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心中的天平又朝傣味这边倾斜一点。
玉温不疾不徐地往他们二人身前的空杯里注入茶汤,又抬头唤了正在看小苏泉画画的苏茶一声,
“苏茶,你也过来一下。”
等他们三人都坐好了,玉温才缓缓开口,
“两位今天拎着礼物上门的目的我心里也猜到一二,先不必着急要不要在傣味工作,不如先让我和你们说说傣味以后的发展再做决定。”
玉温知道,从国营饭店一下子落到傣味这样的小铺子,心态肯定会崩,不如先来画个大饼,愿者上钩。
冯石头往前倾了倾上身,很认真地听着玉温的话。
“首先,工资方面,我承诺,国营饭店开多少,我这边按双倍工资。”
这点她明白,像张大厨这种资历的总厨,冯石头这种手上有一大票食材采购一手资源的采购,傣味这种小店只能砸钱才能留得住。
而且,庄慕市的工资很快便能迎来飞速增长时期,物价也会随之飙升,现在开这么些钱,虽然看似很多,但最多半年,也不过只是寻常工资。
冯石头是提前知道双倍工资的,所以也没什么太大的意外。
但张大军不淡定了,他在国营饭店一个月是正好300块的工资,双倍工资就是600,一个月赚600?好家伙,这可比一个中层干部的工资都高了。
玉温面上波澜不惊,浅喝了一口茶,又道,
“我再给两位说一下现在傣味的情况,在我和苏茶两个人的情况下,这个小店一天大概能销售一百只烤鸡,一只十块,一个月就是三万,我们就以三万为基数,营业额每上升一万,大家便多拿一百的绩效工资,上不封顶。”
张大军先是暗暗吃惊,他知道傣味生意好,但没想到会这么好,一个月能赚三万的毛利,她们自产自销,成本和利润大概能到五五分,那也就是说,这间小店,老板玉温每个月最少能赚到整整一万块人民币。
捋清楚这个数字,张大军倒吸一口冷气,90年的庄慕,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一万块。
冯石头心里则是想,赚这么多钱,难怪吃得起大青虾。
苏茶跟着玉温的时间长了,对这些数字早就麻木了,默默地看着玉温装...陈述事实。
说完店里的基本情况,玉温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你们加入了,傣味现在虽小,但我们也是正规注册的餐饮公司,每个月会有相应的绩效考核标准,每个人每周都要做工作总结和工作计划,我的目标是,十年内让傣味上市,我希望你们也能有一样的野心和执行力,如果没有,那么我们趁早好聚好散,道不同不相为谋。”
见三个人都不说话,玉温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琥珀色的茶汤,给他们一个消化的过程。
虽然绩效考核,工作总结和工作计划,在他们三个人听来都是陌生的词汇,但一想到即将到手的双倍工资和绩效奖金,冯石头和张大军又觉得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
在人民币的面前这些都不是问题,不懂可以问,不会可以学。
“三位对我上面说的话有什么疑问吗?”
国营饭店总厨、资深采购和...苏茶,像三个小学生似的,乖巧地摇摇头。
冯石头一本正经地补充一句,“没有疑问。”
“好,那我接下来来分工。”
“冯石头负责食材采购,分管农发公司那边的业务。”
“张厨和我负责后厨,意见统一的时候听你的,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听我的。”
张大军仔细咂摸咂摸这句话,怎么觉得...这意思是玉温领导他?瞬间便面色不太好看。
玉温看出他的心思,浅笑着说,“张厨,既然我们叫傣味,顾名思义卖的就是傣味,您之前接触过傣族食物吗?”
张大军抿着嘴没说话,但神色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玉温又道,“我们国家五十几个名族,每个名族都有自己的饮食特色,更别说根据地域不同,菜系又分川、粤、鲁、闽、苏、湘、浙、徽,一个人能精通一种菜系已经是不容易,所以不懂也不丢人,我们共同进步。”
张大军抿抿嘴,似乎是在思考玉温的话。
玉温没再管他,她现在是在安排工作,并不是和谁商量,有的阶段,钱就是跪着赚的,这些得他自己想通。
她又把头转向苏茶,“苏茶,你以后不必打杂,专心精进你的财务专业,只是现在人员不足,行政事务你也得分管。我们还需要招聘两个人,一个餐厅打杂的,另一个去农发公司照看养鸡场,工资你按市场价核定好给我签字。”
苏茶点点头。
在她辞去福村村委会计的职务跟着玉温来庄慕的时候,玉温就给她说过,打杂只是暂时的,到了一定的阶段,她要做的还是会计。
苏茶只是高中文凭,到了庄慕后又报了成人高考,想考进财经大学继续深造会计。
安排好工作,玉温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便让他们各自回家休息。
冯石头和张大军出了傣味的大门,迎面撞上一个人。
那人西装革履,衣着考究,操着一口南方普通话说了句,“不好意思啦。”之后匆匆进了屋里。
玉温还坐在茶桌前,一弯冷月挂在天井上方,忽明忽暗地照在她白皙清冷的脸上。
她身着华丽的傣裙,却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孤清之感。
这幅画面,让欧阳剑心里一动,涌上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
玉温听到脚步声,抬头淡然地看过来,“欧阳老板?这么晚有事吗?”
