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这下慌了,她蹙眉着急道:“那陛下会不会……”
陈骄阳继续绣着那朵喇叭花,淡道:“放心,再怎么说也只是女眷们之间的小打小闹,皇上不会参与,若是他知道我被人那样欺辱,恐怕也会不悦。”
那些人真是蠢,虽然暗地里大家都知道皇上不待见齐缙王,陈骄阳是人质,可这样的话没人敢明说,明面上陈骄阳是郡主,是皇亲国戚,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女。
但柳荣乐不同,她是皇后的人,若是陈骄阳动了她,皇后那里便不好交代了。
“皇后娘娘对我不错,上次去皇宫也赏了不少东西,我总不能不顾她的面子。”
云儿一想到柳荣乐那矫揉做作地样子就来气,“那主子的气白受了么?”
“白受气?”陈骄阳忽然笑了,“来了上京无聊多时,如今有这么个蠢蛋想陪我玩,我怎会不奉陪呢?”
说着,她将丝帕丢进篓子里,起身向屋里走去,“去查查柳荣乐平时有什么喜好,喜欢去哪里玩。”
云儿本以为陈骄阳不愿去动柳荣乐,却没想她忽然说出这些,赶紧就跟了上去,“主子不是怕皇后娘娘那边会不满么?”
陈骄阳笑道:“对旁人,背地里整治就可以,对柳荣乐,反而得拉到明面上,只要咱们占理,皇后就是再不满,也不能如何。”
怪只能怪柳荣乐,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柳荣乐平日里除了爱参加大大小小的宴请聚会,偶尔还会去白楼听曲赏舞。
陈骄阳还未去过上京的白楼,也不知和乡州有何不同,她耐着性子等了半个多月,这半月伦玉好像找到了新目标,一面不停卖永安侯的东西,拿钱来讨陈骄阳欢心,一面时常带陈骄阳在上京逛吃逛吃。
陈骄阳昨日逛了许久,以至于到现在腿都还有些酸痛,她懒懒地靠在贵妃椅上看着书。
云儿兴奋地从屋外走来,压身在她耳旁细语,陈骄阳唇角一提,坐起身道:“更衣!”
……
白楼的老板是一个年过四十的女人,姓汪。
一踏进白楼,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说不出是什么花来,总之,闻了就让人心生愉悦。
汪氏见她虽是生面孔,但气度不凡且一身名贵,便不敢怠慢,“小姐是要听曲还是看舞,咱们这里还可听书,看武。”
陈骄阳四处打量着道:“不急,挑个最静的包间给我。”
汪氏本还犹豫,见云儿掏出一两黄金,登时双目一抖,连忙笑着引路。
上京的白楼果然气派,包间竟有普通人家的小院那般大,一推开房门,正面是一座假山,假山上风轮流水,旁边挂着两个鸟笼,小鸟一见进来人,立即鸣叫起来,声音悦耳不烦,仿佛一下将人拉到了山清水秀的田园中去,好不惬意自在。
陈骄阳做在白绒毯上,面前是紫檀木矮桌,上面摆着名贵的茶具,很快便有人送来茶点。
这儿的茶点不光样貌别致,入口也是甘甜不腻。
如此好的地方,即便是没有歌舞相伴,也让人不忍离去。
陈骄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对伺候的小婢女道:“我要看舞,必须是你们整个白楼跳得最好的那位。”
陈骄阳没有猜错,柳荣乐此番出来,就是来看舞的,因为半月前她听说白楼来了一位乐伎,舞艺超群。
她本早就想来,可身边小姐妹一个个莫名惹了祸事,她怎能不怕,连当街被泼粪的事都做得出来的人,很有可能会不顾她的身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柳荣乐躲了整整半月,见上京内再无动静,这下才放心出门。
一进门,见到汪氏,柳荣乐便表明了来意。
汪氏连连应下,可没想不过须臾,汪氏便面带歉意地走了进来。
“县主莫要怪罪,金影方才被人点走了。”
柳荣乐当场黑脸,“要等多久?”
汪氏支支吾吾道:“那边说……今日将他包场了。”
“什么?”她都等了半个月了,竟还要再等?
柳荣乐直接起身,“我不管用什么法子,今日必须将人给我带进来。”
汪氏没有动,柳荣乐彻底恼了,一个月提心吊胆的憋屈与此时的不满,顿时涌上心头,她倒是不知,这上京还有谁能和她争。
陈骄阳这边见到金影时,明显怔住。
“见过郡主。”金影恭敬行礼。
陈骄阳抬手叫他起身,“怎么是你,我记得你应该是在扶阳公主府才是。”
金影垂眼道:“上次郡主拒了公主的相赠,公主便将我直接卖入了白楼。”
原来如此,陈骄阳微叹,屋里一时陷入沉默,半晌后,陈骄阳问:“若是替你赎身,可需多少银两。”
金影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陈骄阳。
陈骄阳轻笑道:“还你自由身可好?”
