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普通朋友——青耳
时间:2022-08-25 07:37:01

  周织澄看了下开庭传票,是五天后,巧合的是,那天还是孙福地办婚宴的日子,好在南日县男方家里的婚宴一般在晚上举办,他们白天开完庭,应该还来得及赶过去喝喜酒。
  赵延嘉、叶白和陆合这几天正在做批量案件,这也是县城小诉讼所新人最常做的枯燥单一案件,摄像师的镜头一直跟着他们三个,叶白老神在在,在这两人来之前,她已经一个人做了好多这种烦人的案件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来受苦,她还有点过来人的嘚瑟感,假情假意地安慰:“没关系的,这种案子虽然无聊,而且雷同,但是能完整地让我们新人学到办案的整个流程呢,太有价值了吧!”
  陆合是三人里业务能力最强的,他人聪明,学习能力好,无论做什么都上手最快,他做到第八个雷同案件的时候,已经开始心头冒火了,但他不说话,只抿唇生闷气,把键盘敲得吧唧吧唧响。
  叶白看了他一眼:“陆律师,不知道的以为你买了机械键盘呢?”
  陆合不理她,狠狠地拍下了空格键泄愤。
  叶白也狠狠地拍了下回车键,算是回应。
  赵延嘉也在埋头处理批量案件,他做的是县城银行的金融借款案,每个案子的流程都一模一样,连事由都一样,不同的只有当事人和金额,他做得眼花缭乱,抬起头,单手撑着下巴,闲闲地看向了镜头。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你们知道我终于发现明迪和开伦律所的相同之处是什么了吗?律师都是工厂线上的流水工,没有情绪地拧螺丝钉。在明迪做尽职调查、法律研究、分类上百本底稿,刚开始做觉得很新鲜,第二个案子开始,流程都一样,没意思,在开伦做批量案件,第一个案件开开心心跑立案、保全、执行的流程,觉得挺有意思的,然后你们就会发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要一直搞立案、保全的活,腿都要跑断了,什么也学不到,哎,我觉得叫流水线工人,都伤害了工人,应该叫复制粘贴机器,连诉状模板都一样,套不同的数字就行,让我爸公司的大神们研发一个自动填写机器吧,解放天下苦批量已久的律师。”
  他正吐槽着,眼角余光瞥到周织澄从小办公室出来,又换了个语气,义正言辞:“但话也不能说得这么死,我还是学到了丰富的实操经验,首先,我从批量案件中熟知了整个办案流程,知道如何立案和保全等等,其次,我经常跟法官见面聊天,有助于增进我和法官的感情,最后,我在跑腿的过程中重新学习了民法等等,还学会跟客户亲切沟通,还锻炼身体,增强体能。”
  “总之,我特别感谢周律师,她让我知道了诉讼案件也有这么无聊的时候。”
  他的话还没说完,叶白就忍不住笑出声了。
  周织澄也笑道:“没事的,等你们做完这些批量案件,就给你们做做有意思的案件哦。”
  “那还有多少要做?”
  “还有很多。”
  赵延嘉两眼一抹黑,瘫在了椅子上:“周律师,原来你也会压榨新人,还是光天化日在摄像头之下!”
  周织澄随口安抚他:“下次不会了,做完就没有了。”
  赵延嘉叹气:“假的,跟嫖娼的男人说下次不会再嫖了一样,都是假的啊,嫖虫继续嫖,批量继续做。”
  周织澄一边笑,一边想,要是少了我们延嘉少爷,这节目还有谁能扛起收视率呢?
  过了几天,经办法官又给周织澄打了电话。
  她也是个年轻法官,才 30 岁,问道:“是周律师吗?我是姚法官,是办理林维升起诉他叔叔返还死亡赔偿金案子的法官。”
  “姚法官,你好,是案子有什么变动吗?”
  “我昨天跑了趟村里,村民们都挺关心这事的,都觉得林维升这孩子可怜,虽说这个案子并不复杂,但是我们法庭开会讨论了一下,觉得林维升他叔叔婶婶是故意在躲我们法院,估计开庭也不会来了,这类案子的原被告之间有一定的亲属关系,缺席审判不利于我们案子的有效解决。”法官声音温柔,“我们也不能给了判决书就了事,得切实地帮到林维升,所以一开始想着,干脆拘传他们俩来法院审判,但又太严肃了。”
  她无奈一笑,继续道:“他们既然不来,那咱们就去,去村里开个巡回法庭,方便民众诉讼,也算给群众开展今年的普法教育了,周律师,不知道您这边方便么?”
