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哪的话,我也没做什么。”沉香困得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就不与姬红绫再多客套,“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叫我就是了。”
姬红绫颔首致谢,沉香转身出了屋。
沉香晕晕乎乎走到自己住的西厢房门口,刚想推门,猛地想起宁梧在里面。她捏了捏自己的脸,喃喃道:“真笨,怎么能忘了姨娘住这儿!”
看着四周寂静,沉香叹了口气,如意堂回不去,西厢房也进不去。
看来,她今晚只能蜷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将就一晚了。
如意堂周下寂静,折进轩窗的月光,流淌过张邯茵的脸颊。姬红绫缓缓走去,无言而立,方才踏进长川阁那一瞬,她好像看到了,如一被拖出秦府祠堂的那天。
她好怕张邯茵会像如一那样,来不及道别就离开。
许多年,或是说从出生开始,她都不明白友人的意义,是张邯茵让她明白,这世间不止黑与白两种色彩。
“快些醒来吧...”她对张邯茵说的话,第一次得不到回应。
俯身跪坐,姬红绫一定要守到张邯茵醒来。
第43章 破晓
长川阁外传来几声鸦叫,玉芜抬头看了看天,说道:“等不及了吗...”
踩下吱吱作响的木阶,孤独回望生活了半年有余的长川阁。玉芜笑了笑,这应是她糟糕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光,她这辈都不会忘。
从长川阁门外的小径远去。
离飞花小筑越近,就越闻得到丹桂香。再一次,来到这飞花小筑前,玉芜却没了推门的勇气,可为了阿弟,她也只能由此一搏了。
将要推门时,门却自己开了,风卷残花袭了玉芜满身。抬眼看去,院内一切如旧。只那池死水前些时候,在府内清理水系时,被开了新的渠口。
她怯步走去,在那破败廊下的窗台前,敲了三下。可这回窗内却无人应答。
周遭的寂静,并没有给玉芜带来安心,她听得到自己那剧烈的心跳。
忽然,身旁木门,发出了沉闷的响,划破了夜的寂静。
里头走出的人,轻轻吹了吹手中火折。火光照亮了一张白皙娇嫩的脸庞,只听她幽幽开了口:“玉芜,你把事情搞砸了。”
说着俯下身捡起地上的烛台,尘土四散,她被呛的咳了两声:“看来,被我说中了。你啊——舍不得下死手。真是没用。”
“荷夏,荷夏...你能不能救救我?”玉芜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上了她的手臂。
烛火燃起那一瞬,荷夏瞧见玉芜那张苍白惊恐的脸,讥笑着甩开了她的手:“救你?我如何救你?我连自己都救不了。你对她仁慈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是个什么下场。你明白的,大人不会放过你,你的阿弟,也一样。”
听见阿弟,玉芜像疯了一般,掐住了荷夏的脖子,怒吼道:“你们想怎么样!事我也办了,人我也杀了。你们到底要怎样...”
荷夏看着玉芜,不曾有一丝的畏惧,她觉得玉芜好像是忘了。被云忠君掌控,安插在府中各处的这些人,最不怕的就是死去。
荷夏开了口:“大人说...要在破晓之前,做掉你。”说着她将火焰贴上玉芜的手背,灼烧的痛感,让玉芜瞬间放开了掐住她脖子的手。
“你...”玉芜的话还没说完,荷夏不知从袖中掏出了什么,朝玉芜抛撒而去。
乾坤颠覆,星河倒置。
玉芜再瞧不清眼前人狰狞的表情,她有些意志不清,摇摇晃晃着,只差一寸便要从廊边跌进池底。荷夏跟着一掌送去,没有丝毫犹豫。
玉芜落了水。融进池水那刻,冰冷的触感,好像让她比刚才清醒了些,可已然无用。看着池边那张被水波模糊的脸,玉芜只能绝望地沉寂下去,纵使还有许多的不甘心,她也不该去抱怨。
这是她该有的惩罚。只可惜...白白害了她的阿弟。
玉芜闭了眼,她想着,要是真的有下辈子,就好了...
荷夏举着烛台,面无表情站在池水边,看着玉芜一点点下沉不见。她叹了口气,将举着烛台的手,伸直悬在半空,开口说了句:“你解脱了,玉芜——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一个人。”
她松了手,烛台垂直落进了水面,火焰瞬间熄灭。再一抬头,天亮了。
...
破晓时分的如意堂,张邯茵猛然惊醒,惊动了一边的姬红绫。
“你醒了!”瞧见她醒来,姬红绫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落了地。张邯茵转头望进姬红绫关切眼眸,说道:“我睡了多久?”
