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配,顶配绝配天仙配!
第46章 佳偶天成
清晨第一袅晴丝由窗户缝探入,正好照在江婳眼皮上。细密又乌黑的长睫毛微微扑簌,她半睡半醒着,鼻腔里发出不悦地哼唧声。
裴玄卿抬手遮挡在她眼前,熹微晨光顺着骨节攀援跳跃,放过了还在酣睡的小娘子。
没了干扰,他还以为这只懒猫会沉沉睡去,没想到江婳侧过头看着他,伸手由胸膛摸索过脖颈,最后停留在他薄薄的耳垂上捻动。迷糊中,半眯着的眼弯成两轮月牙,声音又糯又软。
“呀,今晨醒得好早,昨日我睡到了巳时呢。”
话毕,她又傻呵呵地笑了起来,敲敲自己的额头。
昨日起晚了,是因为前夜睡不安稳。裴玄卿在身旁,她心里满满的安全感,便不会辗转失眠。
裴玄卿修长的手臂绕过她,把幕帘拉上,才能腾出遮光的手,将她搂在怀里。他侧手撑着,二人一高一低这样对视,各怀心思。看久了,忍不住都笑出声。
猫爪垫似的柔荑拍在他结实有力的臂膀上,江婳率先问:“你在傻笑什么?”
他五指成梳,将她睡了一夜后散乱的碎发理匀,柔声道:“你再歇息一会儿,我有些公事要处理。”
江婳甜甜的“哦”了一声,拿薄被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一双水漾漾的杏眼,悄悄盯着他穿衣起身。
裴玄卿系腰带的手疑惑地停了下来,瞥向江婳,笑骂着:“没良心的小娘子,昨夜还说如何如何想我,晨起便厌烦了?”
“哎,没办法,轻易得到的总难珍惜呀。”江婳故意唱反调,笑嘻嘻地看着他的反应,挑衅道:“要么五郎拿出正宫的气度,买几个俊俏男倌来哄我开心?”
“江婳!”
薄被微微一抖,她这回连脑袋都缩了进去。
完了完了,玩笑开大了,听声音,很难哄!
缩了半晌,却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远。按惯例,他不是会化悲愤为动力么……
江婳掀开被子往外追了几步,院里早就没了裴玄卿的身影。她手指无意识地抠下了一整块贴饰,被前来送水的紫苏大呼着制止:“姑娘,这可不是咱们府上啊!”
她低头看了看,一脸嫌弃地扔掉了这块满身斑驳的雕饰:“咱们府上的确不用这么丑的狮子。”
紫苏将铜盆放在桌上,捡起铜雕吹了又吹,埋怨道:“姑娘,您也收敛些!在外炫富,小心人家惦记咱们府上钱财。”
江婳茫然地看着她:“然后呢?上家里打劫?他是单挑比得过裴玄卿,还是群殴打得过暗卫?”
紫苏:“……”
好有道理。
漱过口、洗过脸后,江婳百无聊赖,仰躺在院里秋千上晃胳膊晃腿。这一躺,几乎挨到了中午。紫苏笑道:“姑娘,今儿怎地不看书了?”
她脸一红,没答话。
心里总畅想着晚宴裴玄卿会说些什么,此时拿着医书左看右看,那些字都成了歪七扭八的画——认识、但不知道什么意思。
忽地,江婳撑起身子,想起什么重大事情似的,问道:“你年初就满了二十五,这些年攒的钱,早该够赎身契了,为何还会卖到裴府?”
“奴婢攒的钱,都寄给家中老娘治病了。人没活下来,银子也没了呗。”她低着头浇花,像在说别人家的事一样。见江婳沉默不语,摆手道:“奴婢都看开了,姑娘还难过什么。高兴些,今天可是个好日子。”
蓦然,紫苏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嘴。立刻抿上唇,慌忙回过头,探长脖子想看看姑娘的神情。
还好,她仍懒洋洋地窝在秋千上,笑得甜蜜:“可不是么,晴空万里、悠闲自得,再没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哼,没见识的乡野丫头就是容易满足。”
闻言,江婳翘起的嘴角猛地僵住,逐渐平了下来,叹了口气。爬起身,敷衍地行礼道:“公主万福金安。”
安阳下巴高扬,目不斜视地径直走进院中。转来转去,满脸嫌弃地挑了个看起来最新的椅子坐下,伸出手腕:“素闻你医术高超,本宫暑热不适,且替本宫看看吧。”
再不甘愿,江婳也只得让紫苏取来脉枕。刚要把脉,安阳便喝止道:“你做什么?宫中太医诊脉,皆要以绢帕隔着。你什么身份地位,也配碰本宫?”
