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澄明——歌斯晴
时间:2022-09-02 07:17:54

  郑旭存想了想,一拍脑袋:“哦,想起来了,就那天咱出去喝酒碰上的?”
  许成熙深深吸了口气,点头:“后来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他们高中同学聚会的时候,他听见明舒的好朋友好像在给明舒介绍相亲对象。”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吕世维的那个电话,通篇都在跟他讨论员工孩子入学的事,最后才提了一句,又没说什么别的,就好像真是随口笑谈。他挂了电话后,却难免又是一番心潮翻涌。
  若不是听了吕世维的话,他也不会听说明舒带了个“男人”去他的甜品店便匆匆赶过去,更不会推了工作去参加她的大学校庆活动。
  所有她以为的偶然相遇,不过是他处心积虑地想要多见她一面。
  可惜到头来,都是他一厢情愿。
  郑旭存一摊手:“那就是他听错了呗,指不定是人家那闺蜜自己的相亲对象呢。女人不都愿意跟闺蜜说这些嘛。”
  许成熙不想再提,勉强点头:“估计是吧。”
  他顿了顿,翻出杨景辉发给他的那张照片,将手机递给郑旭存。郑旭存看了几眼,不屑地说:“这么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好的?”他一心为好友出气,便刻意将那照片上的男人从发型到衣着,甚至抱孩子的姿势都贬了一顿,听得许成熙也忍不住苦笑。
  他收回手机,又低声说:“不管好不好,现在是他陪在明舒身边,不是我。”话虽这么说,可是天知道他现在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杨景辉犹豫着把这件事告诉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嫉妒得都要发疯了。
  郑旭存最见不得许成熙这幅黯然神伤的样子,眼睛一转便开玩笑:“哎,要不我去找几个人,把那孙子揪出来揍一顿,给你出出气?”
  许成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笑完又摇摇头:“别这么说,既然我和明舒当年就分开了……那现在她嫁人生子,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没有资格去管,也没想管。”他自嘲道:“难不成,要明舒离了婚还为我守一辈子?凭什么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
  郑旭存一拍椅子扶手,都被他气笑了:“你瞧瞧,说她的时候不是想的挺明白的嘛,怎么换了你自己就死心眼儿了,整天在这苦守寒窑,凭什么啊,都什么年代了?你这是等着居委会给你发贞节牌坊呢?”
  许成熙没理他,只说了句:“每个人的境遇不同,选择也不一样。”
  他一贯是这样认为的,就好像他不赞成郑旭存把婚姻拿来做交易,结了婚仍在外花天酒地,但这既然是郑旭存的私事,那他也只有尊重。
  郑旭存也没辙了,上下打量他许久,无奈又怜悯地问:“干嘛呀?当初那事她没错,可是你也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能补偿的你都给她了,那你现在这样,何必呢?”
  “可是,”许成熙打断他,低声说:“旭存,我爱她。”
  他伸手解开颈后的龙虾扣,从衬衫里拉出那根银链。链子穿着两只戒指,用细细的丝线缠在一起,落在他的手心。
  他出院回到家后,终于开始收拾她留下的东西,一拉开梳妆台的抽屉,就看见她的结婚戒指放在一只小首饰盒的最上面,孤零零的,因为抽屉拉开得急,还在微微摇晃。他一直记得那个画面。
  从那以后,他就摘下了自己的结婚戒指,将两只一并戴在胸前。
  许成熙紧紧握着那一对戒指,任由戒面的钻石硌着他的手心,尘封的过往好像又在他眼前重现。郑旭存一看他这样子便觉得头疼,闷闷地坐在椅子上,也不敢说话。
  许成熙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将戒指穿回链子上,重新戴好,叮嘱道:“明天是老罗和燕子的好日子,我这也没什么事,别告诉他们了,省得他们跟着着急。”
  郑旭存这才松了口气,简短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第23章 
  罗启航的婚礼在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举行,谢明舒赶到的时候,宾客已经来了不少。她知道必定会遇见许成熙,原本犹豫着要不要来,但转念一想,傅秋燕总归是她的好友,既然专程给她发了请柬,便没有不去的道理。
  傅秋燕看见她果然十分高兴,老远就亲热地叫了声“明舒姐”,提着婚纱就向她走过来。她的婚纱裙摆挺长,罗启航生怕她摔着,跟在后面两手扶着她的腰,嘴上叮嘱:“鞋跟那么高,你平时又穿不惯高跟鞋,走慢着点。人都没来齐呢,不差这一会儿。”
  谢明舒见他们这幅蜜里调油的样子,便抿嘴笑笑,衷心地祝他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傅秋燕也难得捂着脸,很有些不好意思。谢明舒劝了好久,她才放下手,又问起谢云馨怎么没跟着来。
