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快些让棠棠明白他的心意才好。
季宴淮看着他的神情,眉眼轻抬,“我偏要去。”
嚣张挑衅。
周朗一噎,这阿宴平日里虽沉默寡言,可从来都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什么时候这般目中无人了!
谁知对面的季宴淮还嫌他不够生气似的,朝他轻蔑一笑。
“你!”周朗拳头捏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说着就要上前揪住他的领子。
“你们做什么呢?”棠棠有些疑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刚刚还讨人厌的季宴淮立马换上了一副可怜的模样,他长睫微垂,“没事,只是周大哥不让我和你们一起上山。”
周朗看着他那副模样,眼睛瞪大,一脸不可置信。
可在棠棠看过来的那一瞬,他突然反应过来,“棠棠,我只是担心阿宴的身子,山里凉。”
棠棠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巡视了一圈,而后说道,“阿宴,周大哥说的对,你身体还弱,不能吹了凉风。”
季宴淮瞥见周朗嘴角悄悄勾起的笑,心底冷笑一声,脸上却不显分毫。
“好。”他轻声应道。
只是平日里挺直的肩膀,此刻微微勾着,看起来有几分落寞。
“走吧,棠棠。”周朗虽不知道季宴淮为何这般容易就放弃了,可仍是好心情地说道。
棠棠随着他走出了院门,正要关门的时候,看见季宴淮独自坐在院里的小凳上,巴巴地看着他们离去。
她手中的动作顿住,咬了咬唇,“阿宴,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山上?”
“好!”他乌黑的眼睛一亮,兴冲冲地站了起来,一不小心带倒了地上的漆黑小凳,又不好意思地瞧了一眼棠棠。
从桐花村东侧的田埂上穿过,便是到了四雁山山脚。
季宴淮看着鞋上的湿泥,忍住心中的不适,乖巧地走在棠棠的身后。
三人一路无话,只有鞋子踩在湿泥里粘腻的水渍声。
到了一个土坡,周朗看着那条有些陡峭的上路,转身正要说些什么,就瞥见棠棠身后季宴淮,他微微张开双手,护在棠棠身后。
棠棠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动作,朝他笑得温柔。
“棠棠,这路有些难走,你牵着我的袖子,我带你上去。”周朗高声说道。
原本垂着眼皮的季宴淮抬头看他,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胶着。
棠棠并未发现两人之间的较劲,而是越过周朗,十分利落地揪着两旁的小树小草就登上了山坡。
她站在高处,眉目飞扬,得意地看着底下的两人,“谁说我不行了。”
……
周朗的心思落空,也只能准备老老实实上去,可身后的季宴淮似乎不这么想,他抬头看高处耀眼的棠棠,有些不好意思,“棠棠,你能不能拉我一把。”
他朝她伸出手,手指修长,润白如玉,青筋微露。
周朗心中暗骂他无耻,担心地看了一眼上面的棠棠,只见她皱了皱眉,左右看了一下,弯腰捡了个什么东西,随后扔下一根大拇指粗细的木棍,“周朗哥哥,你将阿宴拉上来。”
……
两人的小心思纷纷落空,一直到四雁山都老实了不少。
四雁山里,枝繁叶茂,藤蔓横缠在粗壮的大树上,苔藓遍布石面。
“周朗哥哥,你要是拾柴火,就在这附近了吧,别再往里走了。”棠棠喊住前面的周朗。
周朗下意识瞥了一眼她身后的季宴淮,见他薄唇微微勾着,眼神挑衅,哪里还记得什么劳什子柴火,直摇头,“没事儿,我先陪你去前面,阿宴又没来过这里,还是我带着你放心些。”
棠棠无法,只能看着他壮阔的背影在前面开路。
她转身,“阿宴,这山里苔藓遍布,小心脚下。”
话音刚落,季宴淮就踩上了一块青苔,眼见就要滑倒,棠棠连忙伸手上前。
他虽看着劲瘦,可也不是棠棠能扶住的,在周朗的惊呼声中,两人齐齐倒了下去。
棠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脑勺被一双大手紧紧护住,而后脸颊便紧紧贴着紧实温热的胸膛,她甚至能听见他咚咚的心跳,一瞬间,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将她的鼻子填满。
桐花村又没有熏香之类的东西,怎么阿宴身子还是一股香香的味道,棠棠被他护在怀中,有些出神地想着。
“嘶。”季宴淮轻呼一声。
听见他的声音,她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拉过他的手检查,“阿宴,你哪里受伤了?”
