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徐青舟
时间:2022-08-16 05:49:00

  褚昱的目的本来是为她着想,又想试探一下她的决心,没想到会惹得她动怒,心下已经了然,便说道:“你自然不是这样的人,我说过会保你平安,君子千金一诺,至死无悔。”
  张子鱼看着他说道:“我说过,我信你能做到。”
  前路漫漫,生死未知,可是有彼此的承诺,总能闯过难关的。
  第二日一早,张子鱼就已经收拾好行李,下了楼,看见褚昱和随从都已经收拾好了在吃早点,见她下来,褚昱微微笑道:“今日的早点是王氏夫妇做的,想必会合你的胃口。”
  王氏夫妇来厨房继续做事,想来毛毛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张子鱼咬了一口热腾腾的包子,心里很是舒爽,一转头,看见桌子上放着一条彩色手链,和毛毛送自己的一样,好奇地问道:“这条手链从何处来,是毛毛送给你的?”
  褚昱看了一眼手链说道:“这是王氏夫妇刚才给我的,说是他们孩子连夜编织的,盛情难却我先收着,一会儿叫萧安收在行李里吧,你也少说些话,赶快吃完早点,我们还要赶路。”
  张子鱼心里暗笑,你自己都忘了要“食不言寝不语”,说了这么多话,怎么反而怪我话多。
 
 
第6章 启程
  离开了定兴县,众人往南而行,一路上有繁华的城镇,也有荒僻的小村,好在总能有落脚的地方,不至于露宿野外。
  三四天下来,张子鱼早就已经对褚昱贵公子的派头见怪不怪了,褚昱对她的吃相也似乎习惯了,也不再说她,一路上又因为褚昱出手阔绰,所以张子鱼自己倒是吃得好睡得好,游山玩水好不惬意,但心里总觉得有些东西堵在那儿,又觉得褚昱也好像有什么心事儿,偏偏两人都憋着不说话,等着看对方的反应。
  这日赶路至中午,正值日头最毒的时候,眼见周围都没有任何人家,只有前面有一片遮阴的小树林,还有一条清凉的小溪,众人就在小溪边休息,褚昱和萧安两人坐在那儿看地图,研究前面的行程,其他人或是喂马或是整顿行李,张子鱼坐在溪边无事可做,就拿了石块掷水玩。
  过了一会儿,褚昱也过来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拿石块打水,沉默了一刻问道:“这几日见你好似有些不高兴。”
  张子鱼一愣,是我不开心还是你不开心,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是因为定兴县的事情吗?”褚昱问道。
  张子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虽然这几日的烦闷是由定兴县事件引起的,可好像又不全是为了这件事情。
  “这些年到处游历,官官相护的事情见得多了,总觉得权势就是恶人的保护伞,偏偏受害的却是我们这些只想过普通生活的老百姓。”张子鱼感慨道,虽然自己的父亲是一个京官,可是这么多年她过的也只是底层百姓的生活。
  褚昱捡起手边的一块小石子,用力朝水中抛去,而后说道:“这世间有些事情总是无可奈何,我朝明明有一套完整的《大朔律法》,若是从朝廷到地方都能依法而行,那这样依仗权势作恶却又无人敢管的事情就会少很多了。”
  “朝廷明明设有刑部、督察院、大理寺三法司,各个地方也有相应的监察机构,怎么却依旧有那么多官员无视朝廷法度。”张子鱼叹道。
  褚昱说道:“世人多有贪心,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铤而走险,若是这贪心有了权势的庇护,就会更加肆无忌惮,便是这些监察机构的官员,若是他们自己都只顾着中饱私囊,又怎么会真正想着要执行法度,惩治腐败,说不定还会反过来为这样的贪官恶豪进行遮掩。”
  张子鱼冷笑一声:“我只是觉得可笑,这世间的正义不能靠律法伸张,却只能靠更高一级的权力去压制,如果万事都只以权力大小来衡量,那无权无势的人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这权势既可以害人,也可以救人,就只看掌握权势的人如何利用,若是有朝一日,律法可以由上而下得到彻底的执行,这权势大小也就无关紧要了,可如今的朔朝,依旧以权力为尊,想要保护更多的百姓,就必须坐上更高的位置。”褚昱说道。