  谢明舒便有些歉意地解释:“容容今天有钢琴课。”谢云馨在国外学了一年钢琴,谢明舒心疼女儿从小身体不好,一向纵着她,学到现在也不过能弹下来几首简单的曲子。前一阵因为看了场音乐会的缘故,谢云馨忽然又燃起了学琴的斗志,原本说好要跟着妈妈来参加婚礼,现在却说什么也不肯旷课,她只好自己前来。
  闲聊了几句,罗启航就被他家亲戚叫走,傅秋燕则带着谢明舒去跟她父母打招呼。她母亲和继父提前两个礼拜就从老家赶来,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终究是感慨万千,母亲从一早上就不时抹眼泪,见了谁都要念叨一遍对女儿的不舍,继父脸上也有几分伤感,只搂着妻子不说话。谢明舒看见,想到自己双亲早亡,心里不免有些羡慕。
  当年她结婚时,是按许成熙父母的要求行了偏中式的婚礼,也就省去了父亲陪着走红毯的一节。原本婚礼上应当有新郎父母讲话,许老太太那时虽然不怎么喜欢她,倒还十分体贴,怕她想起双亲无法出席而心里难过,便找借口略过了安排好给老爷子讲话的机会,还惹得老爷子相当不满。
  她当时真是太年轻了,还天真地以为婚姻只不过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根本顾不上别的,只记得在司仪面前交换完戒指的时候,她抬起头看见许成熙也正看着她笑,才有一种后知后觉的喜悦,仿佛烟花一样骤然炸开,细细碎碎地盈满了心底的每一个角落。
  这样的往事,一旦想起,便如一张细密的网,将她兜头裹在里面,任由她在其中挣扎得筋疲力尽。忽然听见傅秋燕在身后叫她,谢明舒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就看见傅秋燕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拉着个年轻姑娘。
  那姑娘半个身子都藏在傅秋燕身后,见谢明舒看过来,小心翼翼露出个笑容,眼神怯怯地打量着她。傅秋燕介绍道:“这位是郑旭存的太太,”又转头对那姑娘说:“这是明舒姐。”
  谢明舒暗自吃惊,没想到郑旭存竟娶了一位这样年轻的太太。便也笑着对她点个头:“郑太太,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她对郑旭存谈不上有多亲近,自然对他这位太太也难免有几分客套。
  那姑娘见她先开口,才如蒙大赦一般,上前两步跟她握手,细声细气地说:“明舒姐,我叫乔颖珊。”她看着至多不过二十五六岁,又生了一张清秀的娃娃脸,若是换身校服,恐怕说是高中生也有人信。现在却偏偏穿了身颜色式样都有些老气的礼服,硬是把那一身青春朝气都压得黯淡了几分。
  她既站在那里,又不再说话,谢明舒怕场面这么尴尬下去,只好继续发问:“不知郑太太在哪里高就?”
  傅秋燕本来在跟旁边人打招呼,这时又转过头来插话:“咱们珊珊还在读博呢。”明明她也没比乔颖珊大几岁,可是听这口气,简直把乔颖珊当成个孩子一样。
  谢明舒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又听傅秋燕说起她的学校,不禁由衷地赞叹道:“那是高材生呀,真厉害。”
  乔颖珊听见别人夸她,倒是比被人骂了还难受的样子,红着脸一个劲地摆手:“没有没有,是担心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才一直在读书。”
  她这人也奇怪,谢明舒问她,她才答一句。给她看谢云馨的照片,她便夸几声可爱。要是不问她,她就手足无措站在谢明舒和傅秋燕身后,她们往哪里走,她就跟着往哪里走,好像把她们俩当成救命稻草一样。谢明舒只得时不时转过头问她几句,无奈她回答的声音极小,大厅里正是人声嘈杂的时候,见她那副害羞的样子,谢明舒又不好再问,只得朝她笑一笑,就当做回应。
  穿过一扇门,正好碰见郑旭存从旁边过去。她们见他行色匆匆,本来没打算叫住他,却不防乔颖珊突然喊了声“老公”。她声音不大,没想到郑旭存倒是听见了,便拐个弯走到她们面前,先对着傅秋燕笑嘻嘻地叫了声“嫂子”。傅秋燕还是头一回听他这么叫,不免有些害羞。
  原本以郑旭存的性子,必定要借这机会好好取笑一番,难得他这回轻轻放过,又不咸不淡地跟谢明舒打了个招呼:“哟,明舒也来了。”语气倒是客套而正经。
  谢明舒不以为意,只笑道:“我刚还跟郑太太问起郑先生,这就见到了。”
  郑旭存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便朝着她们身后说:“珊珊,你跟我过来吧。”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乔颖珊听了却很高兴,快步走到他身边。他们两个一走,谢明舒和傅秋燕几乎同时舒了口气。两人互相看看,谢明舒不禁扶额苦笑:“这姑娘……还是挺可爱的。”
  傅秋燕也点点头,感叹道:“珊珊人是挺不错,可善良了,就是跟她说话累得慌。”
  这话正说出了谢明舒所想,便忍不住跟傅秋燕相视一笑,笑过之后又不免有些担忧。乔颖珊这样内向害羞,必定是降不住郑旭存的,也难怪他结了婚仍旧肆无忌惮。想起孟琳,谢明舒忍不住问:“她跟郑旭存……他们俩怎么样?”
