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地想了好多,老人盘算了一下,觉得对当下自己的生活还是满意的,因为儿子儿媳都很孝顺,就连孙子孙女也很好,一家子凡事都以他的决定为准,如果他不做决定,自然是按照他们能想到的对他最好的安排去做,他也不需要做任何事,当然,老人年轻时也并不干什么家务,所以对不干家务这事没什么心理负担。再说了,很多家务活比起早些时候要方便轻松得多,吃水不用挑,也不用压水机压,衣服鞋子不用自己做,做饭有燃气,更方便更干净更省劲,烧米饭也有电饭锅,淘好米添上水就不用管它了,根本不用担心糊不糊锅的问题,洗锅刷碗也不像从前那样麻烦,衣服有洗衣机洗,也不用再坐在大盆前搁上搓板一下下用力揉搓了。说实话,他们平常干的家务活也不过是做几顿饭,扫地擦桌子而已,而这些活和他年轻时候比,实在是太轻松了。老人在老家时也见惯了女人女孩干活,当家男人甩手掌柜的人文风景,也就多少对这两代后辈操持家务的现象感到理所当然,何况现在做家务所需要的付出也实在不能与过去相比,这样一想,也就更加心安理得。不过,两下一对比,他还是觉得儿媳和小孙女那里更合他意,儿子这边也不错,儿子的厨艺还好,时不常地会烧点新鲜菜式,还常买些自己喜欢的荤食回来,大孙女孙子烧菜也不错,可是勤快程度远不及他们爹,刚来时他们还抢着端盘子刷碗,可后来呢,都要等到他们爹把饭菜端上桌,喊他们吃饭,他们才肯过来,饭后起身就走,空碗脏盘子碰也不碰。当然,这也得怪他们爹,两孩子偶尔一要做这些事,他就忙不迭地阻止,还说自己已经脏了手了,就顺带着干了。自己看在眼里,觉得不太妥当,可又不好明说,怕儿子他们嫌自己多事,算了,既然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自己何必要当这个恶人多此一举?除了惹他们都不痛快,能有什么用?也就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了。话说回来,两孩子虽然手艺不错,做得次数却不多,大孙女还坚持少而精的做饭原则,她掌勺的话,虽然味道也还可口,但不管饱啊,每次她烧饭,桌上盘子倒是不少,可量都不多,搞得他老人家都不太好意思多夹菜,老觉得自己多夹了他们就不够吃的,所以每次孙女做饭,自己都只能吃个七分饱,睡得晚的话都会觉出饿来,你说这叫什么事,自己又不好意思提意见,更不好再找吃的,省得再引来麻烦。问题还有,自己即使提了,孙女也不会在意,还会笑眯眯地告诉自己她的做法才对,说什么意犹未尽才是最好的,又是晚上不能吃太多,不好消化。可问题是我也没吃多啊,连八分饱都没到!这一点,细细想来,倒是同她爹如出一辙,都是随心所欲只考虑自己的主儿,就没想过别人不好意思的事嘛。
儿媳那边呢,儿媳虽然做菜水平不太好,但她几乎不做,也就没啥机会显出差来,再说,儿媳尽管做菜不好,可面包点心做得不错,只要自己去那边,她每天下班回来都要带几个刚出炉的面包糕点回家,香喷喷的好吃着呢。最让他惊喜欣慰的就是小孙女,小孙女很勤快,一回家就干这干那,一点不想闲着,总想抢着多干点活,很有他老子当年的风范。而且,小孙女厨艺挺好,会做很多菜,成天变着花样去做,做出的菜又好看又好吃,还挺符合自己这北方老人的胃,主食也是南北结合,吃着挺熨帖,一点不适都没有,还有一点很重要,管够,好吃又管饱,多好!这样一来,自己压根不用顾忌什么,敞开了吃就是,不用担心自己吃多了别人就不够吃。晚上,她还会陪自己看电视看电影,还端水给自己泡脚,自己这边泡着,她就在后边给自己捶背揉肩,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让她停下,她偏不停,总要再按会儿才肯罢手。