“棠棠,你怎么样了?”周朗赶到,连忙将她拉起来,想要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是阿宴受伤了。”棠棠朝他摇摇头,又重新蹲在季宴淮身前,看他脸上那条细细长长的伤口。
“没事,伤口不深。”她一边说着,一边扶着他的脸颊为他上药,她手指虽不那般细腻光滑,却带着让人迷恋的暖意。
两人离得极近,她微烫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他甚至能看见她脸上细细的绒毛。
心中那股占有欲又悄悄升起,他掐着手心,将其压下。
周朗在一旁看的不是滋味,棠棠或许没有察觉,可男人最是了解男人的心思,阿宴盯着棠棠的眼神,就如一头对眼前兔子势在必得的野狼。
眼见棠棠替他上完药,周朗连忙让她起来,“棠棠,地上湿气重,你别蹲太久了。”
棠棠将药瓶装进荷包里,然后挂在身前,这才站起身。
正要伸手将季宴淮拉起来,一旁的周朗动作更快,连忙朝坐在芒箕上的季宴淮伸手,“阿宴,我拉你。”
季宴淮看了一眼已经转过头的棠棠,脸色微沉,自己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和尘土。
“阿宴,你是故意的吧?”周朗看棠棠好像找到了什么,往前面去了,便趁着她不注意凑近季宴淮,压着声音问道,眼中充满了敌意。
季宴淮看了他一眼,眼睛就如沉静的湖水,幽深又带着莫名的寒意。
周朗被他看的有几分胆寒,可一想到前面的棠棠,仍鼓着勇气与他对视。
季宴淮突地勾唇一笑,眼下的红痣鲜艳欲滴,原本对着棠棠的那双无辜凤眼此刻溢满了邪气。
周朗被吓得一突,生生止住了后退的步伐,眼瞧着面前的少年步步靠近,附在他耳畔,低声应到,“是,你奈我何。”
山间的风穿过枝叶荆棘,发出簌簌的响声,似有什么精怪藏匿其中,在暗处盯着落单的人伺机而动。
“周朗哥哥,你发什么呆呢?”
棠棠清越的声音让他一瞬间清醒过来。
刚刚还站在他身旁状似妖邪的阿宴,此刻又乖巧地蹲在了棠棠的身边,手中拿着一把药锄,正努力挖着什么。
他肤白如玉,在那黑色的土壤之上更是显眼,恍若不是活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记起幼时祖母讲给他的鬼怪故事,对上季宴淮阴恻恻的眼神,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棠棠觉得周朗有些奇怪,正要抬脚过来,就被季宴淮捏住了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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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棠棠设定只是个村里的大夫,不是什么神医,也不是很牛逼的大女主,介意的宝贝可以不用往下看了。
第3章 周朗的反常
“棠棠,是这样么?”
黑色土壤里原本浅褐色的根茎被他挖断,露出里面雪白色的肉瓤,奶白色的汁水也流进了土中。
气得棠棠忍不住抢过他手中的药锄,还一边挥手赶他,“走开走开,阿宴,你笨死了。”
她心疼地将那些断茎捡进竹篓里,嘴上还不停地说着。
季宴淮被她赶了也不生气,只抱着手靠在身后的松树干上,笑眯眯地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
棠棠一抬头,发现罪魁祸首还笑得那般开心,气不打一处来,只捡了一块湿泥扔在他脚旁,“叫你笑!”
于是,季宴淮笑得更开心了。
天被遮天蔽日的大树掩住,不过到了酉初,林中已看不大清了。
棠棠看着竹篓里的草药,十分满足,蹲下身正要背上,就被一旁的季宴淮拦住。
“我来吧。”
她瞥了一眼按住自己的那双手,细白光滑,然后摇了摇头。
季宴淮被她的眼神看得恼火,一言不发地将背篓抢过来,稳稳提在手中。
……
“阿宴,这背篓之所以叫背篓,是因为要背着的。”棠棠语重心长。
季宴淮瞪了她一眼,“我自然知道。”
棠棠瞧着,又忍不住笑起来。
清脆的笑声随着风落进周朗的耳朵里,他手中的镰刀挥舞地更快了些,上午被季宴淮吓着,他好久都没敢过去。
不过是几个时辰,棠棠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不少,竟笑得这般开心。
“周朗哥哥,回家啦!”
“哎,来了。”
他朗声回道。
小径被阳光晒了几个时辰,比上午好走了不少。
季宴淮原还不习惯背着背篓,可不过一小段路,便找到了巧劲,终于不再左右摇晃了。
见着路旁的野花,他竟还有闲心替棠棠采了不少,他手长脚长,长在高处的小花,不过一伸手,便能够着。
“阿宴,这里!”棠棠踮着脚,也没能摸到那朵紫色的野花,看着一旁轻而易举就能采着的季宴淮,连忙使唤着。
周朗肩头被粗绳勒得生疼,身后坠着的柴火也如千斤重,他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看着前面的两人,嘴里一阵阵冒着酸水。
棠棠是在林中捡到季宴淮的,他还长得那般好看,肯定是个精怪!
