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春芳——云碑赋
时间:2022-08-16 06:22:15

  “你什么意思?”身后押送的人连连催促,瞿汤还没能问个明白就被人带走。
  行至帐子,瞿汤忍不住问押送的人,“周浒,犯了什么事?”却得不到任何回答。瞿汤眼下,只能等着尚致远提审后再说了。
 
 
第38章 战场事(终)
  夏秋太短,转眼就到了立冬,期间明德与东平接连两次谈判未果。
  现下,只剩最后一次谈判的机会,如若再无结果,徐获便要继续攻城,拿下南郡。
  这场仗明德本就不想打,无奈东平挑衅,逼得明德是不得不打。
  徐获站在瞭望台上,一言不发。
  想着军正司那边,前些时候的禀报,周浒已按罪定罚,只待回京执行。可那瞿汤却是死活不认罪,将罪过全全推到周浒身上。
  徐获明白,有曹家在,瞿汤此番所作所为定不会轻易定罪。
  但其实,瞿汤定不定罪,徐获并不在意。他要的只是将瞿汤名正言顺清出后骁军。后骁军不需要像周浒与瞿汤这样吸食骨血的腐虫。
  曹家的账,徐获会慢慢算。
  “主帅。”无庸爬上瞭望台,走到徐获面前。
  “沈钦元这段时间,暂时接管的如何?”徐获看向无庸。
  自周浒被擒之后,徐获本有意让邢京接管丙等营,可那老家伙不愿意。徐获思来想去,就叫沈钦元暂时接替,等到有合适人选后,再行定夺。
  “军纪要比周浒在时严上许多,操练也没落下。属下认为,沈钦元堪当此任。”无庸观察了沈钦元与丙等营许久,自觉沈钦元不错,所以斗胆推荐。
  “那就按你说的去办吧。”徐获正有此意。
  再怎么说,沈钦元曾也是东平的副将军。做一个丙等营的都统,还是绰绰有余。
  无庸要走,徐获又开口添了句:“叫那林二狗跟着沈钦元。”
  “是。”无庸刚转身,就听见远处快马声传来。
  “报——”徐获抬眼望去,送信的使者,朝瞭望台奔来。“你先去吧。”
  无庸下了瞭望台,与使者擦肩而过,说了句:“主帅,在上头。”使者抱拳言谢后,迅速爬长梯去了。
  无庸回望瞭望台上,徐获凝眉,不知这仗结局吉凶,整日里生死间徘徊,人真的会厌倦。
  “主帅。”使者行礼,单膝跪地拱手相报:“东平来报,皇帝赵肆远病危,诸王内乱。燕王赵予暂代朝政,这是燕王给您的手书。”
  “病危?”徐获接过和书,心下生疑,这赵肆远怎会突然病危。
  拆开书信,通篇文笔清秀,像是文人所书。大致所言就是,主张停战的燕王,希望与明德和谈停战,并释放兴阳侯张横。明德提出的条件,只要在东平所承担的范围内,东平会尽力满足。
  停战?
  这个燕王,似是与他那好战好杀的老爹赵肆远完全不一样。若是将棋走到这一步的赵肆远,知道他的儿子这么做,又会不会一命呜呼,归了西。
  “有意思。”徐获冷笑一声,“叫人拟书,本帅同意和谈。”
  “是。属下这就去办。”徐获挥手,使者退去。
  手扶上瞭望台的栏杆,徐获极目远眺,斜阳朝洒向南郡的城墙。徐获想这燕王、兴阳侯、还有那东平后宫的襄贵嫔。还撑不起一个张家?偏要牺牲掉个势弱无依的豫王妃...
  这权势当真是没有穷尽的。
  到暮色刚退,天却响起三声轰鸣四野的雷。这场雨下的猝不及防,南郡的雨水胜寒,不及江南的雨温柔。
  徐获下了瞭望台后,踏雨而行。
  “您果然还在。”无庸看见徐获,快步撑伞走来,“听说东平要停战。”
  “嗯。”徐获脸颊上的雨水,顺着滴落,在坑洼的土地上开出了花。
  无庸跟在徐获身后撑伞。前后行路,无庸抬眼望去连营,不由感叹:“暮春时,离家。隆冬之前,他们可以回家了。”
  可当无庸想起,有的人再也回不去的时候,就又是一声叹息。
  徐获心照不宣,什么也没说。一路快步回了主帐。
  ...
  这雨一直下到后半夜也没见停,看守张横的守卫懈怠,跑到不远处的帐下喝酒烤火去了。
  只见有人一身蓑衣斗笠,动作迅速的钻进了关押张横的军帐。
  张横此时正伴着雷雨声呼呼大睡,帐内光线昏暗,烛火将要燃尽了。
  那人没什么动作,只是搬了椅子,坐在张横的榻前。
  斗笠上的水,落在了张横的脸上,一滴、两滴、三滴、四滴...
