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揽过我的肩,试图挽回一下:“童言无忌哈。”
我:“……”
紫蝶瞪了我们俩一眼,一语不发,走到章步高的身前,章步高见意中人来,两眼一亮,刚要说什么,我忽然想制止住他,然而紫蝶的巴掌已经重重甩在章步高的脸上,我哀叹一声:“造孽啊。”
紧接着,就是紫蝶的狂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鹅先炖了癞□□!”
章步高一脸迷惑:“蝶姑娘,我不明白。”
紫蝶双手叉腰,要多剽悍有多剽悍:“我不想作你的小妾,从今往后不要再来,你明白了吗?”
章步高微微一笑:“我没有说要纳妾呀,那都是街坊邻居瞎传的,蝶姑娘莫要误会,我和姑娘一见如故,姑娘曾以圣人之言训我,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可……章某确实只是拿姑娘当朋友。”
紫蝶:“那你来是……”
“我来,是为找另一位姑娘,”章步高笑得文质彬彬,向紫蝶身后张望,扬声道,“阿沐姑娘在吗?”
紫蝶露出扭曲而古怪的笑容,把藏在一边的我拉了出来,我尚在迷惑之中,唯一明白的是,现下紫蝶是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章老爷,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阿沐姑娘,此先簪花宴上,她夺得魁首,入幕之宾络绎不绝,是我们坊里的顶梁柱呢。”
果然,紫蝶夸人,也能夸得人毛骨悚然。
我极为谦逊道:“不敢不敢。”
紫蝶搂住我,颇为亲切地说:“章老爷,你瞧,我们阿沐害羞了,她刚才还说世才俊无人能及您英俊潇洒,现在一见您的金面,立马就不好意思了,看来她真的很喜欢您。”
我呲牙:“我有说过么……”
她回敬:“童、言、无、忌。”
禹诚无辜地看着我,貌似不打算帮忙,紫蝶推波助澜,遣退了众人,把章老爷拥入我的屋内,我刚想跑,就听见啪的一声,我想那门应该是锁住了。
我努力挤出一抹微笑:“章老爷,请坐。”
章步高从容坐下。
“沐姑娘,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来找你。”他抿了口茶,大抵是不合口味,又放下了,“大家都是爽快人,章某就开门见山了,我希望沐姑娘能帮我调查一件事。”
“章老爷,我一个弱女子能帮得了您什么?”
章步高笑道:“真的不能?”
我装作为难:“真帮不了。”
“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称呼说话。”他抬眼看我,眯成一条缝,“你说呢,雷雨。”
--------------------
作者有话要说:
章步高≈长不高
ps:换了身封面 别不认识啦
第23章 贰叁·情殇
章步高笑意不减,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我被他孩子似的面容骗过,现在他要用大人的方式来与我相与了。
我惊出一身冷汗,诚恳道,“或许可以谈一谈。”
两个时辰后,章步高走了,我一个人呆了好久,后来禹诚来看我,带了一把冰糖葫芦,他给每人都分了一根,分到我这里时,只剩下了半根残缺的。
我恨恨地咬下山楂:“没义气!”
“他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凶巴巴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对我做什么,你也相信他是个孩子吗?”
“谁会信那种傻话,”禹诚解释,“姓章的是个太监,人家嫌他个子太矮,不许他入宫,后来他在外边做生意,反倒发了家,因为生理残疾,京城里没有哪个大家闺秀肯嫁给他。”
我重点却不在这儿:“太监怎么了,太监就不会——”
他打断我:“不会,你那爆脾气,给他三个胆他也不会,他喜欢那种柔柔弱弱的,越脆弱的男人越喜欢弱不禁风的女人,显然,你属于抗风的一列。”
又是歪理!
我狐疑道:“你不是外地的么,怎么知道这么多京城秘事?老实回答,是不是你胡诌出来的,骗我玩。”
“天地良心,诚不可欺。”
森林里一棵大树倒下了,最先知道的一定不是樵夫,而是蚂蚁是青草,是那些看似不起眼却依然有生命意义的小东西。
禹诚终于不在和我打趣,他问:“章步高找你干什么呀?”
