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温左手扼住他的手腕,右手左右开弓,结结实实地在岩应脸上扇了几个大嘴巴子。
岩应麦色的皮肤肉眼可见地红了一片。
近身搏斗,这可是在阴间混鬼圈的基本技能,岩应再怎么力量大,也博不过一只在炼狱里熬过32年的女鬼。
苏涧刚到,听到里面打起来了,几步跨过逼仄的木质楼梯,冲进包间一看...
怎么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玉温控制住岩应的手腕,岩应脸上红了一大片,脸上的表情除了愤怒和震惊,还有那么几丝...委屈?
作为一个片区民警,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发生了打架斗殴...单方面殴打人的行为,苏涧只好装模作样地把玉温带走。
派出所的吉普车出了三月街,却没有回派出所,而是上了新修的白月大桥,一路向南,直接出了城。
一路上没说话的玉温这时候才问一声,“苏警官这是要把我带去哪里?”
车子过隧道进了山,周围的视线变得昏暗,汽车发出的声音轰隆隆的。
苏涧的眸子在暗夜里异常的清澈,他单手握住方向盘,转头看了玉温一眼,他没说要去哪里,只是问道,“为什么打起来?因为配方?”
在苏涧的印象中,玉温和岩应最大的矛盾就是那张配方。
玉温靠向椅背,看着窗外的风景从黑黝黝的隧道墙壁变成了翠绿的青山,她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根本没什么配方。”
苏涧打了一下方向盘,绕过一条盘山路。
玉温接着说,“我阿爸是革委会的主席,六几年的那一场动荡,我阿妈家作为榕林的富户,第一个被抄家,当时负责这件事的领导就是我阿爸。”
“阿妈家民国年间是做酒楼起家的,阿爸临死前给我这张配方,说是他当时私自藏下的,是很宝贵的香茅草烤鸡的配方。”
听到这里,苏涧说,“难怪你做的香茅草烤鸡那么好吃。”
“不是。”玉温摇摇头,“阿爸给我的配方是假的,也许根本就是他自己编写的。”
“我也是后来亲自实践后才知道这件事的,那配方看似平平无奇,做出来的香茅草烤鸡也是平平无奇,我就开始怀疑配方根本就是假的。”
这些事也是玉温后来在阴间里自己想通的。
阿爸给她一张配方的目的,不过是他想给女儿留一点精神寄托。
所以他才在临死前说,“玉温,这张配方你别看它简单,如果你把这上面写的每一步都做到极致,你一定能烤出世界上最好吃的香茅草烤鸡。”
这段话大概就是想让玉温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还能有去做好一件事情的希望。
她在阴间确实是按照阿爸说的,试着去把配方上的每一步都做到极致,然后她就发现了父亲的小心思。
大道至简,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有一个基本步骤,凡人但凡能把其中一点做到精通,都能以此为生,更何况全部做到精通,想不成功都难。
看到玉温陷入沉思,苏涧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车子往福村方向开去,却绕过福村,开进了另一座山。
车开到一半便没了车路,俩人下车,顺着蜿蜒的山路往山上爬。
一直到了山顶,玉温才发现这里居然有一户农家,而且这山和福山是相连的,站在这里能看到福山脚下玉温曾经住过的那间鬼屋。
院子里很干净,养着鸡鸭,还有一只大黑狗,看到苏涧就拼命地摇尾巴,嘴里发出呜咽声。
苏涧把拴着黑狗的绳子放开,它的尾巴摇得更欢了,整条狗站了起来,前腿往苏涧身上扒拉,嘴巴笑得咧到了耳根子。
“追风,坐!”
大黑狗听到口令后立马收起兴奋的情绪,端端正正地在苏涧面前坐好。
“好狗!”苏涧在它的头上呼噜两下,“凳子。”
狗子收到命令,耳朵一动,冲进屋里,不一会儿叼出来一张小板凳放到苏涧面前。
苏涧把竹编的小板凳递给玉温,“坐下休息一会儿。”
这户人家里主人不在,苏涧来去好像也很随意,给玉温泡了一壶茶,又去厨房翻翻捡捡,探出头问道,“你饿了吧?我给你做点吃的?”