  坐上更高的位置,张子鱼看了一眼褚昱,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他是太子身边的得力帮手,将来在朝廷的官位肯定不低,他又会成为怎样的官员呢。
  正在此时,一阵轻微的树叶响动突然传来,张子鱼觉得有些奇怪,这样干燥的天气里一丝风都没有,这树叶怎么会动,她转头去看褚昱,褚昱已经站起来离开她十几步,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一脸警惕,随从们也都拔出了剑围在褚昱周围。
  难道出了什么事?张子鱼虽然不太明白,但也感觉到此地可能有危险,她正想着一会儿该怎样躲避,四周已经围上二十来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个个手里的剑都闪着寒光,慢慢地向他们逼近。
  只一刹那,双方就已经交上了手,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个个功夫都是上乘,不过注意力都在和褚昱的侍从打斗上,都没有理会站在一旁的张子鱼,缠斗了一会儿,双方各有损伤,但对方到底人多,渐渐占了优势,萧安眼见抵挡不住攻击,便对褚昱喊道:“主子,你快走,我们在这儿拦住他们。”
  褚昱闪身躲过一柄飞来的短刀,已有一个黑衣人打到他的面前,举起手里的剑全力向他肩膀刺了过去,褚昱往后一仰,黑衣人的剑收不住,深深刺进了褚昱身后的大树,而后被褚昱一脚踢倒跪在地上,褚昱又是一掌劈在他头上,黑衣人便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萧安见褚昱还不走,自己又被黑衣人缠住脱不开身,便又大声喊道:“主子,你快走,你死了我们都活不了。”
  褚昱稍一犹豫,便翻身骑上旁边一匹马,而后策马奔到张子鱼旁边,一把将她抱起坐在马上,使劲拍了一下马屁股,那马就如离弓的弦一样飞驰而去,三四个反应快的黑衣人也抢了马去追褚昱,剩下的被萧安等人缠着无法脱身,双方又打斗了一阵,黑衣人便开始撤退,就如同鬼魅一样来去没了踪影。
  萧安见他们撤退,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事情都在计划之中,环顾四周,见自己这边的人重伤两个,剩下的也都带着伤,自己胳膊上也挨了一刀,剩下的便是找个僻静的地方养伤,想来拖上一个月的时间,褚昱应该就已经到汝宁府多时了。
  张子鱼骑在马上,只觉得耳边呼呼风声,随时都要被颠下马的感觉,只能往褚昱胸前又靠了靠,听到后面一直都有凌乱的马蹄声,原来黑衣人一直追着他们,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跑到了一片连绵的小山坡,路也开始拐了好几道弯,褚昱将马骑到拐弯处,使劲拍了一下马,而后一把抱起张子鱼,施展轻功跳下马,迅速躲到一块巨石后面,那马受了痛继续往前面跑,不多时,就看见三四个黑衣人骑着马跟着追了过去,倒没有注意躲在路旁的两人。
  马蹄声越来越远,张子鱼低声说道:“现下他们已经走远了,我们要去找萧安他们会合吗?”
  褚昱听她说话,才发现原来自己右手一直半抱着她,连忙松开说道:“这些刺客马上就要回来找我们了,我们原路返回太过危险,只能另外找路,我刚看到前面有一个城镇,我们先去那儿躲一躲。”
  张子鱼点了点头,两人不敢走大道,便穿过树林迤逦前行,一直到落日时分,才走出树林,果然前面不远处一座城镇,城门上写着“庆云县”三个字,城门前熙熙攘攘,显是一座热闹的城镇。
  进了城,里面铺面整齐、人声喧哗,各家店铺也陆续开始点灯,两旁的饭庄都飘出香味。奔走了一路水米未进,张子鱼才觉得肚子开始咕咕乱叫,看了看自己的钱袋,才想起银两都放在行李里,钱袋里只有几个铜板,便问褚昱:“我们先吃点东西吧,我这儿只有几个铜板,你那儿有多少银两?”