  雨水顺着淌过了张横嘴边,他咂咂嘴。朦胧之中睁开眼,只见一双黑瞳藏在斗笠之下。
  张横才刚想喊出声,就被那人捂住了口,他呼吸急促,不敢发声。那人用食指搁在嘴前,示意张横噤声。
  张横顺从的点了点头,那人移开捂住张横的那只手,顺势解下戴在头上的斗笠。搁在一旁。
  露出脸的正是郭途,他朝着面前的张横说道:“许久不见了,我的好外甥。”
  “舅...父!!!”张横看着这张布满皱纹沧桑的脸,不敢置信,却依稀能辨别出这就是他的舅父郭元生。
  张横还以为早年离家的舅父,已经故去了几十年。没想到,人还活着,竟然还还出现在明德的军营里。
  郭途看着张横,想自己离家时,张横只十二三岁。如今也已是这样的年纪了。
  “您为什么在这?我以为您早死了。倒是母亲临死前,也没放弃找您。父亲在世时,也一直派人在找。您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家?偏害的母亲,抱憾而亡。”张横不解,想要起身问个明白。只是那手脚还绑着,费了半天的劲才坐起身来。
  “我已无脸面归家,更无脸面见玉抚。就当我死了也好。”只听郭途一声叹息,没了往日的犀利。剩下的只有愧疚与自责。
  郭途抬眼想起,四十多年前,自己还是山平县令之子。
  在父亲死后,自己因为买马好赌,不只败光了祖宗留下的基业。还因了一匹大宛马,就将自己的妹妹郭玉抚抵给了张横的父亲张文忠,好在张文忠与郭玉抚夫妻和睦。才不至于让郭途犯下大错。
  可眼见祖宗基业在自己手中毁于一旦,无颜面对祖宗的郭途,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
  一路出邺城,下江南,却在途中被俘。靠着养马的手艺,在明德各军中辗转,竟独独苟活了二十余年。
  “那舅父今日来见我,是...来救我的吗?”张横似乎对长辈之间的恩怨不感兴趣,他还是更在乎自己的安危。
  郭途摇了摇头,说道:“皇帝赵肆远病重,朝政由燕王暂时接管。燕王已经派了人前来和谈,你不会有事,想必很快就能回去了。”
  张横看着郭途,这老头果然不是来救他的。
  可得知赵肆远病重,张横似乎也不奇怪,他听大姐提起过,这赵肆远整日里吃些各地献供的神药,那身子早就是不中用了。所以,病倒是迟早的事。
  “予儿代政,好哇。”听到自己的亲外甥代政,张横两眼放光,他只盼着燕王当皇帝。到时候长姐襄贵嫔就是太后,自己就是名副其实的国舅爷。想要收拾徐获,还不是手到擒来。
  郭途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匣塞进张横怀中,“麻烦外甥将这颗夜明珠供在你母亲的牌位前,这是舅父曾许诺给你母亲的,是舅父食言了。还有,别忘了,替舅父给你母亲上柱香。”
  郭途俯身,拿起斗笠戴在了头上。最后再看了眼张横,他还是没有勇气面对过去,尽管那些恩怨早已过去了几十年了。郭途转身,走向帘帐。
  “舅父,为什么不能亲自去?”张横在郭途的身后质问。
  “回不去了。”郭途压低了斗笠,手指轻轻将帐帘撩开一条缝,说道:“还有一件事。豫......”
  他是想告诉张横,张邯茵还活着。可话只说了一半,就见看守的人将要尽兴归来,于是匆匆离去。消失在了大雨之中。
  帐外的雨还在下,灯油燃尽了,帐内霎时漆黑一片。
  看着被风吹起的帐帘,郭途好像从未来过。
  张横不知道现在的郭途是谁,又在做什么。他也不关心这个消失二十余年的舅父,过得如何。张横只想着自己那好外甥燕王赵予,能早些接他回家。
  无言躺下的张横,望着漆黑一片,眼睑下沉,缓进了梦乡。
  ...
  “醒醒——醒醒——”张横再睁开眼,天已大亮。负责看管他的守卫,正叫他起床。
  “干什么?就算是人质,也不能不让人睡觉啊!”张横不耐烦地扭过身。
  守卫却拿匕首划开了,困在他手脚上的麻绳,说道:“回你家睡去吧,兴阳侯。”
  “什么?”张横一时还不太习惯,手脚被放松的感觉,他坐起身动了动手腕,“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走了?”
  “东平派人来接了。怎么?兴阳侯这是不想走?”守卫讥讽起张横来。
  张横这会儿倒是不装糊涂,动作麻利下了床,就往帐外去。
  东平此番派了御史中丞周极,他一早便赶来谈停战事宜。才刚与徐获谈妥了条件,签下停战书。周极是一刻不敢耽搁,到了这儿来接张横。
  “二姐夫!”张横瞧见周极,热情相迎,“是二姐叫你来接本侯的吗?”
