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不到别人,只炸的自己耳鸣眼晕,分不清自己在卡朗雪山还是在女人冰冷的眼眸里。
温舟勍不可谓不骄傲,年少成名, 傲慢如温雄都盼着他回国扶持家业, 只是没想到一招摔跟头,翻得六年都起不来身。
他控制自己不去找她,卡朗雪山的苍茫三月相依为命较之于厉商的青梅竹马实在过于浅薄, 好似一张薄纸,划伤的只会自己。
然而, 满城皆知厉斯远不爱她。
卡朗,不喝生水唇皮干裂的他矫情自大, 尚未从国外的发达与奢华抽身来适应山野的原始和匮乏,清冷淡漠的女孩朝他翻了无数个白眼。
他尤为稀罕, 压着鄙薄, 慢条斯理朝她笑。
这是所谓男人的骄矜, 他在西方浸润多年,老外那套高高在上学了不少,朝你温柔的笑,像是一种魅力男人的施舍。
后来败下阵,无所不用其极的说好话。
撑着自己的瘸腿,逗弄小女孩,“乖,给口水喝。”
后来都不知道是被他念烦了还是他那张脸即便灰头土脸还能派上用场,女孩拎上柴刀去山野里劈柴,烧火,煮水,给他。
彼时,他那么得意,扬着眉喝水,眼里是风流笑意打量女孩。
女孩依旧冷冷淡淡,是个难对付的硬茬子。
他满不在乎,只为喝到热水而快乐。
没料到,三个月不到,自己先喝起了生水。
“你不是说水里有细菌?”女孩白他,拎着镰刀要出门,隆冬腊月,柴火早就不够用。
温舟勍怎么舍得她一个人进山去给他劈柴,“哪那么矫情,你说去哪里砍,我去。”
做饭也需要柴火,劈柴是一定要去的。
女孩掠了一眼他羊脂玉般的手,“在家等我。”
说着就要出去,温舟勍从后面抱住她,转身就将人压在了门后,热吻跟着要在脖颈上,热意蔓延顺着耳廓到唇边。
“温舟勍……”女孩推他,支吾,“今早不是刚……”
“不够。”温舟勍捧着她的脸,俯身轻咬上她的粉唇,早没了往日的冷冰冰,柔软的出乎意料,让他的舌尖都为之颤抖。
“唔……”身下人朦胧闭上眼,跟着他的力道忍不住意乱情迷。
下一秒,手里的镰刀被人夺走。
温舟勍拉开门快步出去,“在家等着,我去去就回,别跟出来!”
女孩唇上的湿润润还挂在唇间,呆呆看着门边飞快跑走的身影,半晌挠了挠头发。
“哼~”
那段时间,温舟勍不仅会劈柴,烧火,喂羊,给猪洗澡,给鸡褪毛,连复杂的鱼鳞鱼鳃都知道怎么处理,将一条河里活蹦乱跳的鱼变成餐桌上的烤鱼。
即便他女孩的手指已经皲裂,自己还满不在乎,他也不舍得。
然而,他这样放在手心捧着的女孩,转身被人弃之敝履,暴虐在温舟勍胸口翻涌,深渊吞噬叫嚣,让他把她困起来,像摘掉一朵花一样牢牢绑在他身边,不见天光,除了他,谁也见不得,她只能是他的。
然而,听到商渔那个双人格的荒谬言乱,他却像是深海里挣扎许久了以后终于浮出了海面,挤压在胸前让他窒息的水压抽离,他浑身发颤却又活了过来。
六年,他再也没去见过商渔,哪怕同样一张脸,那双眼里没有清冷淡漠,那张细腻的脸没有经历过卡朗的利利寒风,那双手不会用镰刀没有煮过水更没有用力的将他压在广阔草原上,然后用她灵动野性的眸子盯着他看。
以往漏洞自动弥补,现在再看,见也不想见。
然而,他要找的人又在哪里。
将他骗上火车,揉碎过往三月,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他的恨意在人去楼空的卡朗木屋里,在提到商渔后牧民的茫然眼神里,在数年来反复寻找却只有侦探一句“还在找”的失望里。
他不明白,怎么可以这么轻松,轻松到比平日里喂章玉饲料还简单,甚至不用打招呼,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
温舟勍不提,却也不是不怨。
只要她回来,属于他,以往的一切他都可以既往不咎。
然而,裴瞳瞳的话让他像是被人按着后脑勺狠狠贯进了水盆里一样,窒息的边缘,又茫然的清醒。
小心翼翼,“你说什么……”
裴瞳瞳好像看不明白他惊讶到茫然的神情。
“我说她啊。”她指沙发上已经浅浅入睡,就是那么没心没肺的章晚,“小老板很想你,无时无刻,从我认识她起,就没有一刻不在想你的。”
“怎么可能。”他轻笑,带着点不可思议和潜藏的嘲讽。
这个语气让裴瞳瞳立马睁大了眼,刚才怎么喊都不从地毯起来的女孩猛地站直瞪他,“你为什么会怀疑这个!”