  “没有,”褚昱干脆地答道,“我从来不带银两,都是萧安带着。”
  张子鱼瞪大了眼睛,万没想到褚昱竟然这般的甩手掌柜,这下好,两人只剩这几个铜板,看来今晚的住宿都没了着落。
  无奈之下,张子鱼四处看了看,见路边有一家馄饨摊子,就拉着褚昱坐在那儿,喊了两碗馄饨,待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张子鱼也顾不得烫,连吃了了几个先垫垫肚子,转头一看,褚昱坐在那儿拿着筷子没有动,皱着眉看着眼前的馄饨。
  “怎么了,赶快趁热吃吧。”张子鱼边说边往嘴里塞馄饨。
  褚昱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后将筷子吹了吹,夹了一个馄饨放到嘴里,嚼了几嚼,神情慢慢开始舒展,慢慢地将一碗馄饨吃完了,而后说道:“没想到这样小小的摊子,煮出来的味道倒是不错。”
  张子鱼暗暗好笑,这个褚昱以前没有出过宫,前几日一直都是住豪华的客栈,哪里在这样的小摊子上吃过东西,想来他一开始心里是嫌弃的。
  吃完了馄饨,张子鱼不舍地将最后几个铜板付了账,而后叹道:“现在真是身无分文了,今夜该去找个桥洞凑合一宿了,不过,也不是全没有办法,”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褚昱,说道:“你这套暗花缎的衣服若是拿去当铺去当了,应该还值十几两银子,就怕你舍不得。”
  褚昱想了想说道:“一套衣服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先去找套衣服换下来才行。”
  张子鱼笑道:“这倒不难,你看那边,正好一家当铺挨着一家衣裳店,你去衣裳店里试衣服,把这套衣服脱下来我拿去当了,再拿银子回店里付衣服钱,如何?”
  褚昱见她说得一气呵成,料想她刚才看到当铺的时候就打好主意了,也不戳穿她,两人走进衣裳店,里面的衣裳都是下品货色,因为价钱都不高,老板也不甚殷勤,初时看到褚昱衣着华贵有些惊讶,却招呼了一声就任由他们自己挑选。张子鱼替他挑了一件浅灰的粗布衣服,褚昱拿在手里只觉得有面料粗糙不堪,却也无奈进了帘子间,将身上的暗花缎袍换了下来,张子鱼动作倒是快,拿了衣服到隔壁当铺,一会儿就拿了几块碎银子喜滋滋回来了,付了衣裳钱两人就直奔一家小客栈,要了两间小房间,张子鱼劳累了一天,洗漱完毕倒头就睡着了,褚昱却是在自己房间里辗转反侧,一时觉得房间有霉味,一时又觉得外面声音嘈杂,偏偏自己耳力又好,连隔壁房间张子鱼的微微鼾声都听得到,自己也觉得好笑,也就慢慢睡着了。
  第二日,张子鱼起得有些晚,起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而且自己还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她穿好衣服打开门,褚昱正站在门口,眼神焦急地说道:“我已经来敲过三遍门了,这次你再不开,我都要担心你出事了。”
  张子鱼揉着眼睛说道:“昨日那样劳累,你还起得那么早,你都不睡懒觉的吗?”
