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中午休息的时候骑车去小卖部自费买了一袋雪糕,又骑车把雪糕送上工地,也是热得两颊绯红。
向远招呼几个技术员先过来吃雪糕,自己才打开一支娃娃头雪糕,就见司机小跑着过来,手里捧着向远的大哥大。
“向总,有您的电话。”
向远接过电话,顺手把手里的雪糕递给司机,“你吃!”
“向远是吧?这边是八角寨派出所。”
听到“八角寨派出所”几个字,向远的眉心一跳,下意识地就觉得是苏涧有消息了。
可接下来对方又问,“沈帅帅你认识吗?他让我联系你过来一趟。”
挂掉电话,向远走回来,对蹲在地上吃雪糕的技术人员交代了下午的工作,又和苏宁打了个招呼,起身便往外走。
刚走到奥迪车旁,苏宁追了出来,“向远?是有什么事吗?”她刚才隐约听到有提到“八角寨派出所”。
向远按下遥控器,站在车门旁,回身对苏宁说,“一个小兄弟出了点事情,我先去一趟派出所,事情处理完就回来,耽误不了工作。”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宁知道向远是误会她了,干脆走上前,拉开了副驾的门,
“我和你去吧,派出所那边也许我帮得上忙呢。”
向远和苏宁赶到派出所,问询的警官是之前苏涧的同事,向远他是认识的,便把事情给向远和苏宁说了一遍。
说完后,片警总结道,
“要说这件事,还真不太好办,现在全国提倡诚信经营,傣味这不让别人给揪着小辫子了嘛。要我说傣味那么大个店,宁愿花点钱,息事宁人,这事不算大事,但就怕有人拿捏着这件事上纲上线。”
向远摇摇头,五十万可不是小数目,玉温赚的每一分都是辛苦钱,不能白白便宜了这些个王八蛋。
他把苏宁叫出派出所,低声问道,“苏宁,你和苏涧小时候不是在杜局家长大的吗?这事他能帮得上忙不?”
苏宁不太确定,“杜局的为人你是晓得的,他轻易不会动权处理私事的。”
看到向远为难的模样,苏宁想了想,
“向远,你的大哥大借给我打个电话,我试试看。”
向远倒是犹豫了,“要为难就算了,我再想想旁的办法,玉温和王总的太太走得近,不行我下午登门一趟,看看王太那边能帮得上忙不。”
苏宁一把夺过向远手里的电话,“打就打了呗,大不了骂我几句,怕什么?又不会少一块肉!”
话虽然这样说,但苏宁心里还是憷杜局长的,等待电话接通的一分钟里,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哪位?”电话那边是一个低沉严肃的中年男声。
苏宁忙答道,“是我,杜叔叔。”
“苏宁啊?”省公安局的杜局长声音里有一丝生硬的柔和,“植物园那边的工作还顺利吗?”
“一切顺利,杜叔叔。”
“嗯,你有什么事?”杜为民知道,苏宁和苏涧都有点怕和自己说话,没有事情也很少会打电话,杜为民虽然很想改变这种现状,但奈何自己就是这么个性格,天生没有孩子缘。
“杜叔叔,我有事要求您。”苏宁眼一闭,心一横,开口道,“我有个朋友餐厅出了点事,现在人在派出所,我想求您帮个忙。”
“苏宁!”她的话还没说完,杜局已经厉声打断,“你倒是学得好,才踏入社会几天,就开始以权谋私了?你学得好啊,苏...”
杜局的话还没说完,听到那边有人问,“傣味的老板来了没有?这边赔偿怎么说?”
他话锋一转,“傣味?出什么事了?”
第64章 傣族糯米饭
从派出所全身而退的时候, 向远、苏宁和沈帅帅都是懵的。
他们设想过很多种解决方法,却独独没想到事情最后的定性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那天在包房吃饭的不是什么国营酒厂的领导,而是省局的几个便衣, 之所以在那边吃饭,是因为当晚在傣味聚餐的人里有局里一直在跟踪的线索。
而傣味的老板深明大义,为避免身份败露, 特意为他们安排了一间包房,还故意将他们的身份说成国营酒厂的领导。
派出所的片警接到指示, 这件事属于局里的机密,事情到此为止, 不可透露出去。
至于那几个想借机敲诈的小老板,一律以扰乱社会治安的由头拘留十五天。
这个结果, 不但向远他们几个懵,传到金孔雀岩应那里的时候,杜晓燕也懵了。
傣味和金孔雀不对付,这件事众所周知,杜晓燕从傣味被开除后, 便以这件事为交换条件,进了金孔雀做前厅经理。
金孔雀一直被傣味压制得死死的, 岩应早就心里不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当即就联系了几个买过傣味会员卡的小老板,几个人商量出了这么一出戏。
Vip是傣味的收入大头, 这一波会员卡风波要真闹开了,也够玉温吃一壶的。
却没想到最后是这么个结果, 岩应面色阴沉地瞪了杜晓燕一眼。
杜晓燕百口莫辩, 那几个国营酒厂的人明明就是她认识的, 怎么突然就变成便衣警察了?