  可见了这个倒霉小舅子,周极却恨不得,当即上去踹他两脚。但又想到夫人临行前,下了死命令。他也只能咬着牙,开口:“上车!”
  再看张横永远是这副没脸没皮相,他咂咂嘴说道:“二姐夫,这么凶做什么?莫不是二姐又给你气受了?二姐夫放心,等本侯回邺城,替你好好劝劝二姐。”
  周极气的拂袖,呵斥起张横来:“别在这儿给我丢人。你们快把侯爷弄上车——”
  “是。”东平的护卫,听了周极的话。三两下便将张横架上了马车。
  后骁营的关卡打开,明德就此释放兴阳侯。
  周极一行人驾马朝邺城的方向奔赴,匆匆回东平复命了。
  南郡的战事,总算告一段落。
  明德同意,与东平停战三年。若无战事,百姓尚可安乐些日子。终日,在生死间徘徊的徐获,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徐获坐在帐下,预备着再过些时日便班师回朝。
  忽的,帘帐边飞进一封无名书信。徐获注意到起身走去,将信封拾起。
  伸手掏出书信,徐获隐约闻到了几分焦糊味。那封信上,果真有被火烧灼的痕迹。这分明,是封有人想要销毁的书信。
  徐获细细辨别纸上字迹,认出这信是云依所写。可许多字都已看不清了,只剩下零星几句话:张,已有两月,孕,盼将军早日归来...
  徐获不解。他将信翻面,发现了一行新的字体,墨迹还未干透。其所书内容:张氏有孕,南郡事了,速回。临安恐生祸端。
  “张氏?有孕?”徐获读过这行字愣住,他不敢置信,便又再读了一遍。
  最后确认了,前后内容所书一致后。只见徐获那握着信封的手,明显用力。
  “阿茵,真的怀孕了。”他并未喜形于色,但心中的那份喜悦终究难藏。徐获不觉得笑出了声,算起来从那晚到今日已将近八月余了。
  当徐获察觉到自己这个样子时,下意识撇向帐外,装作无事轻咳了两声。
  “什么事?让主帅这么高兴——”徐获这般掩饰,没想到还是被无庸撞上。
  无庸掀帘进帐,徐获将信笺收起,道了句:“没什么。”
  冷静下来,他心下生出迷疑。此事蹊跷,是谁?在阻拦云依传递消息。又是谁?将这烧残的纸张寄了出去。
  徐获思忖良久,开了口:“无庸,南郡善后交给你,若有人在我走后,擅自脱离。你知道该怎么做——”
  “主帅,要去哪?”无庸不解,但看徐获的样子,像是已经决定好了。
  “我要提前回京。”徐获抓起桌边长剑,朝帐外走去。
  徐获眼下,暂且顾不得追究事情真假,是否有诈。他在害怕,害怕真的会有人对张邯茵不利。
  往前的人生,已满是遗憾,徐获不想再失去一直渴求的东西。
  帐下,独留无庸,万分诧异。哪怕是刀剑刺穿胸膛,都不曾眨眼的他。竟也有一天变得如此冲动。无庸从未见过这样的徐获。
  那边,徐获骑马穿出驻地,朝官道狂奔。
  迢迢千余里的归途,他心中却只一句:阿茵,等我。
 
 
第39章 动手
  临安几日里阴雨绵绵。
  好不容易等到雨过天晴,仔细嗅去潮湿的空气,还裹着淡淡的泥土香。
  云府的子规堂外头,云忠君穿了身墨色鹤纹锦袍,傲然挺立在一树秋海棠下。
  虽已是年过半百,眉眼间多了几分沧桑,却仍能看得出,他也曾是个翩翩少年郎。
  从前的临安城里,无数花季少女也曾为他倾倒。他那“清玉先生”的名号,可不是徒有虚名。
  云忠君抬眼看去,眼前这棵秋海棠,乃是亡妻江澜亲手所植。一晃眼,江澜走了十八载。如今已是繁花开遍,故人却不再了。
  江澜故去的这十八年里,云忠君只守着自己与江澜唯一的女儿云依。并未再娶。
  前程、谋划,云忠君无不为云依。只是,前路难。云忠君知道,云氏的荣耀,终究不会再延续。
  他想的入神,没发觉门外鹤守步履匆匆。
  “大人。”鹤守抚袍行礼,未见云忠君应声,于是斗胆又叫了声:“大人。”
  云忠君缓过神来,看向鹤守说道:“什么事?”
  “南郡传书。”鹤守看了看云忠君,接着开口:“东平出事了。”
  “接着说。”云忠君负手而立,蹙眉听报。
  “东平皇帝病危,燕王代政。那燕王派了人和谈停战。若待到细微条款商定好,后骁军就要班师回朝了。约摸着也就月余左右的事。”鹤守说着,抬眼去看云忠君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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