  “方便的。”周织澄在想,还真是给节目组提供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素材,撞上了巡回法庭。
  她又想到了江向怀,林维升父母车祸死亡后,活下来的林维升像江向怀一样,成为了发泄对象,遭受着他叔叔婶婶的谩骂,骂他是丧门星,克父克母。
  这个案子的确很简单,法律逻辑和法条分析简单到不行,难的是如何执行。
  出发去南宵村的前一晚,大家受江向怀的邀请,去他刚交房的海边别墅玩了,精装修,应有尽有,还真是能做到拎包入住。
  周阿公背着手,左看看,右看看,对别墅装修还算满意,嘴角忍不住咧起,蔡阿嬷直接问江向怀:“多少钱呐?”
  她兴冲冲地用手机录制了个视频,捣鼓了半天,发到她的姐妹群了,一群阿婆不认识字不要紧,她们会发语音。
  蔡阿嬷:“赶紧看,咱们南日的海边大厝,别墅啊,我们澄澄男朋友买的呀,等着结婚用。”
  有个阿婆嗓门最大:“好大的厝,原来里面长这样,多少钱啊?我们也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了,到时候结婚你们一定要来的。”
  至于房价,蔡梅虚荣,很淡定地报高了不少,成功艳羡到了群里的阿婆们。
  “这么贵,你这老太婆福气来了,老了还能住大厝了。”
  “澄澄真嫁给一个有钱人了啊,我从她小时候就知道她是个有福气的。”
  “难怪我刚刚去店里,你们两个老鬼还把店门关门了,我以为去哪里了,原来去看新房了。”
  蔡梅心里舒坦极了,她的语音都是外放的。
  赵延嘉在一旁怂恿:“蔡阿嬷,告诉他们,你最疼爱的延嘉少爷身家几个亿。”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有一辆车,一千多万买的,厉害吧?”
  蔡梅这辈子没听说过这么多钱,根本不相信:“牛皮给你吹上天了,买个电动车都要你哥付钱。”
  她说完,又担心伤了赵延嘉的面子,敷衍安慰:“别难过了,你还年轻呢,有的是赚钱机会,以后实在过不下去了,来找阿嬷,总有你一口饭吃的,买不起一千多万的车,阿嬷给你买一百多块的三轮车,一样的。”
  赵延嘉被伤到了,他大姨丈让他扫大街,蔡阿嬷要他骑三轮。
  他四处看了几眼,没发现周织澄和江向怀:“我哥呢?是不是在楼上啊?”
  蔡梅想也不想地扯住他:“不许去,人家谈恋爱,你去干嘛?”
  楼上的主卧里,周织澄躺在柔软的被子上,她问江向怀:“这床单也是你让人去买的么?”
  “是我定制的。”
  江向怀躺在她身侧,他盯着她,微微叹息:“我求婚两次了,两次都失败了。”
  周织澄转过身,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肌:“你那是求婚吗?第一次掏出个安全套,第二次什么都没有,就一个拥抱,江 par,婚姻是很郑重的,所以每一步都要走得很慎重。”
  她对上他的眼睛:“你有没有听说过网络上一个笑话,法律人领证代表了什么?”
  江向怀没听过,但按照她这个思路,也能猜到:“代表拥有了离婚请求权?”
  周织澄眼睛弯弯,表示他答对了:“再来,像你上次跟我道歉了,作为一个合格的法律人,你还应该做什么?”
  “写认罪认罚具结书。”
  她眉眼笑意更深。
  他却还学会了反问:“那你原谅我了吗?”
  “原谅了呀。”
  “那原谅的人是不是应该给我签谅解书?”
  很少人会把工作和生活混在一起,周织澄就不能理解时时刻刻在感情生活中显摆自己的法学素养,还美名其曰正当行使自己的权利的法律人,至于有些人说律师谈恋爱特别爱讲道理,自认为理智派,其实这都是个人性格,和职业没什么关系,不当律师,他们也会装,当了律师,就故意拿律师的身份压人。
  他们的口头禅一般是:“以我作为律师的敏锐直觉……跟我这个律师在一起小心输得裤衩都没了,很抱歉,因为我是律师,所以出于职业习惯调查了你……”
  她每次看到这些话都要起鸡皮疙瘩。有些律师总是分不清刑事律师和刑警的职业边界线,每天幻想自己是影视剧中比警察破案都厉害的律师,警察没发现的秘密,律师通过几次会面就能撬开当事人的嘴。办案时更残酷的是,有些犯了重罪的嫌疑犯就是利用某些律师的这一点救世主热血,撒谎骗律师,制造伪证,让律师替他冲锋陷阵,压上职业生涯和人身安全去赌。
  还好江向怀从来不会玩那些她觉得很油腻的法律人之梗,更不会时刻以律师的身份自持。
  她想象了下他像某些男律师装逼又爱贬低女友的样子:“哎,律师的口才和逻辑能力只能用在讲理的地方,可惜了,女朋友是不讲道理的。”
  周织澄笑出声,眨了下眼睛,抱住了他,她喜欢脸贴着他胸膛,听着他的心跳,觉得很安心,过一会,她稍稍往后退了些,把手掌覆在他的胸前,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胸肌线条的起伏,她静静地说:“江向怀,你老了也会健身吧?”
