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她叫絮絮——巧克力阿华甜
时间:2022-08-24 06:29:04

  严玄亭背对着他们,没看到,只微笑着夸我:
  絮絮,你穿红裙真是好看,明艳活泼。
  他好像特别喜欢夸我。
  而且逮着什么都能夸,用词还不重复。
  方才在水粉店里扫了胭脂,说我娇美动人。
  在首饰店里戴了东珠步摇,又说我雍容华贵。
  我人生前十八年受到的所有夸奖加起来,都没有这两天多。
  他身后,一袭红裙的沈漫漫冷哼一声,不屑道:东施效颦。
  看来她对自己非常自信。
  听到她的声音,严玄亭顿了顿,接着缓缓转过身去。
  敬安王。
  一字一顿,声音里漫上丝丝缕缕的冷意。
  他看都没看沈漫漫一眼。
  但沈漫漫的眼珠子却仿佛黏在他身上一样,目不转睛地看了半天,终于掐着嗓子柔柔弱弱道:公子认识我哥哥吗?
  这异常娇软的声音。
  我上一次听见,还是她柔声央求沈桐文将我打断腿,赶出敬安王府的时候呢。
  我面无表情地说:当然认识,不认识打什么招呼。
  叶玉柳!
  沈漫漫蹙起眉头,看上去很想像从前那样厉声呵斥我。
  但她没有。
  只是望着我,咬了咬嘴唇:我与这位公子说话,并没有问你,你为何要插话?
  我觉得无语。
  明明她进来的时候,才听过严玄亭夸我,怎么转脸就忘了。
  于是我只好提醒她:因为你问的这位公子,他是我的夫君。
  话音未落,我忽然听到身边的严玄亭发出一声轻笑。
  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微微侧过脸,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狭长湿润,可在成衣店稍显昏暗的光线下,竟然格外光芒熠熠。
  再看沈漫漫,才发觉她的眼神凝固在严玄亭身上,看都没看身边神色发沉的沈桐文。
  你……你就是严玄亭?
  沈漫漫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
  我怀疑她可能后悔了。
  毕竟严玄亭长得比沈桐文好看多了。
  那一双好看的眼睛,笑起来时,令人想到高山融化后,汩汩奔流而下的雪水,清冽又干净。
  沈桐文的眼睛不是这样的。
  他心头充满人世间纷杂的欲念,因此是十分浑浊的一双眼。
  想到这里,我往沈桐文那里看了一眼。
  沈桐文竟然也没顾上自己的人生挚爱,只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瞪着我,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狠意。
  然后他微微抬手,冲我露出了他指间的一抹白。
  那是我每个月都要用一次的白玉瓶,里面封着能暂缓毒性的解药。
  算一算,距离这个月毒发,只剩不到五日的时间了。
  毫无疑问,他在威胁我。
  我想杀他的念头顿时更强烈了。
  是啊,我就是严玄亭。严玄亭轻轻弯了下眼睛,抬起手来,扣住了我的手,本相与沈姑娘,原本该有一段姻缘的,到底没有缘分吧。
  许是在没有阳光的房间里站得久了,他的手指一片冰凉。
  只是这话听起来,怎么还很遗憾的样子。
  在沈漫漫骤然苍白的脸色里,严玄亭扔下一锭银子,挽着我的手往门口走。
  掌柜在我们身后喊:大人,夫人换下来的衣服——
  不要了。
  严玄亭轻飘飘地说。
  原本我身上穿的,是从敬安王府带出来的衣服。
  乌漆嘛黑的,我一点都不喜欢。
  扔了正好。
  路过沈家兄妹的时候,我看到沈漫漫咬着嘴唇,用一种波光粼粼的眼神,楚楚可怜地望着严玄亭。
  然而他目不斜视,就这么挽着我,走了出去。
  出门后,喧嚣的人声扑面而来,和着灿烂而盛大的阳光,擦着我的脸颊,落在耳边绒绒的发丛里。
  我低声问严玄亭:与沈漫漫没有嫁娶的缘分,你心里很遗憾吗?
  是庆幸。严玄亭一脸正色地说完,又微微挑起眼尾,冲我轻笑,夫人莫不是,醋了?