半晌,岩应指了指门口,“杜经理,出门右转,自己去办离职手续吧。”
杜晓燕心里明白,这恐怕是岩应给自己留的最后一点体面,哪怕再不甘心,也只有乖乖照办。
杜为民坐在局长办公室里,眼睛望向窗户外老旧的围墙上爬满的爬山虎,思绪飘远了。
让苏涧混进边境上的一个□□组织,这是从苏涧进入警校的时候就开始着手安排的事,他机智勇敢,体能也很优秀,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杜为民和苏涧的母亲苏以晴是青梅竹马,他对苏以晴一往情深,可偏偏苏以晴却喜欢上了胡永庆。
在胡永庆被打倒,关进监狱的那几年里,一直是杜为民在帮衬着苏以晴母子三人。
胡永庆出狱后,害怕自己的身份牵累到家人,坚决要离婚,杜为民也没想到苏以晴会有那么大的气性,不会水性的她毅然跳江,尸首过了一周才打捞上来。
在这之后,苏涧兄妹就和亲爹胡永庆结了怨,死活不想回到亲爹身边去。杜为民也只好收养了两个孩子,他没有结婚,也没有自己的孩子,苏宁和苏涧就像是他的儿女。
作为省局的局长,杜为民比任何人都知道苏涧这次任务的危险性,不成功便成仁,如果他的身份暴露,就是殉职的命运。
所以苏涧在八角寨做片警的那段时间里,他还是稍微动用了一点点权利,让苏涧活得更舒心一些。
就好像苏涧喜欢车,他就批了一辆吉普车给他开着玩。
苏涧临走前给杜为民说,自己最挂心的人就是玉温,杜为民就暗地里帮衬着玉温。
滨江美食城头排头位的楼,本来是内定给一个京城来的富豪的,杜为民打过招呼,便以市场价卖给傣味了。
这次Vip包房事件也一样,是他打过招呼,下面的民警放了水的。
苏涧还能不能回来,杜为民不知道,但他应该替苏涧守护好他喜欢的人,这也算是自己为苏涧尽的一点心。
玉温在水寨人家住了三个月,已经悄然融入到这个家庭里面,每天帮着玉恩咪做做饭,或者和玉恩咪的小儿子岩二一起读读小人书。
玉恩咪好几次想要劝她回家,但看她倔强得很,也每天和家里人通电话,便不再管她了。
玉恩咪只想着野象帮快点到来,让小苏彻底死心,然后回家去好好过日子。
转眼就到了傣族的传统节日“开门节”,十二月十五号,稻谷丰收之后,意味着农忙结束,青年们有大把时间谈情说爱的日子要到了。
这天要去金塔拜佛,还会在点火灯,放高灯,大家成群结队地环游村寨,唱歌跳舞好不热闹。
开门节这天,不单是傣族人自己热闹,水寨里也会有很多游客来游玩,玉恩咪早上去拜过佛以后,便回家准备傣族糯米饭,打算卖给游客们赚点钱。
傣族糯米饭的配料十分丰富,有腌菜肉沫、煎鸡蛋、煎腊肠、花生米、豆豉、腌笋、沧□□苔等二十几种配料。
客人可以指定自己想要的配菜,三四种混合包进蒸好的糯米饭里,种类丰富,味道又好,吃了还管饱,傣族糯米饭在游客中是很受欢迎的。
玉恩咪负责做腌菜肉沫、凉拌腌笋等比较复杂的菜式,玉温现在就是汉族姑娘的身份,不能过多暴露自己,便在旁边打下手,帮她煎煎鸡蛋、腊肠和猪排什么的。
刚把准备好的食材摆到门口,来了个着傣裙的老人,此时玉恩咪不在,玉温便帮着招呼着,用普通话问,
“阿嬢,您要来个糯米饭吗?”
老人抬脸眯眼,用昏花的老眼盯着玉温看。
“像,太像了...”老人用傣语喃喃自语。
玉恩咪端着一碗青苔走出来,笑着用傣语问道,“阿嬢,您说像什么啊?”
