问道。
  吴管家回道:“此行少爷带着不少东西,坐船自然是最省力的,我们会沿着大运河一路南下到徐州“袁记粮行”总店,你们兄妹两个也趁今日做一些出门的准备,若是银钱上有困难,这儿有少爷吩咐的几两银子,与你们置办些行李。”
  张子鱼接过吴管家递过来的几块碎银子,开心说道:“那我和哥哥就谢谢你家,不,咱家少爷了。”这下好了,两人连套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正好这些银子可以为自己和褚昱买好几套衣服兼一些日常用品了,昨日当衣服的银子就可以省下救急了。
  辞别了周管家,张子鱼乐颠颠地去衣裳店给自己和褚昱各买了几套棉麻衣服,幸而现在正要入夏,用不上冬衣,倒是省了不少钱,又添置了鞋袜梳子手绢等等小物品,又恐怕船上无聊,经过一个小书摊时,买了两本书,一本《赵侠士痛打高衙内》,一本《李小官乱点鸳鸯谱》,想起褚昱好似也喜欢看书,便问他要不要也买几本,褚昱看了一眼摊子上的书,皱眉说道:“你买着就行,我平日常看的书不在这儿。”
  买完了东西,二人又找住宿的地方,因为后面的路程都有了着落,就找了一家比昨天条件好些的客栈要了两间房,周遭都比较清静,也比昨日更好入眠。
  次日一早,张子鱼又被褚昱敲门声吵醒,收拾好了东西退了房间,二人一路走到“袁记粮行”,果然见粮行门口已经有几辆马车并不少行李,吴管家正在门前指挥搬东西,见他二人来了,便拿来两套洗得干净的浅绿色丫鬟服和青色的护卫服让他们二人到内室换上,虽然不十分合身也还将就,而后便派了活给他们,褚昱套马,张子鱼往马车里布置食盒茶具痰盂等物,护卫里昨日比试的阿彪也在,见了褚昱,便是抱拳行礼,脸上都是敬佩之色。
  众人一直忙了半个多时辰,一切都收拾停当了,二人和其他丫鬟护卫一起站在旁边,才见“袁记粮行”里走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面容俊俏,长相与褚昱倒是不分伯仲,只是风姿虽然也不错,却比不上褚昱天生的贵气,而且眉眼极是孤傲冷漠,反衬得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褚昱也显得温文儒雅。偷偷比较下来,张子鱼觉得果然还是褚昱更胜一筹,想来自己当他的妹妹也是极有面子的。
  “少爷,一切都已经妥当了,可以出发了。”吴管家对出来的年轻人恭敬说道。
  原来他是“袁记粮行”的少爷,张子鱼暗暗叹道,她以前游历之时,就听说过“袁记粮行”是大朔朝最大的粮行,各个州县都有分店,而且粮行的东家袁万里就只有这一个独生子袁思明,不知道这个少爷是否就是那个独生子袁思明,若是的话,以后就是他继承这庞大的产业,有些傲气也是自然的。
  袁少爷点了点头,却没有急着上马车,反而不经意间瞟了一眼褚昱,眼里闪过惊讶之色,却也是一瞬间,而后就进了马车,张子鱼注意到了他这一瞥,心里感叹道:果然这个俊男见俊男就如同美女见美女一样,是必须要暗暗比较一番的。
  队伍一路向东而行,出了城,过了亭,一直走了一个时辰才见一条大河,河边一个大码头,码头上挨挨挤挤着各种大小船只,马车在一条华丽的三层大商船前停了下来,那袁少爷自顾自上了船站在甲板上看风景,吴管家忙着招呼船上的杂役下来搬行李上船,倒用不上褚昱等人,只是张子鱼走了一路依然不得休息,要收拾马车里的各种器具,不过她想到坐船总好过马车颠簸,心里一开心,手里这点活儿就不算个事儿了。
  等所有东西都搬上船,已经是正午时分,吴管家带了众人上船分派房间,张子鱼和叫小桃的丫鬟住二层一个房间,另外两个叫杏儿和香兰的丫鬟住隔壁房间,褚昱、阿彪和另外两个叫阿德、阿风的护卫待遇倒是比丫鬟好,在二层一人一间房,一层是各个杂役船工住的大通间和厨房茅厕,三层是袁少爷的大套间,还放着一些贵重的行李,两头是护卫轮流值班时用的小房间。
  “开船”,一声震天的号子响过,大船慢慢开动,新的路途开始了。
 
 
第7章 珍珠手串
  船在运河上行了两三日,风平浪静,景色正好。
  张子鱼在这几日里,基本上已经打听清楚一些事儿,果然这个袁少爷就是袁万里的独子袁思明,此趟出门就是为了巡查各地的分店,顺便收一些账银回徐州总店,他的性子一向傲气,不容易让人亲近,倒是从不苛责下人,做生意也是厚道诚信。
  不过,虽然都在同一条船上,张子鱼又是他的丫鬟,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伺候过,一来因为吴管家怕她不了解袁思明的脾气喜好,担心她伺候不好少爷,所以平常只让她做一些洒扫房间洗衣服的杂事,二来和她一起当丫鬟的杏儿和香兰都想引起主人的注意,所以但凡有近身伺候的机会都央求张子鱼和小桃二人让给她们,张子鱼倒是乐得答应,正好让她有空闲在房间读她的话本,和小桃在一起时还会将话本讲给她听,倒不觉自己是在当人家丫鬟。
