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春芳——云碑赋
时间:2022-08-16 06:22:15

  徐获在尚州,勉强用手中半数后骁军和尚州的屯兵,抵抗着来自东平的军队。可粮草的事若得不到解决,徐获再如何善战,也迟早会败。
  他命人寻遍附近州府,郡县。可大难当前,大家却都为求自保,不肯借粮出兵。
  就在徐获将要道尽途殚之时。最后派去金陵的人,终于有了回应。
  张植此番审时度势,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决心在这浑水之中,跟着徐获赌上一把。再加上,这回向来不愿招惹是非的老太爷,竟也一反常态同意借粮。
  他便当即运了几十车粮草去了尚州。
  粮草解决,抵抗东平便不再是问题。可临安那边却已连连告急,临安不能丢,张邯茵和徐柳南都还身陷囹圄之中,徐获一定要打回临安去。但尚州也不能败。
  眼瞧着徐获分身乏术,无力回天。
  可他却在下旬的某日夜里,将尚州交给沈钦元。只和林奇姬红绫一起,带了一个乙等的步兵营朝临安而去。
  没人知道,徐获为什么要以身犯险...
  更没人知道,这场看起来就是以卵击石的仗,徐获到底要怎么打...
  这一切都只能等到,徐获抵达临安的那日了。
 
 
第89章 城破
  李寻都打进临安的那一晚,吕弗江去了长秋宫。
  踏进殿门,长秋宫内一团和气,可那宫城外的临安,却已是四面楚歌。
  郑媛媛靠在殿上,笑意盈盈地看着地下奔跑的孩童。她似乎对宫墙之外的近况,分毫不知。宁梧在旁轻敲手鼓,抬眼时,看见了吕弗江。
  立刻敛容唤了声:“陛下。”
  “弗江。”郑媛媛从凤位缓缓起身,她那肚子现在还不算太大。
  吕弗江挥手,示意免礼。
  走上前去,将手轻轻抚上,郑媛媛微微隆起的小腹。吕弗江沉默不语,他从走上这条帝王路开始,就隐瞒了太多事,做了太多恶。
  而今突遭反噬,他才终于明白赵居云口中所说的因果,是什么...
  “姐姐,为我穿一次凤袍好吗?你穿凤袍的样子,一定很美。”吕弗江忽然开口,含情脉脉地看着郑媛媛。
  郑媛媛抬眼回望,不明所以道:“凤袍?大典那天再穿不也一样?为何这般心急?”
  “去吧,换好后。带你去个地方。”再撩起她耳边碎发,吕弗江没有解答。
  圣意难违,郑媛媛还能说什么?
  她只得起身吩咐人,为她换上那早早定做好的凤袍。
  “小南,来,过来——”吕弗江在殿上,朝阶下疯玩的徐柳南摆了摆手。可徐柳南对他并不算熟悉。她停下小脚,赶忙躲去了宁梧身后。
  宁梧垂眸看向徐柳南开口道:“小南,不得无礼。姨娘,怎么教你的?见了陛下,要如何?”
  许是听了宁梧的话,徐柳南紧紧抓着宁梧的衣角,从她身后悄悄探出头来。两个圆圆的眼睛,眨啊眨。抬头看向吕弗江,怯怯地叫了声:“翁翁...”
  吕弗江走下台阶,俯身看着宁梧身后的徐柳南,笑问了句:“小南的发髻,可真漂亮。是谁给你梳的?”
  徐柳南没说话,抬头看了看宁梧,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这发髻是宁梧给梳的。
  吕弗江揉了揉徐柳南的头,没再多问。
  直起身后,他看着长秋宫的殿门,沉声道:“看起来,你是对这孩子视若己出了。宁丫头,你是朕看着长大的,朕倒希望你有些时候,能替自己考虑考虑。”
  下意识拉起徐柳南的手,宁梧垂眸不知该说些什么。
  郑媛媛恰好换罢凤袍从后殿归来,吕弗江回眸,转移目光到她身上。他看见凤袍之下,郑媛媛就像一株妖艳的曼珠沙华,花开彼岸,孤傲不入尘。
  他愣了神。
  从殿上到他身边,郑媛媛眯眼笑问:“好看吗?”
  “姐姐的美,无人能及。你是明德最美的皇后。”吕弗江说着牵起郑媛媛的手,“走吧。”
  帝后同行,长秋宫随侍去了大半。余下宁梧牵着徐柳南,站在大殿之上。
  一遍遍回想着,吕弗江话中深意,宁梧心中忽生了几分愤怒,几分不甘。抬头望着神情严肃的宁梧,徐柳南肉乎乎的小手,在她的手背轻轻摸了两下。
  再低头看去,宁梧淡淡道了声:“走吧,小南。”
  ...