茶是山里的野茶叶,茶香生猛霸道,玉温端起来闻了闻,放下茶壶,才回,“好啊。”
“那你想吃什么?算了...还是先看我会做什么吧。”
玉温的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挺有自知之明啊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码字软件登录不上电脑,我快哭死了,用手机发了这一章,希望别出什么岔子
第33章 12年前的故事
苏涧真的很不擅长做饭, 捣鼓半天,端出来两盘菜,玉温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来,
一盘是炒糊掉的西红柿鸡蛋。
一盘是炒变色的青菜。
苏涧有些不好意思,修长漂亮的手指摸一摸鼻头,挺抱歉地说, “我给你洗几个果子吧,山里果子新鲜。”
“先吃饭。”玉温自顾拿起碗筷, 面不改色地就着米饭开始吃那两盘黑暗料理,米饭是鉴于干饭和稀饭之间的一种质地。
说真的, 这饭菜苏涧自己都吃不下去。
她还真是,既下得了厅堂, 也入得了厨房,不管是山珍海味,还是粗茶淡饭都吃得津津有味。
苏涧也不再矫情,捧着碗埋头吃饭,但他不太敢嚼, 多嚼两口都怕自己忍不住吐出来。
收拾完碗筷,苏涧洗了一盘果子放到玉温旁边, 有几只山楂和几个丑橘,长相都不怎么讨喜, 应该就是山里野生的。
玉温剥了一瓣橘肉放进嘴里,柑橘味很香浓,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甜,在城里买人工种植的果子不会有这个味道。
“这里是你老家?”她咬着橘肉, 酸甜的橘汁充满口腔, 也终于有心情打听这座神秘小院的来路。
苏涧从厨房打了水, 蹲在院子里洗碗,听到玉温说话,他扭过头看她,“这是一个杀人犯的藏身之处。”
玉温咽下嘴里的橘肉,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苏涧把洗好的碗放进搪瓷盆里沥着水,擦干手,搬了张小板凳走到玉温旁边坐下。
远处是高山流水,近处有鸡鸭大狗绕膝,在苏涧清澈的嗓音里,玉温听到了一个12年前发生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翁叫做关兴生,1933年出生,90年往前推12年是1978年,那年关兴生45岁。
他原本是庄慕市一中的数学老师,和妻子结婚20几年都没有孩子,在关兴生43岁那年,夫妻俩终于在孤儿院领养了一个5岁的女童,取名关贝儿,夫妻俩也算是老来得子,恨不得把关贝儿当眼珠子似的疼爱。
那时候学校里老师住的都是筒子楼,厨房卫生间公用,开门就和邻居面对面的那种。
时间到了关兴生45岁那年,关贝儿也7岁了。
那天是关贝儿有些发烧,便请假在家休息。
关兴生上完早上的一节数学课,在10点钟左右回家照顾女儿,可他没在家里找到关贝儿的身影,循着筒子楼找了一圈,终于听到厕所里有异响。
他撞破卫生间的门,居然看到住同一栋楼的严远刚正在猥亵关贝儿。
关贝儿看到关兴生冲进来,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爸爸救我!”
看到心爱的女儿被畜生压倒在厕所肮脏的墙面上,粉色的公主裙掀翻到大腿,关兴生心神剧裂,操起旁边用来堵门的一根木方子劈头盖脸朝严远刚身上砸。
等同楼的邻居们听到响动出来劝阻的时候,严远刚已经躺在地上没有呼吸了。
苏涧看着远处绵延不觉的茶山,清澈的嗓音里都是遗憾,
“关心生是个好人,在他被抓以后,学校全体师生、家长联名写信,要求从轻处罚,那张联名信我在案宗里看到过,密密麻麻地盖满了血指纹。”
不过法不容情,关心生的过失杀人罪成立,被判了10年有期徒刑,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减刑3年,在1985年,也就是他52岁那年出狱。
玉温问道,“现在关心生是一个人住在山上吗?他的家人呢?”
苏涧的声音里带了些苦涩,
“他入狱后,结发妻子把这件事都怪罪到关贝儿身上,动则殴打辱骂关贝儿,而妻子也因为悲痛过度,在1981年病逝了,关贝儿回到孤儿院,后来又被另一家人领养了,那家是在大拿做生意的华商,办好相关手续就把关贝尔领出国了。”
“我后来查过关贝儿的出境记录,这十年间她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天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蓄满了乌云,黑沉沉的天沉下来,让人心里有一种无着无落的荒凉感。
玉温不动声色地揩去泪水,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又告诉我这个故事?”
苏涧轻轻地叹了口气,“玉温,对付坏人有很多种方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施暴,万一今天你把岩应打死了,你就把自己也毁了。”
说完这句话,想起玉温和岩应的体型差距,苏涧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谬,可他今天明明亲眼看到玉温抓住岩应的手腕,扇了他几个大耳刮子,脸都给人家扇肿了。
“嗯。”玉温鼻腔里嗯了一声,又点点头,像个做错事情被家长批评的小朋友。
一向嚣张跋扈的玉温难得这般乖巧,苏涧忍不住逗她,“遇到问题可以找警察叔叔。”
玉温翻着白眼瞪他一眼,“先把辈分搞清楚再说。”
过了一会儿,玉温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话说你们民警都这么办案的吗?我不是打架斗殴的嫌疑人吗?怎么把我带到这么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讲起故事来了?”