温舟勍摇摇头,“她从来没说过……”
裴瞳瞳失语的盯着他。
半晌,她又压低了声音问,“你知道我在喊她小老板之前,她的外号是什么吗?”
“爱哭鬼!”
温舟勍瞳孔一缩。
他无法想象,当年坐在木屋门边,可以直接漠视自己床上满身鲜血的成年男性,眉眼恹恹,百无聊赖,一脸淡漠的女孩哭的模样。
“真的,我喊了她好几年的爱哭鬼,她真的是我见过最爱哭的人了,我上初中后都很少哭了,却总是抓到她一个人偷偷哭。”
“为、为什么……”
“傻啊。”裴瞳瞳无语白眼,“想你想的啊。”
温舟勍心口不断瑟缩,耳边嗡嗡不敢相信这个答案。
“她……”他抿了抿唇,吸了口气,才从骨子里挖出足以支撑他问完这个问题的力气,“她那些年过得很不好吗?”
“很不好这个问题……怎么说呢。”裴瞳瞳挠了挠头发,“小老板有好多铺子,溱溪好多人都羡慕,这样看她不能说过得不好。”
“可要是过得好……”她看向沙发上熟睡的人,小声又疑惑的问:“过得好,怎么会一直哭呢。”
温舟勍手指死死按着沙发,“……有时间,你可以给我讲讲她的那几年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裴瞳瞳说:“小老板确实不爱诉苦,你要真的想知道,不如问我姥姥吧。”
“姥姥?”
“嗯,你不知道吧,我姥姥年轻时候是出了名的心理医生,后来退休为了照顾我才回了溱溪。”
“……心理医生?”
“对啊。”裴瞳瞳试探的看了他一眼,弱弱说:“小老板……找姥姥看了好久的病。”
温舟勍茫然地看着沙发上的人,彻底失声。
章晚离开商氏,又整日在家里养胎,连着两个多月都没见到康雯,两人平时微信没少发,但章晚知道她那工作狂性子,也很少去打扰她。
临近过年,两人才碰上面。
康雯拎着大袋小袋的婴儿用品来见她,章晚哭笑不得,说什么都要拉着她当干妈。
康雯无奈:“你看我适合?”
之前昏头时想要怀孕,最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完全不是能养孩子的性子,自己那一烂摊子还没解决,况且因着小时候的家庭,自己对亲情实在没什么太大好感,也怕因此误了孩子。
“怎么不合适?”就她带来的育儿用品,很多她都没想到。
康雯无奈,点了点她肚子,“小孩,叫干妈。”
章晚笑,“这不挺好的。”
两人闲聊起公司,关于她的传闻私下里还会讨论,但是随着她和厉斯远的消失与离开,再多讨论也变得没意义。就连娱乐圈都能渐渐淡忘厉斯远的身影,她那点家长里短的小事又能在公司持续多久。
“最近工作是不是轻松许多。”商强仕招来的人,哪怕是为了赶走她,那也是个专业人士,当初她赶鸭子上架,全靠背后有康雯和商渔扶持了。
“想听实话吗?”康雯问,接着她就先说了:“比你们姐妹俩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融明煦是商强仕从其他龙头行业挖过来的顶尖人才,从业经验几十年,人外表看上去年轻,但叱咤商场的经验就连康雯都望尘莫及,也是做了他秘书,康雯才知道相互配合工作可以处理的这么轻松。
康雯说了几件最近融明煦处理的几件令人拍案叫绝的案子,发现对面章晚看她的眼神逐渐不对劲。
“……你干嘛?”康雯见她满眼戏谑。
章晚吸吸鼻子,“我怎么闻到了不太对劲的味道呢。”
康雯:“……”
“这么个人才,商强仕没少花钱吧,近水楼台,朝夕相处的,你就没生出点其他想法?”