老人指着玉温,还是用傣语道,
“这姑娘,长得像我们以前街上的一个女娃,好像...好像是叫玉温,那女娃和她阿妈去庄慕投奔舅舅去了。”
玉温定定地看着老人,想从老人的脸上分辨出她是街上的哪一位奶奶,可人老了好像都长得差不多,玉温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玉恩咪见她呆呆的,还以为是没听懂老人的话,便帮着翻译一遍,
“小苏,阿嬢是说你长得像她认识的一个女娃。”
玉温勉强冲她笑笑,“玉恩咪,麻烦你给阿嬢说,我以前没有来过榕林。”
老人听到玉恩咪的话,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她继续嘟囔道,“我们玉温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也许都嫁人了,怕是娃娃都有了吧...”
她没买糯米饭,嘟嘟囔囔地走远了。
玉温心里有点酸,又有点暖暖的,没想到这么久了,在家乡还会有人挂念着她。
水寨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涌进许多游客,卖糯米饭的小摊前人开始多起来,玉温跟着忙忙碌碌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
吃过晚饭后,吊脚楼里的歌舞盛宴便开始了,整个水寨上空回荡着热情豪迈的“水水水水水”的口号,这是傣语里“干杯”的意思。
玉温无心像大多数游客那样,喝着小锅烧酒,围着篝火起舞,她起身往外走,隔着暮气沉沉的同锁桥看向对面那栋毫无生机的傣楼。
光头的小岩二怀里抱着一只和他个头差不多的高的孔明灯,一摇一摆地走到玉温身边,奶声奶气地喊玉温,
“阿姨,你和我放高灯吧。”
玉温低下头,看到他小小的人抱着巨大的孔明灯,样子有些滑稽,她笑着在岩二的光头上摸了一下,
“放高灯上面要写愿望的,你去找笔墨来。”
“行!”岩二一口答应,“那你先帮我举着灯。”
不大一会儿,岩二就找了笔墨回来。
玉温给他举着孔明灯,岩二用毛笔在灯罩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一串傣文,大概意思就是希望能快点长大,赚到金子之类的话。
玉温看着他狗爬一般的字,失笑道,“寺庙里教你傣文的师傅看了要哭。”
傣族的小男孩儿五六岁就要进寺庙接受教育,寺庙里除了会教经文,也会教他们认识傣文,学习傣族的传统文化。
岩二抬起清澈的大眼睛,“师傅不会哭,他会自豪,一年前我还不认识傣文,现在都已经会写了。”
他写完自己的愿望,又把笔墨交给玉温,指着尚还空白的孔明灯的另外一侧,
“阿姨,这是我们一起放的灯,你也写一个愿望。”
玉温接过毛笔,想了想,在纸灯上写下一个大大的“苏”字。
“这个字我认识。”岩二一脸得意,“这是“苏”字,可是你为什么要写一个“苏”字呢?”
“这是我的姓氏。”玉温现在用的还是苏茶的名字,她也只好这样给岩二解释。
岩二点点头,“你们汉族的姓好复杂,听说有一百多个姓氏对吧?”
玉恩咪看到他们在这边放高灯,便取了火柴和短蜡烛过来找他们。
她看到小儿子写在孔明灯上的愿望,笑着看了岩二一眼,叮嘱道,“不要一天只想着金子,你要好好读书。”
玉恩咪教训完岩二,便弯下腰把蜡烛固定到孔明灯里去,直起身,她的视线却怔住了,随即有些复杂地看了玉温一眼。
玉温心里一阵狂跳,预感到应该是野象帮来了。
她抬眼看向同锁桥对面,果然有一行人朝那栋黑着灯的傣楼走去,路灯昏暗,再加上隔得又远,玉温看不清楚对面的行人中有没有苏涧。
那群人走进傣楼,里面很快亮起灯光。
玉温几乎是抢过玉恩咪手里的火柴,抱着那只巨大的孔明灯就往回跑。
岩二在身后大声喊,“阿姨,你要把我的高灯拿去哪里?”
玉恩咪安慰他,“不怕,阿妈再给你拿一只高灯,阿姨有事要做,你不要去找她。”
玉温一路跑回水寨人家的三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推开窗户,把孔明灯挂到窗外,将岩二写的傣文那一面朝外,从对面看过来,先是看到那串傣味,透过傣文,才能隐约看到孔明灯背面的“苏”字。
岩二的傣文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苏涧本身对“苏”这个字比较敏感,他应该能发现隐藏在傣味后面的“苏”字。
点亮孔明灯后,玉温便爬到窗台上,抱着膝盖坐下,下巴搭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傣楼。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对面那栋傣楼二楼的露台上走出来一个人,高高瘦瘦,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看到指尖的烟火忽明忽暗。
只看剪影,玉温就确定那个人是苏涧,一瞬间,泪眼朦胧。
第65章 老挝火锅
开门节那一晚, 玉温和苏涧隔着雾气朦胧的同锁桥,对望了一支烟的时间,没敢叫对方, 更没敢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