“咯吱——”
云儿本就没将门关实,柳荣乐只是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陈骄阳面色不改,对着门外的柳荣乐道:“这不是县主么,今日这般有雅兴,若不然一同赏舞可好?”
柳荣乐登时愣住,她做梦也不会想到,竟然会是陈骄阳,她在外面稍愣了片刻,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走进屋,抬手叫下人关了门,对金影道:“你也出去,我有话对郡主说。”
金影未动。
柳荣乐脸颊微抽,她耐下性子又道一遍,金影还是不动。
到底是公主府出来的人,他心如明镜,不卑不亢道:“今日我是来为郡主舞曲的,没她吩咐,我自不敢妄动。”
柳荣乐又是一口气憋在胸口,她眉头微蹙地看向陈骄阳,“郡主当真非要我在旁人面前说么?”
陈骄阳呷了一口茶,气定神闲道:“但说无妨。”
柳荣乐最见不得她这副样子,就像那日在桃花宴,明明她心里不悦,却还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若是真无所谓,那怎会对旁人用那样下作的阴招。
“好,”柳荣乐索性就直接说,“王娉娉的头发是你叫人剪的吧?”
陈骄阳没有回答,含笑着又是抿了口茶。
柳荣乐更气,“也是你叫人给孙玥玲泼那样的东西?”
陈骄阳拿起茶点,小口吃了起来。
“还有赵荷,刘玫……”
见陈骄阳完全不搭理她,柳荣乐越说越气,最后竟忍不住一把将桌上的茶点推翻。
陈骄阳抬眼看着她,不可思议道:“县主这是怎么了,为何忽然恼火,吓了我一跳。”
柳荣乐道:“陈骄阳,你别欺人太甚,这里不是乡州,天子脚下,你作出这样卑劣的事,还有闲心思在这儿看舞喝茶?”
陈骄阳眉梢轻抬,“关你何事?”
自然不关她的事,可这关乎伦玉,一想到伦玉,柳荣乐就忍不住了,她指尖微颤,“你有没有半分替世子想过?”
陈骄阳冷笑一声,对金影道:“我要替你赎身,去将你们这儿负责的人叫来。”
“你疯了?”柳荣乐不知不觉扬了声调,“你就算要和我作对,也没必要替一个乐伎赎身吧?”
陈骄阳眉头微蹙,“你多虑了,我替他赎身和你无关。”
话音刚落,汪氏便走了进来,她上前对陈骄阳鞠了一躬,“没想到竟是郡主大驾光临,今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郡主多海涵。”
“无事,”陈骄阳道:“替金影赎身,需要多……”
没等陈骄阳说完,柳荣乐直接转身道:“我要替他赎身。”
汪氏惊讶地看着柳荣乐,“究竟是县主要替他赎身,还是郡主?”
陈骄阳笑道:“不如价高者得?”
汪氏是生意人,自然愿意,柳荣乐那边也没话说,反正今日她是绝对不能让金影跟陈娇阳回去。
柳荣乐索性坐下,抬着下巴对汪氏道:“不管郡主出多少,我都比她多一两。”
“你确定?”陈骄阳笑意更深。
柳荣乐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一想到伦玉,想起两年前老槐树下他说的那番话,柳荣乐便直接点头,“一诺千金。”
第33章
一诺千金?
好, 那便当真让她一诺千金好了。
陈骄阳幽幽道出三个字:“一千两。”
除了青儿面色不改,其余人皆为大惊,尤其是柳荣乐。
“陈骄阳你发什么疯?”柳荣乐又惊又气, 一双凤眼死死瞪着她。
陈骄阳依旧不恼,甚至还冲她笑着道:“若是县主接受不了这个价, 人我带走便可。”
“不行!”
柳荣乐气得发抖, 恨不能一巴掌抽到陈骄阳脸上,她强行匀了几个呼吸, 胸口起伏逐渐恢复平缓,这才接着道:“你今日是特地来寻我的吧?”
陈骄阳轻笑摇头,“问问汪老板便知,我可是在你之前进来的。”
“哦?那果真是巧合了。”柳荣乐起身来到金影面前, 上下打量着他, “都说金影舞姿无双,郡主今日连看都没看, 就要花一千两来买他?”