  他漆黑的眼眸里映了点灯光,他知道周织澄喜欢他的胸肌,几年前刚在一起,她就对他自律的身材爱不释手。
  但她可恶得很。
  他那时为了勾引她,聊天的时候给她发了胸肌腹肌照片,她却转头就想发给姜黎,结果昏了头,又发给了他,还说道:“黎黎,快看腹肌。”
  他无声叹气,贴上了周织澄的额头,在唇齿间低声笑道:“会健身,瘫痪了都要在轮椅上健身。”他的手从她的衣服下摆伸了进去,皮肤细腻似是奶酪。
  唇一路往下。
  她问他:“你看完林维升那个诉状了吗?”
  “看完了。”江向怀的唇到了她锁骨,“你之前不是让叶白、赵延嘉他们去想这个案子要怎么办么?这两人的思路都觉得要去调查林维升叔叔提供的借条真假,进行字迹辨认,等于陷入了对方的逻辑思维里了。”
  周织澄微微喘气:“其实也还好,我也怀疑过借条是假的,但毕竟死无对证,借条这种东西又不好说,不过,借条我从法院复印回来了,也申请了去做字迹鉴定。”
  她又忍不住想到那天听到的他和他父亲的电话内容,做父亲的怎么敢那样骂他的儿子,她的手指往下滑,和他十指紧扣。
  “江向怀,你会当一个好父亲的吧?”
  “嗯。”他眼神笃定,他所没有感受过的父爱,会通通给他们的孩子,若是澄澄不愿意,就不要小孩,若是真的要生小孩,那就只能要一个。
  他最怕有了两个孩子后,他会重蹈覆辙,走了他父母的老路,对其中一个孩子偏心。
  屋内气氛正好,周国华却快要把房门都拍裂了,声音巨响:“澄澄,回家了。”
  见里面没动静,又吼了声:“周织澄,回家了!”阴阳怪气,“现在这房子还姓江呢,不是你的。”
  江向怀神色隐忍无奈。
  得快点结婚了,不管怎么样都好,不能再这样了,他要和她光明正大地住在一起。
 
 
第73章 村里法庭
  这几年在政府的扶持下,南宵村的一部分渔民已经把老旧的木船换成了钢质渔船,他们捕鱼常常要去更远的海域,木船手动划桨,要依靠经验和常识来判断天气,辨识风向,并不安全,但现在,早晨八点多的小码头边,停靠了一艘艘的白色钢质渔船,有卫星通信,有导航。
  赵延嘉先下了车,他看着眼前的海、渔船和一筐筐刚打捞的海鲜,说道:“刚刚一路都是山路,我还以为我们去的是山村,原来还真的是个渔村。”
  叶白回他:“我们这很多这样三面环山,一面靠海的村庄。”
  孙福地今天忙着结婚,没空过来接待他们,但是南日县法院联系了村干部,周织澄是村里的常驻人民调解员,很熟悉村里的干部。
  一个短发女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笑着给周织澄一个拥抱:“澄澄,好久不见。”
  周织澄也回抱住她:“月婵姐。”
  孔月婵又抱了下站在一旁斯文拘谨的林维升,感慨万分:“维升,你长高了,看到你现在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一直很对不起你,没能做好你叔叔婶婶的思想工作……”
  林维升连连摇头:“孔支书,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是我不好,几次犯罪坐牢,丢南宵村的脸,是我对不起南宵村。”
  他在少管所的时候,周律师和孔支书都给他的所内账号打过生活费,孔支书还给他买了出看守所那天要穿的衣服,她们都对他很好。
  周织澄给大家介绍孔月婵:“这是南宵村的村支书,孔月婵,是我们南日县最年轻的一批村支书,她大学毕业后,就来驻村了,月婵姐也是北方人,在我们这边工作快十年了,一直致力于振兴海岛,发展南宵村的海洋旅游。”
  孔月婵一一跟众人握手,她握住江向怀的手,抬眼看着他,笑了下:“噢,你就是那个啊?”
  “哪个?”江向怀虚心求教。
  “该千刀万剐的负心汉。”孔月婵依旧笑。
  江向怀失笑,眉眼露出了歉意,态度诚恳地道:“批评有理,正在努力赔罪,争取早日脱罪转正,成为周律师的丈夫,在南日县落地安家。”
  孔月婵平日的工作就在致力于吸引优秀人才来南日县发展,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一下就忘记了什么负心不负心的事,“负心汉”转眼变成了她的“好同志”。
  “你会留在南日啊?那太好了,南日县就需要你这样的有志青年留下来建设美丽县城。”
  孔月婵又对周织澄开玩笑说:“你这是引进人才,大功一件,我帮你往市里报,今年我们市的优秀青年律师,非你莫属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