  我有点发愣。
  这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字眼由他说出来,怎么就多了这么多蜿蜒又缠绵的意味。
  那倒不至于。我说。
  他眼中的光微微一暗:我带你出来逛街,何必提那无关紧要的人。走吧,前面还有许多店没逛完。
  这好像是京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
  街道两旁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铃铛清脆声,混着小孩子奔跑追逐的欢呼声,热热闹闹地送进我耳朵里。
  于我而言,实在是太过新奇的体验。
  好像人生里那些大片缺失的空白,得以在严玄亭手中一点点被填补起来。
  在敬安王府的时候,沈桐文是不许我白天出门的。
  他说,暗卫,必须与黑暗为伴,且我替他做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不可暴露于人前。
  于是我昼伏夜出。
  夜不出,昼也得伏。
  逛到一家荷包店的时候,严玄亭非要我帮他挑一个。
  我握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荷包不知所措时,女掌柜热情似火地凑了上来:这位夫人,不如给你家夫君亲手绣一个啊?
  我蒙了。
  我这一双手,握过剑,沾过血,杀过人,独独没有碰过绣花针。
  可是我不会……
  没事,我们这儿有配好的材料包,图案都描好了,您只管按着教程来就是。
  说完,她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放进我手里。
  我转头看着严玄亭。
  他低头,手握成拳抵着下唇咳了两声,笑道:絮絮,你若是不喜欢,就不绣了。
  我望着他苍白的脸默了一默。
  没事,我挺喜欢的,你付钱吧。
 
 
第4章 
  严玄亭送了我那么多东西,投桃报李,给他绣一个荷包,也是应该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捏着那枚绣花针坐在烛火面前时,我还是半天也没下去第一针。
  严玄亭原本坐在床边翻书,这下丢了书本坐过来,支着下巴望向我:絮絮,怎么了?
  我诚实地摊开手。
  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绣。
  他笑了,把东西从我手里接了过去。
  严玄亭实在是个神奇的人,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连绣花都会,还绣得很好。
  我眼睛一眨不眨,认真地看着那青竹图案的轮廓在他手下渐渐成形。
  然后他忽然将针线丢下,伸手来拽我。
  天色不早了,明日再绣,夫人与我还是早点歇了吧。
  我及时地想起了他体弱多病的事实,怕他力气不够,于是主动对他投怀送抱,满满当当地跌进他怀里。
  下巴磕在他胸前,他闷哼了一声。
  我仰头望着他:疼吗?
  疼。严玄亭低着头说,要夫人亲一亲才会好。
  这个方法,没有医学根据,纯粹属于闺房调情。
  但我觉得哄哄严玄亭也不要紧,于是有些生涩地凑过去吻他。
  他一下子反客为主,伸手将我抱起来,一起滚到了床榻上。
  严……
  我迟疑了一下,不知道直呼丞相的名字算不算大不敬。
  他笑着吻了吻我的眼睛:怎么不叫了?
  我诚实地发出心中疑问。
  严玄亭眯了眯眼睛,忽然惩罚似的在我肩头咬了一口,嗓音低沉道:那你与丞相这样,也算大不敬吗?
  我觉得他说得极有道理,于是催促:严玄亭,你快些呀。
  他额角滚落一滴汗珠,许是情动的缘故,原本苍白的脸色透着几分旖旎的红。
  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停了下来。
  好絮絮,叫夫君。
  我叫了。
  然后——
  救命。
  严玄亭睡着时,手仍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我的头发。
  天微微亮了,我起身,出门时正好撞见昨夜进来换床铺的那个姑娘,叫春雪。
  她睁大圆溜溜地眼睛望着我:夫人醒了?那相爷……
  丞相他昨夜累了,今日须得多休息一会儿。
  春雪红着脸点了点头,又问我要去哪儿。
  我沉吟片刻。
  出门买早点。
  这当然是借口。
  我是去拿解药,顺便见一见沈桐文的。
  昨日他那么暗示我,我怎么可能看不懂。
  但我没想到,一见面沈桐文就阴沉着脸问我:为何还不对严玄亭下手?
  我觉得他脑子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我才嫁过去三天,严玄亭就死了,而我又是替沈漫漫嫁过去的,皇上能不怀疑他吗?
  何况我现在更想杀的人是他。
  我不答话,他目光却停在我颈间,蓦然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道:你与严玄亭竟然做出这种事?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看的,是严玄亭留在我脖颈上的吻痕。
  好啊,叶玉柳。他咬着牙冷笑道,你不动手,莫不是那严玄亭将你伺候得太过舒服,你不舍得了?
  是的。
  我说。
  他似乎没料到我如此坦白,很是痛心疾首:玉柳,我待你还不够好吗?
  顿了顿,忽然又愤怒道:我就知道,当初你亦是没有拒绝我。叶玉柳,你这个浪荡的女人!