  褚昱比张子鱼忙些,经常要跟在袁思明身边,张子鱼细细观察了几次,发现袁思明从来不支使他做事,对他虽也不亲近,却很是客气,连着吴管家对褚昱也很客气,几个丫鬟见了褚昱,也是脸红心跳,拉着张子鱼打听褚昱的喜好,而同为护卫的几人又对褚昱的功夫佩服得五体投地,时时拉着他请教,褚昱倒是也有耐心,闲了也指点他们几招,一时间倒成了船上人人追捧的红人。
  这日,张子鱼正在甲板上弯腰洗衣服,午时的太阳最大,她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一抬头,褚昱正走过来,站在她旁边,眉头一皱说道:“这样大的日头,你倒不怕热,怎么不等凉快些再洗。”
  张子鱼叹口气,站直了身子:“就这么两套衣服,现在又正是天热出汗的时节,不洗勤快些怎么够穿,对了,怎么从来不见你洗衣服,难道你不出汗。”
  “哦,我的衣服小桃他们几个都替我洗了。”褚昱淡淡说道。
  天啊,为什么褚昱这样的贵公子走到哪儿都有人伺候,看他一副被人伺候得理所当然的样子,张子鱼暗暗地咬牙,哪天要是你落在我手里,本小姐一定让你知道什么叫民间疾苦。
  “对了,我已经和袁思明说过了,以后他的衣物还是交给下面的杂役洗吧,你一个女子不方便洗男子的衣服。”褚昱说道。
  张子鱼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脸上依然是从容淡定的神色,这家伙的双重标准可够厉害的,自己的妹妹不能洗男子的衣服,自己的衣服倒是可以让两三个女子轮流洗,他还真是自己的好哥哥。
  “还有,”褚昱继续说道:“虽说袁思明不是好色之辈,你的姿色也不算上乘,还是要避开些好,反正到了徐州就要分道扬镳,在船上的时候我们就尽量少惹些事端。”
  一阵微风吹来,张子鱼刚刚升起对褚昱的好感瞬间被吹散了,虽然也知道自己长得并不十分出色,不过被人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估计不管哪个女子心里都是不开心的。
  “我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又怎么会有人看得上我。”张子鱼生气说道,而后抬着木盆转身回了房间,心里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句话从褚昱嘴里说出来,自己要生这么大的气。
  房间里小桃正怔怔地坐在桌前,听到张子鱼推门进来,却吓了一大跳,张子鱼见她神色慌张,正要问她缘故,却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吴管家带着两个杂役对张子鱼说道:“小桃,小鱼,少爷让你们去他房间一趟。”
  张子鱼不明所以,只得和小桃到了三层袁思明的房间,却发现杏儿、香兰都在那儿,一脸恐慌的神色,褚昱和其他几个护卫也在那儿,一脸的严肃,袁思明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怒气,两眼好似要杀人一样。
  “少爷丢了一样东西,能进这房间的,就只有你们几个而已,是谁偷的趁早说出来,只要现在把东西交出来,少爷还可以从轻发落。”吴管家对几个丫鬟说道。
  丢东西了,普通的东西是不可能让袁思明这么生气的,必然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张子鱼暗暗心惊,却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小桃跪下说道:“少爷,我们几个服侍了少爷这几年,一向手脚干净,请少爷相信我们呀。”边说便掉下泪来。
  杏儿和香兰看了对方一样,也跪下哭道:“小桃说得是,少爷一向待我们不薄,我们绝不可能做出那种偷盗的事情。”
  张子鱼眼皮使劲跳了跳,果然不好的预感是准的,听这几个的意思,只有自己是刚来的新人,手脚不干净的肯定就是自己了。
  果然,大家的眼光都看向张子鱼,褚昱倒是很镇定,也没有急着替她分辩,张子鱼知道现下只能靠自己自证清白了,思考了一小会说道:“凡事都得捉贼拿赃,既然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也就是我们大家都有嫌疑,那倒不如一一盘问,看谁在说谎。”
  众人都没有说话,眼睛全部看着袁思明,袁思明微微点头算是默许,张子鱼便转向吴管家问道:“请问吴管家,这东西是什么时候丢的?”
  吴管家说道:“东西昨晚还在,今日一早少爷下船去河边散心,回来的时候东西就不见了,我和四位护卫都跟着下了船,杂役船工们都在一起吃早点,只有你们四人这个时候可以进来少爷房间不被人知晓,所以自然先查你们。”
  张子鱼点了点头,而后转向小桃等三人问道:“丢失东西这段时间你们在何处?”