欧阳剑也不走进,就站在院子的廊下,“玉老板,我想请你和我走一趟,有一单生意要介绍给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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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普信男
欧阳剑的大奔一直开到江北大桥上停下, 可能是过节的缘故,江北大桥上没什么车,也没什么行人, 弯弯的月亮遥挂在辽阔的天边。
玉温下车后,看到桥上空空如也,抬起如丝的媚眼看向欧阳剑, “欧阳老板,请问您说引荐的人是在哪里?”
欧阳剑脸上挂着一贯自信从容的笑意, 他下了车,大步流星地走到车位, 打开了奔驰车的后备箱。
一把粉色的气球冉冉升起,再看后备箱里, 满箱的红玫瑰,空气里涌动着玫瑰香精的香味。
气氛是很浪漫,但被骗出来的玉温一张脸冷得像极地的寒冰。
欧阳剑还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浪漫气氛中不能自拔,他深情款款地说,“玉温, 我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你了,以后你就不必吃苦开什么烤鸡店了, 我要让你做养尊处优的富太太。”
玉温面上沉寂如水,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样才能不违反·法律地将欧阳剑踹到江里。
“真的, 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你就是我三十几年一直在等的人, 我以后不会让你吃任何苦...”
欧阳剑还在喋喋不休地深情表白,恨不得把他的房产车产票子都掏出来摆到玉温面前给她看。
他说得口干舌燥, 心如擂鼓, 这才逐渐发现玉温过于严肃的表情。
没有想象中的欣喜或娇羞, 她脸上有一种抽离的冷淡。
“你说完了?”玉温终于开口,“你说完的话能不能听我也说一句?”
“好,你说。”欧阳剑赶紧点头。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欧阳剑,“...?”
玉温的视线落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那里有一个淡淡的戒痕,“让我猜猜,你的婚戒现在正好端端地揣在西服内的线袋里?”
欧阳剑不自觉地伸出右手盖在左手无名指上。
“但你结不结婚我根本不介意...”
感觉好像还有戏,欧阳剑的神色又缓和了一些。
玉温花瓣般娇艳的唇微微上钩,露出一个娇媚的笑容,声音也放柔了许多,“欧阳老板,你知道什么叫普信男吗?”
欧阳剑下意识地摇摇头。
“普通却自信的男人,我不知道是谁给你自信来追求我,但我奉劝你,以后不要这样做了,后果很严重。”
说完这句话,玉温示意欧阳剑看了看那奔腾不息的江水。
“再有下次,你就不是在桥上,而是在江里!”
扔下这句话,玉温转身离开了欧阳剑和他的大奔。
现在不好打到出租车,玉温自己也没有车,总觉得用走路离开的方式气势上还是稍微弱了一丢丢。
直到玉温修长妩媚的身影消失在大桥尽头,欧阳剑都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只是看上一个身处底层,却又刚好长得美丽的女子,想要给她富足优越的生活,然后让这个女人用身体来交换而已。
在欧阳剑看来,这是一场合情合理的交易,甚至还是玉温占了便宜,就像他以前做过很多次那样,那些女人都趋之若鹜。
怎么今天就遭到了这样的羞辱?
等欧阳剑的车也开走后,桥下的苏涧才放开捂着张五一嘴的手。
兄弟俩深呼一口气。
张五一眼睛发光,“小哥,这个女的好哇塞!”