“约莫六七个时辰了。”说着姬红绫扶着张邯茵慢慢坐起。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张邯茵才发现原昨天发生的事,不是梦。
她环顾四周,看着灰蒙蒙的如意堂,问道:“孩子呢?”姬红绫将软枕垫在她身后,开了口:“夫人照顾着,一切都好。你别担心。”
张邯茵听后垂眸默然,姬红绫坐在了床边,望着情绪低落的张邯茵,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邯茵却先开了口:“有人害我。”
“什么?”姬红绫有些惊讶,“你可知是谁?”
“是玉芜。”张邯茵那时意识模糊,却依稀记得玉芜对她说过的话,“可我不知道她到底为何要害我...但我知道,她想要了我的命。”
姬红绫这才明白,玉芜刚才为什么说了那些奇怪的话。
她愤怒起身,向如意堂外走去。张邯茵在身后问:“你要去哪——”姬红绫半推开如意堂,回了句:“去找玉芜,问个清楚!”
张邯茵蜷缩在榻上,孤独的望向窗台,未知的恐惧,让她莫名觉得好冷。忽的,如意堂的门被推开,转头看去,张邯茵以为姬红绫这么快就回来了。
刚想开口,却见屏风后头,徐获缓缓走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徐获开口冰冷一句:“醒了。”可望着张邯茵的眼神中,是他从未有过的温柔。
“你怎么来了?”张邯茵说出这句话时,显然有些疲惫。
徐获走去,站在她身边,开了口:“有些事刚忙完,顺道看看。”
徐获又说了谎,他明明是在昆山筑里,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天刚亮,就过来见张邯茵,想看看人醒没醒。
张邯茵拍了拍榻边,徐获顺势坐了下去。
她看着徐获问道:“孩子你见了吗?好看吗?男孩还是女孩?”
“好看,是个女孩。”徐获点头,说实话昨天他只顾着看张邯茵,并未认真看过他们的孩子。
张邯茵努力扯出一丝微笑,回了句:“那就好。”
徐获看着张邯茵逞强的样子,有些心疼。伸手轻轻将她搂入怀中,贴着她的耳边,说道:“我陪着你。再睡会儿吧,离卯时还有些时候。”
“嗯。”张邯茵没有抗拒,至少,靠着徐获她还能睡的安稳。
张邯茵有些累了,就这么渐渐睡去。
徐获半靠在床边,心下明了,张邯茵遇见的这一切绝不是巧合。只见他眼里温柔消散,恶狠的目光像是能从破晓之中劈出一道天光。
有些账,他迟早会一一清算。
卯时末,天光大亮。
宁梧打开西厢房的门,被廊下美人靠上躺着的沉香吓了一跳。
她走去轻轻碰了碰,开口叫了声:“沉香。”沉香醒了伸了个懒腰,睁开惺忪的睡眼,望向宁梧,甜甜叫了声:“姨娘~”
宁梧开口问:“怎么睡在这儿?”沉香昏昏沉沉坐起身,回道:“我怕打扰姨娘休息,就在这外头将就了一宿。”
“你在这儿睡觉,那屋里头谁照顾?”宁梧以为是沉香疏忽懈怠,这事本是她自己大包大揽,现在又在外头睡觉。所以宁梧便有些不悦。
沉香见状赶忙解释道:“不是的,姨娘,您误会了。昨儿后半夜红绫姑娘来了,叫我跟她换了换。这会子是红绫姑娘在里面招呼着。”
宁梧听了沉香的解释,放松下来。她不是有意责怪,只是她太在乎徐获的嘱托,生怕行差踏错,将自己从徐获身边推得更远。那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看着沉香开了口:“是我误会了。你再睡觉,就回西厢房睡吧,在这儿睡觉容易着凉。”
“那怎么行,会打扰到姨娘休息。奴今日去库房睡就好...”沉香觉得不好意思,宁梧却不介意:“好了,不必多言。一会儿等大厨房送早膳来,我进去瞧瞧。你去西厢房休息会吧。”
“姨娘。”沉香望着宁梧,宁梧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说了句:“去吧。”
沉香听话的起了身,推开西厢房的门,一只脚已经踏进屋,却还是回头看,宁梧挥了挥手示意她进去。沉香颔首进去,不情愿的关上了门。
宁梧刚准备走向如意堂,大厨房的人就进了院。
贵子瞧见她赶忙上前去,殷勤起来:“给宁姨娘请安,您起得早。”
虽说各屋看不起宁梧的,大有人在,但府中的下人们,还是念着她那大长秋的爹,毕竟这年头能在皇帝跟郑妃身边说上话的人不多。
“许主管,亲自来送膳?”宁梧客套起来。
贵子倒是个直肠,不拘应道:“是,这不将军昨日特地吩咐了。张姨娘身子虚弱,小心伺候。所以这月内餐,咱们大厨房都是仔细着,一刻不敢怠慢。小的就想着亲自跑一趟,若是有什么不周,也能及时知晓。”