自己心里又欣慰又觉得委屈了她。每到周末,她还要拉着自己找好玩的地方逛,有名的景点,大商场什么的,自己跟着孙女都逛了不少,难得的是,若是自己周末时正住在儿子那边,有时她还会特意起大早赶过去,专门买了好吃的早点带给一家人,然后再陪自己去玩。有时,天不好,阴天下雨的,只能呆在家里,可祖孙俩坐在窗前,边喝着茉莉花茶,边闲聊天,看着窗外的雨景,也是惬意得很,还有,孙女这边居然还有地,虽然是公共的,但其实种菜的人很少,那个菜园子好像也就成了他们一家的地,反正好像啥时候去啥时候都没碰上过人,赶上儿媳孙女都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自己一个人呆在家,也过得挺愉快,去各处走走,散个步,看看花草,看看工人打捞浮萍,想聊的话聊会儿天,都挺有趣的。再去菜地里忙活一下,剪剪枝除个草揪个黄叶子施点肥啥的,一晃,时间就过去不少,一点不觉得无聊,看到合适的菜再摘点下来,三口人就够吃的了,带回去洗洗涮涮整理好,孙女放学一回来就能拿锅开炒了,想想,这小日子过得也真是很不错呢。
至于人际交往,这里的人说话自己都不太能听得懂,不过这完全没关系,因为自己从年轻起就并不太喜欢热闹,更喜欢独处,别人可能觉得孤单可怜,自己可并不这样想,还觉得挺享受的,要是有人不知好歹地非要凑过来和自己说话,说得又不中听,自己还会不高兴呢。反正自己一个人呆着时并不感到丝毫无聊。
老人自以为的一家人两处居住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岁月静好,时间一长,慢慢的,大家也都习惯了,也都不再提复婚的事,齐遇妈是本来就没那个意思,齐遇爸是渐渐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反正在不知真相的外人眼里,他们还是完整的一家子,而他自己也着实改变不了身上的任何习性,他没有好的卫生习惯,还对旁人良好的卫生习惯嗤之以鼻,他也不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不是不注重,是压根心里就没有这个概念,如果是他一个人过,怕是连年也不会过的,自从和老婆孩子团圆后,过年时老婆会张罗着炸年货买鞭炮啥的,对此,他就感到不耐烦,“有什么用啊?光管着浪费钱!” “听别人放鞭炮不一样吗?还省。”“炸什么炸,放着轻闲不要,非给自己找麻烦!” 老婆那时对他有着种莫名的尊重,因为怕惹来他的不耐烦,即使强忍着张罗过年的各项准备活动,也比在老家时收敛多了。他也完全不讲情调浪漫,在他眼里,这根本不值一提,他是个超级实用主义者,想当年回老家结婚时,他就完全不按当地风俗来办,什么花轿?什么吹吹打打?那都什么玩艺儿!都是该破的四旧!该丢到历史垃圾筒的垃圾!所以,他力排众议,只骑着辆自行车一个人就去老婆娘家把她驼来了,村里有年青人鼓动着闹洞房,他得知后大发雷霆,板着脸大声斥责,这搞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要是敢闹洞房我跟谁急!好像这堆乡亲街坊都是他手下的兵,所以,他的新婚之夜非常平静。有时,老婆回想起来也会抱怨一下,觉得自己结个婚好像没脸见人似的,悄没声地就给驼来了,连个轿子都没坐成,连个天地也没拜过,一进新房,简直家徒四壁,墙上光秃秃的,那年代结婚流行的在屋里从上到下垂挂下的各色布匹一块都没有,整得冷冷清清一点热闹的烟火气也没有,人生大事就这么马马虎虎应付过去了,想想实在有点亏。他听到后就一脸不悦,嫌老婆思想陈旧落后,太封建了,过去的结婚就是在耍猴,你还想让人当猴耍啊?