  三人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想不明白明明她的嫌疑最大,怎么少爷还由着她来盘问,三人都看向袁思明,他依旧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好似也在等着她们的回答。
  杏儿先说道:“我早上来过少爷房间服侍少爷洗漱吃早点,之后就回了自己房间做针线,少爷出门之后就再没有来过。”
  香兰看了一眼褚昱,有些脸红地说道:“当时我见河边有卖花瓣的的,就想着买一些来装在香囊里送人,因今日是杏儿服侍少爷更衣洗漱,我就一直没有来过少爷房间。”
  小桃抽噎地说道:“今日我得了风寒,就一直待在自己房间里,本想找小鱼姑娘帮我去岸边买些药,可是一早上都不见小鱼姑娘,直到刚才她才回来。”
  众人听着,这话句句都指着张子鱼的嫌疑最大,张子鱼自己倒不理会,看着她们三人说道:“看来你们三人自袁少爷出门后都没有去过他的房间,不过,我倒是去过。”
  此话一出,各人都是一惊,心里都在想,这人怕不是吓傻了吧,这不是不打自招吗,还以为她能出什么高招,原来只是垂死挣扎一番。
  “今日袁少爷刚出门我就来洒扫房间,不过,”张子鱼说道:“我在洒扫房间的时候,将带来替换的檀香粉不小心洒在了门口,而后我下去库房拿新的,却不知道管钥匙的吴管家不在,所以在仓库等了些时候,后来再上来的时候看见地上的檀香粉上印着一个脚印,当时没太注意就收拾了,现在想来当时应该有人进来过,既然有人进来过,那这檀香粉定然还沾了些在她鞋底上,现在她们三人都说少爷出门后没来过这个房间,只要查一下她们鞋底便知真假。”
  杏儿和香兰听到此话,便要将自己的鞋子脱下来给众人查看,小桃脸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而后便对张子鱼吼道:“分明就是你偷的,还想冤枉我们,你见我今早在房间里摆弄过檀香粉,还洒了一些踩在鞋子上没来得及收拾,便偷了东西想出这一招栽赃到我身上。”
  哼,张子鱼心里冷笑道,自己今早何时见过小桃摆弄檀香粉,可那是她两人的房间,无论小桃编出怎样的谎话,除了她们二人别人都不知道真假。
  张子鱼说道:“你有没有摆弄过檀香粉我不知道,不过,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我打扫袁少爷房间的时候根本没有洒过任何东西,既然你说你的鞋底沾过檀香粉,那查看一下你的鞋底,如有的话你说的便是真话,如果没有的话,那倒要问一问你自己为什么要扯谎。”
  小桃没想到原来张子鱼是在讹她,呆愣了一下,而后跪着爬到袁思明的跟前哭道:“少爷,这个人好歹毒的心肠,她自己做下的事情偏要赖到我的身上,我服侍了少爷这么几年,自然知道那珍珠手串对少爷多重要,怎敢偷这样贵重的物品,只有这张子鱼,她不知道,所以才敢偷盗,少爷可要为我做主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是一变,张子鱼心里说道,可惜这么个人,有那个贼胆却没有那份玲珑的心思,轻易一诈就被套出了话。
  “吴管家只说丢了东西,又没有说过丢了什么,你倒是从何处知道,我丢的是珍珠手串?”袁思明冷冷地盯着小桃问道。
  小桃怔愣在那儿,已然是忘记哭了,她声音因为害怕也变了调:“奴婢是……是奴婢猜……猜的,我不知道丢的……丢的是珍珠手串。”
  袁思明捏着她的下巴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再猜一猜,这珍珠手串会被藏在何处?”
  小桃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袁思明,这个她一直期盼能靠近的男人,如今却以这样的情景被他注意到,万般绝望之下反而豁了出去:“我知道那手串对你意义非凡,我可以把手串还你,但是你不能再追究此事,要放我下船,还要给我准备些银子。”
  袁思明又加了狠劲捏住她的下巴说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若是不交出来,我让你生不如死。”
  小桃忍住痛楚冷笑道:“这是我最后的保命符,我怎么可能轻易交给你,哼,就因为这珍珠手串,弄得少爷您这么多年不近女色,我这样用心的服侍你,费尽心思在你面前打扮,可是你何曾看过我半眼,哪怕你可怜我让我做个通房丫头,我也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我过了这么多年贫穷的日子,我已经过怕了,再也不想回去了,可是你为什么就是看不上我,既然你这样无情,我就豁出这条命和你谈条件又怕什么。”
  袁思明见她眼中的决绝,知道这样逼问也无用,心里巴不得把她碎尸万段,却又一时拿不定主意。
  “我知道藏在何处。”张子鱼突然说道。
  众人的眼光又转向她,带着好奇和疑惑,张子鱼懒得看众人的眼神,继续说道:“如我猜得不错,应该是藏在我的床下,杏儿和香兰两位去找一找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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