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美人杀——温小别
时间:2022-08-16 06:29:34

  “主儿,她瞪你,”小慧接到了鸭春的眼色,冲上前来啪啪就是两巴掌,“给你几个胆子,敢瞪我们主儿,我们主儿可是未来的国母,背后有丞相大人撑腰,找打!”
  “咳咳!咳咳咳!”
  我挨了两掌,直接跪在地上,抚胸剧咳。
  小慧咕哝道:“装什么装,我不过是打了你两巴掌,你至于的么。”
  “皇上来了。”鸭春看到承煜从隆安殿内走出,一边心花怒放,一边小声催促,“小慧快点,把她给我收拾走,皇上不喜苛责宫人,要是被他看到,会不喜欢我的。”
  “是,主儿。”小慧得令,拖着我往隐蔽处走,还不忘嘱咐,“闭住你的嘴。”
  “你放你百个心,我……咳咳,咳咳。”我压抑住咳嗽声,透过枯枝,静静地望着承煜。
  他来了,他早已来过了。
  承煜一身石青衮冕,缀珠垂在淡白的面庞前,离得有些远,瞧不清神色。看身形,像是憔悴了许多。元甫紧随其后,主仆二人一齐下了丹陛石,逐渐向回廊靠近。
  我不由得往后瑟缩,可身后便是泥坑,我只得静止不动,捱住煎熬。小慧在旁监视着我,她哪里知道,如此情形,面对承煜,我除了逃避,便只有逃避。
  鸭春规矩地立在廊前,一脸喜色,然而承煜仿佛没看到一般,径身掠了过去。
  “欸,皇上。”鸭春小跑了两步,追上前去作揖,“春儿见过皇上。”
  承煜点点头:“今日是你生辰,不必如此拘束。”
  “春儿沾了长乐的光,皇上为何不去露台宴饮,听说皇上喜欢江南小调,长乐想一展歌喉,春儿……”鸭春羞涩说,“春儿也想为皇上舞一曲。”
  未等承煜回答,身后传来一阵冷笑。
  鸭春回头看是霍宛宁,眉梢微微蹙起,咕哝道:“今儿大喜的日子,你一身白,吓唬谁呢?”
  宛宁冷冷说:“你过喜,我过丧,有什么不可以。”
  “你——”皇上在,鸭春不好与她吵,“可以可以,你霍大小姐目中无人,自然想干什么都可以。刚埋了晁大统领的头骨,转身就要嫁给李将军,你说多邪乎,谁可你霍大小姐缠在一起,都没什么好下场。”
  宛宁蓦然沉默,风卷过白衣,她垂下了眼眸。
  鸭春直戳她的痛处,说:“阿沐姐姐多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不在了呢,霍大小姐,你说呢。”
  承煜:“够了。”
  承煜睇了一眼鸭春,和宛宁斗智斗勇那么多天,鸭春学聪明了,见好便收,说:“春儿失言,求您责罚。”
  承煜说:“你不是还要跳舞么,罚了你,谁给朕跳舞。”
  见承煜并未生气,鸭春顿时喜笑颜开:“谢皇上,一回春儿一定好好表现。”
  元甫插言:“皇上,该去了,长乐郡主等您赐御酒呢。”
  鸭春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我,说:“皇上前行一步,春儿片刻便到。”
  我望着承煜的背影,哀默地叹了一声。
  宛宁冷哼了一声,也过步离去了。待他们走远,小慧捏住我的后脖颈,把我揪了出来。我重伤尚未痊愈,哪禁得住粗暴,我跪伏在地,不停地喘息,初冬的冷气在体内游走,猝不及防地,我呕出一口血。
  小慧骇然:“姑娘,咱们没怎么找,她怎么还吐血了,不会是个肺痨罢。”
  鸭春拿手帕轻捂鼻唇:“算了算了,我一会为皇上献舞,没空折磨她。把她送到慎刑司,碧嬷嬷知道该怎么办。”
  “姑娘仁善,奴婢这便去。”
 
 
第58章 伍捌·客子
  和大理寺不同,慎刑司是处置奴婢的地方。
  被丢在这儿的,有可能的活人,也有可能是死人。活的人到了这儿,离死便不远了,死了的人到了这儿,死得无声无息,就算大理寺想查,都查不到半点蛛丝。
  司门严闭,小慧唤了碧嬷嬷。嬷嬷忙身走出,小慧在嬷嬷耳边窃语,碧嬷嬷心领神会:“全听春姑娘的。”
  我昏昏沉沉,迷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天色昏暗,远边的浮云镀了一层残金,微风轻抚脸颊,有一双手在为我拭汗。那双手真凉啊,仿佛在寒冬之水里浸泡过似的,可指尖的柔和,又叫无法排斥这冰意。
  那人一身竹纹青衣,撩开袖子,露出半截玉腕,美中不足,腕口有一块比我脸上的疤还要重的红斑,看着像是箭伤。
  慎刑司竟有如此气泽的掌刑人么。
  待看清他的面庞时,我不住湿了眼眶。
  青南撂下手帕,说,“阿沐,好久不见。”
  “我不……认识你。”
