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美人杀——温小别
时间:2022-08-16 06:29:34

  朱哲瞪了他一眼,深深压下一口气:“你以为你胡说一□□上就会信么,这样只会让你的处境更加艰难。”
  我笑笑:“皇上有什么不信的,‘将军府谋逆’这种荒唐话他都照信不误,我不怕他不信,我怕他信的过了头,把朱大人关押起来和我作伴,那样可就好玩了。”
  朱哲气呼呼地走了,小厮连滚带爬地跟上去。
  我提供的那张人名单,虽然不足以把大理寺卿拐进大狱,可也牵连了不少小鱼小虾。好在他们不认识我,我们才能在一个大狱中和平共处。我暗暗向他们打听阿爹的下落,听说朝廷为了防止我们聚而谋反,把我们分别关到了不同的地方。
  五品知州捶胸顿足:“人在家中坐,祸从何处来,我不就是老婆儿子热炕头,有事没事偷点懒吗,他们非说我和谋逆有关系,有什么关系啊,裙带关系吗!”
  “谁说不是呢。”太学博士说,“我一个学官,和邱将军八竿子打不着,都六十岁了,有什么能力造反,哎,有道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如今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啊。”
  五品知州忽问:“小姑娘,你是犯了什么罪呀?”
  他这一问,整条道上的囚犯都看了过来。
  我没想到最后牵扯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心中很过意不去,可一想到我们邱家何尝不是无辜,心中又慢慢平静下来:“这位大人,您说我啊。”
  五品知州:“大狱关着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我们都是两三人一间,你一人一间,我看你年纪轻轻,又是姑娘家,能犯什么罪孽?难道也是因为将军府一案受到了牵连吗?”
  我露出玩味的笑:“不,和将军府无关,我刺杀了东宫太子。”
  “……”
  大狱没了声音,几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冲我比了个大指。
  我问:“这位太子不是很受人爱戴么,我说我刺杀他,你们不应该向我身上扔臭鸡蛋?”
  五品知州低声说:“当今的太子殿下,邪门得很呐。”
  我来了兴趣:“有什么邪门的?”
  知州:“他母亲窦皇后生前与皇上琴瑟和鸣,太子尚在胎腹之中就被定下了东宫的荣宠,可惜,窦皇后生下太子不久后就病死了,太子与皇后长得极为相似,皇上为避免伤悲,也就冷落了太子……”
  “然后呢,其实皇上发现太子不是他亲生的吗?”
  “咳咳,自然不是。”知州道,“最古薄情帝王家,皇上移情别恋,竟和窦皇后的贴身宫娥打得火热,小小宫娥母凭子贵连进妃位,到如今,已是贵妃之尊了。”
  “那太子的处境很不好啊。”
  “对咯,说到点子上了,”知州捋了捋胡子,“邪门就邪门在这儿,太子殿下一无生母所依,二受父皇厌弃,然而不仅百姓买他的账,就连一些肱骨老臣也愿意效忠于他,事实上,他除了东宫太子的虚名外一无所有,这不邪门?”
  我兴致勃勃道:“你是说,他用了妖术?”
  “噗,”另一边,太学博士听不下去了,“照你们这样说下去,明天就能出一本《太子降妖传》了。”
  从太学博士的口中,我方知东宫太子是何许人也。
  他不是什么都没有,他读过的书比我喝进去的酒多,他杀过的人比我吐出来的酒多,总之文武双全,知书达理,人中龙凤——和我一路上听到的一样。
  不一样的是,像他这样完美的人也会招人恨。
  太学博士说,这些年刺杀太子殿下的杀手如过江之卿,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他们甚至连太子殿下的衣袂都没沾到,就已然败了。
  太学博士说罢,瞥了我一眼:“像姑娘这般骨骼精奇的,倒也少见。”
  他大抵是想说,像我这般弱质女流,妄想刺杀太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也不知道在大狱里被关了多久,每天醒来,天空都是漆黑一片的砖墙。知州太学诸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们为朝廷打工,自然是有很多怨言需要分享的,我乐得一听,听着听着,又觉得很没意思。
  我想念阿爹阿兄,想念南先生送我的小红马,想念广袤无边的安塞尔草原,想念……草原上的放羊郎。