江婳暗暗攥紧拳头,这疯子是在她院前插了眼线不成?裴玄卿一离开,就来寻她麻烦。
无奈,她只得再覆上一层绢帕,只想着快些了事。没成想,安阳眉梢一挑,称太医给她诊脉时,素来都要跪着。她一个民医,岂敢僭越。
江婳咬紧后槽牙,忍无可忍:“公主,您不要欺人太甚。民女有功绩在身,并不是能任您揉搓的。”
“功绩?如今太平盛世,谁在记得你那点治瘟疫的功绩?”安阳凑近了些,高声挑衅:“你猜,若本宫治你一个不敬之罪,就地打二十板子,父皇会不会责罚?”
若安阳强说自己不敬,对外没得辩驳。届时要强行打她板子,今夜定会错过宫宴。就算裴玄卿不依不饶,要皇上主持公道,可她还是没法出席了呀!
罢了罢了,自打来行宫,处处是皇室宫妃,跪这个跪那个早就习惯了,不差这疯子一个。大不了日后再找机会,狠狠捉弄她、找补回来!
这么想着,江婳叹了口气,膝盖缓缓下移。安阳得意地昂起头,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她。
即将触地时,院门口响起冷冽的男声。
“既是民医,不食宫中俸禄,便有拒绝病患的权利,不是么?”
江婳撑起身,满眼欣喜,急忙跑到裴玄卿身前,紧张得手脚不知该怎么放。
裴玄卿眉间微蹙,语气里像是责备,却又暗藏着心疼,低声责怪:“她让你跪你便跪?平日里,连我的话,你也不听。”
还不都是为了晚宴……
江婳哪好意思说这是权宜之计,低着头不吱声,被他默默拉到身后。裴玄卿缓步逼近,眼里的寒意与求药那日几近相同。连安阳也不由得直起身子,唤婢女护在身边,怯怯道:“本宫是公主,想怎样便怎样,你们岂敢拒绝诊脉?”
“呵,公主又如何?”裴玄卿薄唇里,嗤笑着吐出一句话:“便是桐华院,微臣也拆得。婳婳拒诊,公主强人所难,微臣呢,则路见不平。闹去皇上跟前,你猜,会不会治我们的罪?”
江婳不了解宫中规矩,全然没想到民医也能拒绝。难怪揭发周世仁后,宫中大监曾来裴府传过旨,皇上有意录用江婳为中州首位女医官,被裴玄卿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那时,她还以为裴玄卿小心眼,怕她在太医院看上哪个年轻俊俏的小医官。原来,是怕安阳成日生事。
这会儿,她看这位未来夫君满心满眼的佩服,靠近了些,悄声道了句:“谢谢。”
裴玄卿眼光敏锐,很快捕捉到安阳面上的忌恨之意,故意高声道:“你我之间,言谢会不会太生分?”
“好,好啊。本宫倒要看看,你们能甜蜜到何时!”
她甩袖离去,只脚踏出门槛时,裴玄卿还弹出指尖小石,打在她的鞋跟上。安阳整个人摔到地上,形容狼狈,憋出了眼泪。起身后,恶狠狠地挥开周边婢女:“滚远些,本宫难道连路都不会走吗!”
江婳收回视线,握着裴玄卿的手摇晃,娇声嗔道:“还好五郎及时回来,否则,就要被她欺负惨啦。”
裴玄卿闭上眼,拼命提醒自己,别被她屡试不爽地这招迷惑,不悦道:“即便我不在,暗卫也会护着你。怎么这么蠢,她要欺辱你便由她欺辱?”
可气,居然敢说她蠢!
在外边,怎么召暗卫都无妨。可北苑里头飞出一大群黑影,皇上知道他训出的私兵能躲过御林军的视线,以后如何会安心?身居高位,若被主位者忌惮,就离死不远了。
于是,江婳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句:狗咬吕洞宾!小脸也挂上醋意:“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她针对我,就是因为看上你了。”
自己招蜂引蝶,却怪她一个平头百姓不敢对抗公主,是何道理!
裴玄卿兀地发笑,捏住她的下颌:“她心仪谁是她的事,与我何干?江婳,你不能平白诬赖我。”
江婳甩开手,气呼呼地躺回秋千上,睥睨着他:“怎么无关,若是她向皇上哭诉,非你不嫁,皇上还能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女当姑子?”
“若如此……”裴玄卿低头思忖,江婳紧张地绷直了身子,微微抬起,听他下言。察觉到她的忐忑,他很满足地说:“那她真只能当姑子了,婳婳,你且安心。就算她磕破脑袋,皇上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其实,他巴不得这疯公主求到皇上跟前,早日断了念想——同父异母的兄妹哪能成亲呢!
“当真?可为何?”