  褚昱回道:“我每日都是卯时起床,从来没有延误过,现下已经是巳时了。”
  张子鱼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慌忙洗漱过后就和褚昱下了楼,结算了房钱,又在路边买了两个包子当早点,褚昱虽然不习惯这样边走边吃,但见张子鱼吃得香,也和她并肩吃着包子。
  “现在怎么办?我们要在这儿等着萧安他们吗?他们能不能找到我们在这儿?”张子鱼咬了一口包子问道。
  褚昱将嘴里的包子细嚼慢咽吞了之后才说道:“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如果继续这样大队人马前行,太过引人注目,现下正好,我们分散开走,追杀的人找不到我,应该不会为难萧安他们,他们自会去汝宁府和我会合。”
  张子鱼想了想觉得也对,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连路引都没有,这一路上要过不少城镇,如果到时候被盘查起来该怎么办,再说,总不能这样走路去汝宁府吧,难道还要雇一辆马车,只是自己手里的钱远不够雇马车,更不要说一路的食宿花销了。
  正在踌躇的时候,前面围了一群人,还不时的有叫好的声音,张子鱼好奇,便凑过去看,原来是两个人在台子上比武,一个着青衣的男子正将一个着灰衣的男子打倒,旁边人又是一阵喝彩。
  原来是比武,张子鱼觉得没什么意思,正要转身走开,台子上又站出一个穿绸衣的中年男子说道:“诸位,还有没有人上来挑战,若是赢了阿彪就可以入我们‘袁记粮行’当护卫,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前往徐州,今日可是我们最后一天招人了。”
  徐州,张子鱼眼前一亮,徐州挨着汝宁府,如果可以借着“袁记粮行”当掩护,倒是可以躲避刺客的追踪,还可以省掉一路的花费,她正要对褚昱说出自己的想法,褚昱却已经跳上台子对绸衣男子说道:“我想挑战这位阿彪。”
  下面的人群又是一片喝彩,张子鱼没想到褚昱脑袋转得比自己还快,见那位阿彪身形强壮,又替褚昱有些担心,不过,她这担心显然是多余了,褚昱身形轻巧,还没有出招,就已经把阿彪打过来的狠拳全部轻轻避开,而后又迅速出掌,逼得阿彪招架不住,一盏茶的功夫,阿彪已经败下阵来,瘫坐在那儿喘气。
  绸衣男子见有人胜了阿彪,反而高兴地喊道:“各位,今日的比试已经结束了,请各位散了吧。”又对褚昱说道:“这位好汉,我是‘袁记粮行’的管家,姓吴,请随我来。”
  褚昱对张子鱼招了一下手,张子鱼便跑到他身边,褚昱对吴管家说道:“这是我妹妹,需和我同行。”
  吴管家打量了一下张子鱼,说道:“自然可以,正好少爷还缺一名丫鬟,只要不是残疾懒惰之人就行。”
  张子鱼有些不平,这“袁记粮行”招丫鬟的标准也忒低了,别人家都是求美婢,你们只求能干活。吴管家领着二人进了一家规模颇大的米铺,说道:“这是‘袁记粮行’在这儿的分店,两位请坐,若是不得罪的话,我想问一下两位的来历,这也是我们粮行用人之前的规矩。”
  褚昱回道:“自然是要查清楚些,我叫褚昱,这是我妹妹张子鱼,我俩家是姨表之亲,家就住在这河间府的肃宁县白虎村,本来也是富裕之家,只是去年九月肃宁县得了瘟疫,我们村也只逃出了我和我妹妹两个人,无依无靠,靠着做些零散的活计一路流浪至此。”
  吴管家点头叹道:“果然可怜,只是褚兄弟你一身的好武艺却是师从何人?”
  褚昱毫不犹豫答道:“家中的叔叔原本是京城的镖师,后来存够了银子回乡居住,就教了我一些功夫。”
  “原来如此,请两位稍坐,我进去禀报我家少爷一声。”吴管家说完,便转身进了后堂。
  张子鱼坐在一旁心里暗暗吃惊,她没想到褚昱编起瞎话来竟然如此顺口,且脸不红心不跳,当真是说谎话的高手。
  “可是,你刚说我们村得了瘟疫,如果他们找人去查怎么办?”张子鱼担心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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