  他大抵还不晓得我进了怎样的龙潭虎穴,或许他还在鬼门关自由自在地放羊,我那时候真应该告诉他我的真名,恐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而后朱哲又来过一次,他说,要把我送进歌舞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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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点亮小红花,八千字肥章哦
 
 
第19章 拾玖·乐坊
  一丝白云掺着两缕乌云,仿佛天公手下的多彩织锦,涯石街的尽头,矗立着一座三进门的六层竹阁,穿过熙攘的人群,越过白石牌楼,红铜的门扇上,悬着一块匾额,烫金字体醒目风致——琉璃坊。
  孙武已斩吴宫女,琉璃池上佳人头1。
  据说,吴宫女的后人创立此青楼,取字“琉璃”,是为警示之意。
  一道圣旨,我来到了这里。
  琉璃坊,不客气的说,就是京城最出名的窑子——也是窑子。
  我大抵有过一番挣扎,五个大汉把我压在床上,我拳打脚踢破口大骂,很快,就见了血,不过不是我的血。
  五个大汉里受伤了一个,他没想到我一个女子有那么大的力气,当我的脚踹在他鼻梁上的时候,他仍然难以置信。
  当我抽出一柄短剑,横在最后一个大汉的脖子上时,门外呼啦啦跪了一片,喊着“女侠饶命”。
  那柄剑是我阿爹送给我的十八岁生辰礼,剑柄上的红宝石泛着妖异的光,映在大汉战栗的目光中,我踹了他一脚:“去,找你们头头来。”
  “头头?”大汉恍然,“我知道,坊主就在一楼。”
  他连滚带爬地溜走了。
  一炷香的时间,走上来一位身穿檀色轻罗衫的女子,她的眼睛有些奇怪,淡墨色的瞳孔下还交叠着一圈深深的影,是个双瞳之人。她摇着一把扇子,那名大汉随在她身后,点头哈腰,二人不知说什么,扇子停住了,白玉似的尖尖下颏微微垂下,只见那大汉如临大赦,拔腿离去。
  我神情戒备,剑刃在指尖打转儿。
  女子散退了围观的众人,声音却十分柔和:“我是琉璃坊的坊主,永安的永,蝴蝶的蝶。我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姊妹,名叫紫蝶,她出去会客了,晚些时候你们会见面的。”
  唠家常一样的语调,不由得让人感觉亲近。
  我没说话,也没动。
  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顺带嗅了嗅床边半开的鲜花,笑了笑说:“我早听说你会来,特意给你打扫一间闺房。臭男人说话粗干活也粗,你们发生冲突也是难免的,这不怪你。我要早点知道,一定亲自下楼接你上来,可坊里生意太忙,一时间抽不开身。”
  她气势压着,我禁不住弱了些:“你……早知道我来?”
  “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永蝶微笑,“我和大狱那边熟,有什么人来什么人不来,没人比我更清楚,但看来我了解的还不够,你居然能以一敌五,连我坊内最厉害的打手都怕了你。邱家的姑娘,果然不一般。”
  “那算什么,在草原上我和十个蒙古汉子摔跤,我赢了他们呢。”
  永蝶吃惊地笑笑:“哦?若真如此,留你在乐坊,可是大材小用。”
  “这位姐姐,我不能留在这儿,我得见我阿爹,”一提到阿爹,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你知道我阿爹吗,我阿爹是大晉的将军,叫邱若云,他得罪了皇上,被抓了起来,我想知道他被关在哪……”
  永蝶上前一步揽住我,温声说:“阿沐。”
  她欲言又止,烛光打在她闪烁的瞳孔上,分为许多重影,笑意被突如其来的悲凉稀释,霎时间,我似乎明白了,我哑着嗓音问:“阿爹……是不是……”
  她不忍地闭上眼,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脑内一阵空白,心跳骤然间停滞,但我还能听见它在跳,怦怦怦的跳,好像坠入十丈软尘之上,撞得脑袋发傻,心也失去了它的节奏。
  有人接住了我,那只手虽然不是强有力,却也托住我的迷失的魂魄。
  我艰难地抬起脸,泪痕滑落,说:“我没阿爹了啊。”
  话音来不及落下,周身的血液向心脏涌入,团成一个血疙瘩堵塞在胸口。我怔了一瞬,崩溃大哭,像哭像吼,像是要把不公的天命刺破。
  我瘫坐在地,短剑也跌在了脚边。
  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感同身受失去至亲的伤痛。
  ——“阿爹,快瞧我的马!”