宁梧早就习惯府中拜高踩低,所以对贵子的话,并没有在意。
她开口道:“许主管把东西给我吧,张姨娘需要静养。若是有什么不周,我叫人通知许主管便好。有劳你跑一趟了。”
“您说哪的话。那便麻烦宁姨娘了,这份是张姨娘的,这份是您的。”宁梧都这么说了,贵子还能如何。他只能将食盒交给她。
宁梧接过张邯茵的那份,却没接自己那份,她开口:“劳烦将我这份搁到那边石桌便好。”
“得嘞。”贵子点点头,身边小厮识相的将宁梧的食盒,搁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既然,东西送到了。小的就去别处了,您留步。”贵子颔首告退。宁梧拎着食盒站在廊下,目送大厨房一行人离开。
等到人走远,她转身推了如意堂的门。宁梧叫了声:“红绫姑娘——”
跨过如意堂的门槛,往屋子里去,宁梧没仔细去看榻上坐着的人。只顾着将手中食盒放上桌,等她缓过神抬眼望去,这才发现徐获正目光冷峻的看着她。
“将军。”宁梧有些惊讶,徐获没出声。他看了眼怀里的张邯茵后,挪了地轻轻将她躺平放稳。
再站起身,徐获向宁梧走去,他压低声音说道:“你来送饭?”
宁梧愣了神,听见徐获的话,才反应过来赶忙回道:“是...沉香值夜,我叫她去休息了。张姨娘她...醒了吗?”
宁梧本还想问问徐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姬红绫又去了哪。可她怕惹得他不快,便又不问了。
“醒了。别去打扰她,让她再睡会儿。”徐获说着下意识瞥了眼桌上的食盒。
宁梧在旁点头应下,再望了眼张邯茵,徐获开口:“我去趟东苑,有什么事让人通知我。”
“将军慢走。”宁梧身后相送,推门走出去。
徐获回望如意堂,他虽从宁梧入府开始就存有猜忌,可跟那几个比起来,宁梧再不济也是旧时故人。徐获把张邯茵交给她,还能放心些。
走出如意堂,还没出西苑。
徐获远远便瞧见姬红绫疾步走来,她在看见徐获后放缓脚步,抱拳唤了声:“将军。”
徐获看着姬红绫问道:“去哪了?”
姬红绫抬眼,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开口一句:“将军,玉芜不见了。”
徐获紧盯着姬红绫,压着怒火又问了一遍:“我问你,昨晚去哪了?”
姬红绫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赶忙单膝跪地,垂头抱拳回禀:“属下失职,让张姨娘身陷险境。属下知错认罚。但昨日属下理应准时归府,却施粥遇乱,被金吾卫抓走关押了几个时辰。属下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张姨娘也说是有人暗害,所以,属下恳请将军彻查此事。”
徐获无动于衷,他开口只说了句:“自己去前院领罚。”
姬红绫猛然抬头,望着不为所动的徐获,她开口追问:“将军不准备彻查此事?”
“回去照顾好她。”徐获避而不谈,绕过姬红绫身边将要远去。姬红绫站起身,趁徐获还没走远转身说道:“可否算属下的一个请求——”
徐获显然有一瞬间的迟疑,却也只是一瞬。他仍旧什么也没说。
姬红绫失望地看去,徐获孤傲决绝的身影,不曾为谁动摇。但姬红绫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她记忆中,徐获是杀伐果断的将军,也是那个曾救渡过自己的旧主。
第44章 徐柳南
徐获独行,绕过回廊去到倦春芳。
只听屋内传来婴儿阵阵啼哭,与一群人的哄慰声。刚进去,云依正抱着孩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瞧见徐获开口叫了声:“将军!”
徐获没说话,走向云依身边,伸手去接她怀里哭闹不止的婴儿。
云依见状赶忙将孩子递到他怀中,说道:“乖乖不哭,爹爹来了——”
没想到,孩子刚到徐获怀里就停止了哭泣,屋里的人们跟着松了口气,云依掖了掖孩子的襁褓,笑着:“乖乖,你知道是爹爹呐!”
徐获抱着孩子身体僵直,总怕不小心伤着小家伙。
平英在旁附和起来:“果然还得是将军。这大小姐,昨夜里哭闹不止,夫人急的抱着哄了一宿没睡。”云依最不喜欢提这些事,便看了眼平英叫她止语。
徐获听了这话,看向云依道了句:“辛苦夫人。”云依笑了笑,回道:“您说哪的话,我是这孩子的母亲,做母亲的这点苦总也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