  我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有空找个大夫,看看脑子吧。
  当初他趁着我毒发爬上我的床榻,说要同我欢好一次,才给我解药。
  后来尝到甜头了,次次都拿解药威胁我。
  书房里,床榻间,都有。
  将我浑身弄得鲜血淋漓,还问我舒不舒服。
  我舒服他大爷的。
  现在我严重怀疑,他说我浪荡,只是在为自己的不行找借口。
  毕竟比起严玄亭,他在床事方面简直就是一无是处。
  我会找机会刺杀严玄亭,但你得先将这个月的解药给我。我说,否则我毒发时过于痛苦,很可能将你供出去。
  沈桐文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眼神望着我:玉柳,你翅膀硬了。
  但还是拿了解药来给我。
  我握着白玉瓶,转身欲走,结果他又说:等一等,漫漫说她要单独见见你。
  片刻后,我与沈漫漫二人站在房间里。
  她不屑又鄙夷地望着我:叶玉柳,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荡妇!勾引了我哥哥还不够,连严相都被你蒙蔽!
  你怎么又开始把沈桐文当哥哥了?我疑惑地看着她,上一次你单独来见我的时候,说你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啊。
  沈漫漫神情僵了僵。
  然后她抬着下巴,骄傲地说: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会很快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对话终于结束了。
  我一刻都不想在敬安王府多待,施展轻功,飞快地往丞相府赶。
  中途,我还买了两个刚出炉的新鲜肉饼,用以证明我的确是出来买早点的。
  结果回去的时候,严玄亭已经不在床上了。
  我又揣着那两个饼去前厅寻他。
  站在穿堂的侧廊尽头,正好瞧见他倚在铺了软垫的太师椅上,慵懒地撑着下巴。
  那张清贵又俊秀的脸有一大半都隐在阴影里,光影明明暗暗,落在他那一处时,恰好是极暗的颜色,令我不能看清他眼中的情绪。
  只能听到他懒懒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杀了吧。
  接着一个男人惊惶绝望的求救声传来:相爷,我错了,您饶过我这一次……
  严玄亭低咳两声,叹了口气:你背叛了我,又伤了我的人,我怎么能饶过你呢?
  说完,偏过头不再看他,倦了一般淡淡道:拖下去吧——
  声音忽然顿住。
  隔着一道半遮半掩的屏风,他与我的目光遥遥相对,神情骤然温软下来。
  絮絮。他冲我道,过来,来我这里。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目光往堂下一扫,人已经不见了。
  动作真快。
  他掩着唇,猛地咳嗽了好几声,用一张白得没有血色的脸望着我,声音很轻:絮絮,吓到你了吧?
  我摇了摇头。
  我杀过的人,恐怕比他吃过的饭还多,有什么好怕的。
  严玄亭往旁边让了让,扯着我坐在他身边。
  宽大的太师椅,坐下我们两个,绰绰有余。
  好絮絮,不要怕,我处置的是坏人。
  温柔安抚的,哄小姑娘一样的语气。
  当初我第一次杀人,其实是真的怕。
  但沈桐文只是皱眉看着我,然后斥责了一句:
  无用的东西。
  后来杀得多,麻木了,也就不怕了。
  严玄亭勾着我的肩膀,将我揽进他怀里,一下一下顺着我的头发。
  我伏在他胸前,举起手中的肉饼,为自己早上的行踪做了一个完美的解释:我给你买了早点,你要是没吃,还热着呢。
  眼看着严玄亭接过肉饼,并没有怀疑我,我终于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与他合作的事情,还是暂时缓一缓吧。
  方才他处理背叛自己的手下,如此狠绝不留情。
  倘若他知道我就是沈桐文身边,那个杀了他好几个手下的暗卫,估计我的下场会比那人更凄惨。
  可我……
  舍不得他。
 
 
第5章 
  我算着日子,等到应该毒发的那一夜,跟严玄亭宣布我身子不舒服,今夜得一个人睡。
  他愣了愣,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转头就叫厨房里做了黑糖红枣姜汤送来。
  还说:絮絮,你身子不舒服,我搂着你睡会好些。
  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严玄亭以为我来癸水了。
  可沈桐文在我十三岁那年,就给我下了剧毒,我根本就不会来癸水。
  不……不行。我好一会儿才勉强想出个理由来,我不舒服的时候,喜欢一个人睡。
  沈桐文这个解药,必须在毒发之后用,才能把毒性压下去。
  而毒发时我会异常痛苦,面目狰狞,我怕吓到严玄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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