  他眼中一片迷惘,朝我凑了凑耳。
  我怔了怔,忽然倍感疲惫,是的,他听不见了。一个聋人,又是如何把我认出的,我再次打量青南,他少年老沉,历尽千帆,竟也不曾有所变化,依旧洁白如玉。
  “我虽然听不到,但也不难猜到你说了什么,”青南触了触我的脸:“你以为戴着这层东西,便可以蒙蔽我的眼睛。在安塞尔草原,我教了你五年,五年中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痛苦,看着你的欢乐。你失去记忆后,言行举止,更是我亲手所授。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还是阿沐,我还是会救你。”
  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
  我泪流满面,颤巍巍揭开了画皮,疤痕醒目,青南不由一怔,续道: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还是阿沐。”
  慎刑司后院的石街上,我们相伴而坐。我恍惚回想起在青水之南的时光,白玉亭内,抚琴听音,那时候我眼中只有他,而他却从不看我。
  后院的小门开了一条缝,碧嬷嬷紧张兮兮地探出头,用手指比划着,我不懂手语,只明白大概意思,是有人来讨要我了。
  我轻声说:“嬷嬷,你有话便告诉我,我听得见。”
  “摘星楼主说你是他楼中的人,来向慎刑司讨要了,你和南先生若有话说,须得尽快。”
  “嬷嬷为何……帮我。”
  碧嬷嬷看向我身边的青年,笑道:“老婆子不是帮你,是帮南先生。一日我到井中挑水,不慎坠入,恰逢先生所救,才逃出生天。后来先生入司乐奏琴,仍时不时为我看诊,我感念在心,无以为报。”说罢,碧嬷嬷顿了顿,“我瞧姑娘容貌有变,定是身世复杂,奴不便相问。”
  “多谢。”
  碧嬷嬷缩回了身子,去为我拖延时间。
  青南扶着我站起来,寒天冻地,我四肢麻木,虚浮无力,青南眉头紧皱,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就在这时,小门被一脚踢开。
  莫子龛孤身一人,他撞见我们,有些讶然,却还是反应极迅的脱下狐裘,罩在我的身上。指尖抵脉,莫子龛招呼身后呆若木鸡的碧嬷嬷:“愣什么,把姑娘扶进屋,生火炉。”
  我被好心的碧嬷嬷拿棉被裹成一只臃肿的粽子,莫子龛坐在席下,青南在旁站立,碧嬷嬷守门。一时间,三人无言,竟是莫子龛先开了口:“阿沐,我与你说一桩事,我并不是为了叫你伤心才说的,而是为了让你有一个选择。”
  “请讲。”
  莫子龛抬眸:“下个月,皇上纳鸭春为淑妃。皇宫并非久留之地,阿沐,你必须选择一方去处。”
  我忽然间冷了下来,呆呆地说:“哦,好。”
  心里想的却是,他要成亲了。
  显然,莫子龛不满意我的回答,他正襟危坐,继续等待着我给他一个合理的答复。青南一丝声响也无,他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只能勉强从莫子龛的神情中明白事情的严肃性。
  “我修书一封,你帮我传给萧长雪。”我望了一眼青南,比划着问,“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莫子龛沉不住气:“你要带一个残人一起走?”
  “他心清目明,不是残人。”我压抑着喉咙中的腥甜,“他是为了我才听不见的,我不能抛下他不管。青南博闻强识,又少懂医术,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你可知他现在是什么身份?”莫子龛说,“乐伶。”
  我咬了咬唇:“以你摘星楼主的身份,带一个乐伶出宫并非难事。”
  “好,我带你们出宫,出了宫后,你想去哪?”
  青南道:“天涯海角,随处可归。”
  ……
  要想掩人耳目,莫过于易容变装。
  莫子龛细细描摹,把我与青南化成一对兄妹浪人。
  我故意弓腰塌背,手里端了个破烂瓷碗,再配上时不时的嗽声,更是惟妙惟肖。青南抹得灰头土脸,只是身形过于飘逸,在人群中很难不被人注意。
  照莫子龛的吩咐,我们先要在城门口乞讨两三个时辰,待天色一晚,士兵急于关门,看守松懈,趁机而出。
  冬日瑟瑟,青南原地盘坐,气定神闲,我叉开腿倒在地上,望着面前见底的钵碗出神。
  “啷当,”清脆的一声响,落下两枚铜板。
  婉转的女声传来:“小兄弟,禁军怎么走?”