“没错, ”陈骄阳用绢帕擦手,起身道:“我赶时间,没工夫陪县主闲聊了, 你若是要放弃替金影赎身, 那便出去吧,我有话和汪老板谈。”
呵,还真把她柳荣乐当傻子了。
“人我是不会让你带走的,”柳荣乐转身看向陈骄阳,似笑非笑道:“不愧是齐王妃的女儿, 郡主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若是我认下这一千两, 那我就是冤大头,若是我不认,又变成我失信于人?”
她慢慢走近陈骄阳,“郡主若真不是漫天开口,那便将一千两拿出来,你若当真拿出来了,我自然会认下这一千零一两。”
说完,柳荣乐看戏一样看着陈骄阳,她敢笃定,陈骄阳此时绝对在此刻拿不出一千两来,哪个正常人会在身上装这么多银子?
陈骄阳垂眼又是一笑,妩媚动人,她冲青儿抬了抬手,青儿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
柳荣乐脸上笑容逐渐凝固。
陈骄阳接过青儿手中的银票,一面笑着朝柳荣乐走来,一面开口道:“县主日后若是没带够银两,就不要在人前夸下海口。”
她站在柳荣乐面前,抬手将银票递给一旁的汪氏,她特意将银票高高扬起,在柳荣乐眼前经过时,还减慢了速度,生怕柳荣乐看不清银票上的面额。
一千两,真的是一千两!
陈骄阳这个疯女人!
柳荣乐脸颊涨红,脑袋嗡一声,心态在此刻突然失衡,那张银票和陈骄阳的笑容显得分外刺眼,她根本没有去思考,直接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巴掌打在陈骄阳的手上,陈骄阳吃痛叫声的同时,她手腕上的红玛瑙镯子顺势脱落,顿时被摔成两半,那张一千两的银票也飘飘荡荡跟着落下。
青儿上前护在陈骄阳身旁,用警告的眼神瞪着柳荣乐。
汪氏觉出不妙,赶紧蹲下将破碎的镯子还有银票一并捡起。
柳荣乐扬着下巴,面上是不屑与冷笑,她方才只是气急罢了,力道根本没有多大,陈骄阳此时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让她觉得恶心。
陈骄阳轻轻转了转手腕,无比可惜地道:“县主出手伤了我事小,却不该损我东西。”
柳荣乐瞟了眼那镯子,冷冷道:“赔你就是了。”
“好,”陈骄阳道:“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给我的红玛瑙双色镯,据说是价值连城之物,到底值多少钱,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我们寻人来估量一下?”
“什么?”柳荣乐再次声调,甚至最后的那个“么”字还破了音。
这个红玛瑙双色镯,她是知道的,当年皇后得到时,柳荣乐就在身旁,皇后对此镯爱不释手,甚至笑言,待柳荣乐出嫁时,就将此镯赠予她,却没想到,姑母竟然将镯子给了陈骄阳!
柳荣乐从未有如此生气过,她气得语调尽失,“如此贵重之物,你竟然把它戴在手腕上?”
陈骄阳略带委屈地反问她,“镯子不戴手腕上,那要戴哪里?”
“你!”柳荣乐气得开始发抖,她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但偏偏看着陈骄阳那张面容便忍不下来,她从懂事至今,第一次完全失控,她索性不再忍受,指着陈骄阳大声呵斥。
“陈骄阳!收起你的惺惺作态,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今日全部是你做的局!你以为你赢了?实际上你输了,你永远也不可能赢,你是郡主又如何,还不是不敢碰我,只敢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来恶心我!”
“好,你要这乐伎是吧,那我让给你,就是怕你不敢带回伦府,伦玉能接受的话我日后名字倒着念!”
“哦,”柳荣乐一股脑骂完后,提到伦玉的名字,便逐渐平静下来,她扬着下巴看陈骄阳,语气尽是嘲讽,“满上京皆知,骄阳郡主拥有倾城之容,偏偏入不得伦世子的眼,大婚第三日伦世子宁可去青楼……”
“谁给你说我去青楼了?”
柳荣乐正说得起劲儿,被门外传来低沉的一句质问打断,她缓缓回头,正好对上伦玉那双深邃又隐含怒意的双眼。
伦玉大步走进屋,他看了眼陈骄阳。
陈骄阳正被青儿扶着,一脸委屈的模样,明显是被欺负了。
他又看了看垂头不语的金影,嘁,腰比女人还细,细皮嫩肉的,像个什么样子。
伦玉走到柳荣乐面前,一改往日嬉笑的模样,看着到有几分骇人。
“伦玉,你听我解释。”柳荣乐一见到伦玉,声音立即软了下来。
伦玉板着脸,冷冰冰道:“解释什么,解释你是怎么欺负我家娘子的?”
柳荣乐顿感委屈,眸子瞬间就红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陈骄阳设的局,她是特意要来报复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