  与郑媛媛一路行去。吕弗江牵着她的手,登上高台。
  乘风阁上,俯瞰烽烟战火,染浊不夜天。曾盛极一时的临安王都,就要坠落了。
  郑媛媛扶上阑干,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禀退随侍,来到她身边,将深情落赋予后。转眸深沉,紧紧钳制住郑媛媛的肩。吕弗江开口。
  “姐姐,你看——”
  “那些人都在觊觎朕的明德,觊觎朕的皇位。他们和母后一样,看不起朕。”
  郑媛媛奋力想要挣脱吕弗江的束缚,可当她转头望去,却忽然发觉吕弗江目光凶恶,宛若变了个人。她开口问道:“弗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吕弗江不答。
  他用冰冷的手背,轻轻划过郑媛媛的侧脸。低声说了句:“明德要亡了。姐姐,可愿意陪我共赴黄泉?”
  郑媛媛惊恐万状,她的背紧紧抵在阑干上,呼吸急促道:“弗江,你冷静些。你才是明德真正的主人,没有人能从你手中抢走这一切。我们一定还有办法——”
  吕弗江默然。他最后的试探,却没能换来想要的答案。
  郑媛媛终究只爱她自己。
  松开郑媛媛向后退去,望着眼前的临安忽笑起,道了句:“天意...果真,是天意。”
  “弗江。”从阑干上离身,郑媛媛上前抓住吕弗江的手臂,“速命各州府派兵,还有...还有,叫小获领兵回京救驾,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郑媛媛说的这些,似乎是吕弗江已经做过了的努力。
  可惜,如散沙般的明德,已在李寻都兵变明州的那天分崩离析。
  甩开郑媛媛,吕弗江冷冷望向她,开口道:“已经...来不及了。姐姐你猜,你的宝贝儿子,会不会也同他们一样?想要了朕的命?”
  “不可能的!小获向来忠心耿耿,如何会同那些乱臣贼子一般?他定是受了奸人蛊惑,请陛下能给他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郑媛媛此刻的辩驳,并不是为了徐获。她是为了她自己。
  无言望去,吕弗江听见远处城门破开的声音,夹杂着,马蹄和厮杀声向晟宫逼近。
  王城内,那没有徐获带领的半数后骁军,很快就被打的溃不成军。他们抵抗不多久了。直到这一刻,吕弗江才终于明白,没有徐获护卫的明德,就是只被折去羽翼的鹏鸟。
  那时,将这群残兵败将交给徐获,重整的时候,吕弗江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沦为今天这般的局面。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李寻都的谋算,便是要打吕弗江个措手不及。
  “曲襄。”吕弗江忽然抬头,曲襄闻声走来,垂眸回道:“陛下。”
  “贵嫔郑氏,言语冒犯,冲撞帝驾。长秋宫今夜封门,罚其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郑氏离开长秋宫半步。”吕弗江负手而立,不再去看郑媛媛。
  郑媛媛忽觉腹中动气,蹙起了眉头。李荷中见状跟着上前搀扶。
  失望地看向吕弗江的脸,郑媛媛高声质问道:“为什么?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明德就这样亡了吗?你答应过,要让我做皇后的!!!你都忘了吗?”
  “曲襄,把人带走——”吕弗江怒声下令。
  曲襄赶忙同李荷中一块,将郑媛媛带离了吕弗江面前。可郑媛媛却试图摆脱他们。
  此刻,场面一片混乱。
  许久,吕弗江却幽幽道了声:“姐姐,你真的爱过我吗?”
  “弗江...”郑媛媛闻言,痴痴愣在了原地。不曾去回答他的问话。
  吕弗江一直都明白,郑媛媛是个如何贪婪,如何自私的人。可明知道这些的他,依旧会义无反顾的去爱。从前在夏太后和赵居云身上,失去的爱与真诚,吕弗江几乎全部倾注给了郑媛媛。
  但眼看着帝王路走到了尽头,吕弗江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给予她,最想要的东西。
  便只能最后再护她一遍。
  “姐姐,抱歉。答应你的事,是我食言了。这辈子不能与你白头,到底是有些遗憾...若下辈子还想再见,就换你来寻我。”
  抬手一挥,曲襄立刻明白吕弗江的意思。强行将郑媛媛带离了乘风阁。
  身后她的呼唤,声声入耳。吕弗江撑扶上阑干,红了眼。
  ...
  再等到曲襄归来,吕弗江起驾回了御前。
  踏过德曜殿前的广场,看着严阵以待的金吾卫矗立在殿前。吕弗江开口吩咐道:“曲襄,拨一半人到长秋宫外值守,再把固人营全数调去埋伏。”
  “那陛下,您怎么办?御前怎么办?您的安危同样重要啊!”曲襄相劝道。
  吕弗江却挥了挥手,决绝地回应:“去办吧。”
  抬脚向德曜殿迈去,看起来吕弗江已经准备好坦然面对一切。只要安顿好郑媛媛,他便没有什么可留恋。
  高殿王座困住的他,还真的是他吗?