  傅秋燕犹豫了一下,摆摆手:“就那样呗。原先郑旭存还带她出来玩,她年纪小,又那个性子,跟人说句话都紧张得要命,她一来大家都跟着放不开,后来郑旭存就不爱带她出来了。”她想了想,又解释道:“其实我跟她也不怎么熟,不知道她从谁那里听说你来了,刚才突然过来找我,说想认识认识你,让我给引荐一下。”
  谢明舒不由得奇怪,笑着问:“她想认识我干什么?我都没见过她。她今年多大?”
  “好像二十六?”傅秋燕想了想,又说:“谁知道,可能她在哪里看过你的画吧。”
  谢明舒这才想起来,刚才她忘了问这个原因,乔颖珊竟然也没有说。
  正说着,便有人来找傅秋燕,谢明舒见距离婚礼开始仍有些时间,便出了大厅,在外面的草坪上信步走着。
  郑旭存一路从大厅里穿过去,也不跟妻子说话,只偶尔回头看一眼。乔颖珊穿着高跟鞋和修身的礼服裙,走不了他那么快,心里虽然着急,仍不免落在后面。郑旭存停下脚步,又走回来和颜悦色地跟她说:“我有点急事得先过去,你慢慢走,别着急。等会儿我回来找你。”说着不等她回答,便大步走出去。
  乔颖珊紧紧攥着小手包,委屈地低下头。等她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把眼泪憋回去,再抬起头时,郑旭存的身影已经淹没在人群里。
  郑旭存赶到那间小客厅,许成熙正跟在几个世交叔伯身边品茶说话,他上去赔着笑脸跟长辈们一一打了招呼,等从屋里出来,才言简意赅道:“两件事。第一个,我刚才看见谢明舒了。”昨晚目睹了好友的失态,许成熙说的道理他虽然明白,但心里仍不免对谢明舒存了几分怨怼,语气也不如平时热络。
  许成熙点头,脸上神色平静:“燕子跟明舒关系不错,请她来也是应该的。”
  郑旭存见他脸上看不出一点落寞,才暗自放了心,又听见许成熙问:“另一个呢?”
  他随即拧起眉毛:“你二叔二婶来了,现在让老罗请的保安挡在门口呢。”
  他二叔年轻时风流成性,从来不顾家,到老了才念起这唯一的亲生女儿,自从傅秋燕的婚事定下,便明里暗里表示自己虽然身体不便,还是想来参加女儿的婚礼。傅秋燕不吃这套,连请柬都让没给他发。罗家长辈知晓了内情后也表示理解,罗启航更是专门请了几位保安守在门口,以防这位血缘上的老泰山一时蛮劲上来,硬闯婚礼现场。
  二叔人还在轮椅上坐着,见许成熙过来,顿时眼前一亮,像看到救星一样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撒手,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意思无非是让他帮着交涉,放自己一行人进去。
  许成熙这几年出差时,总会顺路去看看二叔。平时还不觉得,现下见他虽然换了件礼服,却更显得掩不住的老态,再想到二叔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酸楚。他便弯下腰握着二叔的手问:“二叔,您最近身体怎么样了?病好些了吗?”
  二叔拍了拍他的手,因为激动,话说得更是含混不清。许成熙听着费力,忽然听见有人代答道:“你二叔是说,最近挺好的,就是很想你们。”
 
 
第24章 
  许成熙循着声音转过去,原来是刚才还在跟保安交涉的二婶正亭亭站在他身后。许成熙连忙站起来,规规矩矩叫了声:“二婶。”
  二婶苏郁欢,年轻时是个小有名气的电影明星,结婚后放弃了演艺事业,回学校读过几年书,毕业后又进了丈夫的公司。多年商场打拼下来,比起从前在荧幕上那种摄人心魂的美,又添上了一种干练的英气。虽说已经上了年纪,但到底有电影明星的底蕴,只要稍稍打扮一番仍旧艳丽夺目,让人一见之下便觉得眼前一亮。
  苏郁欢含着温和的笑向他点了个头,问道:“成熙,你最近还好吧?”
  许成熙连忙说自己一切都好,又听她一一问候了父亲和继母、平越、甚至是远在广州的姑妈母女,语气关切,礼仪周到,看不出一点异样。
  他们两人说着话,轮椅上的二叔却坐不住了,比比划划地恨不得要扶着轮椅站起来。苏郁欢连忙止住话头,弯下腰耐心地听丈夫说了许久,才站起身对许成熙柔声说:“我们今天过来,当然是为了秋燕的婚礼。你二叔从前是有许多事做的不对,让秋燕和她妈妈伤了心,但他怎么说也是秋燕的爸爸,这份亲情是斩不断的。”
  许成熙听到这话,不知怎么竟想起了自己,心中若有所感。傅秋燕虽然年轻些,这份果敢却是他学不来的。转念一想,自己与她的情况不甚相同,倒也不能一概而论。他回过神来,见二婶停下来盯着自己,便点了点头。
  苏郁欢又说:“你二叔一把年纪了,只有秋燕这一个女儿,现在闺女找到了好人家,他也不求别的,就是想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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