那时老婆看他是军官,很早就出门在外,还是在大城市呆了那么多年,心里便对他怀揣着一份敬畏,对他小心翼翼的,很拿他的话当话,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敢再言语了,有委屈也只压在心底。
他难得的也会思考一下,觉得自己真是与众不同,对老婆孩子总是有份隔阂一样,见了也没多少亲切感,对父母他是真心实意地好,打小就不忍心看父母受苦受累,对弟弟妹妹们也是掏心窝子的好,可是很奇怪,怎么就对老婆孩子没有这样的感觉呢?很多年里,自己心里总会莫名地对他们产生厌烦的情绪,可对自己的侄子外甥就觉得亲切,每次回家探亲,他总是想着给父母弟弟妹妹侄子外甥甚至七大姑八大姨的买什么东西当礼物,却总想不到给老婆孩子买点什么,不,即使偶尔想到了也会果断抛开这种念头,好像潜意识里觉得他们不配拥有似的。
老婆很长时间里嘴上不说,但心里是有埋怨的,有时实在忍不住就会提起,可却总会招来他一通烦躁地数落, “都是一家人,你计较这个干啥?我给他们买东西,也不过就一年一次,你们呢,天天吃我的喝我的,算起总账来还是你们花我的更多,你想想到底是谁更占我的光?何况我对他们再好,下去多少年我没了,这所有的家当不还都是你们的?真是笨,眼光短浅,光看到小头看不到大头!”说得老婆灰头土脸的不再敢吭声,深感自己怎么如此心胸狭隘,就像丈夫数落的一样,简直就要觉得自己卑鄙透了。
他是这样的人,很难改变,就像现在,老爹来到这里和他一起过了,他又像回到从前那样,见不得老人吃一点苦受一点累,并且一下子又激发起他对老爹好的热情,主动积极地去考虑怎么做才能让老爹过得更舒服,有点像太监,急皇帝之所未急想皇帝之所未想。虽然之前对做饭的标准仅限于做熟,但老爹来了后,他陡然生出热爱厨艺之心,心甘情愿地积极找菜谱找人问哪道佳肴的具体做法,然后比着葫芦画瓢,比如糖醋排骨,他以前也不是没做过,可即使知道正宗做法的步骤,实践过程中还是按自己的想法去完成,他会嫌正宗的做法太啰嗦,而依自己的意愿大大简化,糖醋排骨嘛,不就是有糖有醋?所以,他就把一堆排骨倒进锅里,加上水,然后按自己的口味放入糖和醋,炖了起来,炖熟为止。不过,那时做是给老婆孩子吃的,简化一下无妨,可现在是做给老爹,老爹都上了年纪,以后还能活多少年?那自然不能这样马虎对待,一定要严格按程序来。于是,他精心烹制,不怕费火费气费钱费油,花了不短的时间做出正宗的美味,乐滋滋地端给老爹品尝,并深为自己如此的孝顺骄傲感动。他也觉得自己很细心,善于察言观色,看老爹喜欢什么就给老爹买什么,做这一切时,他只想着老爹接收到时的笑脸,一想到那笑脸,他就更有动力了。
有时候他也奇怪,为什么自己对老爹能这样细心体贴照顾周到,愿意想也愿意干,可为什么对老婆孩子就没那样的心情呢?老话不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嘛,怎么搁自己身上就不这样呢。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人品更为高尚,娶了媳妇忘了娘的那都是俗人,自己才到死都不会忘记父母的生养之恩,再说了,老婆可以选,可以离,可以再选再离,孩子呢,要是没有计划生育的话,那是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没了还可以再生,何况若是离婚再娶,那孩子就更不用说了,选择面比老婆的还大。可是父母呢,就只有一个,没了可就没了,还能让老天再给自己生个父母?也不像老婆一样可以断绝关系,你乐意干法律还不承认呢,法律承认的那是旧社会,现在是新社会,才不会承认这种乌七八糟违背人性的东西。兄弟姐妹呢,虽然有好几个,可每一个都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从小一起长大,是真正的一家人,血浓于水,打着骨头连着筋,天下什么都好买,就是难买一奶同胞。所以,这天底下,还是父母和兄弟姐妹才是真正的亲人,只有他们和自己有血缘关系,哦,孩子和自己也有,可这样的血缘关系又怎么样呢?哪有和父母兄弟姐妹的重要宝贵,它的选择太多了,不像兄弟姐妹,是唯一的不可选的。再说了,反正自己也从没想过将来老了指望他们给自己养老,又怕啥呢?