我沉思了半响,呆呆道:“讨债。”
他愣了愣,没怎么听懂,我已经想闭门谢客了,正好这时候永蝶唤他,我逮住时机把他推了出去,牙里一阵酸,我掩紧门,到床底下翻出章步高给我的画像,画像里的人真美,眉清目秀,白衣如雁,名字也好听,章步高说,她叫衣衣。
章步高把画像交给我,他把衣衣称作他的情人,忽然这个有一天,这个情人人间蒸发般消失了,他请我调查这件事。
自刺杀太子未遂后,我便偃旗息鼓,心里有了息影的打算,倘若……倘若青南肯爱我一些,我为什么不好好活下去呢。
月光寂然,我把画像重新放了回去。
翌日,我便向坊主请辞,估摸是章步高给的银子太沉,永蝶笑得合不拢嘴,二话不说就放我走了。待我坐上了前往筅州的客船,才蓦然想起,我与青南已三个月没见了。
我幼稚地想让他体味一下不辞而别的感受,可我知道他至多只会叹一声气,然后又恢复了心如止水的模样。
落脚盂县时,在一家客栈打尖。
刚入秋,雨水颇多,我在床上翘着脚望月亮,忽然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叩门声,我还道是哪个无礼的小二,跳下床,懒懒得答了一句:“来了。”
叩门声不停,反而更粗暴。
我警觉道:“谁啊?”
“打劫的,劫财劫色。”
“……”我拉开门,看见禹诚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门外,冲我傻笑,桃花眼漂浮着,煞是好看。
他笑笑:“打劫的你也敢开门啊?”
我让开一点,把他请进屋,笑骂:“就你那破锣嗓,我能听不出?不在京城好好呆着,怎么到这儿来了?”
“那你又为什么来了?”
“讨债啊。”
他故意说:“逃债?”
“讨债,人家欠了的我债。”我掏出那张画像,煞有其事说,“看着没,这个人欠了我好大一笔钱,我是追债来了。”
我暗暗佩服自己胡说八道的本事,禹城将信将疑:“她欠了你多少?值得你这么远来讨?”
“很多钱哩。”我敷衍着说,“讨债就是讨债,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嘛,我还没问怎么在这儿遇见你了呢,坊主给了你多少时日的假?”
“她没给我假,她给我辞了。”
“……咳咳,倒也不是很意外。”
禹诚叹气说:“你知道的,坊主接纳我,完全是看在你这个顶梁柱的面子上,你走了,我又搞砸了七八场,坊主一怒之下就把我赶了出来,我思来想去,还是得来投奔你。”
我嘴角微微抽搐,腰身上缠着的钱袋子晃了三晃,禹诚撇着嘴巴,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我一咬牙:“好吧,我养你!”
禹诚挑眉:“养我?”
我补充:“完全是因为义气。”
他把头垂了下去,像是含着笑的,不难理解他为什么笑,穷人见到钱都会笑,现在在他的眼里,我恐怕就是一只胖墩墩圆滚滚的金元宝,而他在我眼里,就是一个拖油瓶,中看不中用,我郁闷地哼了一声,接受了这个现实。
黎明时分,屋外阴雨连绵,响起一阵惊雷。
窗外刺进一把长剑,剑尖殷红,窗纱上映着一道模糊地黑影,我下意识就想摸剑,可有禹诚在,实在不大方便,我心里把骂他拖油瓶,却也只能按捺住手痒,大声喊:“救命啊,有刺客!”
“刺客刺客,哪来的刺客?!”
禹诚也醒了,黑暗中我们看不见彼此的脸上,可也想象得到他此时的慌乱,与此同时,那名刺客已破窗而入,剑尖向禹诚的方向刺去,他大叫:“阿沐救命!”
“我不会武功啊。”说着,我抓过身下的玉枕,朝刺客的后脑勺掷去。
偏了偏,只砸中了肩头。
刺客吃痛,转身向后看去,后面只有我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黑巾上的眼睛愣了愣,他扬起剑,像是要转过身来刺我。
哦豁,来刺你祖师奶奶了。
另一只玉枕已经在掌中准备,待他转过身,就向他喉骨发去,神不知鬼不觉,我这样想着,刺客已有了动作,雪白的剑光闪电般避了下来,禹诚忽然扑了上来,死死抱住刺客的双腿:“阿沐,你快走!”
“你快走啊!”
此举彻底将刺客激怒,刺客抬剑,猛地刺入禹诚的脊背,我举着手中的玉枕,下意识向远处一砸,刺客晃了一瞬,沉沉地倒在地上。
我连忙跑过去,禹诚俯在刺客的身上,颤巍巍地站起身,他身上绽开了一朵血花,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而我却不感觉厌恶,我忍不住落下一滴泪。
他竟然还在笑:“没死呢。”
“别胡说!”我轻轻打了他一下。
禹诚弯腰去试探刺客的鼻息,已经死了,摘掉面巾,是个陌生的男人,禹诚道:“抢劫的?”