苏涧被她逗笑,眼睛弯弯,语气里有些不经意的宠溺,“我们办案主要是说服教育为主,你看你不是反省了吗?眼睛都哭红了,下次别打人了啊。”
玉温又瞪了他一眼。
天色越发地暗,关兴生还没回来,苏涧便说不等了,得在下大雨前赶回去,毕竟是山路,冒着雨开车不安全。
刚把玉温送到傣味门口,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苏涧从后座上薅了一件外套,小跑到副驾驶室,拉开门,把外套撑开护到玉温头顶,将她送进了铺子里。
外面雨这么大,玉温也只是被青石板上溅起的雨水打湿了一小圈裙角。
玉温回到店里,看到小二们都围坐在一起,闹哄哄的好像在商量什么事。
沈帅帅先发现玉温,站起身喊了一声,“老板回来了。”
众人回头,面上都露出或担忧或焦虑的神色。
玉温脱下南瓜黄的呢子大衣挂在衣帽架上,对他们笑笑,“不必担心,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冯石头说着情绪就激动起来,“江北开了一家和我们一模一样的店,名字就叫江北傣味,主打的菜品也是香茅草烤鸡,你还说没事?生意都让别人抢了!”
玉温当时就懵了。
现在不是应该关心她和岩应打架,然后被派出所民警带走的事情吗?
原来他们是在担心抢生意?
什么鬼!
苏茶和张大军也在说他们店被人抄袭的事,根本没人关心她这一天去哪里了。
玉温有点失落,“你们几个就没人关心一下你们老板被民警带走的事吗?”
“啊?”正在滔滔不绝控诉江北傣味的冯石头一愣,一脸理所应当,“你不是被苏涧带走了吗?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对啊。”苏茶也觉得她小题大做,“我们都听说了,你把你舅给揍了,苏涧带你开车走了。关键是你还毫发无伤,我们要担心什么?担心你把苏警官也揍了?”
对于他们的鬼才逻辑,玉温属实无语,接过沈帅帅递过来的茶水,找了把藤质靠椅坐下,
“那就说说江北傣味是怎么回事吧!”
这一说到生意,店小二们又来劲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玉温脑瓜子嗡嗡的。
原来今天她和岩应走了以后,就来了个买烤鸡的人,一听说他们这里的香茅草烤鸡是10块钱一只,当场就炸了,说他们江北分店才卖8块钱一只。
这位客人原本就是住在江北的,今天过来老城区这边办事,才顺道来“傣味总店”买只香茅草烤鸡。
他说完以后,冯石头立马骑摩托车去了一趟江北,在这个客人说的位置果真开了一家“江北傣味”,不止门面装修一模一样,连送外卖的包装都一样,就是欧阳剑定100只烤鸡时候的那个包装。
玉温浅浅呷一口温茶,眼神逐渐便得冷冽,还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早上岩应刚找过她,下午就知道傣味被抄袭了。
她半晌没有说话,店小二们也默默地看着她。
玉温喝完茶,淡淡地说,“这事我再想想,先吃饭吧,我饿了。”
张大军站起身,“我炉子上炖了一锅红烧肉,我去看看好了没。”
苏茶给她先切了一盘水果,端上来问道,“怎么这个点饿了?没吃午饭吗?”
玉温有些疲惫地捏捏眉心,“吃了,但...还不如不吃。”
“怎么了?”苏茶把水果叉子递给她,“先吃点水果。”
玉温低头一看,盘子里有苏茶剥好的柑橘,她扬起唇角笑了笑,这才回答苏茶的问题,“中午饭太难吃了!”
“苏警官做的?”
玉温点点头。
苏茶也跟着笑,
“也难为他了,平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你打了人,人家作为警官还给你做饭吃。”
玉温叉了一块柑橘送进嘴里,嚼了嚼,皱着眉咽下去了,“酸!”
“不会啊。”苏茶也吃了一块,“甜的!”
向远平时都是一个人住,今天回到家里,发现院子的偏房里有动静,亮着灯光,里面还有呯砰的声响。
这间偏房是后来加盖的厨房,向远自己砌了水泥台子,里面锅碗瓢盆都有,但他最近太忙,已经很久没有开过火了。
听到不寻常的动静,向远顺手抄起门口的一根钢管,悄声走近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