康雯沉默了一下。
章晚原本就是随意问问,反倒康雯的态度让她激动,“你这是……”
康雯掠了她一眼,果断道:“不是,我对他没想法。”
章晚失望:“那你这……”
“他上月向我表白了。”说完顿了下,“算是表白吧,都是成年人,话没说那么清楚,但大家都懂。那天也是我看他最不专业的一次。”
办公室恋情,使他一向的精明形象之外,又添了其他的东西。
“离开公司的时候我见过,那人长得好像还不错,要不你考虑考虑。”
融明煦何止是外貌不错,进公司不到一个月时,就有人大着胆子偷偷往他办公室放电话号码,不过很快被他查出来,当天就开除了。
康雯当时欣赏的挑了下眉,为这种干脆利落,哪料到时移世易,男人会转过来向她告白。
康雯:“他告白的时候,被杨毅听到了。”
“啊?”章晚眨眨眼。
那晚,杨毅做的特别狠,康雯也不伺候他,用完人就把他蹬下了床,杨毅真就黑着脸在地毯上睡了一夜,第二天落枕,头都扶不直,康雯拧着眉请假,同他去医院。
这一年她请的假一个手掌都凑不够,每次都是因为他。
出来后,康雯懒得理他,大步走在前面,杨毅拎着药跟在后面,看女人沉着脸,又快步走了上去。
“可以吵架,不要冷战。”
“我跟你有什么好吵的。”走的飞快时,腿心摩挲发疼,她只想再踹他一脚。
不知杨毅怎么看了出来,拽着她手臂往后背按,“我背你,我们背上说。”
医院停车位没了,两人车停的较远。
康雯甩开他,“我打车,你自己回去。”
“我头都抬不直,你不怕我开沟里?”
康雯:“我一定回去给你收尸。”
杨毅不接她气头上的话茬,按着人把弄到了背上。
“你干什么?”康雯没料到他真要背,环顾周围人群,丢人地拍他,“快把我放下来!”
“我和他是死对头。”他忽然说,“我大学回国做过交换生,当时恰好和他一个班,争第一争实践,交换生活因为他累的昏天暗地。”
“康雯。”头没法偏转过来的人背着她往前走,“我不是怕和他争你,我是讨厌自己之前在你那犯了那么多错误,我怕我不配去争。对不起,昨天不该把醋发泄在你身上。”
康雯愣住,因为他说起的交换生活,因为他说吃醋。
明明没有风,树梢的叶子还是摇曳不止,她没法骗自己,杨毅在他这里,就是带了免死金牌,为了他几句话,怒火可以熄灭,心疼可以生起,看他歪脖子树一般扭着个头往前走,往日风流不见,低语认真又害怕,康雯嫌丢人又想打他,可下一秒又想不动了吧,让他背着,靠着他时肚子里有火,心头却藏起了棉花糖。
喜欢是不是就是这样,你嫌他丢人,又想跟他一起丢人。
分明,她是那么要体面的人。
第75章
章晚和康雯聊了一下午, 没头没尾,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要不,还是告诉他你就是那个他做交换生时和他短信往来的那个女孩吧。”
康雯:“绝不可能。”
她想起杨毅最近越发缠人的态势, 哪还有以前抽身时的迅速和无情, “我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有可能一个不婚主义当即跪下求婚。”章晚玩笑道。
康雯露出惊恐表情:“世界末日。”
杨毅若是因为以前那些事要和她坚定在一起, 康雯只会更想要推开他。那些事只是她一个人的美好回忆, 她不想这反倒成为一个链锁捆绑了杨毅。
章晚点点头,反倒有些理解她的想法。
她叹了口气, 摸着毛茸茸毯子边的米黄色垂穗,“说起来, 我好像也有些事, 没跟老温提起过……”
和康雯闲聊,让她无聊的生活多了点乐趣,同时也在她心头积压了一件事。
她发呆的时候又变多了,好像回到了溱溪, 空闲的时候能在码头坐一天, 从日升到日落,看潮汐翻滚,云卷云舒。
而这段时间,章晚发现温舟勍也有些不对劲,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难言的意味, 每次她想要去探询的时候,他又很快躲了过去。
这日晚饭后, 两人一如往常坐在壁炉边烤火,窗外绒绒大雪飘落, 房间温热轻松。
章晚闲来无事, 买了些毛线在织, 准备给孩子和孩他爸做个围巾。
先织大人的,毕竟小孩的今年也用不上,不过就她的蜗牛速度,温舟勍隆冬腊月能不能用上也是一个问号。
她问起温舟勍的时候,温舟勍带着眼镜,拿着一本厚重的有着久远年代感的藏书坐在沙发尾,偶尔翻过一页书后,手指又探到她的脚踝上碰一碰温热,好适时的添加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