这个人身手一看就是职业刺客,我附和他说:“可能是,这一带穷,难免有抢劫的。”
他忽然说:“我英勇吧。”
我愣是没反应过来,毕竟他刚才的表现,除了最后抱住刺客的那一下,完全可以用抱头鼠窜来形容。
他指了指尸体:“我杀了刺客啊,不然你就被他劫财劫色了,我这个武林高高手给你当护卫,便宜你了。”
我嘴角抽搐:“你杀的?”
“是啊,我轰的一拳就砸在了他的胸口,啧啧,以我的内力,他的五脏六腑大概已经裂了吧。”禹诚乜了我一眼,笑了,“不是我杀的,难道是你杀的?”
“不不不,”我摆手道,“我一点武功都不会呢。”
以免惊动官府,趁夜,找了处荒野把尸身埋了。我虽然怀疑刺客的身份,可想来想去,也没有半点头绪,只得不了了之,我不知道的是,我们走后的第二天就有人发现了尸体,死因:肺腑震裂。
一波刚平,多波又起。
仿佛京城就是个金箍圈,出了这个圈,各路妖魔蠕蠕而动,半夜睡觉有梁上君子,白日赶路有绿林好汉,有时一个有时一群,二话不说就打打杀杀,吃个饭也不得安宁,我心虚,只道是自己招惹来了这些邪魔,也没想别的。
魔高一丈,我高万丈,姑奶奶可不能做案板上的唐僧肉任人宰割!
抵达筅州,忽然风平浪静了下来。
禹诚杵在面摊旁瞅着我笑,老板捞起两碗热气腾腾清水面条,撒下葱花和黄酱,禹诚接过来端到了桌子上,我兀自狼吞虎咽,他扒拉了一筷子,漫不经心道:“咱们没什么钱财,歹徒只能是为了劫色,你太招人惦记了。”
我喝掉面汤,擦擦嘴巴道:“不会夸人就别夸了。”
禹诚:“这面有个特别的名字,叫作情殇,我刚才问了老板,老板说,一旦吃下了这碗情殇面,就会忘掉所有的情伤。”
我指了指招牌:“你认不认字,人家叫清、汤、面。”
禹诚耸耸肩:“所以它才卖不出去嘛。”
实话实说,面条还挺好吃,不软不硬,不油不荤,葱花点在白色的浓汁上,色香俱全。我吃完一碗,又续了一碗,老板人热情好客,见我们是外乡人,便没再多收钱,我占了小便宜,笑嘻嘻扒拉面条。
禹诚幽幽道:“你吃那么多,是因为情伤难忘么?”
“咳咳——咳咳咳!”
差点一口面喷他脸上。
他看着我不大雅观的吃相,倒像是认真的。
“咳咳,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姑奶奶大树林子里钻,片叶不沾身,我受过刀伤剑伤,情伤算是什么伤。”
禹诚放轻了声音:“那南先生算什么?”
我怔然,咕哝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的……你八卦我!”
他笑眯眯的:“是啊,我八卦你。”
“……好吧。”我叹了口气,好吃的面也没什么味道了,“你没见过他,他这个人……怎么说呢,很难叫别人不喜欢。”
“我见过,也不是很喜欢呀。”
在琉璃坊朝夕相处,见过一面也不算什么。
就在我以为禹诚要对我的情伤穷追不舍时,他忽然转移了话题,问我:“我很好奇,你们的关系算什么,朋友、情人,总不能是夫妻吧。”
“是过客。”
我们都怔了一下,我低下头,把最后剩的一点吃完,他坐在板凳上,两只手交叉托着白皙如玉的下巴,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清汤面的招牌在晚风中透着古朴的茶褐色,人来人往,皆是过客。
禹诚突忽然扑哧一笑,气氛又变得怡悦,我心里暗想,其实他才是更招人的那个,他说:“债主,这债你打算怎么追呀?”
第24章 贰肆·冤枉
“欠债还钱!你不还,老子宰了你!”
这石破天惊的一声怒吼,余威震得木桌跟着颤了三颤,我摸了摸自己的嘴,确认它没有自作主张说梦话:“诚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这债……不是这么个还法。”
禹诚看着我乐。
那边,狮子吼又响了起来:“你不想拿命还也可以,你不是有个黄花大闺女么,拿她来抵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