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陈本
时间:2022-08-26 06:37:42

  接通后,她语气特别不好,“怎么不接电话!事情办得怎么样?”
  “不好。”
  “什么?”
  “我说事情办得不好,我跟他吵了一架。”
  “你有病啊!让你去求人的,你跟人吵什么架!”
  “那你来求啊!”咖啡馆里有人看向我,我不想管了,眼泪不停地流,“我真的不想!我真的不想矮那么多截!”
  “这日子你真是过腻了是吧!生活费觉得太多了是吧!这个家塌了你能置身事外吗!”
  “那是我让你给人做担保的吗!为什么之前不调查清楚!为什么要拉我下水!”
  “没有我你屁都不是!你现在敢跟我说拉你下水!”
  我把电话挂了。
  我妈跟温锁妈本质上没什么不同吧。
  当年我在温锁面前所表现出来的依仗家庭的优越感有多强,现在的自我反讽就有多烈,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期间挂了我妈两个电话,第三个是小姨打来的。
  “叙叙,你在哪儿?”
  “外面走走。”
  “快回来,出事了。”
  “怎么了?”
  “你爸妈要离婚。”
  我爸妈的问题一大堆,奶奶生病的重担永远压在不想负责的我妈身上,每次遇到困难我妈的口不择言都会落在我爸心里,久而久之,相看两生厌。
  小姨继续说:“你跟谁?”
  “无所谓。”
  “叙叙,你得考虑清楚,在杭州生活并没有那么容易。”
  我如梦初醒,我身上的名牌,卡里的数字,出门买单从不需要看账单的习惯,都会可能随着家庭的经济变化而受到影响。
  所以这个头我必须得低。
  “小姨,我先挂了,现在有点事。”
  我打了车往周屿焕家去,兜兜转转一天,已经到了八点,早晨我的冷嘲热讽还历历在目,依他那软硬不吃的性子,真不一定愿意卖我面子。
  到了小区门口,想着怎么跟保安说,正好看见他们出来,像是饭后遛弯儿。
  温锁穿着他的大T,踩着一双同色高筒袜,在他身后二十公分左右,一手拽着他的衣摆,一手捏着冰激凌,对面走过一对牵狗的老夫妇,狗去舔温锁的小腿,她吃冰激凌入神,被吓了一跳。
  周屿焕把她护在身后,夫妇笑着道歉,他摆手,把她衣领的冰激凌擦掉,并把她护在靠绿化带的那一侧。
  我在暗处,设想了好几个相遇的场景,但无论哪个都显得那么突兀。
  干脆直接上前,走到他们身旁,温锁的冰激凌吃完,他给她擦手,擦着擦着检查起她的手指来,“指甲谁剪的?”
  “自己。”
  指甲劈了,有血,我掏出一包纸来,递过去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这带着讨好的暗示,但周屿焕没接,我又松了一口气,“周屿焕,能不能帮帮我家,看在曾经的情分上。”
  他把她手指上的血擦干净,指着对面的十足,“去吃点东西,我一会儿来。”
  “好。”
  他目送她过完马路才看向我,“需要多少?”
  “我……”没想到他这么爽快,我跟我妈还没聊到这步,“应该蛮多的。”
  然后迅速掏手机问我妈,她回复一个数字时,我手心都冒了汗。犹豫了几秒,给他看,他点头,“行。”
  我喜出望外,“谢谢!这笔钱我们一定会尽快还!”
  “不是借。”
  “什么意思?”
  “你家那个新项目,我要入股。”
  “你这是在占人便宜!难道我们两家那么多年的交情不能让你帮帮忙吗!”
  他掏出烟盒,划出一根烟,捏住烟嘴的时候看我,“是赚是亏还不知道,风险入股,我占你什么便宜。”
  “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现在怎么这么没有人情味!”
  小道上挤进来一辆电动车,灯光闪了一下,刺眼,开了一会儿发现路实在太小,在不远处的坎上掉头,车灯第二次划向我们,我发现他现在的表情管理真厉害,被我数落还不动声色,甚至让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电动车走后,他蹲下,烟点着,“你妈担保的那个人叫记爽,之前跟我妈合作过,坑了我妈两个合同,而支撑他有能力做假合同的那笔钱,就是你妈给担保的,这种关系,你问我要人情合适吗?”