  ——“阿爹你快看啊,我的小红马漂不漂亮。”
  阿爹,再不回头,阿沐就要生气了……
  阿沐一噘嘴,阿爹什么事都愿意答应的。阿爹说了,阿沐是他的掌中宝,别人惹不得,谁要是让邱家阿沐难过,整座将军府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说这话时,阿爹拍着胸脯。
  阿沐问阿爹,能不能陪自己一辈子。
  阿爹迟疑了。
  阿沐失望地噘嘴。
  阿爹立马抱着她说,好,他就要陪阿沐一辈子。
  我下意识地把嘴噘高,做出生气的样子,可阿爹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阿爹,一辈子过的好快啊,阿沐来不及再看你一眼,你就不在了。
  耳边回荡着永蝶的声音,她附在我身前轻语:“阿沐,你得为你阿爹报仇。”
  我昏了整整三天,如不是还有气息,他们就打算把我扔到乱葬岗了。
  醒来后,身边卧着个肿成猪头的男人,听坊里的人说,这是永蝶为我招揽的客人。我昏迷不醒,可手脚还有意识,不清不楚中把这名客人暴打一顿,客人敌不过我,便伤成了如今的惨模样。
  我得知前因后果,立刻又回去重揍了一遍。
  坊中的打手惊恐地看着我,我捏捏拳头,呸了一口:“睡着打力道怎么够。”
  永蝶心领神会,以后送来的客人,都是极难缠,甚至和琉璃坊结下梁子的仇敌。我自是照揍不误,把心中的苦楚,尽数撒在他们的肥肉上。
  没料到京城天子脚下无奇不有,有位受虐狂点名指姓要我服侍。一开房门,他就跪地撅臀,哭叫道:“姑娘,快点鞭打我吧,越狠越好。”
  他既如此直白,我也无需客气,短剑一挥,在他屁股后头画了四道大红叉。
  永蝶得知后,生怕那位客人上门来找,不料七日后,他笑嘻嘻地找上门说还要沐姑娘作陪,顺带把我猛夸一顿。此后永蝶再没管过我打架,甚至还抛来一箱子图画书,意在教我如何有情-趣地“打”。
  那位变-态客人二次光顾时,不小心说漏了嘴,却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将军府倾巢覆没,我阿爹阿兄几位叔伯早在春初就已被斩首,皇上怜邱家无后,留了我一条性命,发配勾栏。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有些木讷,旋即像发了疯一般狠狠地抽打那名客人,客人哀嚎声不绝。在我快以为他已经被我打死的时候,脚下突然传来一丝哀鸣:“好,好……痛快。”
  除此之外,我再无其它发应。
  是不恨了么,恨之入骨,是不痛了么,痛彻心扉。
  将我从痛恨中解救出来的,不是任何虚无缥缈的力量,而是短暂的安寂。这让我明白,阿沐只能向阿爹噘嘴,对别人,只有提剑拔刀,才能达成自己想要。
  没人关心你伤心不伤心,人们在乎,除了项上人头,就是无边富贵。
  我没钱,可我有剑啊。
  “阿沐,有人找!”
  安澜一声喊,把我叫我回了人间。
  我把受虐狂踹到一边,擦了擦剑背上的血,不怎么着急:“是哪位客人啊?”
  安澜一身绫罗绸缎,她有些胖,走起路来扭扭捏捏。安澜倚在扶栏上,笑眯眯盯着我说:“面生,不像是嫖客,挺俊的公子,自称什么……南先生,”她眼波一转,“阿沐,这位南先生是你入行前的相好吗?”
  除了坊主外,在琉璃坊没人知道我的身份。
  安澜见我许久不答,只是愣着,于是笑了出来,说:“我明白了,你快下去吧,别叫人家等急了。这位受……咳咳客人,我先帮你接待一下。”
  她瞥了一眼倒地哀鸣的受虐狂阁下,唇角微微抽搐。
  我拭剑的手一滞,轻轻笑了:“你瞎明白什么了,我不认识什么南先生。”
  安澜怔然:“真不认识。”
  “不认识。”
  兴许是我回答的爽快,她便没有怀疑,提着裙摆正要下楼去。我眉尖一蹙,笑着拦住她说:“好阿澜,你只告诉他不在坊中就行了,可千万不要告诉他我说不认识。”
  一般遇到难缠的客人,姑娘家便以不在为由推辞,安澜说:“那你到底认不认识人家?还是藏着什么秘密,不许我知道?”
  “哪敢瞒安大小姐。”我作出讨饶的模样。
  安澜点点我的头,笑道:“谅你也不敢。”
  终于把她送走,我长长出了口气,靠在墙壁上,半响没回过神,我在想什么呢。安塞尔草原扎营的日子好像一页壁画,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斑驳不堪,身为我的授业恩师,南先生他一定是知道了将军府发生的一切,担心我才找到了这儿——我害怕去见他。
  在他心里,我是安塞尔草原的鹰,可如今呢?
  我强扯了一抹笑容,心里担忧他会不会再来,可现下也只想把今天打发。算着时辰,安澜大概已经回绝了他,我捶了一下墙壁,叹声站直身子,一言不发地从受虐狂客人糜烂的身体上跨越过去。
  到了楼下,一抹青白撞入眼中,我身子一僵,扭头要走。
  他叫住了我:“阿沐。”
  我暗暗把安澜骂了千遍,眼下既然撞到了,不见一面也说不过去。我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一些,可眼却垂着,不敢去看青南的神色,眼珠滴溜溜在面前的一亩三分地上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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