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认为老话说得对,老婆孩子其实都是衣服,是可以换的,而天下唯父母兄弟姐妹不可换。所以,他也对自己当下的生活感到满意,也不再纠结复婚的事了,反正他当初结婚也好想复婚也好,都不过是或者随大流或者想让老爹不担心而已,并不是自己真的想和孩子他娘结婚复婚。婚姻对他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如果能再给他一次选择人生的机会,他想他是绝对不会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就结婚的,结婚过日子着实一点意思都没有,他一点也没有从中体会到什么乐趣。所以他对现在没有老婆在身边的生活也是觉得没啥大不了的,还感觉更轻松,也是,又不是赏心悦目温柔美丽善解人意,有没有的也就没啥区别了,何况,就算身边有个温柔美丽善解人意的又如何?时间长了不还会审美疲劳嘛,这样一想,自己还真是明智。至于将来老爹若是不小心知道了他离婚的事,那也没啥,到时候他再好好劝劝,想来也没什么关系,而且,老爹在大城市里呆久了,自然也会受到影响,大城市离婚的多,对这种事看得也很淡,不在乎,人家都不在乎,没人说闲话,见惯不怪的,想必老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对此,他越来越放心,日子也就过得越来越安心。
日子就这样缓缓又快速地流逝,每个人好像都享受其间,乐在其中,都对当下的生活感到满意,各过各的,各忙各的,都过得充实热烈,不过,这也充分说明,他们都对自己从前的生活并不太满意,而现在,他们都过上了自己曾经向往过的生活,没有争吵,没有看不顺眼,曾经不喜欢的人在身边碍眼,耳边也没有让自己烦躁的唠叨数落,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何况不只精神上,物质上也改善了许多,再不用几个人挤一间卧室了,住房条件大大提高,尤其是齐遇爸那边,平常都是一人一间,大女儿回家时,老爷子便和儿子一间屋,他们对此也并不在乎,正好可以开个卧谈会,也省得无聊,而和亲人交流,也正是上岁数的人喜欢做的。
愉快舒心的日子,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吧。每个人心里都这样想着。
第27章 梦想成真了
这年的金秋九月,齐遇和徐云终于在两人梦寐以求的校园相见了,她们成功地履行了之前的约定,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还是齐遇所在省最好的大学,这是多么巨大又有意义的成功啊。走在校园那幽静漂亮的林荫道上,两人都沉浸在莫大的喜悦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真是像做梦一样,如今我们终于圆梦了。”齐遇说道,徐云配合地点点头,“是啊,总算是美梦成真了,今天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齐遇马上接口,“那咱们去拍几张照片吧,把咱们今天的好心情永远记录下来。”说着,便拉着她的手直奔学校照相馆,两人在校园选了几个有名的景点,留下了美好的瞬间。
坐在湖边的木椅上,两人一边看着远处秀丽的景色,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过了一会儿,徐云突然说道,“你知道吧,这个学差点我就上不了了。”
齐遇沉吟了一下,“也是咱们运气不太好,以前都不怎么收费的,偏偏这几年开始收了,还没了补助,唉,我姐刚考上大学那会儿我爸可高兴了,因为学费不用交多少,每月还有补助,要是假期不回家留在学校,补贴更多,我哥有次寒假就没回家,呆在学校里,过得可舒服了,自由自在的,学校还给了好几百,现在就没那好事了。”
徐云静静地听着,这时开口道,“其实最近这两年,我最担心的就是学费的事,虽然不算太多,可那是对于一般家庭条件不错的人来讲,我们家那个情况你是知道的,除了种地几乎没什么进项,我爸就一直反对我念高中,怕有风险考不上的话还不如当初考中专。我是真怕我就算考上大学他也不让我念,我妈还好说,我爸我是真不敢保证,他要是一听上个大学一年要花两三千,不得马上急眼,不叫我念了?果然。录取通知书到的时候,他一看收费标准,当场就拉下脸了,就不想叫我来上学,说几年下来,这笔钱都够给我哥娶媳妇了。他死活不愿让我念,人家都劝他,说那可是名牌大学,不上太可惜。可他却说名牌又怎么样,将来结婚了还不是给别人家挣钱去!我最后是哭着求他,还写了保证书,保证将来毕业工作了,每月都要给他一笔生活费,将来他老了我也得负责给他养老,这样他才勉强同意,可他这人又死要面子,不肯为我借钱,最后,还是学校老师给我凑够了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