  我还真不知道有这样的内幕,“我不清楚这里面的关系,我妈让我来找你帮忙。”
  “让你来无非是想空手套白狼,但是我们周家的钱不是这么使的,回去跟你妈讲,那个新项目,周家要占七。”
  “不可能!”
  他把烟按在地面上,抬头,眼中有种生意场上谈判的压迫,“这话不该你来回。”
  “周屿焕!”
  他把烟蒂扔在垃圾桶里,我才有种这场谈话已经结束了的认知,同时也感叹,得罪了周家之后,就别想从他们那里讨到一点好。
  这笔钱,周家不缺,周屿焕拿这钱洒水都行,但我家必须得拼死把新项目做起来,不然就会面临破产,可周屿焕这笔算盘打得多精,无论我们家怎么努力,第一波钱是给他家赚,利润越大,我们家的脸就被打得越疼。
  他妈被耍的时候什么心情呢?
  我多少理解了。
  在小区门口呆了两个小时,把具体情况跟我妈说了,我妈花了半个小时来说他家的不是,以及给自己担保时找借口,我把手机放腿上,听那头的喋喋不休,耳朵发麻,他们终于回来了,牵着狗,周家司机跟他们挥手,随后那辆车汇入车流。
  狗跑得快,被温锁骂了几句,它不情不愿地放慢了脚步,绳索在她手里,她走得极慢,惹得那条狗抱怨地冲她叫了几声,她还不紧不慢地吃着烤肠,拉绳子,“蠢狗,别叫。”
  周屿焕在一旁打电话,她慢慢悠悠地把烤肠吃完,左右看了眼,没丢的地方,就拽了拽周屿焕的衣摆,他弯腰听她说,然后接过烤肠棍,朝我面前的垃圾桶走。
  我在他发现我之前迅速离开。
  通话还在继续,我妈骂得口渴,我能听见她喝水的声音,顿几秒:“说点开心的,温锁高考成绩下来了。”
  “多少?”
  “比你少一百多。”
  这的确是今晚最能让我愉悦的事情了,她没考好,他对她一定失望透顶。
  她会因为始终没完成目标而对自己自暴自弃,会在高考失利的敏感心态下,对他的叮嘱发狂,这些,将会成为他们分手的导火索,在我等着她跟我一样的结局的时候,得知另一个消息。
  她复读了。
  就意味着,她做好了准备,去把所有弯路捋直,去踩一个又一个布满荆棘的坑,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成功,我只知道,周屿焕让我走的路,我放弃了,却被她捡起了。
 
 
第43章 温锁
  整理好复读资料,并报了复读班,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落了下来,周末跟着周屿焕去书店买历年真题,顺手抄了一本《家庭食谱》,对他的生意脉络一窍不通,至少可以保证他的胃是暖的。
  那阵子他天天加班,我学了两道菜,也学会了听他的脚步声。他回来第一件事是去洗澡,我趁着这个空隙把饭菜端上来,面对面坐着,倒也没什么话,吃完之后他去洗碗,我就把剩下的习题做完。
  然后靠在座椅上,听他打电话。
  一天到晚上他打完电话没去睡觉,开了我的门,手里拿着指甲刀,我问:“干嘛?”
  “剪指甲。”
  “我会剪。”
  “你真会。”
  指甲剪不好会劈开,严重的还会嵌甲,他见过我处理过几次指甲,这自然是反话。
  “怎么先剪中间?”
  “不会剪得太深。”
  “剪得太深会怎么样?”
  我这纯属明知故问,以为他要么不搭理我,要么让我闭嘴,但他转向了第二根手指,说:“会受伤。”
  我怎么会有点鼻酸呢。
  这明明是非常小的事情。
  “周屿焕,其实哄我开心特别简单。”
  “什么?”
  “给我回应。”
  “嗯。”他拉着我的手,靠近,灯光下,我能看见他脸颊细小的绒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还有他沐浴之后的香,他的脸近在咫尺,慢慢贴过来,鼻尖碰鼻尖,嘴唇距我不到一公分,“现在,回应我。”
  嘴唇发热,被他握着的手指也发烫起来,其实我很难琢磨透他这个人,没有一般男生对什么事都急于求成的感觉,似父似兄,引你走前路,再诱你入深渊。
  我第一次主动吻他,他很有耐心,等我心态稳住再转进攻姿势,我被他带得呼吸急促,往后缩,肩膀因气息不稳而往上提,问他:“你买了吗?”
  “什么?”