“还能为何。”裴玄卿大步走到秋千前,捞起软趴趴的香躯便往外走,傲娇地抬起头:
“因为你家五郎曾跟皇上一哭二闹三上吊,除你之外,绝不与其他女子有任何沾染。”
江婳别过头,笑骂道:“满嘴甜言蜜语的骗子。”
裴玄卿也不甘示弱,回敬句:“柔弱不能自保的呆瓜。”
*
马车驶出行宫,经过闹市区长长的街道,停在布达尼亚宫前。
这是当地最崇高、最辉煌的一座寺庙,长阶沿着山脉蜿蜒而上,远看着像一条银龙攀附在原野之上,恢宏又磅礴。
江婳落地时,外头天色已暗。以方才来的时间,再回去,定要错过时辰,便小声提醒:“不是说今日有宫宴吗?”
“嗯,不想去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狐疑地看着他。
当真要临阵脱逃?
胆小鬼!
她愤愤甩开手,径直往前走。一路盘算着,就按原先决定的,待裴玄卿再提婚事,必须拖着、让他追断腿,才能了事。
忽然,有位年轻喇嘛迎上前,手里拿着一朵金箔折就的绮兰花,柔和地笑道:
“施主,您看着与布达尼亚佛母有缘。这朵花儿,还请收下。”
江婳眼皮一跳。
想当初,她在别的庙已经上过一次当了。
那和尚送她一串佛珠,她问价钱,和尚微微摇头:“施主,出家人不讲钱,只讲缘。”
待她满心欢喜地戴上,和尚才开口:“十两一缘,一共八十八缘。”
江婳心口一疼,脱下佛珠逃也似的飞速离开。
那假和尚好歹弄串珠子,这喇嘛拿朵花,就想哄她给钱?
“呵呵,不要了,还是留给更有缘的人吧……”
喇嘛脸色一白,没想过有香客拒绝,忙跟在身侧缓缓道:“施主,绮兰花蕴涵着佛母的祝福,还请您务必收下。”
江婳看着这朵开得娇艳的小花,很为难地开口:“可我真的没带钱。”
喇嘛尴尬地合手行礼:“佛母座下,哪能收钱。”
她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裴玄卿就跟在不远处,笑得肩膀微颤。略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个妇人香客靠了近来,讪笑道:“姑娘,收下吧,当真不要钱的。每日里,喇嘛师父们只能送出一朵。您能集得越多,福寿越旺盛呢。”
“竟有此事!”江婳欣喜地接过,小心护在手掌里,朝师父连连道谢,妇人高唤了句:“一朵康健无虞。”
再往上走,又有个儒和喇嘛赠花,妇人再呼:“两朵花容常驻。”
愿她年有余庆、福星高照。
手上的金花越来越多,妇女念到“嫁得良人、如鱼似水”时,她羞怯地回看了裴玄卿一眼。
九朵金花捧在手中,她登上了宫殿最高层。踏入平台的第一步,周边焰火“砰”地燃起,接连拖着长长的尾巴冲上天际。
静夜被绚丽满目的花火所唤醒,那妇人拍着她的手连连称羡,直道她家郎君有心了。
纵使再笨的人,脑子也该转圜了。江婳雀跃着走到裴玄卿身前,眼皮不好意思地垂下,喃喃问:“你怎么突然决定在这……”
裴玄卿以拳置于唇前稍稍咳嗽,把那不值钱的傻笑样憋了回去,抓起她的一只手晃了晃:“下次吃完瓜果,记得洗手。”
江婳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啊”了声。
“哎,有只馋猫沾了满手的果渍,偷翻文书,被我发现咯。”
思及她翻过的页面,江婳脑中“轰”地,红晕顺着脸颊染上耳垂,脚下退了半步。
所以她看了些什么,他全知晓了?
“这不公平!”江婳佯装气恼,来掩盖无处可藏的羞意,背身道:“你就像个狩猎者,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可我不是猎物呀。”
于他而言,她的确不是拿来满足追逐感和成就感的猎物。裴玄卿绕到跟前,微微屈膝抱起她的腰身,肆无忌惮地转了好几个圈儿,大笑道:
“没良心,哪家猎物被猎人当小祖宗一样供着。江婳,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数数看我救过你多少次,你这辈子也还不完呀。”
“你别胡诌!”江婳骄傲地昂起头,拍拍他的脸:“别忘了,是我先在崖下救了你。”
裴玄卿觉得甚合他意,应声道:“那我许你也成的!”
“不知羞……”
从他的角度看去,无数璀璨流光于她身后绽开。宫里的喇嘛、路上香客,无不驻足,或羡艳、或满含祝福地看着这对小儿女。
什么喜欢一个人便要深深藏起来,他偏不。
他就要把心爱的女子于世人、于神佛眼前捧得高高的,将毕生能予的荣华都一股脑地赠她。
江婳被他晃得晕了,嬉笑着求饶,好不容易缓过来些,伏在他肩上问:“五郎,为何独独选在布达尼亚宫?我记得你说过,人总喜欢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物体上,最终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