  我抬头一看,女子一身品兰长裙,肩盖兔毛斗篷,两耳挂着缨络坠子,身后有两位仆人,帮忙提着东西。我愣了片刻,才把面前珠光宝气的女子与印象中的宋清俗联系在了一起。
  看她一脸如意,定是初来京城,还不知商天灏移情别恋一事。当初我唤宋清俗入京,是想着她也是个狠角色,有我撑腰,未必就怕了那个莫三娘。可如今这情景,我彻底帮不上半点忙,而商天灏事业蒸蒸日上,他会不会记得糟糠妻呢?
  “夫人,京城繁华,何必去那守卫森严之地?”
  宋清俗抿唇一笑:“我去寻我夫婿,我们分居两地,我心中思念不已,正好收到了他的来信,信附川资路费,一再嘱咐我一定要来京城看他。”
  不必说,那信是假于我手。
  “夫人不如先找家客栈小憩,城外十里坡有一间房舍,舍内有夫人想见的人。”以我现在的身份,不便告知她真相,只委婉告诫,“书上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书上也说‘大难临头各自飞’,其实又岂是只有大难,大福之日,也是变心之时。谢夫人银钱,愿夫人顺遂。”
  宋清俗怔了半响,又抛下两枚铜板,微微欠身:“清俗虽不知小兄弟何意,却还是多谢提点,十里坡,我会去的。”
  远方霞云敛迹,一排排云朵状若鱼鳞,宋清俗携奴远去。城门的守卫到了轮换的时辰,茫茫人海中,我同青南悄默声地踏出了城门。
  十里坡一棵垂杨柳下,莫子龛折柳而待。
  莫子龛:“你当真想好了,不再留恋?”
  “说没有丝毫留恋是假的,当初,我已经做好了一生锁于城中的准备,我极力地想把身边的人一个个送出城去,结局却是我遍体鳞伤地逃了出来,那些人却被困在城内。可悲的是,我能出来,只是因为对这座城池而言,邱家阿沐,已无用武之地。”
  青南慈悲地念了一声:“阿沐。”
  我望向他,唇角挑起一丝笑意:“从前我拼了命的想和这个人远走高飞,此时如愿以偿,我又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那皇宫中的那个人呢。”
  我抽了抽鼻子,满不在乎地说:“我会忘记他。”
  “好……”莫子龛把柳枝递予我,说,“记住你现在说的话,既然决定要走,千万不要回头。”
  马车驶向中州。
  马蹄踏入中州的土地。
  一路上,多少见闻,都抵不过我对皇宫中那个人绵绵的思念。我还记得我远去荆州时,当夜,我便克制不住地想他。蚀骨相思,情意难绝,当初我废了多大的力把他刻入骨髓,如今便要百倍千倍的力,把他从我的神思中剜掉。
  这一夜,褐林飘雪。
  雪势凶猛,我不得已将马车停驻,野郊深远,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一团团雪花在林中放肆地狂跑。
  我嗽了两声,纳手帕一捂,不想看,正要把手帕丢弃。青南突然抢了过来,看着手帕上的血迹,微微震惊:“你到底……还能活几年?”
  “莫先生说,至多五年光景。”
  依着口型,青南明白了七八分,恸然说:“你不想看承煜伤心,所以才离了他。”
  我摇了摇头,比手语说:“我武功废了,脸毁了,连命都没剩下多少时日,我知道他不会介意,可我不想成为他的累赘。朝野中许多大臣都看不惯我,不发动是因为我还有用,可如今……我不愿苟且偷生仰他人鼻息,我去中州,去寻萧长雪,韬光养晦,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青南费了些功夫才理解了我生疏的手语,他笑了笑说:“我就知道,你不肯服输的。”他蓦地哀了下来,“只是你的伤病……你怀疑过莫子龛么。”
  “莫先生横空出世,又与许多怪事牵连,我不想怀疑他都不能够。可莫先生待我一片赤忱,哪怕心有疑云,我也不愿再作猜忌。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选择,即便他的选择是朝向死亡……”
  “向死而生。”
  我重复道:“向死而生。”
  雪落白头,我小睡了一会,继续起程。
  中州一带,四野环绕,人杰地灵。在密林中,偶见身穿毛毡夹袄的猎狼者,出林上山,也有背挂篮篓的采药人,十里一长亭,长亭覆雪,有儒生讲道,有武士论战……
  城门中央,石雕貔貅,接连百兽。
  守城兵定如陶俑,手持长刀,分立两侧。接到我的信,萧长雪提前赶到城门相迎,萧长雪一袭黑衣烈烈,未佩兵刃,看见我,立马翻身下马,急奔而来。我下车后,萧长雪不顾旁人,立刻给了我个热情的拥抱:“邱沐,欢迎来到我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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