翌日清晨。
棠棠正蹲在院里看她种的草药,大门就被敲响,声音有些小,若不是此刻院子里安静,恐怕是听不见的。
她有些疑惑,平日村子里的人敲门声可不会这般温柔。她先是走到门前,隔着门小声问道,“谁呀?”
外面静了一瞬,她皱了皱眉,略略提高了声音,“谁呀?”
“棠棠,是我。”外面传来周朗刻意压低的声音。
棠棠打开门,看见抄手蹲在门外的周朗,他似乎来的时间有些久了,黑色的长发上笼着朦胧的水雾。
“周朗哥哥,你做什么呢?”她惊讶道。
周朗缓缓站起身,拢在袖中的手有些犹豫,昨日他回去告诉爹娘,这阿宴可能是哪里来的精怪,被娘拧着耳朵教训了一顿,说他是看不得阿宴住在棠棠家中,心中吃醋,这才胡言乱语。
可昨日阿宴那副妖异的模样,让他心中总是不安。
“周朗哥哥?”棠棠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
“啊?”周朗回过神,看着台阶之上的棠棠,宛若那枝头的花,又娇又艳。
于是,在她惊异的眼神中,他从袖中掏出了长长的一串大蒜,“棠棠,你拿回去挂在墙上。”
还未等她有所反应,周朗又从身后提出一只活蹦乱跳的公鸡,血红的鸡冠,鲜亮的羽毛,一双绿豆眼炯炯有神,正气愤地啄着周朗的衣角。
……
“周朗哥哥,你这是做什么?”棠棠觉得有些好笑,可看着周朗那副担忧过甚的表情,又笑不出来,脸上一时有些抽搐。
“棠棠,你别问了,你先拿回去,明日就明白了。”周朗说的言之凿凿,这阿宴既是精怪,这大蒜和公鸡,总能让他现出原形的。
棠棠劝说无果,只能先拿着进了屋,想着等会儿吃了早饭,便将这些东西送回周家。
她用背篓将大公鸡扣在里面,又在园子里扯了些青菜给它。
季宴淮一推开门,看见的就是棠棠抱着一大串大蒜,蹲在院子里津津有味地看着那只神气的大公鸡。
“棠棠?”他挑了挑眉。
棠棠站起身,触到他的视线,有些无奈地将大蒜往前一递,“要吃么?”
季宴淮走近她,有些嫌弃地拎起那长长的一串大蒜,“哪来的?”
棠棠正往厨房走,突然转身看着他,“周朗哥哥送来的,他从昨日就有些奇怪,你知道他怎么了么?”
季宴淮无辜地摇摇头,“不知道。”
棠棠瘪瘪嘴,便没再问。
两人吃完早食,便带着大公鸡和大蒜去了村东的周家。
刚走到院外,就听见里面周大婶骂周朗的声音。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缺心眼儿,昨夜你回来胡言乱语,我就不稀的搭理你,今日你居然还偷了家里的鸡送给了棠棠,我和你说过了多少回了,棠棠不是桐花村这小村子能留住的,你总当耳旁风……”
棠棠有些尴尬,她瞧了一眼身旁的季宴淮,他只抱着那只大公鸡,目不斜视,好似没听见那番话。
她无法,只能扯了扯他的衣角。
季宴淮这才回头看她,眼里满是疑惑。
“阿宴,你去将东西还给周大婶,我去那边儿等你。”她指了指他们身后的一棵大榕树。
季宴淮抿着唇看她,直到她可怜巴巴地晃了晃他的衣角,这才点了点头。
棠棠松了一口气,正要将大蒜递给他,可看见他手里还抱着大公鸡,有些不得空。
还未等他腾出手,她就将一串大蒜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或许是有几分滑稽,她眉眼弯弯地打量了他一瞬,见他眉头渐渐蹙起,连忙推了推他的胳膊,“快去!”
季宴淮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回头看她,见她还在原地朝他挥挥手,压住嘴角的笑意,面无表情地敲响了周家的大门。
“谁呀?”
周大婶刚刚尖锐的嗓子突然就像被人掐住,心虚地问道。
“我。”他淡淡道。
不远处的棠棠听见,忍不住弯唇一笑,他不过刚来桐花村,谁知道他是谁啊。
果然,院子里静了一瞬。
不一会儿,那大门嘎吱一声打开,周大婶圆润的脸庞盛满了笑意,“阿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