  “套。”
  “嗯。”
  我抱紧他,他秒懂这种暗示,扣住我的腰,慢慢挪到床上。
  床单很软,有阳光晒过后的味道,头绳被解开套在他的手腕上,他拆套的时候让我看他,四目相对,似乎我犹豫一秒,他就能立马停下。
  灯光暖,他能清晰地看到我的表情,我捏着床单皱眉的时候他仿佛如梦初醒,迅速撤退,低着头,颈间的汗滴在我身上,“我今天喝酒了,有点醉。”
  “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
  “疼,等你再长大点。”
  然后把我收拾好,亲我额头,“小宝晚安。”
  带着这悸动未泯的感觉,到天亮才睡着,感觉睡了没多久就被宗闲的电话吵醒:“知道你考砸了心情不好,但是要不要出来看场大戏?”
  “什么?”
  “老杜,被人骂两个小时了。”
  “地址!马上!”
  到了酒店,首先看见的是垃圾桶被踢翻的客厅,然后是衣服皱巴巴的行李箱,接着,是面色极差的两个人。
  “朱令!”我欣喜若狂,冲过去抱住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刚要回我,门口有动静,他抬手指,“你敢出去。”
  杜迦佑回头:“你我爹啊,我凡事都得听你的?”
  杜迦佑有时就劲劲儿的,上一秒还能跟人说说笑笑,下一秒就能把自己建的场子给踢翻了,少爷脾气大,走了还摔门。
  “嘭”地一声响起,朱令身上闲散的气息猛然收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硬的陌生感觉,他摸我头,“晚点跟你说。”
  “你干嘛去。”
  “算点账。”
  诺大的套房只剩我跟宗闲,她从行李箱里翻出几袋吃的,塞我一袋,“这两人碰上绝对要吵架,冤家似的。”
  “他俩怎么遇上的?”
  “老杜前几天去西北出差,公司忙,缺人手,就带上我了,谁知道认错了司机,那人把我们领到一个同名不同地儿的酒店,不对,那也不能算是酒店,就一破烂小旅馆,老杜那大少爷哪能住惯那地方,当即就要走,可司机跟当地人是一伙儿的,搞敲诈,让我们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要砍我们手指。”
  她说着又紧张起来了,连塞了好几口吃的,我提醒:“牛肉。”
  “不管了,我受了惊吓,佛祖不会怪我的。”还没咽下去,她就急着说,“我怕他们来真的,就连同老杜的包一起扔给了他们,他们走了之后,我俩身无分文地在街上逛,老杜骂我没脑子,把手机钱包身份证全扔了。我也后悔啊,可不给人家万一真砍我手指怎么办,我这么漂亮。”
  喘了口气,她继续:“那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我俩逛到半夜,才勉强遇到一个人,就你那朋友,我跟他说了我们的事,他说他有办法,果然天亮的时候就把包拿回来了。”
  “怎么拿的,受伤了吗?”
  “没有,好像跟他们认识,但帮了我们交情再深也会被那群社会渣滓找麻烦的啊,所以我就软磨硬泡把他带了回来。”
  “那他为什么要跟杜迦佑吵架。”
  “他有洁癖,老杜爱乱扔,帮忙收拾了一路,垃圾桶又被踢翻了,老杜真不是故意的,但朱令生气了呀,不好哄的,给我们吃了十分钟的脸子,老杜说了一句你够了没,他就爆发了,把老杜摁在这儿骂了两个小时。”
  “杜迦佑没火?”
  “我以为他听两分钟就得走人了呢,没想到他就坐那儿,脸色不好,但一句没吭。”
  “朱令帮了你们大忙了,就算他把你也骂进去,你俩都得听着。”
  “那是,我很识相的。”
  “但朱令不是逮着不放的人,两个小时气也出了,为什么还要找他算账啊。”
  “我漏了一件事,我们从那里逃出来还继续去正确的酒店开了两个会,其中一个叫什么多能什么计划的,缺苦力,老杜把朱令算作公司员工填上去了,这就意味着朱令得给图缆免费做劳动力,老杜理亏,矮人一截呗。”
  “那刚刚还跟人生气?”
  “老杜那是狗嘴,没气儿了还得咬人两口,但你那朋友也不是省油的灯。”
  “欸…….”
  “也我朋友,我俩都过命交情了。”
  “你现在这么廉价了,跟谁都能当朋友?”
  “温锁,你那嘴能不能说点好话!”
  她嗓门大归大,还是把牛肉往嘴里一塞,“走,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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