苏涧站起身,甩了甩发麻的腿,“这个女的哇不哇塞我不知道,你马上就要哇塞了,走!跟我回一趟派出所!好好和我聊一聊你今晚都干嘛去了。”
今天是中秋节,原本不是苏涧值班,但“但凡遇到节假日值班就和苏警官换班”这仿佛已经成了八角寨片区派出所不成文的规定。
倒也不是谁欺负他,只是苏涧和父亲的关系不好,过年过节的也不会愿意回家,别人有家室的自然就和他换班。
他今天值班,冯石头又去了傣味,于是陪张五一俩姐弟过节的事就落到了向远头上。
向远早早回家做了一桌子吃的,想到张五一爱吃甜的,还特意买了个奶油蛋糕,可在家里左等右等只等来了张莉。
他担心张五一出什么事,便骑车到派出所找苏涧,一起去找张五一。
苏涧毕竟也是正经警官学校出身,那点微乎其微的侦查知识用在张五一身上那是绰绰有余,不到一小时就在歌舞厅里找到了一脸兴奋的张五一。
小伙子在舞池里泥鳅似的穿梭,一看到苏涧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撒腿就跑。
别看他细胳膊细腿,跑起来跟抡了两个风火轮似的,苏涧一路追到江北大桥下才追到他。
这气还没喘匀,又遇到了欧阳剑的深情告白。
苏涧怕走出去碰到俩人尴尬,干脆就拉着张五一蹲在桥洞下等,全程见证了玉温的装逼...发表女性独立宣言过程。
这会儿玉温走了,苏涧也拎着张五一的后脖颈把人给提溜出来。
这要按苏涧以往的脾气,张五一可能都被直接扔江里了,他别的还行,就是对孩子,那是真什么耐心。
现在还愿意听听张五一狡辩,那全是因为玉温当初告诉过他,像朋友那样和张五一相处。
神他喵的像朋友一样相处!
深夜11点的八角寨片区派出所里,苏涧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张五一!是哪个不长眼的小王八羔子带你去歌舞厅的?你说出来,老子今晚就抓他进来蹲一夜!!!”
张五一抹着眼泪,不敢说话。
苏涧看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站起身想给他找张纸巾。
张五一却以为苏涧要揍他,抱着头猛地蹲到地上,“警察叔...小哥,我招我全招,坦白从宽我懂,是江北片区的小双哥带我去的,他给我介绍在舞厅里做啤酒小弟,一晚上能赚五六块钱,就这我才去的。”
苏涧挑起两条俊秀的剑眉,“赚钱?”
张五一梗着脖子闭着眼睛,“对,我之前给你要去看电影的两块钱就是孝敬小双哥了,他动用关系才给我找到一个做啤酒小弟的机会。”
“是平时给你的钱不够花吗?”听到这里,苏涧的语气已经缓和了一些,还有点担心是不是亏待张五一了。
“够的。”张五一的声音突然有点发虚,“只是...只是我想攒钱去香港啊。”
“你去香港干嘛?”
“看哥哥啊。”
“哥哥?哪个哥哥?”
“张国荣哥哥啊。”
苏涧,“...”你想不想去地下看看你亲哥哥?
周一一大早,冯石头和张大军原本是打算一起递出辞职信的,本来还有点担心,俩人一起离开国营饭店,岩应会不会发飙。
可刚到国营饭店,还没等到岩应,倒是先等来了一封下岗通知。
国营饭店因经营不善,开始大规模裁员,冯石头和张大军的名字赫然在列。
下岗人员自动到财务补齐工资,每人还有108元的下岗补足。
冯石头一听,高兴得毛都要竖起来,还有这等好事?
他和张大军高高兴兴地领了钱,满面红光地走出财务办公室,满脸红光,脚步轻盈。
财务大姐推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片,下岗后要死不活的人她见过不少,但下岗比上岗还开心的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中秋一过,天气就转凉了,玉温早上起床后打了好几个喷嚏。
玉香翻出一件枣红色的毛呢大衣,“阿温,天气凉了,可不能再穿傣裙,这件衣裳你穿。”
虽说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但此时的玉温还是真觉得有点冷了。
榕林地处热带,一年四季都可以穿傣裙,可庄慕的气候却不同,虽说是四季如春,但冬天还是会稍微冷一点,总之穿傣裙是抗不过去了。
玉温的身材和阿妈差不多,都是高瘦苗条,她在阿妈的衣柜里翻了翻,找出来一条枣红色盘金线牡丹花花样的旗袍,配同色系的毛呢大衣刚好合适。
“这个太老气了呀。”玉香不大赞同她的审美,“这件老气了,你要不穿我那条玫红色的毛呢裙?”
玉温转身进房间去换衣服。
等她换上旗袍大衣出来,玉香的眼睛都亮了。
枣红本身是一种有点沉闷的红,穿在玉温身上却有一种古典美,她的面容清冷,眉眼细长妩媚,甚至比画册上的明星还要美上几分,把玉香都惊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