  从坐上皇位的那天起,吕弗江好像就是只是,为着夏太后的期愿而活。在之后郑媛媛对于权利的渴望,也促使他继续沉沦下去。
  吕弗江是真的累了,他不想做皇帝了。
  伸手抽出髻上簪,他的黑发如瀑。冠上的冕,就像他的王朝一般,坠了地。
  立侍在殿门外的宫婢,垂着眼为他推门。
  跨过殿门,孤独地向殿内走去。吕弗江走过前廊,到了空荡的大殿。抬头时,他再次见到了那晚雨夜之中,见过的那张冷艳的脸。
  朱唇轻启,不凡站在王座之下,开口道:“陛下,许久不见。自殿下身故后,您夜夜可安眠——”
  吕弗江闻言冷笑一声。
  “朕记得你。固人十二使,不凡,你的武功不居其一,也居其二。可你却背叛了朕。”绕开不凡而去,抚袍坐在王座。青丝垂落脸庞,吕弗江扶着王座傲然看去。
  “包藏祸心,表里不一。陛下,作过的恶,属下一直替你记着。”不凡声势铿锵。提起她的剑,直指王座。
  殿上,针锋相对。殿外,短兵相接。
  李寻都打进来了。
  不凡瞥了眼殿外,转而看向吕弗江,开口说道:“陛下可知,那些人想挟天子,令诸侯。明德落入他们手中,还是会落得同样的下场。他们和你一样,根本不配做皇帝。”
  吕弗江沉默。不凡也不再手软。
  随着门外厮杀声的逼近,不凡一步步向他走去。
  直至,德曜殿的门被破开。
  叛军杀进殿来,想要活捉皇帝,蚕食明德的李寻都,见到的却是一具被人刺伤在王座上的尸体。
 
 
第90章 国亡
  吕弗江就这么死了。
  虽然一切都是罪有应得。但结局总让人唏嘘,一个曾经站在权利顶峰的人,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叛军众人望去。吕弗江穿着他最喜爱的白色锦袍,歪倒在王座上的血泊之中。想来,若不是皇权江山困缚,吕弗江应会浮白载笔,潇洒风流。
  可惜,他从开始就别无选择。
  ...
  “他奶奶的,这狗皇帝自尽,是想让那些文绉绉的史官骂死老子!”李寻都目睹吕弗江的死,气的将手中长刀重重扔在了地上。
  他的计划被打乱了。
  本想慢慢名正言顺登位的李寻都,这下彻底成了乱臣贼子。
  李寻都的副将,站在死去的吕弗江面前,观摩了许久,开口道:“将军,这皇帝的剑伤,恐不是自尽。这样快的剑法,一击毙命,是被人所刺。”
  “谁?谁干的!这么大胆子!老子今儿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全闻,去给老子去追人。”李寻都怒不可竭。
  殿门口那个名叫全闻的人,得令后,带着人向外追捕而去。
  把目光收回,副将看向正在气头上的李寻都,开口宽慰道:“将军,大可宽心。吕弗江虽死,但您可别忘了,长秋宫那女人的肚子里,可还有一个。这个可比他好控制的多。”
  “何光,我说你小子,就是机灵。”李寻都这下转怒为笑。
  何光抱拳赶忙应了句:“多谢将军夸奖。”
  再抬头,何光示意身边人,将吕弗江的尸首,从王座上抬下来后。转头就单膝跪地,高声道:“请新君登位——”
  “唉,唉。怎能如此,不合礼法,不合礼法。”李寻都这会儿倒开始装模作样起来。
  何光明知他的虚伪,赶忙追言:“明德皇帝吕弗江昏庸无道,人人得而诛之。所以他这个位子,您当之无愧。尔等甘愿追随,同您创立新的锦绣山河。”
  殿内,殿外。
  李寻都的部将,跟着附和道:“尔等甘愿追随,请新君登位。”
  半推半就,李寻都向着那血色王座走去。
  撩起战袍,稳稳坐在王座上。脚下臣服的部将,山呼起万岁。李寻都终于见到了,梦中梦了千遍万遍的场景。
  他激动地道了句:“众爱卿,平身——”
  可这王位还没捂热,才平静不久的宫城外却传来了,新的厮杀声。
  循声看去,李寻都想难不成吕弗江找了援兵?
  可...以明州的实力,是没有哪个州府,敢贸然来京师与之对抗的。
  正当李寻都迷惑不解时,报信的差使,一路跌跌撞撞闯进大殿,高呼道:“报——后骁军主帅,后骁军主帅徐获领兵攻城——”
  “怎么可能?徐获不是留守尚州与东平开战吗?”何光回身问道。
  差使跪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禀:“千真万确,是徐主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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